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难为情,方许宁还是轻轻点头:嗯……”
接着沈牧池在方许宁的注视下,从她的手中接过碗与筷箸,就着碗中剩下的饭将徐厚卿带来的饭菜尽数扫光。
“那是我吃过的……”方许宁好想使劲摇一摇沈牧池,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这样做到底要干什么?
“那又如何?自己夫人吃过的,没理由嫌弃。”沈牧池是真无所谓,这还只是方许宁剩下的,就是她吃一半不愿吃了沈牧池也能吃。
沈牧池在方许宁呆愣的神情中收拾好空碗,又将自己带过来的食盒打开,端出一盘长得磕磕巴巴的酥饼。
酥饼的模样很快吸引方许宁的注意,她捻起一块酥饼,仔细看了看,忍不住道:“哪户人家桃酥做成这样的?这样的手艺也能在皖城开铺子?”
“咳……”沈牧池干咳,十分尴尬,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和方许宁说这是自己做的了。
明明模样是那样奇形怪状,方许宁却没忍住又仔细端详起来。
桃酥的形状就和揉好的面团掉地上后,没再揉一揉就直接拿去下锅炸了一样,也或许是炸的时候不小心让几块桃酥黏在一起后,强行分开导致酥饼这里缺一块,那里多一块的……
这模样,和被狗咬了几口又嫌弃地吐出来有什么差别……
方许宁实在无力下口。
她此刻注意力全在桃酥上,没看到沈牧池窘迫的神情,也没看到他红了的脖颈。
沈牧池不是没想过方许宁的反应,只是真见到了她的反应还是觉着面子有些挂不住。
“你在哪家铺子……”方许宁本想问他是在哪里买的,可转念一想,今早她走过来压根没见到有铺子开张,她瞬间想通,试探问道,“这……不会是你做的罢?”
虽然不愿承认,可沈牧池忙活了一上午,他在方许宁忍俊不禁的注视下终是点了一下头。
“哈哈哈……”方许宁实在难以想象沈牧池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她宁愿相信沈牧池是在厢房里闷坏了。
沈牧池原本还有些脸热,可见到她因为这件事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又觉得这酥饼做的值。
“殿下尝尝?”他被笑完又让方许宁试试他废好些功夫做的桃酥。
“我不要——”方许宁看着桃酥,没有想咬一口的欲·望。
沈牧池这怎么会愿意,他又道:“殿下尝尝,就当是为了我苦心一片。”
这话倒是还没从沈牧池口中听到过,犹豫再三,方许宁决定尝一口。
她试探着找角度下口,咬下的那一刻,方许宁已经在心中做好味道不怎么样的准备了,可等酥饼入口,她却感到惊奇。
怎么回事?桃酥的味道竟然还行,虽比不上宫中糕点师傅做的,却别具风味,意外的……不错。
“如何?”沈牧池心中期盼,面上瞧着却和平日无异。
方许宁回味过来,见着方沈牧池的面庞,脱口而出:“不过尔尔。”
于是方许宁看着沈牧池眼中的光彩渐渐消失,接着又将头偏转向一边,侧脸和长而挺直的眼睫都透露着失落。
不知为何,方许宁见到他这幅模样,心中隐隐升起几分不忍,别扭道:“但是吃到后面好像还不错,酥脆香甜。”
比酥脆香甜还要好吃一点点……
方许宁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沈牧池一听到这句话,又将头转回来,面上的兴奋劲儿藏都藏不住。
“当真?”
好像自认识沈牧池以来,方许宁还从未见过沈牧池这样直白又浓烈的情绪,她像被烫了一样收回视线。
“嗯……”
沈牧池满足了,他将食盒推到一边放着,在桌案上空出一大片地方,供方许宁查阅医书时用。
“殿下接着看罢,”说着也从堆积成山的书卷中抽出一本,“不介意我也在这处查阅罢?”
这处是皖城府衙的藏书室,沈牧池要在这处他也拦不住,遂点头。
两人共处一室,互不干扰,偌大的藏书室只能听到书页间的摩擦声,若是不考虑当下皖城的状况,倒是岁月静好。
日光逐渐偏移,两个时辰过去,门外徐厚卿再次过来敲门。
“天色不早了,府衙的后厨做了晚膳,还请殿下与世子移步用些晚膳。”
二人沉浸在医书中,的确没注意天色,等从书中抬起头,才惊觉已经酉时了。
“那便有劳徐城正了。”讲到晚膳,方许宁便觉着有些饿了。
既然方许宁留下,沈牧池自然没理由不留下,是以他也将书卷放下跟着蹭一顿。
“昨日让统计的染病人数可有统计好?”方许宁原本今日早些时候便要问徐厚卿的,只是一头扎进藏书室后便忘了。
“呃……这……”徐厚卿支支吾吾,半晌才憋出来,“咱们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了,只统计完了一部分人。”
方许宁点了点头,她知晓这是个大工程,虽情况紧急,可实在急不得。
“可有将统计过的染病者单独隔离出来?”
“这个倒是有按殿下说得做,只是……”
方许宁竖起耳朵。
只是什么?
徐厚卿有些难以开口:“殿下原先还让咱们将染病者用过的物品也一大清理出来,集中烧掉。”
“不错。”方许宁是有说过。
“那些是清理出来了,也答应等这次疫病结束后发放津贴,只是咱们先将那些用具集中放在城门旁,等明日早些时候带出去烧掉,方才有人看到有百姓捡这些东西回去……”
“荒唐!”方许宁没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殿下息怒!”方许宁虽是女子,可也是在皇室中养出来的帝王的公主,气势不比男子差。
徐厚卿只差两股战战跪倒在地。
这些用具都是和染病者亲密接触过的,上面一定沾有从染病者身上带来的脏东西,一旦带回去,染上疫病只是时间问题。
“将那些拿走城门口的用具的百姓调查出来,并不定时统计全城百姓,谨防有人私藏染病者。”方许宁头痛不已,城内能用的人手本就有限,百姓还这样不明事理,如何将重心放在研究良方上。
“殿下,百姓拮据,这些用具虽是小物件,可也是用辛苦钱买来的,被咱们收走舍不得也是情理之中……”徐厚卿虽无能,可他在皖城做城正多年,对这里的百姓有了感情,想替他们说句公平公正的话。
“现在是顾这个的时候么?这是疫病!百姓不知道疫病是什么,你堂堂城正还能不知道疫病的危害之巨大么!”
方许宁不是不知道百姓的苦,只是身外之物如何比得上自己的性命?
徐厚卿爱百姓,可他太软弱,空有满腹经昆仑,却不知如何运用,这才造成皖城现在的模样。
而现在他还在替百姓开脱!
这下徐厚卿膝盖一软跪倒在方许宁面前,急得满脑门汗:“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见到他这幅模样方许宁就来气,她就没见过这样不作为的人。
突然,手背上覆上了一只温和干燥的大手,方许宁一愣,紧接着那只手将她的手攥进手心,握住她因气愤而颤抖的手。
方许宁身边坐着沈牧池,在他的安抚下,方许宁的怒火竟奇迹般慢慢平息下来。
第25章
方许宁的情绪稳定下来,她动动指尖,大手的主人很快意识到她的意图,将手松开,任由手中的温热离开。
“徐城正。”方许宁好半晌才重新唤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的。
徐厚卿身躯一震,像是骇怕再被抓起来骂一顿,他将头压得更低,战战兢兢回道:“下官听令。”
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让方许宁好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激起一些,讲话中不由得带上几分余怒:“希望今日这番话能将徐卿的官威唤起来一些,至少将你在殿试上的气势拿出来。”
“父母官,父母官,不是一味盲目地关爱百姓,也不是仅仅为百姓说话,而是要为百姓考虑,为百姓做事,为百姓谋福利。”
“是是是……”徐厚卿被批的体无完肤,他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细汗,虚心接受这顿批驳。
“这可不是光嘴上说说,还望后边能让本宫刮目相看。”方许宁不愿一棍子将他打死,若他能将自己的话听进去,那便再好不过了。
等方许宁与沈牧池从府衙出来,外边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二人拒绝了徐厚卿要套车送他们回去的好意,准备徒步回客栈。
“殿下与世子提一盏灯再走罢。”还未走远,身后出来徐厚卿笨重的脚步。
二人谢过后再次上路。
现下本是华灯初上的时辰,可因为疫病,街道上无一盏灯,没了生计来源的百姓也舍不得点灯,整座皖城好似一座死城,处处透着寂静,让习惯了朝歌城的繁华的方许宁极不舒适。
宫灯颤颤巍巍散发出微弱的灯光,不甚明亮,却照亮了脚下的路。
“殿下在想什么?”沈牧池看方许宁情绪不对,主动寻话题。
方许宁本以为自己会很排斥自己与沈牧池接触,可自从成婚以来,自己似乎并不抗拒沈牧池的触碰,有时候反而是在短暂地触碰结束后自己会产生眷恋的情愫。
这个认知让方许宁有些心慌,她明明应该是讨厌的,可是这种眷恋感已经让她动摇了,甚至让她产生自己原先对沈牧池的讨厌是另有原因的。
她以为自己就是单纯见不惯沈牧池,可是他逐渐发现,自己对沈牧池的靠近,不是讨厌与厌烦,是惊喜。
惊喜,亦可理解为期待。
也就是说——
她,方许宁,期待沈牧池的靠近与触碰。
迟迟没等到回复的沈牧池好脾气的看向方许宁,灯火微弱,那张容貌姝丽的小脸上布满……嗯……一言难尽。
沈牧池暂且将那种深情称为一言难尽。
“殿下?”这是想到什么了,这幅神情。
“嗯?”方许宁回神,看向沈牧池,面上浮现出惊慌的神色,“怎么了?”
沈牧池不知道她在惊慌什么,只当是今日一整天都待在藏书室魇住了。
“皖城会好起来的,有殿下在,疫病被治愈只是时间问题。”
不是的……
方许宁在心中无声否认,很愧疚,方才她想的与疫病还有百姓无关。
她虽然不愿承认,可是,她确确实实在心中想的,是沈牧池。
明明人就在身侧,就算自己对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用这样快便开始做这等思春少女才会做的事罢!
突然,手快过脑子,方许宁抢过沈牧池一直提着的那盏宫灯,加快脚步,超过沈牧池,很快便将人甩开一段距离。
对于这个距离,方许宁很是满意,她脚步轻快,可她又转念一想,天这样暗,沈牧池没有灯,若是走错了怎么办?
要是在外边迷路撞上染病的百姓,岂不是又为皖城添加负担?
那可不成!沈牧池是自己的人,简言之,也是皇室的人了,既然作为皇室的驸马,那便更不能给百姓添乱了!
于是方许宁放慢脚步,等落后的沈牧池追上自己。
沈牧池对方许宁今晚的举止,十分不解,他已经很久没再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前边的方许宁又放慢脚步,似乎是在等他。
“这是何用意……”
沈牧池实在猜不透,索性直接跟上。
福来客栈,除了指定的几个家丁蒙着口鼻在上上下下地忙碌,其余人都待在各自的厢房,未踏出房门半步。
不对,她身边有一个没遵守的。
沈牧池不仅出了厢房,还独自一人走到府衙!
不过方许宁也管不着他,她现下见着沈牧池就别扭。
“明日,你就待在客栈,莫要再出来了。”方许宁的厢房在沈牧池的隔壁,等到了厢房门口,她没忍住叮嘱沈牧池。
沈牧池也停下推门的动作,歪头看向方许宁,问道:“为何不让出去?”
他真诚发问,倒是让方许宁不知如何接话了。
她烦躁道:“不让就不让,哪有那么多理由。”
沈牧池忽略她语气中的烦躁,笑道:“那不成,我若是不去,殿下又不按时用膳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