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别青山——吃一首诗【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7 14:32:57

  赵貉看向那张银行卡,又看她,语气颇认真:“张小姐,这对你来说真的是种幸福吗?”
  “不然呢?”他严肃的样子,让她也敛了吊儿郎当的笑。
  “张小姐既然这么喜欢钱,那我一直很疑惑,你拒绝翔林的理由是什么?”赵貉审视的目光,像优秀的侦探窥察着一个藏了真心话的小偷,目光一寸寸逡巡过她,似乎势必要查出正确的答案。
  “跳出苏大,就算放在整个大学城,以你们的圈子和阶层,你很难找出第二个比吴翔林还有钱的人。据我了解,他认认真真追了你一年,你不喜欢的大男子主义、丑、好色,这些他统统不占。”
  “你曾被他的真心打动,为什么交往一周就和他分手了?”
  “张小姐,你如果只看钱,那他就是个行走的金矿,才是你该牢牢抓住的人。”
  “张小姐,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爱钱吗?”
  “呵呵。”张青寒冷笑,“说了这么多,其实你不过就是想证明我不是个爱钱的女人,这样的话,我们发生关系后,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龌龊不堪了是不是。”
  张青寒嘲讽地靠近他,“但是,你就是我的Sugar daddy啊,不然任何人问你要钱,你都会给吗?”
  “当然不会,你这么爱财如命,铁公鸡一毛不拔,抠门吝啬,不该你出的钱你一分也不会出。”
  “这就是你睡了我的账单啊。”她用银行卡轻拍他的脸。
  “别否认,这里面,就是你的嫖资。”张青寒狭长的眼睛审视他:“是你把我变成像妓|女一样的人,还妄图给我洗白。”
  “至于吴翔林。”张青寒轻笑了一声,“我和他分手,是因为有人可以把你介绍给我啊。”
  “你和他,我自然……”
  她细长白皙的食指点了点他薄唇,随后轻佻地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厨房。
第22章 金币
  22.
  天气预报, 今日有大雪,21时左右。
  苏南是个少雪的城市,更别提今日的气温本就不算特别低, 苹果的天气预报又不很靠谱,张青寒选择性忽视, 打了车回家。
  路上偏偏下起了雪,毫无征兆的越下越大, 半小时的路程,路上的积雪便已超10mm, 这哪里是大雪,分明是罕见的暴雪。
  路难行,司机以降低出租费为由,将她在别墅区门口放下。
  她下车,棕色毛绒皮鞋瞬间陷入了雪中, 沁心凉的雪花挤入鞋中,迅速洇湿了袜子,冰凉晕染脚踝,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呼出一口冷气。
  鹅毛大雪迎面扑来,夹着猎猎冷风拍在她脸上, 淤积胸口的气吐出,便很快被寒意灌进, 血液纠缠冷雪, 她仰头看天, 漆黑苍穹下, 无数的雪花旋转飘落。
  洁白,漂亮, 吹不尽胸口那股恶心。
  最近几日,张科俭电话没完没了打过来。
  上午张青寒不胜其烦,接了他的电话。
  那边,张科俭是无事发生的热切语气,“寒寒,好久没回来了,怎么也不想着给爸爸打个电话啊。”
  张青寒不应,不妨碍他继续深情表演。
  “寒寒,上次是爸爸不对,爸爸后来想了想,也是很后悔,你那弟弟是有点胡闹,你要看不下去,回来训斥他几句,大家都是一家人,还能有什么隔夜仇,怎么还能一直不回家呢?”
  “我和他们不是一家人。”甚至和你,也要不是一家人了。
  张青寒冷漠地想。
  张科俭笑笑:“寒寒,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不在,他们也是很想你呢……”
  他絮絮叨叨说着,无非是献上温情与赔以道歉,这样的场景张青寒一点不陌生。
  过往无数次,张科俭让她滚出这个家,又在过后向她真诚道歉,一句“我是你爸爸啊,我怎么会不爱你”将她捆绑了许多年。
  张青寒抬头,看着漫天的雪花,忽然无比的想吃金箔包裹的圆形巧克力。
  因为哪怕她长大了,也没有《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里那么多金币。
  甚至自己唯一的那枚,她也确信,早就不在了。
  走进家,黑qq的别墅在她走进后亮起了灯。
  张科俭带着局促和别扭的热情,走过来想拉住她的手,看到她冰冷的模样又尴尬收回:“寒寒,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燕,快去把晚上那条石爬子热热。”张科俭朝跟过来的霍燕说,又笑着给她解释:“今天预报有大雪,爸爸以为你不回来了,便让她们把饭菜都收了。”
  说着瞥到站在一边没反应的霍燕,“还不快去?”
  “知道了。”霍燕应着,冷淡的目光掠过浑身落着雪花的张青寒,朝保姆房懒洋洋喊:“李婶,出来热饭,一会别忘了把地再拖一下。”
  “你大晚上拖什么地。”张科俭赶紧拽了下霍燕,小心觑着张青寒。
  她扬扬下巴,“地上那么多水,小元晚上出来踩到滑倒了怎么办?”
  张青寒身后,她走过的地方拖出了长长一条水痕,那是她身上厚厚的积雪在融化。
  小区里走十多分钟,不停落下的雪让她头发都湿了。
  “啧,他那么大的人了,滑倒了能怎么的。”张科俭窥着张青寒脸色,赶紧打着哈哈让霍燕走了。
  “寒寒,你先坐着,饭马上就热好了。”
  “不用麻烦。”张青寒从他旁边走开,“我回来拿些东西。”
  说罢,绕开他直接上楼。
  “那让阿姨给你熬点姜汤,这么冷的天别感冒了。”张科俭看着她的背影热络道。
  “家里的姜刚才做饭全用了,这么大雪天的我去哪买姜,再说这都几点了。”
  “燕!”张科俭扯扯她的袖口,难为情地让她别再说了。
  张青寒已经面无表情上了楼。
  霍燕看到消失在楼梯的张青寒,撇撇嘴,冷笑了一声,嘲道:“剃头挑子一头热,你看看你这寡情的女儿,眼里哪还有你。”
  张科俭攥攥拳头,“她,她以前不这样。”
  年近五十,男人的脸上多了沧桑和酒色蹂躏的衰老,哪还有他年轻时的帅气和俊秀,笑起来微褶的眉心露出违和的局促和难为情。
  “还是我……我这个爸爸没做好。”
  他重重叹了口气,像是愧疚,像是道歉。
  霍燕体贴地围过去,揉捏他的肩膀,“科俭,你千万别这样想。你是爸爸没错,但也是个男人啊,寻找自己的幸福能有什么错呢。”
  张科俭动容地偏头,看向这个无怨无悔陪伴自己几十年,知冷知热的贴心女人,心口一片熨帖。
  “燕,还是你懂我。”
  霍燕轻拍他胸口,四十多岁的女人保养的很好,眼角只有浅浅一道皱纹,但难掩她的漂亮,有小女人的娇嗔,一看便知近些年被男人护得很好,露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娇羞。
  “瞧你说的,你是我男人,我不心疼你,还能心疼谁。”
  楼梯拐角,张青寒望着对面墙壁上挂着的暖黄色南瓜灯,露出讥讽的笑容。
  霍燕年轻时候进城打工,和张科俭在洗脚城认识。
  这个没上过多少年学的女人向往童话故事,张科俭心疼她辍学打工养活家里遭人欺负的心酸往事,在一起后把她捧到了心尖尖上去,一心给她打造童话故事里的完美。
  她是灰姑娘,坐在美好的南瓜车里,遇见了他,她们有了幸福小家。
  静悄悄的走廊,门推开,张元真探出头,看到是她鄙夷地嗤了声,又重重关上了门。
  她才是那个遭人嫌弃的恶毒后姐,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回到这里。
  走进她的房间,环视周围,这个她生活了18年的地方,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冒着大雪再回来拿?
  上次搬家她已经把认为重要的东西通通搬走了,这间原本记忆里清晰温暖的房间,在这一瞬间格外陌生和冰冷。
  她有什么要拿?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恶心赵貉,把自己比作鸡。
  接到张科俭的电话,她承认自己有一瞬间沦陷于他虚假的亲情和柔软,鬼使神差应了他要回来,哪怕这也不是好的逃跑躲藏的地方。
  结果不过是一脚从一个臭水沟踩进另一个粪坑,是不是自己真的是条蛆,才一直辗转在这些地方。
  张青寒待了没几分就离开了。
  张科俭抱着霍燕,宽厚的手在女人睡衣下摸来摸去,刚碰上胸|罩。
  大步下楼的声音打断了他动作,男人慌张转身,张青寒像一阵风从客厅走开,眼神看都没看这边,迅速打开门离开了家。
  “寒寒!”
  应他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张科俭起身想去追,霍燕抱住了他大腹便便的肚子,把男人拉回自己身上,“科俭,养女儿不是要惯着的,你看咱俩那对儿女多听话,你越是娇惯着对她好,她越是不领你的情。”
  张科俭脸上也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怎么会这样,寒寒小时候分明很听话……”
  “还不是你太纵着她了。”霍燕双臂圈上他的脖颈,“科俭,我们上楼吧。”
  张科俭温香软玉在怀,在女儿这碰壁的心暖了几分,再看向怀里满眼都是他的女人,动容道:“燕……”
  宽阔的沙发下陷,安静的别墅里暖气溶溶,巨大的玻璃窗上有雪花吹落,慢慢溶化成一条水雾,在氤氲模糊的玻璃上滑下一道长长的水痕,擦出窗外漆黑的光影中独立在大雪中的少女身影。
  院子里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门口的路灯不知何时坏了,今夜天气差到极点,就连月亮都看不见。
  她望向院子东南角落,那里曾经有一个白色的秋千架。
  小的时候她喜欢坐在那里荡秋千,爸爸偶尔会偷偷溜到她的身后,突然荡起秋千。
  她没做准备,吓得赶紧抓住绳子,害怕地看向后面,见是他哭笑不得地喊:“爸爸,你总是吓我!”
  张科俭宠溺地轻刮她的小鼻子:“爸爸在这里,还能让你摔了不成。”
  那个时候,阳光还很温暖,忙碌的妈妈偶尔会在家里,坐在花园的长藤椅上看文件,间或抬起头,看着嬉闹的父女俩,推着细框眼镜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工作。
  现在那里搭着一个阔气的狗窝,成了张元真的那条狗睡觉的地方。
  花园还在,春天的时候里面的花五颜六色,百花齐放,其中没有一朵是妈妈喜欢的郁金香。此时,那个花园被大雪彻底覆盖,一片死寂。
  怕是天气太冷,憨憨都知道躲进屋里去,只有她站在这里,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肩头落了一层白雪,头顶的发丝里有寒冷化成针扎进大脑。
  她走了很远的路,没叫来一辆出租车,倒是碰见几起意外事故,都是因为车打滑没刹住车,停在路边打着双闪,等着交警和保险公司来。
  车主灰头土脸,自认倒霉,都没吵起来,只说着:“雪这么大,早知道真不该出门!”
  张青寒见状明白一时半会叫不来车,索性漫无目的往前走,遇到便利店和小超市,就进去问问:“有没有锡箔纸包的那种巧克力小金币?”
  “巧克力?”老板疑惑地打量她,见她浑身落着雪,脸冰冷苍白,双指冻得紫红,不明白这时候怎么还有人出来买这些东西。
  张青寒不知道自己问了几家。
  有个端着饭碗吃的正热火朝天的大婶说:“那东西得去小学附近买吧,这附近超市应该都没卖那种巧克力。”
  “这里最近的小学在哪?”她问着,目光却不由自主的从她冒着热气的小米粥上飘过。
  很家常的一碗饭,热气腾腾,祁L羽经营着艺术馆,每天和艺术家们打着交道,别人肯定想不到,她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妈妈,喜欢的却是很朴素的东西。
  像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像村里来的黝黑健硕的男人。
  可怜她忙着这个家,显少有坐下来慢悠悠喝一碗粥的机会。
  后来又为了个男人,能力超群,聪颖优雅的她从30楼跳下去,摔成了一团血红飘白沫的肉酱。
第23章 大雪
  23.
  雪静静下着, 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偶尔有车驶过又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沉默的夜晚,昏黄路灯擦过张青寒肩头, 在地面落下她的影子。
  雪渗进皮鞋里面慢慢溶化,张青寒每走一步, 伴随雪地的沙沙声,她像是淌过了冰冷的河水, 身后蜿蜒的脚步透出几分凌乱。
  张青寒放弃了买巧克力金币,出租车没拦到, 最后路过一个公园,在一个长椅上坐下了。
  雪小了很多,但她早已经狼狈不堪,也无所谓再被人当做流浪汉,更何况如此冷的冬天, 也见不到第二个人会出现在公园里。哪怕流浪汉,也知道躲在一个暖和的桥洞下面。
  她想着给谁打电话能来接自己,想着无人可接自己又能怎么回去, 想自己要回去了那个地方又能怎么样?
  雪虐风饕,枯木横斜。
  张青寒缩在衣服里的手撑着长椅,望着头顶漆黑的天空, 没有金币,怎么能连月亮都没有。
  乌云密布, 苍穹漆黑。
  怎么偏偏就是今天, 想看个月亮都这么难。
  张青寒吐了口冷气, 低头拨弄着手机。
  垃圾苹果, 30多的电刚才就直接冻关了机,冷的浑身发抖的她还要给它暖一会才能开机。
  已经十一点多, 从住在学校已经闭寝的朱禾看到李漾漾,此时她估计已经在酒吧喝醉了,桑流住的地方离这里有两个多小时,还有几个工作认识的朋友,但这么晚的天来这里,张青寒很难解释给对方现在糟糕局面出现的原因。
  划过长长的电话簿,最后落在了柴明的号码上。
  她吐了口粗气,没再犹豫拨通了电话。
  道明来意,对方答应的很快。
  张青寒不尴不尬道了谢,话没说完,已经听不见那边的声音,她看回手机页面,黑漆漆一片。
  又关机了。
  操。
  她忍不住骂人,发了火后又看着手机发呆。
  为什么会打给柴明,脑子里一个傲慢骄矜的身影一闪而逝。
  她应该是冻糊涂了,搓着手朝掌心哈着热气,哆嗦着身体看头顶的天空,盼着过一会月亮会出来。
  漆黑寂静的公园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远处树影摇曳,鬼影幢幢。
  她想着自己真要冻死在这里,该害怕的应该是其他人。
  脑海里的意识信马由缰,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胡思乱想着,眼睛呆呆望着天空,以至于一片光亮传来时,她都在恍惚这么快就天亮了?
  她转头,一束明亮的车灯穿过沉寂绵绵的黑暗,将死气沉沉的夜空彻底撕裂。
  随着三辆车依次停下,漆黑公园的路灯一个一个的亮了起来,照亮美丽安静的湖泊,寂静沉默的石拱桥,低头沉思的大树,婆娑摇曳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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