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继祖当即从床上爬起来,趴着窗户往外看,从他这个位置,模糊能看见村道上,似乎有一辆自行车在行驶,那自行车的车后座架了一对箩筐,里面装了一大堆的东西,而他二叔就坐在后座上,双手抓着前边座椅下方,而在前头骑着自行车的,好像就是赵荷花那贱人!
该死的,赵荷花怎么就不死在外面呢!
不,不对,赵荷花怎么会骑这种自行车?萝筐里那么多东西哪里来的?怎么不见赵桃花和赵秋兰那两个赔钱货?
该不会是,赵荷花看她们两个在家吃软饭不顺眼,拾掇他二叔把她俩给卖了,然后换来这么多东西吧?
赵继祖瞪大眼睛,当下就想追出去看看,要是赵荷花真的把她俩给卖了,他马上就去镇上报案!
买卖自家人口,也是犯法的!
激动不已的赵继祖都不顾吴月娘在身后喊他停下,硬是兴冲冲地开门跑出去。
等吴月娘披上衣裳从床上起来出门时,见她爷奶她们都起来了。
“继祖闹啥呢?大晚上的跑出去?”
“他说他要去二叔家。”
“去满粮那?”孙大花疑惑不解,看向赵老实,“刚才外头那声音,是满粮回来了?”
赵满粮出门的事孙大花他们也知道,不过是等人离开了才知晓的,压根就没来跟他们亲自说一声。
孙大花有些气,才分家多久,心就跑到许二妮那娘家去,把孩子都带出去,就靠山村那山嘎达,也不怕出事。
偏偏也正是因为分了家,她又不能因为去许二妮娘家,就骂许二妮,只想着等赵满粮回来,私下再说他几句。
不过人上了年纪耳朵就不大好使,躺在床上隐约听到外面动静,依稀觉得好像是赵满粮,又不敢确定,却没想到很快就听到赵继祖和吴月娘的声音,起来一看,院子里大门都敞开着,继祖竟然去找满粮了?
别说孙大花整不明白赵继祖的用意,作为亲爹亲娘的赵美英两口子也整不明白。
“不行,我得看看去。”不管赵继祖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跑出去找赵满粮的,她都得亲自去看看才行,免得继祖冲动又说了什么话,让赵荷花那小贱人给打了。
赵美英匆匆也往外跑,吴月娘也担心自家男人,便跟着去。
孙大花见状,索性大家一起去吧,她也想知道继祖咋了,更想知道赵满粮咋这么晚回来,去许二妮娘家,没叫她娘家占了啥便宜吧?
一行人就着月光披着衣服,把院门一关,就都往赵满粮家去了。
只是还没走到赵满粮家呢,远远就听见赵继祖在砖瓦房门前气呼呼地喊,“说什么送她们去读书了,其实就是把她们卖了吧!赵荷花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就去镇上报案!”
“滚蛋!”
“哗啦!”一盆水从‘天’而降,赵继祖没有防备,被浇了个透心凉。
赵美英当下就急了,“赵荷花你作死啊拿水泼我儿子,有本事把门打开看我不打死你!”
“先撩者贱!自己内心龌龊不知道藏着,还舞到我面前编排我,不泼你儿子泼水?有本事进来啊,敢进来我就告你私闯民宅!”
“还有我家的大门花了光木料就花了二两银子,你要是敢踹,就做好赔偿的准备!”
赵继祖气得刚要抬起的脚,就这样停住了,见没人发现,便就势狠狠跺了下脚,假装自己压根没想踹门泄气。
刚好瞅见这一幕的吴月娘:……忽然觉得自家男人有些过于怂了是怎么回事?
私下不是那么恨赵荷花吗?咋到了赵荷花面前,被泼水了都不敢踹门?不就是二两银子吗?
不,不对,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这吵架,是气势的问题。
“继祖啊你就回去吧,你二叔我真没那么黑心眼,容不下两个女儿,非要把她们卖了,我是真送她们学习去了……那些难听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荷花听了生气,我听了也生气,大晚上的,我们刚从外头回来,你就别给我们堵心了。大嫂,你带继祖回去吧,换身衣裳,别着凉了,要是着凉了,那几文钱医药费我会给的,你放心啊。”
大雅国治这普通着凉的药丸子并不贵,一粒也就几文钱。
可赵满粮这番看似劝和的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刺耳呢?
孙大花听到这倒是隐约有些明白前因后果了,估计是继祖在房间里看到赵桃花那两丫头不在,以为是被满粮给卖掉了,想要关心一下吧。
但他跟赵荷花不对付,言语之间肯定是有冲突,才会有当下这个场面。
一时之间,孙大花都不知道槽点从哪里开始吐起了,只觉得继祖是不是有些傻,满粮那个性子,怎么可能会是卖闺女的。
赵继祖不知道阿奶在腹诽自己,他不是傻,只是太过眼热二房蒸蒸日上的生活,内心里巴不得对方出事,好让他踩在脚下罢了。
其实在他跑出门来,被冷风一吹,发热的脑子就有些清醒了,知道自己冲动了。可是出都出来了,不去看看究竟他又不甘心,不整明白今晚肯定睡不着,所以还是找过来了。
却没想到,他二叔竟然会说他们是把赵桃花那两丫头片子送去技校学习了!
技校哎!他心心念念,初中考了两次都想上技校却不成,赵桃花那两丫头片子竟然能去技校学习?
哪怕赵满粮说了这技校不是包分配的那种,赵继祖还是嫉妒不已,觉得自己心头那把火烧得更旺了。
从前在家,孙辈里明明啥好事都该是他的,二房一家就该是当牛做马的命,可是如今分家了,二房砖瓦房起了,还把两个丫头片子送去技校学习!
而他却要在家下地干活!
赵继祖越想越嫉妒,越想越心理不平衡,高涨的情绪让他短暂忘记了被赵荷花揍的痛觉,嘴巴开始喷粪,各种阴暗猜想泼脏水,好似这样,自己就还是比二房这些丫头片子好似的。
然后毫不意外,就被赵荷花给丢出门来了。
赵继祖气得要命,却无可奈何。
眼下夜风一吹,浑身一个激灵,赵继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赵美英见状,也不骂人了,真感冒了,可不是吃一粒药丸子就好了,那是伤身体的。
马上就拉着赵继祖回去。
赵继祖也正愁没有台阶下,嘴上又说了两句狠话,便顺着她娘的力道,拉着她媳妇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招呼跟上来的孙大花等人一起回。
“你们先回去,我去看看。”她得整明白,技校是咋回事,不然今晚肯定睡不好,会惦记着。
十分钟后——
“终于清净了!”
目送她爹她娘把爷奶送出门,李葳蕤忍不住感慨,大晚上的,好不容易回家来,还有人来找这不自在,真是令人厌烦。
不过她这话是压低声音说,免得被她爹娘听见,会说她,毕竟那也是她爹的爹娘。
“娘,快来试试,我给你买了不少好看的衣服,你看看喜欢不?还有这些零食,都是青岩市的特产,老好吃的,你快尝尝呗。”
李葳蕤和赵满粮下了火车后时间其实不算太晚,搭了马车从吕宁县火车站回到县里时,天还没黑呢,不过从吕宁县到镇上的那趟马车却错过了。
那趟马车是镇上人的,白天从镇上出发,晚上从镇上回去,跟固定班车有点类似,价格上会比较便宜。
要是雇吕宁县的马车回去,就要付双倍价钱了,因为人家是县里人,到了她家,肯定是空车回,而且还是晚上,走夜路,又是有山那种农村,就不太乐意走。实在要走也行,但是得再加一笔钱。
这样算下来也太不划算了,恰好李葳蕤注意到马车行附近有卖自行车的,想着自己会骑,家里她爹经常要去镇上县里卖货,坐牛车也不方便,有了自行车之后,时间什么的都能由自己掌握,一个脑抽抽,就把自行车买了。
为啥说是脑抽抽呢,是因为等她在现场用超快速度‘学会’骑自行车,说服她爹把自行车买了,又特意去买了一对箩筐架在车后座,方便放一堆行李,后座还能继续坐人,就这样载着她爹驶出了县城后,她才发现这样是真的累啊!
从县城到镇上的路虽然有修了一条,不是那种土路坑坑洼洼的,可是再修了路,也不能掩饰这是‘山路十八弯’!一会儿上坡一会儿转弯,这自行车还不是后世那种纯铁做的(有纯铁的,但是纯铁的自行车得到官方登记上牌,不像这种买了能直接骑走),是木头+铁,载着人一点儿都不好骑。
更别说还架着两个箩筐!
也幸好是两个,左右两边还能平衡点,要是只架了一个,她分分钟在转弯的地方得摔了!
李葳蕤那时候才真是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偏偏这时候都驶出县城好一段路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喊个人都不行。
没辙了,只能咬牙骑回去。
当时想着,等骑到镇上就好了,骑到了镇上,再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带他们回去呗,从镇上回家,车费再贵也比不过从县里回。
但等真到了镇上,内心的想法又变成刚才那么长一段路都骑了,也还好好的,从镇上到家那段路还更近一些,都到这了,没必要再多花银子雇车了吧。
然后出了镇,天更黑了,山林里除了虫鸣鸟叫,似乎都没别的声音了,这路还修到一半就没修,回村的好长一段是土路,把她屁股颠得够呛,李葳蕤的后悔就不用说了。
但凡时光能倒流,她就不会脑抽买自行车然后自己骑回来!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是,骑着这一路,偶尔遇到觉得上不去的地方,或者感觉有点危险的地方都有停下来,最后是平平安安回来了。
许二妮不知道这路上的惊险,还很诧异自家闺女怎么会骑自行车回来呢。
赵满粮也并没有发现李葳蕤内心的后怕,只觉得万分骄傲,自家二闺女不止出门不怯场,连自行车这从来没学过的也是一上手就会,当时在车行时,众人看她的眼光都被惊艳到了呢。
而且还能省下那么多车费,载着他回来,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至于中途的走走停停,他倒是不以为意,这是为了安全考量,他还觉得李葳蕤是有本事有胆子同时也有脑子呢。
赵满粮走上前,跟着李葳蕤一起把萝筐里的东西拿出来,大部分是吃的和穿的,满满当当放了一桌子。
许二妮见了很是吃惊,这么多东西,得花多少钱?
还有这自行车,也不便宜吧?
不会两个闺女留在学校,没给点银子让她们防身吧?
这些话,李葳蕤就不回答了,让她爹直接跟她娘说吧,她看他爹谈性很足,半点儿都不知道困的。
但她老困老累了,就先回游戏世界洗个澡,然后直接睡觉吧,她是等不及家里的洗澡水烧好了。
而另一边,拿着男女春装各一身回去的孙大花却心情很复杂。
怎么同样家里出了玩家,二房就起家得这么快呢?
虽然她当初是知道赵荷花能干,宝珠娇惯了些,但万万是没想到,两人的差距这么大。
宝珠为了上学离家出走,间接闹得大房二房撕破脸,提前分了家。而在假期,也不肯好好地进游戏世界去种田,新年过没几天,就收拾行李去她小姨家了,看到二房起的砖瓦房,心中就半点想法都没?
赵荷花呢,这性子孙大花是真的不喜欢,那天晚上在她打大儿媳妇一巴掌,她就知道,这是个反骨的,完全没有长幼尊卑的,身为长辈,孙大花是真的喜欢不起来她这种性子,所以那天晚上生气是真的生气,不然也不会在气头上,把七成家产给大房。
当时她心里想着,你再是玩家再是能耐,只拿了那一点家产,不还是有些苦头要吃?
然而谁想到,她竟然比她想的还要能干,短短时间内,就给家里起了砖瓦房,还把姐妹送去念那技校,尽管不包分配,可学手艺的,怎么都比啥也不会的强,毕业后没准还真能找到工作。
她一个只读了村小的丫头片子,咋就有这么大的眼界这么大的心胸呢?
她就不会觉得,自己辛苦种田,姐妹在学校读书是吸她血吗?
有那么一瞬间,孙大花都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孙女了,从前的她,在没有成为玩家之前,是这样的人吗?
可是,想到过去,她脑海怎么浮现的,就是她跟着姐妹俩一起沉默干活的样子呢?
哦,还有那一年,她村小毕业不再上学,向宝珠扔了镰刀,被她知道后,觉得她这种行为太可怕,向着家里人扔镰刀,是不是哪天不顺心就要砍死大家?
一气之下就把她给关了柴房,不给她吃饭。
当时她那眼神,凶的很。
后来从柴房出来,却再没露出那样的眼神,又跟从前一样,沉默地干着活。她就以为,那次只是意外。
但如今种种……
孙大花忽然叹了口气。
从前那些事,到底是让她记恨了,让她在心里,把大房二房,甚至还有她跟她男人,都当作了外人,所以才会那么冷漠刻薄计较。对她的两个姐妹,和她一起长大没有欺负过她的姐妹,却是能掏出真情,为之各种打算。
眼前这两身衣裳,估计要不是满粮还念着她们是亲爹娘,赵荷花如何也是不会买的吧?没准这花的,还是满粮的私房钱呢。
孙大花神情复杂,倒是得到新衣裳的高兴都没了。
而回到家里换了衣裳的赵继祖却感觉内心有火在燃烧。
“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二房现在不仅砖瓦房有了,自行车有了,两个丫头片子还去读技校了!您不能再惯着宝珠了!同样是玩家,赵荷花能做的,宝珠为什么不能做?在游戏里种田真的就那么辛苦吗?可是您和爹,还有爷奶,在家里也是要种田,没个停歇的啊!宝珠她就不能稍微体贴体贴你们,心疼心疼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