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别青山——吃一首诗【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7 14:32:57

  打头的黑色轿车下来四位身着黑衣的保镖,第二辆车柴明很快下来,往她这边看了眼,意味不明,又朝后面那辆车走过去了。
  最后一辆商务车前,他弯腰打开车门,低声不知朝里面说了什么。
  张青寒眯起眼睛,长久陷入黑暗的她有些不适应,依旧朝刺眼的光亮看着。
  咚的一声。
  熟悉的紫檀木拐杖落入雪地,在众人屏息凝神中发出清脆响动,随后一双黑色皮鞋落在雪地里,穿着黑色西装裤的长腿迈出,赵貉从车门后走出,身旁的路灯在他的肩膀落下迷离柔软的光影,勾勒着他锋利清冷又充满魅惑力的面容。
  那张脸陷在路灯的阴影里,瞧不清楚神色,只是走过来的每一步都迈的很大,肩膀宽广,线条分明的肌肉隐藏在高定风衣里,腰腹紧致,宽肩阔步,他走路总是很慢,重心很稳,上半身像没有动。
  这次步伐快了许多,不是生气时的愤怒走掉,带着尖锐不可挡的气势,朝她一步步逼近。
  霸道强劲的气场,张青寒呐呐着站起,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化了雪水,湿漉漉的裤子撞上冷硬木凳,冰凉沁得她一哆嗦,躲无可躲的停下。
  那张冰冷又禁欲的脸彻底走出灯光,带着浓烈的怒意和被冒犯的情绪,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眸里暴风雪汹涌肆虐。
  “你……”张青寒仓惶看他。
  公园里灯陆陆续续全部亮起,照亮了银装素裹的大地,而在她看向他时,不远处小游乐场的灯光唰的全部亮起。
  仿若有叮的一声,那个童话的世界在她眼前闪烁起耀眼的光。
  从男人身后望去,儿童游乐场几个大字上方,有一弯暖黄的月亮在此时亮起,于漆黑的夜色中发出温馨柔软的光。
  张青寒黯淡的眼眸在一瞬间亮起,如黑暗森林里偶遇萤火虫般富有生机,那双眸子通透又生动。
  她喜悦地看着他,不可思议地喃喃:“铁公鸡,我好像……看见月亮了。”
  赵貉本就黑沉的脸更黑了。
  “那个傻女人看到了,应该很开心。”
  “你在说……”
  赵貉训斥的话没说完,这个三更半夜大冷天跑的找不到影只知道给他助理打电话的人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直直倒了下去。
  他睁大眼,那是他冷静的眸子里罕见的情绪动荡,抱住张青寒后巨大的重力拉着两人齐齐倒向了地面。
  一片冰凉洇上后背,寒冷的雪花从领口灌进脖颈。
  咚的一声,砸在地面的巨大声响惊动整个公园。
  “老板!”
  柴明睁大眼睛,几个保镖已经飞快冲了上去。
  赵貉抱着怀里的人,面沉如水:“还不叫医生!”
  *
  打上点滴,医生林业敬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尤其叮嘱退烧以后注意忌口,说完又看向他的腿,“赵先生……”
  “无事。”赵貉简单打发了人。
  林业敬离开,关门时又对柴明说:“这天寒得狠,也太晚了,蔡老无法赶过来,但是老先生一直骂骂咧咧的,说像今晚的事,赵先生绝对不能再做了。”
  赵貉的腿只要天气阴沉就疼得厉害,更别说这么酷寒的天出门了。蔡老没亲自赶过来,一部分原因也是被赵貉的举动气的不行。
  刚才车里又打电话过来,故意喊的很大声:“他不爱惜自己的腿,我们谁心疼都没用!”
  说完啪就挂了电话。
  林业敬之前跟着蔡老给赵貉也看过腿,虽然不是主攻这个方面,但也清楚他的腿是个什么状况。像现在的天气,刚才又在雪地里那么摔了一跤,现在还能无事人一样站着,林业敬很难想象他是用什么毅力在硬撑着。
  林业敬欷[絮叨着,柴明一一应答,“老板的腿,他虽然不表现在明面上,但从来都是很看重的。”
  只不过……
  他也没想过老板会出门。
  两人都颇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对视一眼,各自都感慨着笑了。
  林业敬离开,柴明踯躅着要不要进去。
  刚才接到张青寒的电话,他没多犹豫就报告给了赵貉,这事瞒不过老板,而且张青寒会打给他,终究是老板的缘故。
  那边沉默两秒,嗯了声就挂电话了。
  柴明没放在心上,只当他摆手不管,换了衣服就下地库开车去接人,半路上接到赵貉的电话,声音沉沉:“地址发给我。”
  他愣了下,反应过来立马说好,心里也泛起震惊的波澜,只是也没敢多问。
  那边电话依旧没挂,他迟疑着想问老板还有什么吩咐。
  赵貉:“联系公园的管理,把那块区域的灯打开。”
  刚才他说过“张小姐现在一个人在公园,漆黑一片也没个灯,这个点太危险了”,这些话只是想老板即便不愿意他去接张小姐,也能理解他的初衷,但是赵貉亲自都出门了,他再这样吩咐,柴明也不再意外。
  就老板每年交的税,这件事也确实是一通电话的事。
  只不过管理部门那边出了问题,直到他们都到了灯才姗姗打开。
  他不清楚现在楼上什么情况,想了想回来路上老板冷沉沉的脸以及刚才他融不入的氛围,便上前关了小木屋的门,驱车离开了。
  二楼走廊西头,张青寒的房间赵貉已经许久未曾进过。
  他逡巡着这间被许多廉价包包、化妆品护肤品、不知名牌子的衣服和箱子占据的屋子,这间卧房从来没有大面积堆过这么多便宜的东西,宛若垃圾中转站,只不过这些垃圾并没有让他产生意料中的反感。
  它们被主人整齐排列,干净规整在各个角落,并不见混乱,倒透出几分用心和爱护,以至于他的视线在扫过这么一大群垃圾后,眉眼里并没露出厌恶。
  赵貉移动的视线最后停在了床上。
  这个尖锐无礼、俗气恶劣的女人睡着后,那张永远嘲讽、剑拔弩张的面孔竟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轻柔和温驯,她不再是毛发直立,精神紧绷,呲着尖锐獠牙朝他发出威慑吼声的凶狼,安静入睡的她像一只流浪了很久,走了很远终于停歇的小猫,看起来毛茸茸的很柔软。
  文静,温柔。
  真是难得。
  在公园里见到她时,这张美丽、羊脂玉般光滑细腻和润泽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她浑身湿透,雪花落在她细长的黑睫上,她没有注意到,很快化成雨水落在她脸颊,在他沉默时,像一滴泪沿着下颌落下,冷不丁滴在他心口。
  冰冰凉,他定在那里看着她,有些茫然和失神。
  回到家,佣人帮她擦洗了一番,走时忍不住嗫嚅了一声,“先生,刚才张小姐的身子实在冰得吓人。”
  此时,那张脸已经不再是死人一般的惨白。
  身体滚烫,脸上慢慢开始烧出不正常的红,眉心蹙得紧紧却听不见一声低喘呢喃,即便是在梦里,她似乎也要忍着不泄气。
  她就那么躺在那里,要不是随着时间推移整张脸开始烧红,赵貉几乎要疑心这里睡着的人是否还活着吗?
  明明早上的时候她还那么锋利的讨伐他,牙尖嘴利,难教化程度赶超吴翔林实在太多。
  赵貉自诩年长她许多,不与她计较,却真有几分束手无策和头疼。
  腿上剧烈的刺痛把他散漫的思绪拉回,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右腿像一块木木的大石头,拉着他沉沉要往旁边倒,赵貉紧抓住拐杖,左手撑在床沿,才没让自己摔倒在床上。
  无数针尖刺入骨骼,密密麻麻的疼意汹涌,他额边的青筋凸起,紧咬着下颌,侧脸紧绷出锋利的弧线。
  他强按着床,修长的手指泛白,忍着突然袭来的疼痛涌过。
  目光看向床上,闭着眼睡得酣甜的张青寒慢慢睁开了眼,朦胧迷离的目光看着他,声音嘶哑,在安静温暖的房间里声音格外轻柔,像落在胸口的一片轻盈羽毛。
  “你好像很疼……”
  赵貉死死咬着牙,猛烈尖锐的刺痛让他手背青筋突起,身体打颤,咬着牙的唇都在哆嗦。
  他脸上浮出苦笑,强撑的齿缝里泄出发抖的声音。
  “对,疼死了。”
第24章 刺猬
  24.
  张青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那双很美丽的眸子里不再有任何的讥讽。
  明眸善睐,温柔动人。
  插着输液管的手慢慢移动,擦过被子, 落在了他青筋贲张的手背。
  赵貉脸色是疼到极致的扭曲,额头有薄薄的虚汗, 青筋暴起,漆黑幽深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定在他手背的温热上。
  那双线条优雅漂亮的手像抚过春日枝头暖黄的虞美人, 轻轻摩挲,好似要一点点抹平暴起的青筋, 抹平骨头里汹涌肆虐的暴烈疼痛,抚平所有风暴和怒吼。
  赵貉的视线看着那无意识安抚的细腻手指,大脑里突突跳着的失序的混乱神经似乎都在渐渐被抚慰,直到清醒。
  他长呼了一口冷气,压下腿上剧烈的疼痛, 向床上的张青寒看去。
  她闭着眼,已经安静酣甜的睡着了。
  停在他指背的手轻轻覆盖,肌肤相贴, 温热柔软的触感细腻清晰的落在皮肤上。
  好似从未动过,刚才的轻抚,是一场亟需抚慰的空洞臆想。
  赵貉愣愣看她, 接着,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腿上几乎要撕裂他的疼痛已经如退潮的浪花离开, 只有后背冒出的一层冷汗证明着刚才的疼痛。
  他拿出手机, 看到吴翔林的名字, 脸又黑了下来。
  他走的极慢, 3分钟才挪出了房间到走廊,那边电话挂了又打, 反反复复,没有停歇的意思。
  他接通,吴翔林着急关怀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小叔叔!寒寒没事吧!”
  赵貉沉默。
  就在三个小时前,吴翔林的电话不断地拨过来,赵貉刚结束一场会议,眼镜扔到桌面,疲累地捏着眉心,寒冷的天气,他的腿隐隐作痛。
  接了电话,他冷道:“你最好是有正经的事必须要跟我说。”
  “啊,小叔叔,抱歉。”吴翔林担忧了张青寒一天,已经顾不得许多,“小叔叔,你找人关心寒寒了吗?她今天还好吗?”
  赵貉蹙眉。
  因为张青寒,这已经是今天他打的第二个电话了。
  “这就是你的正事?”赵貉冷冷质问。
  他已经决定联系他的父亲吴弘壮,加重他的学业和管教力度。
  “小叔叔,你不能让我出国了你却不管寒寒啊!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小叔叔我求求你去看看寒寒吧,我真的很担心她。”若不是只能通过赵貉了解张青寒的状况,他也不敢冒死搅扰他。
  赵貉蹙起眉毛,想到他早上絮絮叨叨让他关心张青寒的话,拧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翔林支吾着,不知道如何说,只拐弯抹角地说想张青寒了,拜托他找柴明去看看也行,他很担心她。
  “你再不说就挂掉吧。”赵貉没耐心地恐吓。
  吴翔林在那边长喊了一声,“别别别,小叔叔……”
  那边陷入纠结的安静,赵貉没有打断,想到张青寒苍白的脸色,脸更沉了一些。
  “小叔叔,你还听着吗?”
  “嗯。”赵貉冷硬地应了一声。
  “我担心寒寒是因为……今天是她妈妈自杀的日子。”
  “12年前,她妈妈当着她的面跳楼自杀了。”
  赵貉瞳孔猛地一缩。
  电话两端都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过了许久,又好像只是几个凝住的呼吸终于可以恢复顺畅。
  赵貉问:“你怎么知道?”
  吴翔林心疼地叹气,“寒寒吃着饭,开着玩笑就说了啊。”
  *
  一年前的这时候,吴翔林追张青寒追的热火朝天。
  天气寒冷,他自然不能放过献殷勤的机会。
  冬天平价的烤红薯、糖葫芦到高奢包包和围巾,他一应俱全皆准备妥当。
  张青寒从图书馆出来就被他堵了个正着,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拗不过他,最后找了个小吃街尽头的螺蛳粉店。
  里面人潮拥挤,他拿着东西犹豫,一身衣服和出来见她刚换的骚包新鞋立马染了味,更别提五位数的包了。
  “寒寒,这是送给你的东西,染了味就不好了。”他站在门口迟疑。
  “别废话,我饿死了。”张青寒撩起帘子就进去了。
  她大快朵颐吃着,他在旁边絮絮叨叨,说最近干了什么,说有个好电影要不要一起去看,说她穿的太薄手都冻红了他好心疼。
  张青寒依旧是往常爱答不理的态度,可是他就是知道,她今日的心情格外糟糕。
  那双眸子,对他真诚的求爱是鲜活的戏谑,看见他拿高奢是满眼的放光。
  此时,那双眸子是一潭死水的平静,麻木地吃着特辣螺蛳粉,整个人被机械吃饭的动作塞满,好像这样子就没有余裕再去思考任何东西。
  吴翔林的笑终于黯淡,担忧地看她,“寒寒,你的心情好糟糕。”
  张青寒终于慢了动作,身形滞了下,意外地掠了他一眼,“哦,原来你是真的喜欢我啊。”
  吴翔林有片刻的心痛,他认真的追了她这么久,她才相信他的真心。但是他没有接这句话,只是又关怀地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哪怕她不接受他的喜欢,能够走进她的世界也可以。
  “也没什么大事,今天是我妈忌日,心情不好一点,才符合母慈子孝的逻辑呀。”
  她从不是一个说话会加语气词的性格,此时她的故意玩笑和满脸的浑不在意,以及讲了一个笑话般继续低头吃饭的动作让他眼里闪过一丝痛意。
  “寒寒,你不是心情有一点不好,你是很难过。”他木木地看着她。
  “有吗?”她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酸笋,“人都死11年了,我能有多不好,再不好也过去了。以前还老梦着她在我面前跳下去一团血肉模糊的场景,现在连梦都不做了。”
  说着,她朝里面喊,“老板,加个卤鸡爪。”
  “你看,一点不影响我的胃口。”
  那天是怎么结束话题,怎么回去的,吴翔林通通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她说完加菜后,风轻云淡朝他看过来的一眼,那像是一把锋利的剑直直穿过心脏将他钉在了那里。
  他替她疼的四肢百骸鲜血凝结,浑身发疼,她满脸麻木,动作迅速吃着螺蛳粉。
  她大概一点没注意到,自己吃太快咬到舌头了。
  她漫不经心朝他看过来时,嘴唇上染着刺眼的红色鲜血。
  她一无所知,尝不到血腥,还笑着朝他挑了挑眉。
  就是这一眼,让吴翔林夜不能寐,痛了许久。
  痛到今日哪怕在异国他乡也依旧担心,痛到哪怕赵貉要把他丢到更远的地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也要拜托他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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