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路口,苏缇停下。
康复中心建的比较偏远,一是为了避开寸土寸金市中心的地价,二来郊区的空气与安静也有利于康复休养。
天又冷,风又大,除了这些声音万物都静悄悄的,路上没什么行人,感觉此时的絮絮私语就被放大。
陈屿伸手去捏住她的指尖,又顺着往下捏捏她的指关节,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回家后给我打个电话。”
感觉到痒,苏缇强硬的将手挤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牢牢握住。
“知道了。”
像是一只被抓住七寸的蛇,陈屿果真就没有再捣乱。
有点好哄。
苏缇敛神:“车怎么还没来,你跟人说了吗?”
“说了,”他开始顾左右而言,“涂野说他可能要在我们前面结婚。”
能感觉到握着她的手的力道在加重,视线对上,苏缇的第一反应还是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我都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了。”
“……没有,应该还没有。”
他支支吾吾,故意没说清楚,也如愿将话题岔开。
空出来的那只手摸到手机的音量键,然后调至静音。
他是故意让来接的车晚点,想有更多的相处时间,这样的阴谋阳谋不算多大的事,但也不能让她知道。
陈屿握着她的手,他想的都是另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知道的事情。
跨年夜,很难想象他在接到电话后,赶过来陪她是怎样的情景。
苏缇趴在吧台上,有些难受的皱眉,指尖却仍抓着酒杯,杯中的冰块不见少。
他睫毛颤了颤,将她的手攥在手里,头顶上的灯被他这么一挡都像是碾碎成千片万片。
后来但凡苏缇有一丝要转醒的迹象,他便动都不敢动。
生怕被她知道自己的行径。
什么样的行径?
笼络她身边的人,悉知她的举动。
至少他无法解释为什么又出现在她身边,为什么她的朋友会信任的把她交给他。
漏洞百出,他无法正面回答。
他背着苏缇,烟花绽放,散不去夜空的烟火气。
喧闹声让苏缇颤了颤,环住他脖子的手缩紧。他驻足,将她背得更稳。
落雪飘满头,他背着她慢慢往回走。
醉酒后睡得酣甜,长发铺在身后,时不时撩过他的面颊。
婆娑的影子落在地上,苏缇抵住他的额头,对他说:“新年快乐。”
温热的气息在洒在他的颈窝,带着细微的令人有些心悸的闷痛。
新年到来,他又挨过了这么一年。
继续往回走,踩在积雪的地面上,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空出手来去试她的温度,还好,她的手摸起来还是暖的。
那时的他就想,其实也并不是一定要什么结果。苏缇不知道也好,没有一个人知道也好,所有人都不看好也罢。
至少现在他在触碰她时,手还是温热的。
他背了她一段路,打到一辆出租车。也吩咐出租车师傅:“开慢点,开稳一点。”
摆弄着,将苏缇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扭过头去看她柔软的发旋,将她抿入唇中的发丝捋出来,他看着她仿佛要化作针将面容雕刻入眼里。
他也不是非要什么结果,也没有觉得自己可怜。
他只是……只是想挨着她。
之后呢,万一她后来交了男朋友呢?
车窗外热闹又喧嚣的景色不断倒退,灯光一束一束的往这方照,落在他的眼中毫无遮拦的,无声燃起了一场烟火。
像抽一鞭子就转一圈的陀螺,他只有在那种属于反面的情绪占上头时,才能主动。
没有人知道,苏缇也不知道。
发乎情,止乎礼,他那时偷亲了她一下,不过那吻就落在发稍。
他吻了一下那缕丝毫不设防的,绕在他眼前的发。
心跳得很快,他想真是不中用。
*
“苏缇。”
“怎么了?”
陈屿牢牢握住她的手,苏缇微微凑近,有一缕发垂下,擦过面颊。
发尾稍微卷曲,他想起自己昨晚绕在指尖的姿态。
“……下次不要喝酒,如果实在想尝的话,一定要叫我在身边陪着。”
话题过于跳跃,但苏缇还是联想到那次跨年夜的宿醉,思绪对接上。
“知道了,那你的酒量怎么样。”
她反而有些好奇。
陈屿不说话。
“没喝醉过?”
“喝醉过……应该算好吧。”
他酒量好,但也不是喝不醉,酒品有些差,不过那都算是后话了。
来接人的车终于停在面前,陈屿让人先送她回去。
*
“外婆,我回来了。”
苏缇换了鞋,把包放下。
客厅的灯还亮着,但人却是在昏暗的卧室里。外婆坐在窗边,手搭在窗台上往外看,她维持着这种姿势,只是听到苏缇叫她时才回头。
“回来了。”
苏缇没有开灯,客厅的光投着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踩着自己的碎影,努力适应昏暗的光线,也学着往窗台外看:“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就是无聊。”
苏缇去碰她的手,皮肤相触时感觉到很凉,覆在外婆手背上,用手捂热:“怎么不开灯。”
“太亮了,反而会看不清楚外面的东西,”外婆脸上挂上笑,“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
她回牵住苏缇的手,拍拍她的手背。
“我谈恋爱了。”
“是好事啊,什么时候带来给我看看。”
“等稳定下来我就把他带过来给你瞧瞧。”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苏缇想起自己夜不归宿的缘由,不想把事情说的太详细:“就是前几个星期答应下来的。”
“前几个星期?不会是你去B市参加婚礼的时候遇见的人,是B市的?那可不行太远了。”
歪打正着,虽然陈屿是B市人,但事实有些复杂,也正对着苏缇那句还没有稳定下来的话。
“他人在这边,我不会离你很远的。”
这句话之前外婆拍她手背的动作顿了顿:“都到这个时候了,这么快就长大了,记得你小时候还是瘦瘦小小的……”
外婆把她的发别在耳后,光线昏暗,用手细细临摹她的眉眼。
与市面上那种地摊文学不同,苏缇长得不与那个素未谋面的生父相似,而更多的长得像她的母亲苏雨。
苏缇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外婆从前是一个颇为泼辣的人,妇女顶半边天,小时候的她曾有一度认为外婆是无所不能的。
将她从一堆吃人血馒头的人中解救出来,帮她赶跑一堆说闲话的同龄孩子……
虽然外婆在摔伤后消停些,但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安静法。
以往就算一个人在家里都要房间、客厅所有灯开亮,还一直絮絮叨叨说这样才敞亮,现在却坐在黑暗中坐了这么久。
苏缇似有所觉:“发生的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外婆突兀的把手收了回去:“没有,要是我没有摔那一跤,我现在还在商场特价打折区里如鱼得水,身体硬朗得很。”
苏缇被她逗笑,笑着笑着嘴角勾勒的幅度抿平,她说:“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别瞒着我。”
“好,感觉到不对我一定提前跟你说。”
回到房间后,她照承诺拨打陈屿的电话。
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不难想象他在那边可能一直等着。
“忙完了。”他问她。
思绪还停在外婆与她那段没头没脑的对话中,苏缇迟疑了片刻,又扬起笑:“忙完了,你那边呢,涂野也不在旁边还算方便吗?”
“方便。”
苏缇仰卧在床上,看着头顶上荧光星星,手机就搁置在耳边,她没好意思放免提,但也听得见。
“……苏缇,过几天你调休我们就去约会。”
在苏缇看来其实只要是两个人呆在一起都算得上是约会。
陈屿特意提出又提前预约,性质特别明显。
她问:“想去哪儿玩?”
“泡温泉可以吗?”
“是两天一夜?”
“……嗯。”
几乎是把她调休的时间充分利用起来。
苏缇将枕头扯过来垫在脑后,然后下意识搜索那天的天气。
天气晴朗,稍微有北风,适宜出门。
“你是回答是?”
“……可以。”
她听到书页翻动发出的“哗哗”声。
陈屿把等她时无聊翻阅的书合上,灯光调暗,在安静的氛围下声音就开始放轻,隔着手机似在耳鬓厮磨般。
他说:“你那天可以喝一些酒,醉了也没关系。”
明明是个假设的语气,却确凿得仿佛真的会发生一样。
想起自己醉酒后的状态,苏缇涨红了脸:“我滴酒不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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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chapter33
◎一张床◎
初冬虽然天气很冷,但阳光照在身上只感觉恰当好的暖和。
早上出发,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晌午了。
苏缇将背包放下,温泉旅店整个装潢便日式,庭院中有一洼温泉池,池边堆砌石头,墙角处有棵不知名的树。
现在已经到落叶时候,只剩零星叶片。院墙外有一片竹林,有片片竹叶落在池中。
一阵风吹过,墙角的树叶随之摇晃,一片怯懦的枯叶飘飘荡荡落在手边。
苏缇拾起枯叶夹在指尖,捏住叶柄揉转。
走下庭院,她伸手去拨水,温泉水氤氲着热气。
身后一阵响动,苏缇回头看,陈屿控制轮椅走到落地窗正中央。
风有点大,吹得天蓝色窗帘帷幔一翕一动,像一尾游鱼在碧波里畅游。
庭院与房间相接处有个木制的台阶平台,如果没有人帮助陈屿是下不来的。
他问她:“喜欢吗?”
苏缇仰头,陈屿又靠近。
伸手遮挡住眼前的光,他整个人映入的眼中,也让她看清了对方现在的表情。
眉眼晕开丝丝笑意,他是真的不在意因双腿而局限的一切。
苏缇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并没有走上台阶,隔着木制的平台,她微微曲膝时,两人就能平视。
指尖还沾着水,五指握拳后又张开,把指尖上兜住的水洒在他脸上。
陈屿猝不及防下意识闭上眼,脸上沾着的水,并不凉。
再睁开眼时,他看见苏缇在笑,像是所有阳光都争先恐后地挤入他的眼中,视线顿时豁然开朗。
太盛的阳光让他不得不眯起眼。
有些刺眼,一语双关。
苏缇难得幼稚一回,又后知后觉不好意思。
拿出纸巾去擦拭他脸上的水,陈屿顺从地闭上眼。
陈屿穿得格外的少,外边裹着一件大衣,里面只配有羊毛衬衫。
闭上眼,微微仰起头,下颌线精致清晰,纤长的睫羽在眼窝下打上淡淡的阴影。
有几分予取予夺的感觉。
她去摸他的手,指尖相触时能感觉到淡淡的冷。
“进屋吧,外面冷。”
“那你呢?”
“我也一起回屋。”
“感觉到冷了?”
他握住她的手,恰好是她玩水的那只,感染了温泉的温度,还是暖和的。
温泉旅馆只有一层楼,占地面积很广,院墙不高,墙外的竹林挡住了一部分风,但光是看着竹叶簌簌落下,那种安静萧瑟就会逐渐拉长。
还是冷的。
将窗关上,一开始飘动不安的窗帘帷幔便在跳动几下后安静地垂下。
等到将所有注意力移到室内时,苏缇才意识到只有一张床。
陈屿瞥到她视线的落点,稍微控制轮椅往前走,靠近床边,也就是往她视线范围内走。
眼下出现动的活物,就很容易将视野的中心转移到这上面。
苏缇去看他,对此陈屿向她解释:“来得晚,就预约到这一间房。”
苏缇点点头。
其实陈屿不用跟她解释这些的,答应来两天一夜的约会,心里面早有预警。
收拾好东西,蹭还没天黑,他们绕着院墙外边的竹林走了一圈。
竹林里有条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每隔不远就在竹下摆有一个小路灯,四四方方像是个田字格的纸窗,上边还有屋檐,插在地上像是个小亭子。
走到空旷处,有人专门将落叶扫成一堆烤些肉和地瓜。一家老小吵吵闹闹,大概是什么家庭间的游玩。
见他们过来还非常好客邀他们坐下,分了几个烤地瓜给他们。
有些烫手,苏缇拿纸巾包裹住两边分割成一半,分开时连接的甜丝勾连断掉。
坐着树桩型的水泥凳子,连竹林深处布景都是刻意靠近自然。
她给了一半给陈屿,“劈里啪啦”的枯叶在燃烧。
“多大了?”
“差不多二十四,我们两个是同岁的。”
苏缇换了个手拿烤地瓜,指指自己,又指了指陈屿。
“这么年轻,怎么就……”
说话的这位是一家中的妈妈,后半句声音放轻,眼睛看了看陈屿又马上移开,看到自己孩子打算伸手直接去拿,喊着,“我跟你说了多少遍,烫的。”
篝火就在面前,苏缇拿着火钳将木枝燃塌了的那一部分重新搭建,火星“啪嗒啪嗒”的将她的脸都映红。
“一家人出来游玩。”
“嗯,今天是我孩子六岁的生日,就带出来玩。我们在C03那边,晚上有空过来吃蛋糕。”
陈屿回答:“好,有空一定去。”
他把手上半个烤地瓜边上的皮剥干净,手指被烤出糖浆的地瓜皮粘黑,递给她,交换苏缇手里的,“有点烫,你先吃我这个。”
六岁的儿子跑过来,手上还一攥着他爸爸刚刚为他做的竹子长剑。
“哥哥,你坐的这是什么?是代步车吗?”
他爸爸按住他的头,将他往后推。
苏缇去看陈屿,陈屿笑着回答说:“我腿伤到了,不能走路,这是用作代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