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啊?”吴翔林立马萎靡下来。
“你说呢?”她无奈反问,和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是永远做不了朋友的,更何况她还与他的小叔叔……差点能当他婶婶。
“吴翔林,我真不可能喜欢你的。”她叹了口气,很认真的说:“你该放下了。”
隐蔽的餐厅角落,两人这里瞬间安静下来,清幽的音乐在响,服务员端着餐盆上菜,杯碟碰撞发出清脆响动,两人谁也没说话。
静悄悄的氛围里,吴翔林目光失落黯淡的落在蓝白花纹的桌布上。
“寒寒,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吴翔林伤心地抬头看她。
张青寒愣了下,很快摇头,“当然没有。”
吴翔林沉默地盯着她,像一个被主人泼了一盆水的可怜小狗。
“不介意的话,可以拼个桌吧。”突兀的声音闯入,男人清冷含笑的声音打破了此处的沉闷氛围,张青寒猛地抬头,正对上赵貉好整以暇瞧着她的幽深目光。
“介意!”吴翔林忿忿地瞪向赵貉,嫌弃道:“小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的人在家炫耀了一下午这家日式餐厅,既然说的这么好,我也想来尝一尝。”他似乎一点没有不速之客的尴尬,直接无视了吴翔林明晃晃的排斥,抬步在张青寒身边停下,“张小姐,好久不见。”
张青寒起身,“既然如此,你们叔侄好好在这用餐吧。”
她拿了包起身就走,赵貉挡在她的身前,纹丝未动,没有避让的意思,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静静望着她,在她美丽白皙的面庞细细逡巡了一番,放下心来,嗓音柔软干净道:“脸上的伤都好了。”
张青寒心口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地扫了一下,偏头避开他温柔的视线,“多谢小叔叔关心了。”
她去拽赵貉,“让一下,我要出去。”
赵貉抬起拐杖挡住了她的路,“快一周没见,还在生气呢。”
“呵。”张青寒冷笑,“我没那么不识好歹,小叔叔关心我,探查点我的隐私算什么。不过是我小肚鸡肠,看见你还不大吃得下饭,让开。”
赵貉被她这么一番阴阳,挂的笑也有些摇摇欲坠,不过动作还是没有避让,反而顺势按住她的手腕,拉她一同坐下。
“你干什么!”张青寒甩开他。
赵貉:“陪我用餐,结束后我送你回去。”
“你这样的身份,还用我来作陪,什么人你请不来啊。”摆谱拿架的张科俭到了他面前,不也得做小伏低,卑躬屈膝。
亭下的一幕在她眼前闪过,她像是又被人剥光了站在他面前,可怜渺小,丧失与他对视的勇气。
“寒寒……”吴翔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她如此生气,小心的想劝说几句,“我小叔叔就是那不讨人的性子,他要是做错什么冒犯了你,我替他……”
“张小姐,让你生气难受到此地步,实非我本意,明知你有话在前,在人找上门来时依旧没忍住诱惑,将人带进听他说完了所有。虽然我是没有做什么,但确实是我纵容事情发展到了那地步。”赵貉沉默了一下,转身看向冷着脸低头的张青寒。
“该是我向你道歉,此事是做错了,请你原谅。”他诚恳地看着她道歉,低下了他不可一世的头颅。
此时此刻,哪还能见昔日张狂不羁的赵貉。
张青寒细长黑睫颤了颤,心中微动,纳罕赵貉真的会认错。
“啪”的一声,在沉默漫延时,陶瓷汤勺掉落大理石地面,摔了个四分五裂。
对面,将小勺碰掉的吴翔林死死盯着两人,完全忽略了地上动静,呼吸几乎消失,脸色极其的不对劲。
赵貉蹙眉,不赞同的看他,“冒失无礼,吃个饭也能搞出这么大动静,还不快叫人收拾。”
“好,好……”
吴翔林声音微颤,按在桌面的手无端的有些抖,他发飘的视线落在赵貉脸上,又看向面无表情,但浑身戾气已消的张青寒,心口像是有一个洞不断地往外扩大,有狂风呼啸吹入。
不用他吩咐,服务员已经循声过来收拾。
赵貉既已道歉,张青寒碍着吴翔林坐在那,也不想闹得不欢而散,索性坐在了赵貉旁边,三人安安静静吃了顿饭。
这个安静是字面上的安静,向来叽叽喳喳,很少说话的吴翔林从换了勺子后基本没说一句话,张青寒狐疑地瞧他,只见他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人都懵懵,魂不守舍的。
张貉坐在旁边,端正骄矜的用餐,日料店也被他吃出了优雅风度。她撇撇嘴,小叔叔都不说话,她自然也没必要多操心。
她也沉默,向来遵守“食不语”的赵貉更是安静。
本就清幽雅致,音乐清浅的日料店里,一时间,连咀嚼的声音都在耳边数倍放大了。
张青寒吃完饭,说什么也不坐那两人的车,拦了个出租,逃也似的溜了。
赵貉看着坐进车中的女人,朝前座司机猛烈摆手离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声音落在吴翔林耳朵里,像咚咚落下了鼓声,在他耳边震开,他睁大了眼看向赵貉,欲言又止,目光复杂,情绪饱满。
“小叔叔,坐我的车,我有话跟你说。”
赵貉挑眉,不置可否。
吴翔林的灰粉色兰博基尼里,赵貉坐进副驾,宽肩长腿的他坐久了豪华商务车,这辆低矮跑车设计的座位,他坐在其中明显的拘束许多,握在两腿间的拐杖都被压低了一些。
赵貉黑了脸教育,“整日里情爱玩乐,回国这几天看过几页书吗?明日就把这车给我换了。”
“你让我换三轮蹬都行,你能别喜欢寒寒吗?”他苦道。
攥着拐杖调整姿势的赵貉闻言,像是运行程序坏掉的机器,动作僵硬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滞涩地扭过头看他:“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吴翔林眼里含着悲伤,“小叔叔,你喜欢寒寒。”
他没有问,他肯定的陈述,含着一丝他都没发现的希冀,然而赵貉漆黑锐利的视线与他对视,车厢里静悄悄,他却没有再说话。
“……你怎么会喜欢寒寒?怎么可能呢?你?寒寒?”他浓烈的疑问只有这些,怎么会,怎么会呢!
吴翔林飘了一顿饭的魂,在此时才渐渐有些回过来的感觉,但他看着赵貉的眼神,知道刚才那些都不是他的臆想。
当初桑流不是没有问过他,寒寒那样漂亮美艳的女人,他怎么就放心交给小叔叔。
吴翔林拍了胸脯的不担忧,他的小叔叔,赵貉啊!
过尽千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绝对不会落在一个年轻出挑的女孩身上。
更何况,赵貉其人,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有多麻烦,死板、教条,又傲慢毒舌,几乎看不惯所有人,张青寒又是以贪财、虚荣的形象进入了他的视野。
两个人,本该是两条并向的铁轨,永无交点啊。
窗外的车川流不息,霓虹光影透过车窗,落下朦胧迷离的光影。
吴翔林问完,赵貉幽黑如水的视线落在他伤心的脸上,片刻,轻叹了一口气,说:“抱歉……”
吴翔林愕然地看着他,满眼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心口有寒冷潮水不断倒灌,如果说刚才他还有最后一丝期待,在赵貉的认错与无奈里彻底熄灭了。
他苦笑:“小叔叔,这是你今天第二次道歉了。”
过往他认识赵貉的二十多年,向来只有别人低头巴巴道歉认错的份,他只需端坐高位,挑着下巴,轻蔑的眼神冷淡落下,开恩般施舍一个眼神。
高高在上的赵貉,竟也有一日为了女人道歉。
吴翔林的心泛起细密的疼意。
赵貉抿唇,“翔林,此事你怨我,我无可反驳。”
“小叔叔,我当然怨你!”吴翔林瞪他,他气恼又暴躁,这个男人比他爸妈都重要,他虽然叫小叔叔,但是从小到大父母给他的关心,还远没有赵貉多,虽然他关心的方式常常让他苦不堪言,堪称人生噩梦。
吴翔林气得薅头发,瞪着他没办法又想发泄怒火,“所以有件事,我绝对不告诉你!”
他气鼓鼓道,胸膛起伏,呼吸不稳。
“嗯?”赵貉疑惑。
“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不告诉你。”
他绝对不要说,他追了一年多,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的寒寒,竟也喜欢了人。
赵貉以为他在开玩笑,纵容道:“无关紧要的,不说就不说吧。”
“呵。”吴翔林冷笑,“小叔叔,你又在自大了。”
而他也绝不要说,天杀的小叔叔,寒寒大概是瞎了眼,怎么喜欢的人……
是你!
第52章 和好
52.
苏南的夜晚, 宁静风情。
月色朦胧,张灯结彩的灯笼摇曳着迷离缱绻的红色光影,微风轻拂, 古老的河水缓缓流过,喧嚣和浮躁似乎都隔绝在了毛玻璃之外。
张青寒穿过石桥, 漫无目的的闲闲走着,用餐时压在心口的郁忧渐渐舒缓。
坐上司机的车, 她的心情却并不畅快,寻不着缘由, 像有一口气堵在那里,怎么都舒不下去。赵貉都道歉了,事情也该结束了,小木屋的一切像黄粱一梦,等她入了学, 所有不圆满都要画下句号。
她停在一栋灰色老宅子下,看古朴瓦檐水珠下滴,正好打在墙边摇曳的青草上。
最近湿气太重, 空气中都氤氲着水汽,朦朦胧胧,晚上就起了雾。
她心不在焉想着, 有人从靛蓝色夜雾中走来。
身形高挑,步伐利落, 气势如虹。
和苏南的惬意柔软不同, 他身着优雅绅装, 干净利落, 看似古板实则经典。深棕色大衣加姜黄色毛衣,把早春温暖的阳光集于一身, 破开了沉沉雾霭的暗夜。
他的手不再总是倚着拐杖,五官的起伏恰到好处,墨染般的眉和轮廓很深的眼睛穿过迷离大雾,落在她的心口,唇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总是游刃有余的笑,大衣上面口袋叠着浅蓝色的方巾,这让他看起来极有教养,但那彬彬有礼里总携带着一丝锐气,给人一种不敢染指的距离感。
他穿过青烟薄沙,细腻强势,站在她身前。
两人幽黑目光对视,他被雾浸润的眸子平静深沉的如海平面,又隐隐蕴藏着狂风呼啸后即将落下的暴风骤雨。
张青寒先移开了眼睛,眸子看向静静流淌的小河,“饭都吃了,歉也道了,还有什么事要来找我吗?”
赵貉问的直接,他向来强势,不觉自己的问题冒犯。
“翔林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赵貉浑身上下散着股冷气,想到餐厅他靠近听到吴翔林问话后,她否认但眼底的微妙情绪,他的戾气更重了一些,董方奕,怎么会喜欢董方奕。
他烦躁的情绪让自己变得尖锐,“我说了,他连自己的婚姻都处理的一团糟,怎么能……”
“我到底有没有喜欢谁,喜欢的是谁,我想都跟你没关系。”张青寒恼怒地瞪他:“赵先生,相亲游戏也该结束了吧。”
赵貉蹙眉:“为什么?”
他问的无辜又单纯,听语气也很发自内心了。
他这态度显然让张青寒更生气,“你是存心给我介绍对象吗?”
“我是。”赵貉认为他是苛刻了一些,但那些人确实不配,他现在……找到了一个似乎更符合条件的。
他自己都不太确定,因为答案来的太突兀。
“呵。”张青寒嗤了声,“不需要,你别再出现在我眼前就够了。”
“你为什么这么恼我。”赵貉百思不得其解,“若是因为你父亲的事,我可以向你再道歉,我也保证不插手……”
“不需要!”提到自己一再想避开的话题,她更是恼得跳脚,“张先生什么都不做,就是帮我了。”
“你还在生气。”赵貉无奈,轻叹了口气,“你连小叔叔都不叫了。”
张青寒啼笑皆非,“敢情你还很怀念吗?”
“也没有……”这个称呼终究是有点乱了辈分。
张青寒白了他一眼,径直往前走。
她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夜晚的河边人并不多,十点多的长街上,大概是雾大湿气重,稀稀拉拉的没有几个人,赵貉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就尤为明显了,带着滞涩和沉重。
走在石板路上,过了两个小桥,身后的人不见放弃。
张青寒懊恼地看回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貉:“回去住。”
张青寒一愣,“吴翔林都回来了,我还回去干什么?”
赵貉:“我可以把他再送走。”
张青寒:“……”
是这个逻辑吗?
张青寒拧眉,扫了一眼他的腿,他面上虽然依旧是平淡如水,她还是通过他步伐声觉出了他腿的酸疼。
他的腿最怕的就是这种天气了,重则疼到下不来床,他还偏要跟着在湿雾里穿梭。
“你该干嘛干嘛去,我要回家了。”张青寒拿出手机,准备叫车。
一道人影大步走到她跟前,漆黑的身影卷着沉沉凉气落在她屏幕上,赵貉问:“不尊重你意愿的事,以后我绝不会再做。”
她的手顿了下,微抿唇,“你不必对我许什么承诺。”
“但是我想说。”他摇头,“那天把那人接进来,真不是想要探你的隐私……”
他犹豫了一下,“我只是好奇,你在忙什么,烦什么,为什么总是一副只有金钱才能拯救我的模样。”
“呵,说到底,还是怕我惦记你的钱。”
“我给你的压岁钱,你都没有看。”
他平静陈述的语气里,古怪的让张青寒咂摸出了一丝被辜负的委屈。
赵貉啊。
委屈?
张青寒勾了嘴边发丝,佯装满不在乎的偏头,“我看了。”
她顿了顿,转头又恼怒地瞪他:“你失心疯了,给我一千万干嘛?!”
那天气冲冲的搬出来后,张青寒简直要被气炸了,想到赵貉什么都知道了,她就有无地自容的羞恼,拿出他给的卡气的就要剪了,后来一想她凭什么,在他那住的这几个月受了那么多气,她怎么着也该花他的钱狠狠出口恶气。
所以张青寒喊上李漾漾去逛街,等她大买特卖,回头看了小票后,对着后面的几个零,沉默了许久。
李漾漾看到她愣在那里不走了,还奇怪的走过来,“不就5万块的包,你要把这票据给盯穿了啊。”
张青寒的呼吸都不稳了,整个人僵在了商场里。
她忽然发现,手上这么薄薄一张卡里,有整整一千万啊!
“我想你一再提到这个数字,肯定是有它存在的必要。”
张青寒:“……”
丈母娘赶走不顺眼的儿媳妇,一般都甩五百万,只不过物价飞涨,在她这翻了倍而已。
拿人手软,提到这个,张青寒就像被针扎了的气球,就算是一肚子火也慢慢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