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沈牧池想,似乎不用三皇子叮嘱,自己也会这样做。
于是他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很快李少保便让众人先歇息,场上的人纷纷朝方许宁的方向靠拢,方玥棠兴致冲冲的跑过去,第一个喝上了凉爽的酸梅汤。
“你慢些,我都说给你留了,你还喝这样急做什么?”方许宁虽嘴上说的是不满的话,可心底却极欢喜自己的汤能被人喜欢。
“乐安,这是我的伴读……”方玥棠一边向她介绍,一边回头看,却没见到人,“诶?人去哪儿了?”
一回头,那人不知是何缘由,又骑上了马绕着练武场跑马。
方玥棠感到莫名其妙,十分不解:“他这是做什么?”
第18章
沈牧池自己也不晓得自己为何要突然骑马,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将坐在马背上了,一时半会儿,也内面皮再下来,只好绕着练武场跑了几圈。
“沈世子,我听三哥说,你是她的伴读。”
沈牧池刚一停下来,便听到一声轻柔悦耳的声音,他调转马头回身望去,是方才挥手的公主。
他一直没开口,方许宁也不恼,又接着道:“我瞧你还没喝上一口水,便想着让你尝尝酸梅汤,这是我亲手做的,极是清热解渴。”
“我不用,多谢殿下好意。”
沈牧池拒绝得干脆,方许宁在听到他话的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若是喝不惯也可试着尝一些,毕竟这样久了,她还没见人喝过一口水。
方许宁捧着那碗酸梅汤,上前两步想再劝上两句。
沈牧池没想到她会凑上来,他已经驱马往前走了,临时想拉也拉不住了。
这马生得高大,方许宁瞧上去还没马鞍高,这样高大的牲畜猛然靠近,势头还那样猛,方许宁躲避不及受了惊吓,往后退了几步还是没能稳住阵脚,一下摔在地上,手中的酸梅汤也尽数倒在衣裙上,深深浅浅红了一大片。
“你干什么!”注意这边很久的二皇子方玥雅见妹妹被冲撞倒地,气血上涌,叫住沈牧池。
好容易拉住马的沈牧池还来不及下马去瞧一眼方许宁,便被方玥雅抓住胸前衣领:“好生放肆!谁给你胆子让你动她的!”
匆匆赶来的方玥棠扶起方许宁,眼中尽是心疼:“可有哪处不舒服?手受伤了么?还有脚有崴着么?”
他翻出方许宁的掌心仔细查看,复又蹲下检查脚踝可有扭伤,后又仔细看了几处,确定没伤到才放下心来,可还没等他将心落实,又担心起方许宁是否受到惊吓。
“二哥,”他焦急地和方玥雅道,“我先带乐安回去了。”
方玥雅虽然担心,可到底还得解决面前这个始作俑者,便只点头,示意自己晚些再去看方许宁。
沈牧池被方玥雅制住,本想与方许宁道歉的话也被人压住,只得眼睁睁看着她从视线中走远直至消失。
“我问你话呢!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方玥雅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人家,不然也不会第一次见乐安便将人撞到。
就算为了乐安也不能轻易放过这小子。
方玥雅想逼他认错,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开口,哪怕最后都将他踩在脚底下了他还是不肯开口。
没人知道沈牧池在想什么,他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方许宁消失的那个地方。
自那之后,方许宁每见到沈牧池,都不再客气,若是心情不好还会呛上几句。
同在国子监求学,逐渐的,朝歌城众公子也知晓了乐安公主与靖安侯家的沈世子不对付。
-
这么想来,宁儿今日的举动与初见那会儿倒是有些相像。
沈牧池右手枕着头,左手遵循着方许宁的叮嘱仔细搭在身侧,避免自己半夜翻身压住伤口。
那时候虽讨厌自己,可还不似现在这般克己守礼,沈牧池有些怀念那时的方许宁。
“若是那时候先与她道歉了就不会是如今这幅样子了罢!”
突然沈牧池懊恼出声,悔得他急得动了左手,伤口处传来刺痛,他疼的“嘶”了一声。
夜色渐浓,沈牧池也沉沉睡去,整个红月寺静得不像话。
在寺外,熟悉的崖壁下,两个人影藏在暗处,一个跪着,另一个则背对着跪在地上人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主人很生气。”站着那人打破寂静。
跪着那个身形一颤,他简直太明白大人生气时会发生什么了。
“求大人保我!”他急切地向那人磕头,骨头磕在松软的土地上还是能听清沉闷的磕头声。
在他的头磕到地时,朦胧的月色终于让人看清他的脸,是平危。
原本还冷静站在那处的人听见他的祈求,转身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死寂的夜色中尤其响亮。
平危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
“你知道主人的逆鳞的,”他抓住平危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别动公主!别动公主!为什么不听?你现在求我有什么用!”
他眼里的歇斯底里太过骇人,平危瑟缩着,不敢动弹。
“我原本是将毒下给沈牧池了,不知怎的被殿下误食了……”
他慌忙地解释着,可面前的人却厌烦的闭上眼,不愿再听。
平危被他甩出去,紧接着腰腹一痛,那人狠狠踹在他身上,还不等他求饶,那人又踹了几下。
“大人!大人!我不敢了……求大人放过我……”那人有些功夫在身上,几下踹过来,平危喉口已涌上血腥气。
不知是听了他的求饶还是有其他打算,那人停下动作,再次拎起她的领子。
“这回主人放过你了,你还有一次机会,不想死就好好把握。”
“是……平危遵命!”他没有办法,他的命早就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你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那人手上使了些劲儿,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平危刚站好,方才将他按在地上踹的人抚上他的脸颊,是方才他打出来的红印。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知道主人的手段的,要是再掉链子,我可就没办法保你了。”
他这句话讲得温和,像是呵护一样的语调,手上的动作也极轻柔,却让平危冷汗直流,不敢放松。
“是,定不会让主人与大人失望。”
月色下,平危冷汗浸透额间碎发,一对桃花眼布满惊恐,他像是被毒蛇缠上的孩童,无助又绝望。
得到肯定的回复,那人才满意地松开他,道:“回去罢,别让殿下起疑。”
-
第二日,靖安侯众人没组织着出寺游玩,一是昨日方许宁受惊,状态不太好,二则是沈牧池有伤在身,不便外出。
可仅仅只是这点小伤的沈牧池又如何能坐得住。
他昨日想到与方许宁初见的时候,现下出了同方许宁待在一处,哪里都不想去。
于是他托着那只受伤的左臂去寻方许宁,怎料在他的禅房前碰到了平危。
昨日一整天没见着方许宁的平危今日一早便候在门前。
“沈世子,殿下还未起,世子来早了。”平危经过昨日那件事,对沈牧池火药味极重,以至于只是见到也忍不住呛上。
他视沈牧池为眼中钉,可后者却一点没讲他放在眼中。
“平侍卫,我若是你,就赶紧夹起尾巴,莫暴露了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
平危藏在袖子中的拳头猛然握紧,昨日的恐惧再次席卷她的心神,可他还是面色平静道:“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
“昨晚不好受罢?”沈牧池知晓他在装蒜,“管好自己的手,动不得的人一下也别碰。”
“世子还是先顾好自己罢,”平危态度恭敬,嘴上却没留情,“殿下现在避你可是避如蛇蝎啊……”
沈牧池并不担心这件事,比起让方许宁想起自己,他更担心平危这个底细不明的人留在方许宁身边。
“这就不劳平侍卫费心了,我与殿下已结为夫妻,往后会怎么样还未可知,倒是你,没了殿下,你会如何?”
这话刺痛了平危,他自被方许宁救下,便对人暗生情愫,虽从未奢望过能得到青睐,可却不能接受呢个时常与方许宁互相看不对眼的沈牧池上位。
不等他再开口怼上几句,便被人打断。
“怎的都在这处等着?”容铃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打了水过来服侍方许宁,没成想大清早的两个人比她还早等在殿下门前。
一个是时常练武的沈世子,一个是贴身侍卫,都生得人高马大,站在门口像是两座小山,极扎眼。
容铃从二人之间挤到门前,轻叩两下便等了两息,里边传来方许宁微哑的声音:“进来。”
得了许可,容铃抛下外边两人,进去后还不忘将门关严。
“殿下,今日留在红叶寺休息,”容铃将铜盆放在架子上,替方许宁拿衣裙,“沈世子与平危在外面等着,似乎有事寻殿下。”
沈牧池?
伤了的手就好了?
方许宁心中一片烦闷,蹙眉:“不见,让沈牧池滚回去修养。”
她突然生气,容铃不敢忤逆,将衣裙放下先出去通传二人。
见房门再次打开,二人的视线一齐集中在容铃面上。
视线过于期盼,容铃有些不好传达方许宁的原话,她委婉道:“殿下说了,二位她一个也不见,顺便叮嘱沈世子快些回去养伤,莫要在外面再伤了手。”
沈牧池挑起一边眉毛没讲话,一旁的平危不敢相信方许宁不愿见自己,他上前一步拦住要关门的容铃。
“殿下怎会不愿见我,你可是听错了……”
容铃很为难,平危与她共同侍奉殿下,二人之间有时会相互扶持,可她首先是方许宁的侍女,再才是平危的共事者,一切都需听方许宁的吩咐。
“不论你信与不信,我方才讲的就是殿下的意思……”
“容铃,”她还未讲完,禅房里的方许宁便打断道,“不必多言。”
“是。”容铃无奈地看向二人,而后迅速关上门。
第19章
靖安侯府的踏青在无形中逐渐变了味道,原本应该在枫香山上四处游玩的众人最终变成等沈牧伤好便回朝歌城。
众人又在红月寺待了近一个礼拜才收拾着准备下山。
临行前,各自都在自己的禅房里准备行礼,山上没什么能长久保存的东西可以带走,是以不多时便准备好。
可这其中并不包括方许宁,她喜爱漂亮的石头,颜色好看的,形状奇怪的,都会捡起来把玩,有尤其喜爱的还会带走,于是她要带走的行礼比之来时要重上不少。
“殿下,咱们少带些罢。”容铃见她挑挑拣拣最后全部带上,眼皮直跳。
鼓鼓囊囊的行礼,一提起来里面就“哐啷”响,一听便知晓里面装了不少石头。
方许宁一听要她丢掉一些,如临大敌,将行囊从她手中夺走。
“不……”下意识拒绝,有反应过来,补道,“我的意思是,我还未来过枫香山,这里的石头颇具特色,与往常带回去的不同。”
“可这样显眼,到时候定会引起注意……”容铃还想再劝。
“叩叩——”门扉突然被敲响。
方许宁与容铃一齐看过去,门外站着沈牧池,同样望着方许宁,他没动作,似在等人放话让他进去。
沈牧池左臂上用来包扎的布条已经从最开始一天一换到现在只要无渗血就可三日一换,除了偶尔使不上劲儿,已经与平日无异了。
“你怎么来了?”方许宁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只为避免和他遇上。
沈牧池耸耸肩,自然道:“路过此处,无意冒犯,偶然听到些殿下与容铃的对话,想着我或许能帮上殿下。”
他手还伤着,瞧虽着精神,可方许宁怎么瞧都觉着他有些虚。
“你先顾好自己的伤罢。”她收回视线,继续挑挑拣拣行囊里面的石头,万一找出一个自己不喜欢了,留在红月寺里自己下山时能轻松许多。
他们的马车在山下,留有人看着,只需将行囊带下山便不用辛苦了。
即便这样,容铃一个小姑娘哪有力气带着这满满一袋子石头走下山的路。
方许宁挑半天,还是一个也舍不掉,犹犹豫豫,拿出一个颜色偏绿的奇形石头。
“不若就带它回去罢。”
容铃哪会让方许宁委屈,她一咬牙,道:“这些全都带走!”
方许宁摇头,将手中那块用帕子包好:“一个也够了,你将衣物带上就好。”
一时间气氛僵住,沈牧池轻轻叹气,用右手勾住那个行囊,带着出门了。
“殿下还是将这包宝贝交给我罢。”
他又是救人于危难,又是带伤替人拿行囊,方许宁发现自己很难与他划清界限,就算是避着他不见都无法划清。
“殿下,沈世子将石头带走了。”容铃见她一反常态的没制止,出声提醒。
“随他去罢。”方许宁揉着额角,实在不想再听到沈牧池的消息。
-
下山途中,沈牧池单手拎着那包石头,至于为什么不拿自己的行囊,那便是因为沈世子为了能护好方许宁的宝贝,方才已经将自己的行囊先送下山了。
沈牧池一个上环提着那老大一个行囊,十分惹人注意,方许宁自然也知晓他多走一趟送行囊,就为将她的石头全部带回去。
心中隐蔽的那块血肉不知为何渐渐发热,像燃尽的碳灰里散发的余温。
方许宁拿着那块单独挑出来的石头,原本沁凉一片的石头微微有些被手心温度捂暖,她望着走在前边的高大身影,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下山比上山要快些,众人趁着日光还未到最烈的时候便到了山下。若是不想再荒郊野岭露宿便要抓紧时间在太阳下山前赶到最近的城镇。
马车里,方许宁与沈牧池相对而坐,容铃在外边,这辆马车并不算小,可挤进一个沈牧池便显得有些狭小了,容铃坐在外面也是无奈之举,谁让沈牧池伤未痊愈不能骑马。
“待会儿就到皖城了,那里有一家点心铺子极有名,殿下有兴趣可以尝尝。”沈牧池许久未这样近距离的与方许宁待在一处了,克制住要将她的手握住的冲动,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当然,只有他一人在讲话,方许宁正闭着眼假寐。
“从前我随父亲去买过糖炒松子,味道极好……”
“你的伤如何了?”她的死对头与她同坐一辆马车就算了,为何还要与她讨论哪家的哪种点心味道好?
方许宁只好打断他。
沈牧池被打断也好脾气的笑着,道:“已经大好,多谢殿下关心。”
“我才没有……”方许宁偏头小声嘀咕,耳尖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