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请你不要去,对不起,他们做的确实过分,但是请你相信,我不是坏人,我会想办法叫他们不要来影响你们。”
“你想什么办法?你这种人住在这里,败坏风气,好好的地方,都被你搞得乌烟瘴气,你一个女孩子做什么不好,干出这些不知廉耻的事情。”
“我不是。”
“我说一句,你回一句是吧。”大姐扯开嗓子,分贝增高,“现在垃圾都要分类,你这种不检点不自爱的贱女人就该躲在臭水沟里,我们这栋楼装不下你这个垃圾,识相的就快点搬,再让我闻见你的骚气,别怪我报警抓你。”
沉默的温若在听到“报警”两个字的时候,心口那把火爆发而出,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怒喊道:“那你就去报吧!”
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摔门声,强劲的风堵住大姐张开的嘴。
大姐在门口骂骂咧咧了半小时,被男人拖走。
温若躲在被窝里,她抱着双膝,脸颊想着火般滚烫,浑身都很热。
房顶上时不时传来敲击声,是那个女人的报复。
“爸爸,活着真的好痛苦。”她自言自语道,这样的环境她才有安全感。
手机一直在震,是经纪人找她。
她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在它再响起时按下了拒绝。
这个演员谁爱当谁当,她不要再出卖自尊去吃这碗烂饭。
温若说干就干,和经纪人提解约。
对方直接甩过来合同上规定的违约金一项截图。
温若当即搜索艺人合同解约相关事宜,搜出来的结果不容乐观。
在陌生的城市,她没有钱,也没有认识的人,只能拨打法律援助热线。
她是个下定决心就马上去做的人,尽管困难重重,最终还是找到一位律师愿意帮助自己。
这期间,她都没有出门,一楼的女人常常找事。
温若拒绝正面交锋,选择保留证据。
从江粲那穿走的衣服,她挂在二手市场很快就卖了,再自己贴点,改天还给他。
免费援助律师越见面聊,她化了淡妆,出门的时候发现门口被泼了一滩红色。她拍下照片,发给房子的房东。
刚走出单元楼,一楼窗户打开,女人隔着窗户对她破口大骂,邻居纷纷探头看热闹。
温若脸烧得通红,逃命地溜走。
她先是去了银行,取出现金,再到君临酒店,拜托前台转交给总统套房的江先生。
“这下就彻底破产了。”温若吐出白气,跑步去和律师汇合。
两人就约在商场的星巴克见面,她看到坐在门口的西装男,公文包,应该是他。
“你好,请问是王岩律师吗?”她从他的背后走到对面,他闻言抬起头。
温若一愣。
男人站起身,从容不迫地递出名片,“抱歉,王岩律师有事来不了,委托我处理您的案子。”
温若带着口罩帽子和墨镜,她接过白色名片,翻过一看。
万合律师事务所,叶妄。
这家事务所名气很大,业内佼佼者,她能得到这次机会来之不易。
也许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并且和他套近乎不见得是好事。
她非常不想和叶妄有什么联系,过去的事情虽然随着时间流逝,可不代表她可以原谅。
温若拒绝的话在嘴边,她只想和王岩律师沟通,然而——
“幸会,请见谅我继续戴着墨镜和口罩。”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说出口那番话,拒绝别人对她来说很难,她捏着手心一通汗。
算了,还是按照王岩律师的安排继续下去,否则给对方留下难以相处的印象,丢失这次难得的机会,她根本赌不起。
叶妄对她长什么样子并不关心,“OK,我们谈谈案子吧。”
温若描述了事情经过,以及她的诉求。
她想要解约,或许最差降低违约金,对于普通人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初小姐,我想要了解下,当初您为什么会签下这份合同?”
他的第一个问题就问到了温若不愿意提起的地方。
短暂的接触,叶妄发现自己的当事人并不健谈,于是他耐心地问。
“是被迫的吗?”
温若点头。
“逼迫你的人是谁?”
温若支支吾吾,“这个不方便透露。”
叶妄从材料里抬起头,他的目光使她发虚,幸好戴着墨镜。
“初小姐,你需要相信律师,关于你的个人隐私,我们会守口如瓶。”
她该相信他吗?
温若不知道的是,店外露天的桌子旁,江粲正在看着他们二人。
他双手插兜,oversize风格的黑色羊绒大衣敞开着,露出里头灰色拉链毛衣,高领的设计,他略低头,下颌便埋进领子里。
下身是不同程度黑色的裤子,双腿叠着,裤腿笔挺地落下,很有垂感。
江粲戴了顶鸭舌帽,遮住自己的脸,毕竟头顶的大屏幕就在播放他本人出演的广告。
虽说包的严严实实,路过的行人频频回头打量他。
“他的肩膀就是传说中的双开门吧,头好小,会不会是哪个男明星啊?”
江粲稍微抬眼,议论声便止住。
他的眼神实在太冷,气势逼人,叫人顿觉羞愧。
江粲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他盯着温若看了很久,自然也认出她对面的人是叶妄。
他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只知道,温若找了叶妄,但是没有找他。
这么冷的天,就他坐在咖啡店的外面,周围都是空桌子。
这是商场的广场,旁边是个大型的nike专卖店,出入的年轻人很多。
旁边还在搞市集活动,卖各种小样的摊子吆喝生意。
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孤孤零零的,吹着寒风。
偏江粲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他就这么干坐着,手表上的时针跑完第一圈。
市集摊子营造氛围的音乐响起,江粲本来没听,直到听见那句“好久不见”。
他皱起眉,终于拿起桌上冷透的咖啡,轻轻一抿。
苦味在口中蔓延,流进嗓子眼。
音乐里唱起:“我们回不到那天。”
江粲的心脏一颤,他抬头看向咖啡店里面,他们桌上的咖啡撒了,两人都在努力挽救桌上的文件。
温若抬起手,替他擦了擦袖口。
叶妄说了什么,她坐回位置,一直看着他。
冷空气忽然过境,无孔不入,从里到外,他都冷透了。
修长的白颈,喉结微动。
他低下头,埋进毛衣领口里,雪籽毫无挣扎地落在他的鼻尖上。
接着,他的睫毛上,肩上,腿上都被标记。
又下雪了。
一开始是雪籽,下着下着,变成雪絮。
他仰起头,拉直的脖子,白皙如玉,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看着上天。
天空灰灰的,被乌云笼罩,茫茫无际。
呵。
微微张嘴,呼出的气都有了形状,是声冷笑。
他的眼睛和鼻子冻得泛红,唇色却裸淡许多。
他张开手,雪花轻轻躺下,没多久便化为无形,要这么玩是吧?
江粲眯起眼睛,垂下的手心,时时传来刺痛。
用十年等来的人,却换来形同陌路。
还不如不见,至少——
江粲鼻翼扇动,冻得通红,至少他还可以骗自己。
这些年,他无时不刻不在矛盾,他既想找到她,又害怕面对她。
十年前的不告而别,十年后的死不承认都在印证——
她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喉结滚滚滑动,眼泪无声地滑下,一直憋在胸口里的情绪宣泄而出。
雪花融化在他的眼泪里,变成泪水夺眶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他咬紧后槽牙,腮肉鼓动,当初明明是她非要救他。
为什么,说不要就不要?
承认吧,他嫉妒叶妄嫉妒得发狂。
江粲看向咖啡厅里的他们,爱恨夹杂,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眼神。
温若有倾向看过来,江粲连忙撇开视线。
他压低帽檐,看向身后,躲开和她的接触。
湿透的睫毛垂在眼睑上,瞳仁黯淡无光,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脖子酸痛才动一动。
温若没有发现玻璃窗外的江粲,只是尴尬时撇开视线,她和叶妄相处并不自然。
聊得差不多,他们一起站起身,温若特意等他先离坐。
谁知叶妄突然沉默地盯着她,在她快要坚持不住出声询问的时候。
“你还打算装多久?温若。”
温若的大脑轰地一声,墨镜后面是震惊的双眸。
她故意回头,“你在跟我说话吗?”
叶妄轻笑:“难不成这里还有别人吗?怪不得要解约,你真的不适合做演员。”
事已至此,温若摘下墨镜,“既然认出我,为什么早不说?”
“时间对于律师来说很宝贵,”叶妄系起西装外套上的扣子,意有所指地接着说:“我们之间还是省略叙旧。”
温若:“……”
他真的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嘴巴坏。
他提起公文包,准备动身,温若恨不得用推土机推他走。
“你的手机号是多少?”他冷不丁地回头问。
温若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不解地看着他,他的语速很快。
“温若,我是个有职业精神的人,你的案子我会负责到底,以后不免还有接触,我是不是应该有你的联系方式呢?”
“不是王岩律师接的我的案子吗?”
“对,在此之前,以防万一,我需要再与你求证。”
温若不欲纠缠,将手机号报给他。
他好像怀疑她,拿出手机拨通后才满意。
“再会。”他转身离开,温若舒了口气,掏出手机搜索他的名字。
叶妄的履历很漂亮,能力出色,胜诉率高,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按道理说以他的名气完全没必要接法律援助,他却已经做了好几年,帮助弱势群体发声,甚至自掏腰包,反转过多起恃强凌弱的案件。
他在网络上的名气响亮,全是正面的评价,人设非常完美。
她想起过去,抿抿唇,熄灭手机屏幕。
温若前脚走出咖啡店,江粲起身跟上。
大衣下摆扬起,他们一前一后,行走在人行道路上。
路过天桥,台阶,还有商店门口。
江粲刻意地缩小步幅,她也是没心眼,没有回头看过,所以没发现他。
人潮汹汹,她大概也想不到会有人跟着自己,这么明目张胆。
因为下雪的缘故,往常这个时候天都黑了,今天却还是很亮,也是让人放心的原因之一。
江粲双手插兜,复杂地盯着她的背影。
看她被人撞到,却说对不起。
听她读路边的店名,盯着橱窗露出渴望的表情。
还有她差点在冰上滑倒,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安慰自己。
她还是老样子,走路的时候不看路,东撞西撞,等发现腿上的淤青时,怎么也想不来是怎么撞的。
来到十字路口,对面就是地铁站。
是红灯,她站在人群后面,正视着前方。
江粲就站在她的两米之外,身旁是棵颇有岁月的梧桐树,枝干上积雪成衣。
从初次见面,他就注意到她穿的衣服,手肘处起球多,领口宽松,戴的项链和包都没有变过。
绿灯亮起的时候,温若跟着人群走向对面,江粲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纷纷落下的大雪,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江粲转身,在人群中逆行,和她走向相反的方向。
她不要他,他也不会死乞白赖。
他低着头,不看一人,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都仿佛与他无关。
江粲漫无目的地走到桥洞,无意撞到不锈钢的碗。
“喂,你不长眼睛啊!”流浪汉拖住他的腿。
他这才停住脚步,恢复焦距,看向地上脏兮兮的男人。
黑车从他们的身后飞驰而过,劲风掀走了江粲头上的鸭舌帽。
“会不会开车啊,王八蛋,老天不开眼,怎么生出你们这么多瞎子。”流浪汉又对那辆车破口大骂起来。
江粲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
流浪汉立马求饶,“大哥,我错了,我就是啰嗦两句,你别介意啊。”
“哎,不对,你怎么看起来这多么眼熟。”
流浪汉转动眼珠子,顾不得什么姿势,喜出望外道:“你,你,你是那个很有钱,什么集团的老板。”
“你认识我?”江粲问。
“啊,我想起来了,长河!你是特别牛逼的投资人,报纸上老是写你,年纪轻轻,投什么赚什么,跟开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