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形令一旁坐着的沈菱歌略微恍惚,腿不由自主地挪动一步,可当视线落在那人脸上的面具时,她身形稳住。
透过面具下,那人的眼眸,全是冰冷,没有一丝感情流露,仿佛看待陌生人一般,令她心底泛起阵阵凉意。
仿佛看待陌生人一般?
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他们本就是陌生人不是吗?
那管家一见沈菱歌在其间,面色一凛,“这是何人?”
小厮忙道:“回禀管事,这位是余公子。小的正要去找您呢!大人让您为他备上一张请帖。”
“余公子?”卓岳皱眉思索片刻,“余时安?”
这个名字一出,那个异族男子在沈菱歌身上的目光又加深了几分。
“在下余时安,卓管事有礼。”沈菱歌微笑颔首。
“这位就是沈家的赘婿?”那异族男子一开口,声音沙哑的像是砂石磨砺过一般,听得人不禁起鸡皮疙瘩。
“正是!”忍着不适,沈菱歌只能应道。
没想到,刘鸣悸竟明目张胆的与珉族人往来。虽不知此人身份,但瞧见这管家的态度,可知这人身份不凡。
“那……大人稍作休息,小的去拿份请帖。”卓管事恭敬地说道,令小厮为他们送来茶水,自己转身离开房间,将门关上。
沈菱歌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静坐等候。反而是珉族大人先道:“听说,沈老板已然离世?”
“是。”说着,沈菱歌深深叹了口气,“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面具人不再吭声,闭上眼。
见此情况,沈菱歌微微蹙眉,也跟着闭目养神起来。只是没过多久,她便感觉到自己颈脖被人用力攥住!
她睁开眼睛时,对方正低头看着她,目光冰冷无比。沈菱歌喉间一紧,心中暗叫不好,但还是强装镇定:“大人?”
“余公子此来,可有何图谋?”他声音阴沉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心里咯噔一下,沈菱歌脸色变了变。这个珉族男人,如此问,似是如刘鸣悸一般,对这些事了如指掌。
不过,只要不是有人认出她不是余时安便够了。
“图谋?在下有图谋也是与首辅大人之间之事。在下又不认识大人,又是与大人第一相见,大人何必如此……”
她指了指自己脖颈间的手,没有将后面的话说下去。那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无辜的光芒。
那人手虽然尚未松开,但是力道轻了不少,一双眼睛紧盯着她,眸色越来越深,不再言语。
即使杀气逼近,沈菱歌双手紧握这椅把,但双眸依旧无所畏惧地回看着面具人,似在任凭他探个究竟。
两人就此对视了一阵,面具人突然冷笑出声,松开了抓住她颈部的手,“好!有胆识。”
也就在这时,卓岳推开了门,送来了请帖,瞥见了面具人收回手的瞬间,赶紧问了句,“大人,可是有何事?”
“无事。”说完,面具人向门外走去,跨过门槛,似有些不耐烦道:“去禀告刘鸣悸,若是他没空,便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第60章
身后,响起了张砚辞的声音
按着刘鸣悸的要求,沈菱歌只得上了专门为她安排的马车。
原先她也对系统这个任务倒也没特别的感受,然后今日,当她扮成余时安,来到这里。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从这些人的口中,她看见了余时安不曾在她面前展现过的那一面。
她被困在瓷窑没日没夜烧制冰裂纹昏迷醒来,再见余时安时,不见他风尘仆仆,却看他一如往常一般风度偏偏。
自己竟不知他所遭遇的一切比自己惊险千百倍。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鼻头一酸,忍不住地落下眼泪。
可他再也回不来了……
而她……却要顶着他的身份,抹黑他。
不知道他若是知晓,会作何反应?
想到这里,她不禁苦笑,随即抬起手背擦掉了脸上的泪珠,他还能知晓吗?
其实,想要接近刘鸣悸,倒是有千万种法子,只是系统告诉她,她必须要继续原书的主线剧情,否则这个世界将会崩塌。
而这个剧情,就是原书里的余时安获得了沈家家产后,便投奔了刘鸣悸获得了地位与财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渣男。
经过今天这一遭,她可以确定就算是现在这个余时安还活着,他定然不会做出这些事。
但想来也是奇怪了,难道是因为自己不是原主,加上自己一系列操作改变了余时安的人生轨迹和选择?
不可能,人性又如何会因为一个人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他这个余时安为何与原书中截然不同呢?
转眼间,已到了自己的府上。
她也不怕车夫“明目张胆”地张望,仰首挺胸地走进府邸。
这时里面已是仆从满室。
这倒也符合余时安此时想要掌控住沈家家产,从而过上奢靡的生活……
夕阳西落,残阳如血。
刘府此时喜气洋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大厅里宾客满座,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其中还夹杂着女子娇媚的笑声和男人的哄闹声,好不快活。
除了手持请帖,大大方方步入刘府之外的。
门口还簇拥着拎着大盒的礼物,只求能见上刘鸣悸一眼。
从前的沈菱歌最看不惯那些借送礼而行便捷之路之人,而此时,她经历种种,已了然世间之人,皆是不易。
自己拿出请帖,由着仆从引入到内院。
单从衣着皆可想象这些人身份非比寻常,可这些人会出现在刘鸣悸的寿宴,那么他们和刘首辅定是有些渊源。
“系统!”
【宿主有何吩咐?】
“有没有能迅速识别这些人的礼包?”
【有的,兑换认人礼包。】
兑换完之后,沈菱歌仿佛和眼前这些人认识了许久一般,仅是看上一眼,便能立马对上姓名与身份。
这下她也没了那种陌生感,在仆从指引她知道了自己的座位后,她便开始与各路人攀谈起来。闲聊的能力,若是余时安本人看了都是自愧不如。
明着是与人聊着天,实际则记录下这些信息。
不一会,刘鸣悸缓缓走了出来,在他身后的还有他两个儿子与孙子孙媳。
也是,刘鸣悸的年龄也足可以成为沈菱歌祖父辈。
正是这个年龄,倒让沈菱歌有些佩服他来。
八十的高龄,耳聪目明已不令人吃惊,反倒是对权柄欲望,竟还那么强烈。
带了系统兑换的礼包,再见刘鸣悸的子孙时,沈菱歌也获悉到他们完全比不得刘鸣悸。若他们弄权手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秦闻笙想夺回权利,更是难上加难。
忽然,那种耳聪目明的感觉没了踪迹,想来是系统礼包失效了。
此时,上午见过那个面具男也来到了宴席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当她看见那面具男时,又感觉到了他面具后,目光中透过的寒意。
好在沈菱歌也不是胆小怯懦之人,她大方地端起酒杯,遥遥地敬了他一杯。
果不其然,那人便移开了视线。
可惜了,若是礼包还在,没准还能探得更多关于这个珉族人的信息。她刚想再唤出系统,突然响起,系统兑换礼包,一日只有一次……
司礼官在一边说着吉祥话,之后便是一段歌舞。
她本气定神闲地赏着古代的舞曲,忽而一个熟悉的身影竟出现在她的对面。
张砚辞……
圣上不是告诉她知道余时安身份的人不是都被尽数清理,就连余时民都被关押起来。
这个张砚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赶忙背过身去,却安慰着自己,现在她是女扮男装的模样,加上现场这么多人,应该没那么容易注意到她吧。
加上,古装剧里面,女主只要办了男装,就算是亲娘在眼前都认不出。
她应是无事。
偏巧这时歌舞落下,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刘府大约是十几个家丁,一人手中捧着一只青瓷走了出来。其中皆是沈家所出之珍品。同时,沈菱歌还看见了自己曾曾祖父那一代制出的第一件青瓷。
她还记得在夺产之时,细数了沈家三件登顶之作。
那时她对青瓷,对这些并无什么概念,不过是完成任务一般道出。
而此刻,亲眼瞧见,就好像是自己读过一本史书,而史书中的古人走出书本,站在她面前的感觉。
若不是在这样的场合,沈菱歌定然会走上前细细品鉴这些珍品。
“来,想必大家都熟知青瓷之美妙。老夫趁着寿宴之际,将收集到的青瓷拿出来与大家共赏。”说完,刘鸣悸看向那面具男,“呼延大人,喜欢哪件,不妨挑了去。”
呼延玉开口,依旧是那沙哑的声音,“那日在大殿上见过‘冰裂纹’后,这些已不足以入眼。”
话音一落,场中人都不敢出声。
谁人不知,‘冰裂纹’被圣上获得,此乃刘鸣悸的心病,可碍于这个呼延玉的身份,也无人敢多说。
果不其然,刘鸣悸脸色变了变,但还是笑道:“呼延大人所言极是……”
于是摆摆手,令人将青瓷撤下。
虽然大家都提到了‘冰裂纹’,可沈菱歌的思绪仍停留在那些曾经对她来说存在于“书中”的物件。
“你说是吗?余公子。”
忽然听到了“余公子”三个字,沈菱歌心下大惊,身子已站起行礼,心里却担心着张砚辞会因此认出自己来。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过来,沈菱歌尽可能地选了个角度令张砚辞看不出自己来。
“抱歉大人,刚刚瞧见那些青瓷,在下一时出神。”
兀自应下刘鸣悸的话怕是有风险,沈菱歌倒不如实话实说,况且作为沈家曾经的赘婿,看见青瓷出神,也不算是什么怪事。
“余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
身后,响起了张砚辞的声音。
沈菱歌听着那渐行渐近的脚步,犹如催命符一般,胸口仿佛一根细线在不断地被拉扯,好似随时便会挣断。
一颗因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捏住,让人无法呼吸。
恍惚间,仿佛听到了心脏的声音,它在无声的呼喊中,传递着一种不安和不确定。
背后冷汗涔涔,明明是临近初夏的夜晚,她却如坠寒冬。
可系统还未上线,张砚辞已然站在她的面前,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却全无吃惊之意,好似理所当然一般。
“早知会与余公子成为同道中人,上次也不会发生误会了。这杯,在下敬你。”
听此之言,沈菱歌嘴巴微张,借着转身端杯之际掩饰此时自己的慌乱,随后仰头一饮。余光瞧见张砚辞,倏忽间,也似明白了些什么。
“哈哈哈哈,既然来了老夫的宴席,大家都是自己人了。往日恩仇皆一笔勾销,你说是吗?余公子。”刘鸣悸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
沈菱歌只能扯出笑容附和着点点头。
借着,张砚辞从怀中又拿出一份请帖,“余公子,三日后是在下与郡主大婚之日,还望余公子赏脸光临。”
她的视线从他的脸上落在了那红红的请柬上。
没想到,张砚辞最终还是辜负了辛雨。那个傻丫头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也不知是不是又躲在哪里偷偷流泪了。
在这种场合之下,张砚辞又手握自己身份的秘密。
她根本没得选择,只得接过请柬一口应了下来。
这边张砚辞见她接了过去,端着酒盏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从外人眼中看来,就好似示威一般。
现下,众人视线仍没有从主座挪开,灯火通明的院落与这样的沉寂显得格格不入。
“祝大人福寿绵延,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沈菱歌灵机一动,从袖中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房契,单膝跪下,呈给刘鸣悸。
见此,刘鸣悸哈哈大笑,接下沈菱歌所呈之物,“从此之后,我们刘府也能制出青瓷来。”
场内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在场众位官员纷纷上前恭维,就连那些原本与余时安不相干的人也都凑趣奉承。
更有人在座上窃窃私语起来,似在不齿她这样的出卖亡妻之举。
当那房契被拿走,自己手中一空时,沈菱歌心中更是复杂不已。
没有人比她更挣扎,更痛心,可她不得不这么做。
面上,她强撑着一丝微笑,也不知自己如何走回到座位上,随即端起酒杯又猛灌了几杯酒。
她这样的形状,落在刘鸣悸眼中,反倒是让他安心了不少。
毕竟在他心里,手下信中描述的策马斩敌,拒不屈服的男子,又怎会喜笑颜开地将这些轻易给他。
反倒是她表现出的痛苦、彷徨与挣扎,更像是投靠刘鸣悸是余时安不得已的选择。
大概是先前张砚辞的出现,惊得她里衣湿透,又喝了些酒,晚风一吹,感觉身子发冷。借着出恭为由,到了内院,好让自己透透气。
她不过是刚刚获得了刘鸣悸的一丝信任,还不能肆无忌惮地在后院闲逛,越是这是,她越是要小心谨慎。
刘府可比她的沈府大了许多,而其中的造景更是精妙绝伦,假山、池塘、流水,应有尽有。
若是在白日里,定是绝佳景观。
她还在想着,忽觉手腕一紧,被人一扯,随即便进了那院里假山中……
第61章
你可知我呼延玉,天生好男色
假山下仅是容一人而过的通道,现下,沈菱歌被人拉到这里,还未出声的惊呼就被来人捂在口中。
“余公子果然够薄情,这么快便能将沈家家业拱手让人。”
那面具就贴在眼前,再配合这低沉沙哑的声音,令夜晚显得更加诡秘。
同时,沈菱歌也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听着面具男这么说,沈菱歌反而没有了恐惧之意,扯下呼延玉的手,将自己的声音也压低变得粗犷一些,“呼延大人可是因为在下未将沈家瓷器行交给你们珉族而恼怒了?”
“专程来这僻静无人的假山中兴师问罪?”沈菱歌又接着冷笑一声。
黑暗中,面具下,沈菱歌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他道:“余公子出言挑衅,不怕我失手,直接结果了你?”
“怕,当然怕!在下在诸位眼中不过如蝼蚁一般,故而,呼延大人何必脏了贵手,专门结果了在下呢?”沈菱歌说得轻描淡写,可她却探不出呼延玉此番行为的用意,只得与他虚与委蛇。
一言既落,两人再不答话。沈菱歌整张脸暴露于月光下,她不得不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能让呼延玉看出一丝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