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暖暖对朱明远可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就问了句,“怎么了?这些菜有什么不对吗?”
朱明远在路天行和暖暖身上扫过,“以后尽量不要再去老乡庄那边换东西了,我们自己团的巴扎可能也要被关闭,要买什么东西,日用品都只能从商店买,五金家具农资之类的走供销科。如果手上还有东西的,趁着正式文件还没有下来,你们快点全部处理掉。”
暖暖一听就明白了,原来一切并不是没有预兆的,说了声明白了。
原本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路天行又说了件事情,他不想在医院干了,想去当司机,朱明远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路天行看了很久,除了暖暖还自在的吃着东西,其他人都拿着筷子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这事暖暖并不打算参与,她也不清楚路天行为什么在这个场合提起这件事,只是看丁玲毫不意外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要暖暖说,她其实都奇怪为什么路天行能干护士这活一直到现在,如果早点提出来说不定更好换工作。
现在大家都恨不得把脖子缩起来过日子,就希望大家想不起来最好,这个时期跳起来可不就是出头鸟吗?
这一顿饭丁玲做的特别好,她的手艺可是得到了各级领导的认可,每次团里有需要招待上面来的领导的时候,就请丁玲去掌勺。可是这顿饭却吃的大家都不痛快,气氛明显有些压抑,大家也不是能调节气氛的人,就这么别别扭扭的吃了顿饭,各自散了。
鉴于朱明远的提醒,暖暖找路天行先把手头上能换的东西全都换掉了,分成了几个批次给欧阳寄了过去,还在家信里面说了这边的收成不太好,以后也许不能经常给他寄肉食了。
躺在宿舍的床上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语录,在这里他比较收敛,连最喜欢的学术书籍都没有去翻看过。
欧阳在首都,虽然每天都窝在党校里,可也不是完全不能出去的,在这里他也交了几个品行不错的朋友,对于外面的消息自然比暖暖灵通的多,有些事情到来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无声无息,只是看你有没有发现的能力了。
如今他都是能不出学校就不出去,只是对于又收到暖暖的信有些奇怪,很担心是不是她或者家里人出了什么事情,顾不上拆包裹,急急忙忙打开信看起来。
对于暖暖信里说的事情,欧阳一看就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心里早有准备,他相信暖暖能处理好。只是看到闻人爸爸的身体情况的时候,饶是有心里准备,也是有些难过。深吸一口气,收敛了外露的情绪,继续看信。
舍友们对于欧阳经常收到家里老婆的包裹和信件,已经见怪不怪了。欧阳在看信,他们就在翻包裹,看到好吃的拿着就吃,也不见外。不过他们都有分寸,也就是尝尝味道而已,并不会一拥而上,一扫而光。
来中央党校学习培训的,都是地方上和一些部委看好的苗子,别的不说,至少都不是眼皮子浅的人。相处半年了,欧阳对自己舍友的道德情操还算是放心。
看完信就和原来收到的放在一起锁好,加入舍友的行列,一起吃暖暖寄过来的东西,一边问道:“何阳,我记得你是首都人吧?”
“嗯,嗯?”一个带着大黑框眼睛,文质彬彬的男子应了两声,还表达出了两种不同的意思,就是不张口说话,因为他嘴里正吃着香喷喷的肉干。
“能帮我弄一份火车到站时刻表吗?”
“嗯?”大眼睛明晃晃的问‘你有什么事?’
欧阳也是服了这个吃货了。
何阳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问道:“你要那玩意做什么,虽然不是什么很保密的东西,可是也不能随便去弄得吧。”
欧阳明白何阳的意思,笑道:“我小舅子考上了军校,最近就要到首都来报道,我老婆写信让去接车,应该会在上车之前给我发个电报,但是他具体什么时候能到还真是没个准。”他找何阳帮忙,一方面是因为何阳家里有亲戚在火车站上班,另一方面则是何阳这人思维缜密,办事靠谱。
“恭喜恭喜啊,你要哪天的急吗?”
“也不是很着急,十天之后的吧,估计在我没接到人之前每天都要。”
“没问题。不过,上学的话,现在就往这边走,是不是早了点?现在才七月中旬,还一个多月吧?”
欧阳道:“也不算早了,我们那边偏僻,火车,汽车都没通,出来只能坐采购的牛车或者驴车。来这边,中途要转好几趟车,运气不好买不到票的话,说不定要耽搁多久呢,反正我过来的时候就在路上走了半个多月,这还是一路顺畅的情况下。
而且我们有一段路要路过风口,还需要等天气比较好的时候才能走,那一节路的风特别大,前一阵子才出过车祸,一辆火车直接在风口那边被风给掀翻了,如今也不知道通路了没有呢?如果不早点走,有个万一,错过开学时间怎么办?”
大家第一次听说火车被风给掀翻了,显然对此很有兴趣,欧阳就把自己知道消息的事情说给大家听。
“如果遇到不好的天气,怎么办?”
“等着呗,火车要路过那里的话,会停在风口前一站,等可以通过的通知。我过来的时候运气就有些不好,直接在路上停了大半天……”欧阳边说边收拾包裹,暖暖给他寄东西,衣服肯定是给他穿的,吃的却不都是给他吃的,里面还装着可以分装的小袋子,如果想要送人的话,就用小袋子分装就好了,即方便还有面子。
“你又要去给老师送礼啊!”这个说话有些嘴欠的叫朱有才,另一位舍友,海市人,两人是老乡,按理说关系应该很好才对,偏偏这人爱嘴欠,爱紧迫盯人,时时刻刻不忘了要标榜自己,也不忘高标准严要求其他人,宿舍四个人,三个都不太喜欢他,欧阳也就直接将他无视了。
“肉都堵不住你的嘴?”这人喜欢吃,嘴巴还挺挑,只是似乎家里条件不允许,哪怕是在学校吃饭,也是最俭省的一个。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挺有好感。直到欧阳第一次收到暖暖寄来的包裹,里面装了不少肉干,也有分装用的小袋子,朱有才当时尝着觉得肉干好吃,就自己拿袋子给装了一袋子留着吃。
欧阳也没说什么,甚至没把东西收起来,只是放在桌子上,大家想吃自己拿就可以了。
毕竟肉干这东西多长时间可能都嚼不完一根,最多当做零食偶尔吃点,欧阳更喜欢吃暖暖做的果脯和果干,看书或者写文章的时候,他也是嘴巴都没停过。
没想到朱有才居然把肉干当饭一样吃,三天时间吃完了欧阳全部的肉干,欧阳当时都震惊了,这人的肠胃这么好吗?
事实证明朱有才的胃也是正常人的胃,肉干成功的让他那啥有些不通畅了,就算吃了泻药都不行,憋的满脸通红,直冒痘痘,好不容易好了之后还来找欧阳赔钱,说是他的肉干有问题,可把欧阳呕的够呛。
“那包肉干少说都有三公斤多,你可是一个人三天就给我全部吃完了,不说别的,难道就不牙痛吗?在说了你吃完了我的东西,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居然还来找我的麻烦?是我请你吃的?是你自动自觉的就去拿着吃了吧!那是三公斤肉!明白吗?我现在都有点怀疑了,你这样一个人,你们领导到底是怎么考虑的,居然把你推荐上来?”
朱有才昂着脖子,吭吭哧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心虚的不敢去看欧阳的眼睛。
那件事因为欧阳追究不积极,含含糊糊过去就算了,只是从哪以后,欧阳都会把收到的东西分装,然后给一些关系好的同学和老师送点。朱有才却像是抓到了欧阳什么把柄一样,悄咪咪的在外面传流言,发现流言伤不到欧阳,又到处告状。
只是欧阳做事不但敞亮,而且周到缜密,朱有才不但没讨到好果子吃,还碰了一鼻子灰,还被欧阳明里暗里的收拾了几回才消停。
原本朱有才应该毕业了才对,毕竟他比欧阳他们早了一年半过来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留级了,有科目需要重修,朱有才似乎认定给他使绊子的人是欧阳,从那以后,就就对欧阳很愫,又改不了嘴欠的毛病,每每看到欧阳做什么都要上去嘴欠两句。
欧阳对朱有才从来都没有放松过警惕,不管他表现的多像一个笨蛋,他始终相信,能够被推荐来这里学习的,家世,背景,手段,能力,至少有其中一个或者几个,都不简单,小看谁就会掉坑里。
阿宽虽然才十六岁,办事情已经渐渐有章法了起来,知道他姐夫会去车站接他,所以每到要上车之前,都会给欧阳发一封电报告知他在那一站上车,在那一站下车。如此,欧阳也没有漫无目的跑到车站去守了,而是按照从何阳哪里拿来的时刻表,计算着阿宽那天会到,还提前到党校附近的招待所用学生证给他预定了一个房间。
几年时间过去,火车的速度并没有得到提高,更加糟糕的是里面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都是大包小包的,下车的时候争先恐后的,甚至有人拉开窗户想要从那里下去,没想到有人却想要从窗户那里上车,几个人就上车下车的事情就在那里吵了起来。
阿宽看了也很是无语,话说你们一个急着上车,一个急着下车,现在倒是都不急了,还有心情掰扯些有的没的,也是没谁了。
等阿宽出了车站,就看见自家姐夫站在一辆车子旁边,正在朝着他招手,阿宽连忙奔过去,可惜身上背了太多东西,速度实在快不起来。
“姐夫。”
欧阳接过阿宽身上的大包小包放进车里,揽着他的肩膀和他介绍人认识,“这是我好朋友何阳,这车就是看他的面子我们才能借出来的,回头我们请他吃饭,你好好敬他几杯。”
阿宽特实诚的对着何阳就是一鞠躬,乖乖巧巧的喊了声何叔叔,欧阳差点没乐出来,何阳就是真郁闷了,摸了摸自己依然年轻的脸,他明明和他姐夫平辈论交,叫声哥不就行了,什么何叔叔?
欧阳拍拍阿宽的肩膀,“叫哥。”
“阳哥好。”
“挺好的,”何阳总算是露出笑脸来了,“不像某些人居然叫我何哥,听着就像在说合格。”
“上车吧,别听他胡说,他最近心情不好牢骚多。”
阿宽听着欧阳的话,连忙上车了,心里还有些惊奇,他姐夫看起来就是个很严肃的人,他可是从小就跟着姐夫身后混生活了,他几乎从来没见过他姐夫对着姐姐以外的人放松过精神,这个何阳是第一个。
“路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你怎么晚了这么多天才到?”
说到晚了,阿宽免不了心里一叹,虽然那些事情慢慢的也见得多了,自己也帮不了他们,依然觉得难过,嘴里却说道:“没事,只是听说火车有地方出了问题,在那里维修,停了一段时间。”
欧阳和何阳都是聪明人,哪里不知道阿宽刚刚的停顿有问题,对视一眼,说了些别的岔开了过去。
把阿宽安置在招待所,“你也别拆包裹,直接把睡衣拿出来就行了,先洗个澡,现在时间已经有点晚了,何阳你先回去把车还了,我去给阿宽找点吃的。”
何阳和阿宽都应了一声,各自散开。
虽说阿宽到来的晚,到底他出发的早,到这边也才八月二十五,大学都还没开学,就在招待所里住了好些天,欧阳尽量抽时间,带着他到首都各个风景名胜看看,到有特色美食的地方去吃好吃的,还给他买了一台照相机,好些胶卷,让他照些照片给家人寄过去,说他这次走这么远,爸爸该多担心。
阿宽高高兴兴的拿着照相机摆弄,一边说着谢谢姐夫,“我给你也多拍一些吧,姐姐和两个小的肯定也想你呢。”
欧阳见阿宽并没有领会自己的用意也没有多说,闻人爸爸的身体状况其实早就不好了,早年营养不良,身体羸弱,长大后又辛苦劳作,劳累过度,只是在退休之后,暖暖和欧阳都开始工作了,家里的情况才渐渐的好了起来,暖暖终于有了理由帮闻人爸爸调理身体,这么多年努力下来也是有效果的,闻人爸爸尽管年纪大了,依然活蹦乱跳的,还消停不下来,到处揽工作。
那时候想着,老人家多活动活动对身体好,他想帮忙带孩子,他们也都同意了,就是担心他心里多想,认为年龄大了没用了什么的,把人憋坏了,他们也是想老人家心里舒畅些,也能活的更长久。
只是闻人爸爸身体底子是虚的,随着年纪的增大,开始虚不受补,还是暖暖医术高超,就算救不了爸爸的命,却可以让闻人爸爸少受老年病的折磨。
只是阿宽到底是男孩子,心粗,根本就没注意到闻人爸爸不舒服,还高高兴兴和闻人爸爸告别,好好在家等他,等他学成回去,必定会好好报效祖国,也会好好孝顺他。
第39章 边疆岁月(五零年代16)
非常罕见的,暖暖请假了。
闻人爸爸忍着身体的病痛,若无其事的送阿宽去上学之后,身体就彻底垮了下来,如今只能躺在床上,不能起身了,暖暖虽然是亲生女儿,到底不方便贴身伺候他,就请了路天行来帮忙照顾爸爸。
路天行之前想离开医院去开车,朱明远到底还是同意了,还帮忙把他调到了团里的司机班,跟着师傅学开车,他那师傅人挺难缠的,就算是知道路天行背后有副团长朱明远撑腰,照样为难他。后来暖暖看他那样估计根本没能学到怎么开车,尽给师傅干活去了。就找了以前欧阳修车画的一些草图,给他讲解。
如果说设计车子,暖暖可能不在行,可是开车,暖暖可是有着不少的经验的,现如今的车子对她来讲跟老古董差不多,开起来那种感觉反正不是很舒服,暖暖也就试过拖拉机,还有那种噪音特别大的五十五,在原理上面大同小异,设计细节上面却多多少少有些差异,暖暖能想到的都教给他了,然后找了些人情,给路天行找了机会去各种车子上面练习。
等他都熟悉了,就让去找朱明远,和他说他都学会了,可以给他派任务了。因为她曾经不遗余力的帮助,如今路天行才会毫无怨言的帮忙照顾闻人爸爸。
现在闻人爸爸只是熬日子了,暖暖忍着悲痛,面对现实,亲手给爸爸缝了寿衣,又找人打了棺木,在公募选了墓地……在她手忙脚乱做后事准备的时候,一天夜里,闻人爸爸在睡梦中悄无声息的走了,甚至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哪怕一点点的遗言。
爸爸最后留在脸上安详的笑意,她知道爸爸走的很安心。
尽管没有准备好,暖暖也张罗着把丧事办起来,把两个孩子拜托给丁玲,让他帮忙照顾着,请了路天行帮忙给闻人爸爸换寿衣,暖暖又去几家和他们关系不错的人家送了信,也叫了人帮忙抬棺材。暖暖一手牵着伤心哭泣的甜甜,一手抱着还懵懂的二宝,他如今还不到懂得什么是死人的年纪,三人一起送了闻人爸爸最后一程。
也不去讲究停不停灵了,一大群人直接凑了凑,就把棺材抬入分到的,暖暖请人挖好的墓地,让闻人爸爸入土为安,如今也没办法让他们给闻人爸爸披麻戴孝,只能在头上扎一根黑头绳聊胜于无,。
人入土了,暖暖给大家做了顿素宴招待,最后拿出一些肉直接分给大家算是感谢,不多,每人割一块,看起来还怪可怜的,暖暖总觉得这礼轻了些,只是大家似乎都挺满意的,最后说了声节哀,拿着就走了,也不多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