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谈对象,所以你成绩很好了。”
这样的话,她听得也很多,对此,她想要说,别人爬到山顶很厉害,但是她从深渊爬到地面也很厉害,她的家庭不是很好,小地方的农村,算是很拿不出手的家庭了,普普通通,却也不是普普通通,她一直觉得普普通通应该是在城市中成长的孩子。
而她不是,所以她才说自己是从深渊爬到地面上的,在京城六年了,加上今年的几十天后,就是七年了,还是在租房生活,可能生在京城的孩子,自一出生,就能在京城有房子了,有高贵的京城户口,她什么都没有,却还在奔波中。
“就要过年了,大家过年都回家嘛,要不要咱们聚一下啊。”曲英杰提议,其实他挺喜欢这个工作室的,虽然刚来几天就经历了工作室破产,好在及时解决了,在京城这样的大城市,过年不回家的人,有很多,想必工作室人齐,大家也可以一起聚一下。
“要不就去找小雯姐吧,我在网上都看过了,小岛市的风景很好的,冬天有很多小吃呢。”曾伟贤提议,其实小岛市他一直想去,但是一毕业,他就直接投入到了剧本杀的创业中,根本就没有给自己喘气的机会。
“可以啊,咱们一起过年。”她回着话。
过年,一个属于所有中国人的乡愁,过年重要的就是团圆二字,脑海中的关于过年的回忆,都是关于妈妈的,以前很讨厌妈妈拿手机拍自己,讨厌妈妈拿着手机对准自己,每次都指责得“不要拍我了”,妈妈每次都很尴尬地笑一笑,说着“不拍了,不拍了”,最后才发现,只有妈妈才会举起手机记录她。
一次春运,赶上春运高峰,她和何嘉佳只抢到了凌晨春运火车硬座的补票,只能在两节火车连接处,听着火车连接处相互摩擦的声音,车里的所有人都统一地呼呼大睡,连站着的人都睡着了,高铁坐的儿女,是父母,窗外的风景是漆黑一片,偶尔闪过几点灯光,归途的路上看了那么多人一起,莫名觉得不是那么孤单。
第68章 红黑色格子围裙
高铁很快,快到她不记得邻座人的样子。
火车很慢,慢到她可以听一个人讲完他的一生。
高铁是朝九晚五的奔波,而火车是人间烟火的相逢。
思绪到这里,眼里已经翻涌热泪,每次这种时候,她都是在心里暗暗指责自己,不争气,太容易哭了,低下头的那一刻,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滴落在笔记本电脑上的触摸板上,都三十岁了,还动不动掉眼泪,嘲笑自己的嘴角缓缓扬起,却在笑出声的时候,变成了苦笑。
再次抬头,李导已经把电话挂了,会议已经结束了,这次会议之后,《茅家三姐弟》应该就没有再沟通的细纲了,只剩下大家要通宵赶稿了,因为不赶稿的话,《风华江代》就没有时间搞了,《风华江代》才是真正的大头,并且甲方难搞得很。
拿起手机,给妈妈打去了电话。
“妈妈,你在干嘛。”
其实她能听出来,妈妈应该是习惯性地把手机点了免提,放在红黑色格子的围裙里,每次过年的时候,妈妈都是最忙的时候,妈妈会穿着那充满油渍的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炸丸子,炸油条,炸猪蹄,走油猪肉,这些都是妈妈的工作,厨房充满香气,香气直接冲到屋子里爸爸正在看电视,爸爸的厨技堪堪,只能做着一些简单的工作,择菜,剥花生。
大可以在超市买那种已经剥好的花生,但是妈妈觉得机器剥的花生,是没有香味的,老一辈都不信机器那东西,总是觉得经过一次自己手的东西,就添加了额外的香气,什么事情最后都是自己来,事实就是如此的,机器处理的东西就是不好吃。
但是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办法,年轻人压力大到早餐煎饼果子都是在走路去公司的那十分钟步行路程上吃,谁还剥花生啊,有时间都直接买五香花生,还有香味道,只是这种花生,已经失去了花生本身的味道,吃多了,嘴里也只剩下人工的香味了,反倒乏味了。
但是吃手剥花生就不会这样,可能这就是家存在的意义吧。
工作室的会议开到这里,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半,冬天的白天很短,窗外的暮色已经开始下垂,妈妈那边唠叨的声音也跟着传来,“小雯啊,我和你说啊,过年不回家,妈妈可以理解你,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工作都忙,不光你,咱们庄里好多年轻人都不回家,你们都长大了。”
“我和你爸是老了,你们趁着年轻,多挣钱,好好工作,在京城那样的大城市立足,哪里那么容易啊,你老姨家的儿子啊,刚毕业就说去京城,说是去什么大城市,租的房子,付了一个月的租金,两千块,押一付一,找工作啊,都是什么服务员,客服,运营,安保,你说说这都是什么工作啊。”
“要我说啊,当初啊,就不应该让你老姨家的儿子学什么唱歌,学唱歌有什么用啊,还不如回家当个老师呢,音乐老师,轻轻松松的,也不用天天上课,说是去京城是音乐梦想,还什么音乐梦想,房租连着押金四千块,都在房东呢,要不回来了,昨天刚滚家来。”
“还有你,你都三十了,怎么还做编剧啊,那有什么用啊,我可问过人了,超过三十五岁,就不能考公务员了,不能考老师了,回来多好啊,你和你哥相互照应着,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我们也不放心。”
小城市的稳定让人羡慕,大城市的霓虹也让人踌躇,这个年纪,内心渴望安稳,骨子里又不甘平庸,在爸爸妈妈那里是家里第一个大学生,被当作家里的骄傲,真正进入社会了,才发现自己只是社会边角料,无论是之前的杂志社编辑工作,还是现在的编剧工作,好像少了她,什么都没有影响。
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妈妈,我知道了,我们工作室要一起过年呢,你就放心吧,明年,明年我保证一定回家。”她和妈妈承诺着,其实都知道,这是不会被兑现的诺言,妈妈却很愿意听这样的“谎言”,因为能给妈妈平静的生活一个盼头,人老了,就是需要盼头的,就像是盼孙子一样。
幸好妈妈已经有孙子了,上面有一个哥哥还是有好处的,哥哥会帮着分担过去大部分的压力,传宗接代的重任,自然落不到她的头上,本想着和妈妈抱怨这里的饭菜有多么难吃的,却及时住嘴了,因为,“别和妈妈诉苦,她帮不上,也睡不着”。
“我炸丸子呢,萝卜豆腐的,让你不回家,你也吃不着,行了,你三姥爷给我打电话了,我先挂了,你多穿点,过年这几天气温降低了,记得穿棉裤,不要穿你那臭薄秋裤,少吃外卖,那都是地沟油,等你老了,都做病。”
妈妈挂断电话很迅速,因为三姥爷是妈妈的麻友,也就现在农闲的时候,可以玩玩了,每次和妈妈打电话,都会听到一顿的数落,但是又必须打,因为隐形的脐带,远在天边,也有着只属于妈妈的牵挂,可能这就是妈妈的爱。
起身去窗边伸懒腰,久坐不能超过两个小时,这个规定,早就被她自己给破了,因为写剧本,就像是做梦一样,进入一个剧本世界,进入一个梦境,只要身临其境,才能写出好的剧本,反复跳脱出剧本世界,太影响剧本质量的了。
窗外两个女大学生正在拉着拉杆箱走在回家路上,走到公交站牌后,被冻得拥抱取暖,这一幕让她想起来,在大二的时候,和何嘉佳一起来京城打工,刚来京城打工,被中介骗,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可是那个时候,她们是不知道被中介骗了。
赶上疫情,迷迷糊糊到了九点,做地铁回中介安排住的地方,却做错了地铁,反应过来的时候,做的是和回家反方向的地铁,没有办法,出了地铁站,就打算打车了,因为不敢再做地铁了,京城不论什么时候,堵车都很严重,晚上十点的时候,两个女孩子,在出站口,被冻得牙颤。
是很真实的被冻得牙齿颤抖,又因为她打车的时候,司机发生了系统错误,冻了三十分钟后,才给司机师傅电话,经过司机师傅说,根本就没有接单,现实悬崖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何嘉佳崩溃了,冲动地认为,是她打车软件的问题,就让她取消了打车软件,何嘉佳用自己的打车软件,叫了车,坐上车的那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
京城似乎有着某种魔力,不仅是天气冷,而且人心更冷,回到中介安排的公寓后,何嘉佳才发现打车软件原本付的是五十元,司机师傅生生绕路,现在让她补差价,补九十多块,真的是雪上加霜的打车,何嘉佳还是忍痛点了补,因为她的手已经冻伤了,不想再纠缠了,权当是九十多块钱买个巴掌,抽醒自己。
好一个趁人之危,当时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她的脚已经失去了知觉,汗脚因为在地铁上站的时间太长了,出了很多汗,再出来等车,袜子已经粘在了脚上,那种感觉,就像是,脚被泡在冰桶里,四处的寒冷席卷而来,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好迷茫,好累,好委屈,那时候的感受。
想来,这三个词用来形容现在的她同样贴切。
今天晚饭可能只有他自己了,因为 Li 被乔以诚的纹身勾去了魂,正准备烧水,就被一阵的敲门声夺去了注意力,这个时间,外面已经天黑了,谁还会来找她呢,猜测中,外面的何嘉佳开口,“许小雯,开门啊,我快死了,快让我进去。”
“何嘉佳,你怎么了,你被打了吗?”她推开门,看到的是何嘉佳像是被空运过来的四川熊猫一样,黑眼圈如此明显,剧组的化妆老师,一次化妆可能需要半瓶化妆品,才勉强遮住,女一号真的熬夜太严重了。
“我可以休息四个小个小时,才来找你的,之前我每天只能睡两个小时,我都没时间来找你。”何嘉佳说着话,然后把两份咖喱番茄牛腩饭递到她眼前,长时间的拍戏,何嘉佳好久没有和她聊天过了,本来这个剧组也是何嘉佳推荐她的。
“就这点,那我点炸鸡了。”她接过牛腩饭,放在书桌上,炸鸡真的是她的最爱,并且和何嘉佳好不容易一起吃个饭,吃个炸鸡不为过,因为经常吃炸鸡,所以她特意搜过最佳的吃炸鸡次数,答案是最好是一个月吃一次,但是这太难了。
大多数人的食欲是大于性欲的,食欲,性欲,购物欲等等的欲望过强,都是因为精神的空虚和压抑等情绪来的,很多时候她的工作情绪差,就会通过暴饮暴食来发泄,精神富足的人是不会纵欲,所以她就是要吃炸鸡。
都是工作的错,她点开外卖软件,其实周边的炸鸡店她都吃过了,无聊翻着外卖软件,为什么人一定要工作,如果现实允许的话,她希望不和人接触,去山里隐居,种田,写剧本,喝茶,在摇椅上看云卷云舒,就自己一个人,呼吸着山林里的清新空气,低头看小蚂蚁在下雨前搬家。
第69章 冒痘
最近冒痘了左脸上一个,下巴还有一个粉刺,下巴的粉刺比较大,但是年轻的时候不吃,等什么时候吃,难道要等七老八十没有牙的时候再吃嘛。
咖喱她很少吃,上次吃鸡蛋咖喱饭的时候,还是在大学的时候,一个学长给她点的外卖呢,其实她觉得咖喱外观上差带点意思,所以她一直没有点过,长得不好看的东西,她基本上是不会吃的,咖喱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点了,好久没有吃外卖了,剧组的拍摄太紧张了,我们只能吃盒饭。”何嘉佳把另一只手的炸鸡递了过去,瘫倒在床上,另一只手去拿门后的矿泉水,矿泉水距离床还是有一点距离的,她直接把矿泉水拧开,递了过去。
“小雯,要过年了,我好想家啊,你不想家吗?”
何嘉佳的话让她再次陷入回忆,想家,在她的脑海里思考过后,就是想妈妈了,因为小时候,只有妈妈陪在她身边,爸爸为了支撑起整个家,永远在工作奔波,小的时候,有一次和妈妈出去玩,妈妈都会偷偷地给她拍照片,她却一直在闪躲,担心这张照片会不会成为她的黑历史。
现在长大了,工作了,不能说和妈妈出去玩就出去玩,妈妈有家里需要照顾,她有工作需要兼顾,明明是一个世界的人,明明是亲生母女,却总是觉得和妈妈越来越远,点进妈妈的朋友圈,背景照还是她和妈妈和合照,此刻她确定,自己很幸福,同时也很想家,但是成年人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想家,很想。”
和何嘉佳的饭没有吃很久,因为她中午吃饭一直被工作室的电话打断,所以螺蛳粉没有吃多少,就赶回了酒店,所以把咖喱饭和一整只炸鸡都吃了,现在吃饱喝足的她,瘫在床上,稍稍偏头,何嘉佳早已经昏睡过去了,拿起有线耳机,这种有线耳机的浪漫,是无线耳机不能形容的。
耳机是最廉价的飞船,床是最小单位的方舟,而此刻的她就是大水中被救赎的人,音乐和文字一样,所表达的东西是很有限的,但是给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这就是魅力所在,洗澡的时候必须听歌,如果在日推的时候,听到了自己喜欢的歌,那必然是赶紧擦干手,点收藏,好听的歌曲让整个浴室都迷幻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繁盛的晚饭过后,短暂的休息,她又投入到工作中,看到了一下工作群里的消息,大家决定还是先把《茅家三姐弟》写完,因为《茅家三姐弟》相对《风华江代》来说,是更少的工作量。
林瑶瑶的电话拖到现在才打,她吃着刚才还没有吃完的炸鸡,听着林瑶瑶说话,“小雯姐,今天发生太多事情了,我这个剧组的甲方还是给换房间了,但是换到的房间走廊很是压抑,走廊仅仅能通过三人一起并排走,听说这个酒店荒废几年了,因为地理位置不太好,酒店老板就不干了。”
“我们刚进来的时候,老板就是前台,听说打扫卫生的阿姨还是老板家亲戚,我总是觉得不太正规。”林瑶瑶胆怯着,但是她也不好多说,毕竟已经麻烦人家一次了,同样是刚开完会的林瑶瑶,吃着剧组的盒饭,给她电话。
“那你的环境太适合写《软柿子》了,《软柿子》第一个要素不应该是悬疑,应该是沉痛,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般,偏偏扼住的还是正义的喉咙,是好人的喉咙,警察爸爸为了女儿被杀的真相,搭上了一辈子。”
林瑶瑶看了一眼群里的《软柿子》剧本,开口,“这个剧本,我看完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下层的死,上层得逃,让好人去坐牢,如果没有《软柿子》的第二部 ,观众应该会手撕咱们吧。”
女性受伤为矛盾点的悬疑剧,观众恨不得冲进电视机里杀了凶手,但是艺术都是来源于生活的,现实往往比剧本来得更真实残酷,“《软柿子》立意很真实,但是我现在还不知道甲方是谁,能看上这么好的剧本,甲方一定是德高望重的艺术家。”
“总让女孩子小心点,要好好保护炸鸡,可是再强大的人也会被伤害,更何况是被恶人欺负,但是这没有办法,大家都在提醒女生要保护炸鸡,女生可能会做到,但要是和坏人说,不要做坏事,那是不可能的。”
“到底是什么黑暗的剧本,才会让正义的人用死去换真相,结果还换不来,这个剧太虐了,我怕写出来,观众已经不敢看了,我现在的脑子都是剧情,因为《软柿子》虽然很短,但是质量要求很高,所以曾伟贤和李导这两个卷王,都不会敢上手,所以分析,和剧本细纲都是我自己。”
好在《茅家三姐弟》和《风华江代》是分给她只有几集,大家也默认了她写细纲会更费脑子,《软柿子》的细纲写得太难了,甲方像是知道观众的点在哪里,特意点出来,一定要把凶手奸杀女儿的过程描写出来,好在没有强调到具体如何用镜头语言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