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恩小姐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与心上人邂逅。在博客索尔山庄的时候,她就听说了,弗兰克被家里搞得不胜其烦,最后只能躲到了剑桥去了。
她别过脸去,克制着身体里即将涌出的情感。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且不得不承认阿拉贝拉夫人说的完全正确,弗兰克需要对他的家庭负责,而执意和自己在一起,他就会背上沉重的负担。
若是只有爱情,等到被生活的柴米油盐抹平了棱角,他们还能一切如初吗?
索恩小姐拉着卡米莉亚躲到了客厅角落里的一张深红缎子沙发上,只是偶尔忍不住偷偷看那个年轻人。
卡米莉亚安抚地握住她的手,“放宽心,说不定他没看到我们,如果想见就去见。”
说着,卡米莉亚在屋子里搜寻着高达德太太的身影,但暂时还没有捕捉到她的一点儿踪迹。几天的相处,卡米莉亚对这位校长的品行有了一定的了解,她看起来也不像一个会违约的人。
那么,她也只有静静地等着了。
客厅的装饰树后面,爱玛正和威斯顿太太聊着什么,她们彼此笑了起来。然后,爱玛拉着哈丽埃特的手穿过拥挤的人群,朝着舞池走去。
哈丽埃特穿着粉色的舞裙,头上结着白色的缎带,柔软的秀发鬈曲着,已经软绵绵地缩成一团,垂在了脑后。她有些紧张,似乎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羞怯的眼睛如同小鹿一般灵动。
卡米莉亚看见爱玛将哈丽埃特介绍给了一位先生,隔得有些远,他们的对话有些听不太清楚。
好像是......在称呼他埃尔顿先生。
在这场舞会上,三个新来的青年分外讨喜,周围围绕着的太太和姑娘们也比平时要多。
丝毫不让人意外的是,小丘吉尔先生邀请的爱玛跳第一支舞。这让威斯顿夫妇,感到很高兴,爱玛是海伯里最大领主的女儿,这对夫妻显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
与索恩小姐对见面的毫无防备相比,弗兰克的心情可谓是又激动又伤怀。
跟随小丘吉尔先生从剑桥来到海伯里完全是他蓄意而为,他对她的思念已经浓郁炽热到了知晓了她在何处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只为了和她见上一面的地步了。
索恩小姐望着款款向她走来的弗兰克,手指紧紧地握住了沙发扶手。但当他真的来到了自己的面前,情感还是暂时战胜了理智,她将手放在了弗兰克的手心,跟随他滑进了舞池。
就当是补全那天在斯伯里庄园未完的那支舞吧,她想。
只余下了卡米莉亚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她正打算起身去拿一杯饮料,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喊道:“这位小姐,请等等。”
第48章 苔花盛开(7)
说实话,在这里除了哈特菲尔德的几位住户外,卡米莉亚谁也不认识。
她打算就这样躲在某个角落,寂寞地度过一个晚上。所以,这位陌生先生的贸然搭话让她有些吃惊了。
“请问您是?”卡米莉亚偏了偏头,疑惑地问。
“哦——伍德弗里尔小姐,请原谅。”青年咳嗽了一声,“我是小丘吉尔先生,也就是今天舞会的主人公的朋友,跟着他一同从剑桥来。”
青年又指了指正在舞池中央共舞的小丘吉尔先生和爱玛,“伍德豪斯小姐刚才向我介绍了您。”
卡米莉亚扶了扶额,她怎么会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伍德豪斯小姐从未放弃过她的红娘事业,依旧把主意打在了自己身上。
卡米莉亚觉得有些不自在,尽力地微笑着强装镇定,却将眼神投向了别处,搜寻着高达德太太的身影。
尽管自己心里不舒服,但卡米莉亚并不清楚眼前的青年心里真正的想法,但她还是公式性地应付起来,知晓了他的姓氏——卡夫里。
然后,她还和这位卡夫里先生聊了几句海伯里的天气。
忽然,这位卡夫里先生微微鞠躬,“伍德弗里尔小姐,能遇上您这样一位听众真是我的幸运,不知我是否有幸成为您的舞伴?”
“您说什么?”卡米莉亚太意外了,她以为这位先生只打算和她聊聊天,“我和你?”
卡米莉亚的语气听起来称不上太好,但卡夫里先生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个,嘴角扬起,好似戴着一张微笑的假面。
按照社交礼仪,不论是男士还是女士都不能拒绝第一支邀舞,否则接下来的舞也不必跳了。
但卡米莉亚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她本就不打算下场。
“对不起,卡夫里先生,我确实一点儿也不想跳舞。那边有许多小姐,她们足够可爱,也足够漂亮。”卡米莉亚扇动着手里的羽毛扇子,含笑说道。
卡夫里先生继续恭恭敬敬地邀请她跳舞。
与此同时,他往舞池中央看了一眼,又补充了一句:“伍德豪斯小姐实在厉害,小丘吉尔看来就这样被她征服了,连连催促着我也快些有所行动。”
卡米莉亚环顾四周,发现多伦多斯客厅里,爱玛的裙摆翻涌出一道道绚丽的波涛,她正同小丘吉尔先生耳语着什么,偶尔抬起头,调皮地瞟了他们这里一眼。
可是卡夫里先生仍旧是图费口舌,卡米莉亚主意已定,任凭他如何开口以及外界有何影响,都绝不会有所动摇。
“您太客气了。”卡米莉亚说。
她猜到这位先生也是“受制于人”,而这个“人”应当就是小丘吉尔先生和爱玛。
“小丘吉尔终于输了一次,您并没有看在我是位陌生人的份上,给我一份薄面。”卡米莉亚的坚持并没有让卡夫里先生感到生气,恰恰相反,他松了一口气。
听到这话,卡米莉亚嘴唇紧闭,眼神锐利而有力,似乎能直接穿透人心,让人感到一种压力和不安。
卡夫里先生敏锐地感知到了卡米莉亚的情绪变化,“我猜得出来您在想些什么。”
“我看不见得。”卡米莉亚的嗓音有些疏离。
“你在想:眼前的这个人和朋友联合在一起,就为了来戏弄你,好让自己赢上一回,真叫人无法忍受。”
卡米莉亚反问:“难道不是?”
卡夫里先生咬了咬唇,默不作声了几秒,这件事他的确无法否认。
“我很抱歉。”他的脸上又写满了歉疚,“事实证明,任何私人的事情都不能将别人拉下水。当然如果是您这样的小姐,总会有人经受不住诱惑。您可以大发慈悲原谅我吗?伍德弗里尔小姐。”
他的话说的太直白了些。
“不,我想对于这件事,作为受害者的我有权利拒绝。”
不过,即使卡米莉亚的拒绝斩钉截铁,卡夫里先生的嘴角依旧布满笑意,态度自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地方,就如同他经常做的那样。
海伯里附近有着大片的果园,为附近的人家提供了充足的新鲜水果,多伦多斯的果汁因此显得格外甘甜可口。
卡米莉亚端起高脚杯,浅浅地尝了一口,卡夫里先生一直徘徊在她周围,闷声不响了好一会儿。
卡夫里先生是个十分能言善辩的青年,学生时代曾加入过剑桥的辩论社,但今天他却一句多的话也不敢说。
好在高达德太太终于来拯救了卡米莉亚。
她来的有些晚,一进客厅,便直奔卡米莉亚这里。
见此情景,卡米莉亚向卡夫里先生微微屈膝欠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过去。
她心想:终于解脱了。
卡米莉亚跟在高达德太太身后,西北角最低调的那几张桌子靠着墙,周边是位二十七八岁的小姐,她穿着黑色的裙子,长相有些寡淡,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落寞。
观察高达德太太的意思,这就是她推荐的家庭教师人选了。
女校校长替双方做了介绍:“这是贝尔太太。”
“杰西卡,这是我跟你提过的伍德弗里尔小姐,她能给你一份工作的机会。”
卡米莉亚有些惊讶,因为眼前的人看上去年岁没有超过三十岁,但从她的着装上看,她显然正在为人服丧,而那个人就是她的丈夫。
事实也的确如此。
卡米莉亚礼貌地同贝尔太太握了握手,随后三个人一起找了个不被人打扰的角落暂坐。
高达德太太说:“杰西卡曾经也是女校的学生,成绩非常优异。三年前嫁给了一位德比郡的贝尔先生,不幸的是去年那位先生在雨天骑马,不慎摔断了脖子。亲爱的,请原谅,我不是故意提及。”
贝尔太太没有开口说话,但从她的态度来看,她已经从青年丧夫的悲伤中走了出来,眼睛里更多的是平静。
“小姐,不必担心我。恰如高达德太太所说,我遭遇了不幸,但还没有丧失掉继续生活的勇气。只不过生活总是不如意十有八九,先夫去世后,财产由他的远房堂弟继承,我被赶回了海伯里。为了维持生活,我必须找一份工作。”贝尔太太显得有些窘迫。
但这样的故事的确更易激起人的同情心,和让人相信她对这份工作的迫切。
“您擅长那些课程呢?”卡米莉亚开门见山地问。
“我在海伯里女校里修习过文学、法语、西班牙语、缝纫、音乐、地理和简单的绘画和数学。”
高达德太太在旁边补充:“还有礼仪课程,以及几乎所有的课程,并且都获得了A的成绩。”她很希望帮助自己旧日的学生能尽快解决经济上的问题。
家庭教师几乎要负责所有的课程,从这点上来讲贝尔太太已经符合了。
纵然上学时曾经获得了A的成绩,卡米莉亚对贝尔太太是否还熟练于这些知识持有怀疑的态度。
她和贝尔太太接着聊了几句,中间穿插着许多课程的基础知识。
得到的结论让她不由感慨,贝尔太太真是做足了准备,没有任何一个问题是答不上来的。
她们之间的交谈就此结束,正好索恩小姐一个人从舞池里出来了,她的眼圈有些红。
卡米莉亚有些担心她。
她只得匆匆向贝尔太太承诺,自己会将她推荐给布里奇顿夫人,至于能不能通过布里奇顿夫人的考察,就在于她自己了。
外面的天黑黑的,平日里那般动人的星光,今晚也因为阴天概不露面,透过窗户吹进来的风,依稀可以分辨出嘈杂的交响乐里一声声蟋蟀的鸣叫。
目的达到了,卡米莉亚和索恩小姐向舞会的主人威斯顿夫妇辞了行。
主人夫妇极力挽留,但当卡米莉亚说出她们明天一早便要赶路,他们也不再坚持并祝她们一路顺风,吩咐仆人将她们送出门去。
一觉醒来,已是早上七点钟。
卡米莉亚匆匆洗了把脸,换上旅行装,将自己收拾妥当,去另一个房间找索恩小姐。发现她早就醒了,坐在窗边眺望着天边渐渐升起的太阳。
简单的享用过早饭,她们就告别了伍德豪斯父女。爱玛对她们的离去很是有些失落,但有伍德豪斯先生盯着,她没有当着许多人的面问起昨天的两位先生的事情。
跟来时一样,两位小姐必须先到伦敦再回梅里屯。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索恩小姐会先回去,并带上卡米莉亚写的那份简要的策划书,带回给斯卡查德男爵夫人。
而卡米莉亚则需要在伦敦逗留一段时日。主要是应格雷丝的邀请,参与《茱莉亚轶闻II》正式出版前后的一系列活动,三天前到伦敦的时候她们便做好了约定。
另外,卡米莉亚还有些别的事情想跟格蕾丝谈谈。
哒哒的马蹄声中,马车渐渐靠近伦敦,钻入了这座巨无霸城市的阴影里,卡米莉亚抬头远望,她能看见东伦敦高耸的数以百计的烟囱,还有袅袅升起的灰色尘雾。
马车沿着泰晤士河行驶了大约有十来分钟,穿过一座拱桥,还有充满花果香的交易市场,停在了熟悉的考文特花园10号外。
卡米莉亚告诉索恩小姐,她答应了一个朋友的邀请参加几个活动,而马车会把索恩小姐先送回梅里屯,完完整整地交给索恩医生。
马车离开的途中,卡米莉亚站在路边,一直朝着马车挥手告别。直到马车的背影模糊到再也看不清楚为止,她才拎着小皮箱,摁响了考文特花园的门铃。
此时的卡米莉亚还不知道,暂住考文特花园的这些时日,还有多少的惊喜和意外在等待着她。
第49章 苔花盛开(8)
天光大亮,洒满整个房间的阳光完全抹去了青白的月色。
卡米莉亚睁开眼,透过玻璃窗观察了一下外边的天色,在床上翻了个身,瞟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六点十分。她慢慢撑起身子,喝了几杯水,缓解了喉咙的干涩,又躺了回去,打算继续睡些时候。
在似睡非睡的恍惚之中,她隐隐听见整座房子慢慢地从夜晚苏醒了,仆人开始在走廊里走动和低声地交谈。
不过几分钟,她便渐渐回过神来——
她现在正在考文特花园,而不是内瑟菲尔德。
她掀开被子,从四柱床上爬了起来,往自己的脸上撒了些冷水,才从恍恍惚惚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深吸一口气后,她一边穿戴洗漱,一边在脑海里回忆起今天的行程。
她答应了格蕾丝今天先陪她到出版社和印刷厂,然后再由她引荐去拜访一位女性运动家多罗西夫人。
等她扶着楼梯扶手走下楼,看见格蕾丝已经坐在客厅里读着报纸。
卡米莉亚说:“格蕾丝,你起得可真早。”
闻言,格蕾丝放下报纸,露出她神采奕奕的脸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些激动,毕竟今天要见到阿芙拉出版社出版的第一批书。”
“这是人之常情。”卡米莉亚回忆起自己当初拿到第一本样稿的时候,心里也是喜滋滋的,“这毕竟是件大事。”
前一批读者的来信,卡米莉亚还在哈特菲尔德的时候,便抽空读完了,并写了一篇《答读者问》的文章交给了格蕾丝。
格蕾丝行事雷厉风行,绝不拖沓,昨天刚刚收到的稿件,立即通知报社将头条后延一天,第二天一早,文章便登上了《伦敦先锋报》。
“你来看看。”
卡米莉亚接过报纸,坐在了沙发上,然后低头仔细地读了起来。
“你在请人做了专门的文学评论。”卡米莉亚发现了版面最下方多出来的栏目,上面是两位评书人对《茱莉亚轶闻II》的专业评价。
格蕾丝回答:“我前几天专门带着书上门拜访了他们,都是我爸爸的老朋友。”
难怪如此,评论的字里行间多是赞誉,并没有太多着墨于小说的不足之处,只是略略提了一句里面男性角色没有女性角色出彩的特点。
这也是最容易引起争议的地方。
格蕾丝发现卡米莉亚读到这个部分的时候,眉心微微皱起,显然对内容有些担忧。
于是,出言解释了她留下这部分评语的原因:“我原本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删去这部分,但是最终还是留下了。一味的好评不易吸引人,必须要有值得注意、或者说能够引起争议的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