随后,卡米莉亚明知故问,意在引出她想知晓的信息,“您知道,斯卡查德男爵一直这样的热衷于插手地方事务吗?比如农户家里吵架的琐事?”
卡米莉亚不好形容,但这个描述有些让人联想到了原著的还没出场的凯瑟琳夫人,也就是达西先生的姨妈。
“斯卡查德男爵本质上是个热心人,年轻时甚至还有些热血,但是生活的苦难教会了他冷静。我不否认他有时候过于独断专行了,但近些年他在政坛上还是做了不少的好事,比如曼切斯特的伤残工人帮扶会,帮助那些因工受伤而失去工作的工人。”索恩医生的用词很谨慎,说起具体实例的时候也保持了客观的态度。
“那可真是有些令人惊讶,”卡米莉亚说:“但是,我猜想也有政绩方面的考量吧。”
“他的确凭借这个拉到了足够的选票,进入了下议院。”
卡米莉亚听了,说:“男爵最近应该有意参加赫特福德郡的选举吧?”虽是疑问,但完全是肯定的语气。
“这个我不清楚,只是自由党前几天有人来过博客索尔山庄。”
在斯卡查德男爵重返梅里屯后,索恩医生不仅是他的家庭医生,还充当着对外代理人的角色,全权处置着如斯伯里庄园债务等一众琐事,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逗留在博客索尔山庄里。
男爵见了什么人,他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让卡米莉亚愈发肯定了索恩医生定然是班纳特先生、卢卡斯爵士以及男爵私下会谈的见证人。
“我想为了那些姑娘在赫洛德建一个小学校,”卡米莉亚开门见山地说:“但是我渐渐发现,这似乎应该也出自斯卡查德男爵的意愿,可我又摸不清男爵的想法,所以来问问您。”
索恩医生顿了顿,承认道:“伍德弗里尔小姐,昨天你送来的信被玛丽带去了博客索尔山庄,被男爵发现了,他才向我问起过你。”
“然后男爵就产生了让我办学校的念头?”
“不,男爵只是很欣赏你去伦敦找人的举动,提出用办学的解决问题的其实是男爵夫人,她是位很富有同情心的女士,值得人尊敬。而男爵只是采纳了妻子的建议……”
“然后找上了我。”成了别人提前算计好的一环,这让卡米莉亚很不高兴。
索恩医生有些沉默了,因为他知道卡米莉亚说的是事实,“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促成这一切的推手,但我想问问,伍德弗里尔小姐,办学校是不是也是你自己的主观意志,只是恰好和男爵夫人殊途同归了。”或许是因为卡米莉亚和索恩小姐同龄的原因,索恩医生对她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位老父亲。
“据我了解,像小佩妮她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的学校,比如海伯里,这样也可以解决问题。”卡米莉亚并不吃这一套。
这时候,希尔太太推门进来给卡米莉亚和索恩医生送来了一碟刚出炉的点心,“刚刚做好的。对了,小姐,我听见你在跟索恩医生说学校的事情,还提到了海伯里。”
卡米莉亚心知瞒不过这位管家太太,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希尔太太说:“这可不行,高达德太太可不会同意接收小佩妮她们。”
看着卡米莉亚略带惊讶的眼神,希尔太太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太直接了,接着解释道:“海伯里女校是一个规模中等的学校,由当地的庄园主们联合创办,夫人生前也注入了一笔投资,但只能算是校董之一,但是无法塞学生进去。”
学校服务的主要对象其实是那些牧师或者政府小职员、小商人的女儿,甚至还有一些贵族的私生女,这些女孩的家庭能负担得起起一年最少三十英镑的学费。按照规定,贫民的姑娘不会被同意进入那里,而金伯利夫人先前资助的大多数都是因为家庭出现了变故险些要提前放弃学业的学生。
卡米莉亚这下听明白了,原来海伯里的学校也不是什么慈善学校,而是有门槛的。看来梅里屯得有自己的学校才是唯一的解决方案,想来斯卡查德男爵肯定事先调查清楚了,不知道还有哪些准备,弄得她根本就没法拒绝这件事。
“他可真是算无遗策,”卡米莉亚有些忿忿道:“没有资金、师资,一所学校就无法建立,而这样前期的投入还是很大,难道斯卡查德男爵打算我出钱出力,然后毫无负担地享受最后的利益果实。”
索恩医生了解男爵,知道卡米莉亚的话里有些有失偏颇,但他不打算责怪她,反而提示道:“不论是谁,当然都不能这么做。你需要向男爵提条件,他不是你的上司,在这件事上你们只能算是合作者。如果做成这件事能够让他从中获利,那么提供资金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就是他的义务了。”
索恩医生一点儿也没为他的雇主说话,也不认为把地位上不对等的卡米莉亚和斯卡查德男爵称为合作者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是卢卡斯爵士,肯定会嚷嚷着要卡米莉亚完全服从男爵的决议。
“很难相信,男爵不选择教区的牧师,而是打算和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单身小姐合作。”
“斯卡罗德男爵他可不在乎你是绅士还是小姐,是贫民还是贵族,只要是有用的人,他都会另眼相待。在曼切斯特的工厂有位先生替他代理着当地的纺织厂业务,非常得他赏识,最初也不过是个贫民出身的鞋匠学徒。”索恩医生回答:“至于教区的赫尔牧师,在男爵看来他的性格有些过于软弱了。”
卡米莉亚有些明白斯卡查德男爵的用人标准了,有用就行了,而自己恰好进入了这个行列。
索恩医生走后,卡米莉亚独自在客厅里思量了很久,甚至提笔在稿纸上算了一笔经济账。然后,她第二天就去博客索尔山庄拜访了男爵夫人,同时再次面见了斯卡查德男爵,这次她才真正第一次直面了这位曾在商场和政坛身经百战的老人犀利探究的目光。
万幸的是,卡米莉亚稳住了自己的心神,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与保证——
男爵夫人会出面充当学校建立名义上的主理人,她有足够的名声能够得到全梅里屯的支持而不受非议,而男爵本人则愿意自行提供并且从赫特福德郡的地方议会和教区抠出一笔钱作为学校的启动资金。
接下来的日子,卡米莉亚依旧留在内瑟菲尔德,和班纳特姐妹们一同做着学校的规划,她们从班纳特先生嘴里知晓了卡米莉亚打算创办学校的事情。与此同时,她再次写信给了格蕾丝,询问关于通过新闻稿争取而来的那笔津贴的事情,也请她帮忙收集一下类似女校的旧例。
无聊又悠闲的乡村生活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巡查产业的事情也被提上了日程,考虑到最近的烦心事,卡米莉亚将第一站定在了海伯里的那所学校,打算去那里取取经。
卡米莉亚计划先去参加了达芙妮的婚礼,然后再转道海伯里。
第42章 苔花盛开(1)
达芙妮的婚期将近时,将内瑟菲尔德和赫洛德的内务分别托付给希尔太太和莫里斯先生,卡米莉亚从梅里屯启程,前往婚礼的举办地——布里奇顿家的祖宅奥布里。
卡米莉亚打算先在同处赫特福德郡的奥布里停留片刻,然后取道伦敦南下前往海伯里,卡米莉亚事先想了又想,最后还是为这趟旅程加上了一位旅伴,就是索恩小姐。
不过,索恩小姐提前了几天出发,看望住在伦敦伊顿广场的老同学,她刚刚有了自己的孩子,并邀请索恩小姐担任教母。
参加完婚礼之后,卡米莉亚会去伦敦和索恩小姐汇合。
如果按照卡米莉亚的意思说,索恩小姐会陪同她一道拜访海伯里其实是多方面的因素。
一方面,是出于她个人和索恩医生的意愿。近来,阿拉贝拉夫人和德库西男爵夫人丝毫没有放过索恩小姐的意思,两位夫人固执己见地认为索恩小姐与碧翠丝。格雷沙姆的友谊是她和弗兰克。理查德暗度陈仓来往的关键,恨不得一天三次找到索恩小姐,警告她远离斯伯里,远离她们的家人。
卡米莉亚听了冷哼一声,觉得附近再没有比她们不可理喻的人了,她们不受附近居民欢迎果然是有原因的。
至于其他的,卡米莉亚想应该是与斯卡查德男爵夫人有关。
男爵夫人比她的丈夫年纪还要长上几岁,腿脚并不是特别便利,为了照顾她,博客索尔山庄的扶手全都被重新加固过。因为她不易于出远门,近来颇受她赏识的索恩小姐便成为了她对外的代理人。
在八岁到十三岁的这段时间里,索恩小姐在巴斯的一所女子寄宿学校读书,卡米莉亚也很高兴她能一起来,说不准自己还可以结合她的学习经验参谋参谋。
这次的路程大概有十二英里,卡米莉亚想了想,还是将格雷丝早些时候寄给她的《茱莉亚轶闻II》以及参与文学交流会的其他作者最新作品的样刊带上了。
埃洛伊丝早早就在奥布里的门房处等着,她远远地就朝着马车挥手,拎起裙摆飞快地向前跑了几步。马车暂时停下后,看到车厢内的卡米莉亚,她的乐得小嘴扬起,十分喜悦,一蹦一跳地钻进了车厢。
“我照顾的还算周到吧。”埃洛伊丝神采飞扬道:“特地到这里等着你,今天婚礼就在山坡那边的那座小教堂那里举办。”
她说着,将教堂的位置指给卡米莉亚看,那是座哥特式的建筑,尖尖的塔尖轻触着半空中漂浮的云朵。
卡米莉亚笑了,“我还记得以前来奥布里的时候,我常常带着你和弗朗西斯卡到附近散步。”
过去的许多年间,每年社交季过后,从九月开始,布里奇顿一家就会搬到乡下的祖宅,直到圣诞节结束后才回到伦敦,有时候时间会更长一些,呆到复活节都是有可能的。
因此,在卡米莉亚看来,这座庄园并没有那么神秘。
现在正是盛夏,奥布里的草地里开满了一种白色的铃兰花,卡米莉亚一边欣赏着沿途的景色,一边同埃洛伊丝说着话,在聊到她的好朋友佩内洛瓦。费瑟灵顿小姐的时候,一向叽叽喳喳的埃洛伊丝却罕见的沉默了。
“哦,小佩不可能来了。”她把脑袋撇到一边,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支支吾吾道:“妈妈没给费瑟灵顿夫妇发请帖。”
“达芙妮的婚礼过后,你们两家便即将喜结良缘,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卡米莉亚必须承认自己有些糊涂了。且不说佩内洛瓦是埃洛伊丝的好朋友,埃洛伊丝的三哥科林已经和费瑟灵顿家的表亲汤姆森小姐订婚,布里奇顿夫人不可能忘记给亲家发请帖。
她观察着埃洛伊丝的神情,心里想,肯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在这段时间发生了。
埃洛伊丝坐到卡米莉亚旁边,轻声低语道:“还记得微声到夫人吗?妈妈现在可感谢她了,她前几天可做了一件大事,让我们全家颜面扫地。”
接着,卡米莉亚就被迫听了伦敦近十天来爆炸性的八卦。
微声到夫人的小报销量在十天前再创新高,短短一个小时内近千份小报全部售罄,甚至到了一报难求的地步。
原因是文章揭露了费瑟灵顿男爵家的一桩天大丑闻,刚刚被誉为伦敦最幸运的女士并和科林。布里奇顿订婚的汤姆森小姐被曝未婚先孕。
这足以激起大众的好奇心了,随着进一步地深扒,人们发现汤姆森小姐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是一位军官,不过已经因为败血症死在了前往印度的军舰上,而她则挑中了埃洛伊丝的三哥来做便宜父亲。
这可捅了马蜂窝了,埃洛伊丝发誓,她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的愤怒。
布里奇顿夫人派威尔森夫人将费瑟灵顿男爵夫妇拦在了外面,一点儿也不顾贵妇人的体面,疾声厉色地高声嚷嚷道:“请你们这对处心积虑的骗子夫妻回到你们的老巢去,这里一点儿都不欢迎你们!”
并拒不接受任何的道歉以及补偿,在她看来科林完全遭受了无妄之灾,还被人欺骗了感情,这是一个母亲不能忍受的,布里奇顿夫人几乎被愤怒的波涛完全淹没了。
“我真希望她说的都是假的,可怜鬼科林他受了多么严重的情伤啊,婚礼过后他就打算去法国呆着,或许大半年都不会回来了。”埃洛伊丝感慨道。
科林也是她的哥哥,当她看到微声到夫人的小报的时候,咬紧了牙,骂骂咧咧地用言语招呼了汤姆森小姐一顿。
现在想来,埃洛伊丝又为他和好友佩内洛瓦担忧了,毕竟他们一个要离国去家,另一个至少在布里奇顿夫人消气前,她们都不能有什么明面上的来往。
卡米莉亚眼皮上提,心里怎么也说不出来的惊讶,她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证到只有小说里才可能会出现的狗血剧情。
奥布里的地势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马车从一片绿荫如盖的树林中穿过去,在缓缓驶过一座石桥,便来到一座巍峨美观的白色石头建筑前,就知道是到了。
片刻过后,等在门口的仆人将车门打开,伸出胳膊让卡米莉亚扶住,免得下车的时候失去平衡。卡米莉亚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定定站好。
按照埃洛伊丝的说法,她们要先见过新娘,再到教堂去。
男仆敞开着大门,正等候着宾客的到来,在她之前,丹布里夫人刚刚被迎进屋去,不过很快就离开了。卡米莉亚和埃洛伊丝踏上台阶,走进有些空荡的大厅,厅内候着一位女仆,接过了卡米莉亚的帽子,领着她们沿着大理石楼梯去到了二楼的房间。
达芙妮正在房间里做婚礼前的最后准备,她的婚纱依旧出自德拉克洛瓦夫人之手,是前卫的鱼尾设计,布里奇顿夫人正低头检查着裙摆上点缀的亮片和珍珠,确认它们足够牢固,不会在婚礼上突然掉下来。
新娘转过身,看清卡米莉亚,眼前一亮,调侃道:“伍德弗里尔小姐,三个月不见,你可大变样了,更加的容光焕发了。”
布里奇顿夫人在旁边清了清嗓子,达芙妮才站直了身子,一动不动,任由女仆帮她烫卷头发。
布里奇顿夫人满意地点头,走过来和卡米莉亚简单地叙了叙旧,甚至问了几句《伦敦先锋报》上的事情,让卡米莉亚再次直观地感受到格雷丝新闻传播工作的成功,埃洛伊丝躲在角落里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十下,急迫地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催促着房间里的每个人,女士们的叙话只能草草结束。
等到了婚礼现场,教堂内部被精心布置过了,每一个角落都被新开的玫瑰装饰着,教堂两旁的长凳都用浅色的轻纱和绸缎装饰着。
时隔十几天,卡米莉亚坐在观礼席上远远望见了布里奇顿子爵,他以哥哥的身份将达芙妮交到黑斯廷公爵手里时,布里奇顿夫人先红了眼眶,拿着手帕小心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达芙妮哽咽地说完了结婚誓词,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她的母亲,险些让人以为她要当场悔婚了。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看着新郎新娘交换了戒指,卡米莉亚便去向布里奇顿夫人辞行。
布里奇顿夫人也没有多做挽留,许多宾客都和卡米莉亚一样,婚礼结束后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早早地就会离开奥布里。
她十分通情达理地说:“达芙妮有今天,我必须谢谢你,伍德弗里尔小姐。听说你要去一所女校参观,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托你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姑娘愿意到格罗纳夫广场来教教弗兰西斯卡和海辛斯,这两个月她们都快玩疯了,马匹也该套上笼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