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有些特别。”看来听到她们闲话的不是黛玉,既然不是黛玉那只能是宝钗,想来是宝钗听到别人隐私被人当场看见一时情急将偷听之事推到了住在离滴翠亭最近的潇湘馆中的黛玉头上。
“那三爷倒是说说她哪里特别了?”黛玉淡淡斜了眼贾瑜,贾瑜没注意黛玉神情只接着道。
“那小红本名林红玉,因在怡红院做活避讳宝玉才改了名。”
“和我倒是只差一个字眼,又是林又是玉的。”黛玉随手将珠串扔到珠子上起身自己进了里屋暖阁里,贾瑜拿起珠串跟了过去。
“这珠子是何时从哪儿来的,我怎么从未看你戴过?”
“说什么珠子,何不接着说说那什么红玉儿。”
黛玉这般明显贾瑜就是一心想着如何应对宝钗之事也听出了端倪,黛玉这是看不上小红啊。
“她如何得罪你了?”黛玉不是无理取闹之人,看不上别人多少有些理由,初初问时还不知小红是何人,怎么说了几句就变了态度?
她若是真不喜小红就有些麻烦了,贾芸临走请求自己帮忙多看顾些,待今年年底回来便正式过来提亲,贾芸算得上他在外面唯一可信之人,既然小红是他心尖上的人自己多少得客气些。
“竟然为人诘问起我来了,你且说她有何特别?”黛玉说着将脸移开,窗外凤尾森森正是好时候,然黛玉心里莫名一股气郁结连往日最喜的景儿都看着烦心。
“怎么开不了口了?往日连珠炮似的今儿怎么成哑巴了?难不成学了宝玉碰上个好看丫头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
看来是真不喜欢,黛玉确实爱使小性儿,不过哪儿像这么没缘由发作过。
贾瑜思量片刻决心将实话说了,反正黛玉知道轻重不会对外乱说,看在自己面儿上这厌烦说不定还能消消。
“这小红和芸儿看对了眼,芸儿打量年后过或再过一年将人迎进门,外边还不知道信儿,现下光是你知我知。”
“芸儿?!”竟然是贾芸,黛玉只觉心头郁气瞬间消散同时来了些兴致,回头看向贾瑜好奇道:“小红在怡红院做活,芸儿怎得和她看对了眼?”
他的面子在黛玉那儿竟如此之大,只说了一句小红会是贾芸之妻就立马转了态度,贾瑜心下有些动容随即将二人相识相知过程细说了一遍。
“竟是这样,”黛玉喃喃道。
她无意中看过些闺阁女儿不该看的话本,书生小姐着实让人又怜又叹。然今听了贾芸小红之事忽觉那才子佳人风流美事也不足为念,惊鸿一眼之下能有多少真情实感,不过是因貌起意,如他二人这般初见惊奇后又经曲折磨砺才是情起之正理。
“她现今在园子里咱们少不得看顾些,虽是个粗使丫鬟毕竟将来是侄媳妇,芸儿又是不多和我亲近的。”
“这话用的你说?”黛玉瞥了眼贾瑜轻哼一声,“既是如此那她与咱们便是一家人,一家人本该互相关照,哪儿分什么主子丫鬟。”
贾瑜看黛玉如此不由展颜一笑,看黛玉又将珠串拿到手中问道:“你还没说这珠子哪里来的?”
“是宫里娘娘端午的节礼,咱们都是两柄宫扇两串红麝香珠,你不在晴雯代你收了,宫人还道娘娘定了下月初一至初三去清虚观打平安醮。”
“别人有不同?你可是喜欢这珠子?”
“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和咱们都是一样的,只宝姐姐和宝玉多了两样。”
黛玉说着和贾瑜对视一眼,二人同时想到府中传言金玉良缘之事不再细说礼物区别。
“也算不得喜欢,只是这珠子圆润细腻放手里把玩打发时间正合宜。”
宫里赏赐的东西在京难寻,不过北边没更好的南边不一定没有。
“既然如此过会儿我给芸儿去封信叫他再寻摸些类似的珠串,他要看顾人怎么不得费些心思。”
贾瑜可是使唤人不见外,黛玉想想小红笑着应了。
从黛玉那儿出来被风一吹贾瑜又想到宝钗,他没将事儿说出,现下还没解决说了也是叫她烦心,不如等解决好了再捅破。
这事实在有些腻歪。若是以往的口角他还能上去骂两句,可这暗中甩锅他反而不好直接上了。
要说是当时情急作为薛家人身份尴尬借了黛玉名头后来过来跟黛玉说了也不算什么,毕竟小红将来如何现下只是个不起眼的粗使丫鬟。
黛玉近两年对宝钗不像初来那般反感,姐妹一同玩的时间久了多少有些情谊,宝钗直接向黛玉说了经过缘由照黛玉的性子说不定就是嘲讽几句将事担了。
可是宝钗没有过来坦白,只是默默把事儿过了,要不是贾芸和自己交好又体谅小红心思这事儿保不齐就再没人知道了。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论当时不过是偷听了人闲话,可人不是物件,难保被听的人心里有怨,黛玉不知内情连承诺解释都做不了,过后谁知道这怨气会不会发酵。
凡事都禁不住细想,就连李纨这种出身清名满脑子妇功妇德的人都扛不住王夫人常年偏颇,何况小红那个本就有些志气的丫头。
且现下将偷听甩锅到黛玉头上,谁能保证将来真出了什么大事正巧有机会她不会同样做出这样的事。
或许宝钗不是多恶毒的贼人,只是这为了利己就去损人实在是不太妙,而且还是凭借亲近损的,她若是和黛玉不交好那样说了小红怎么会认定是黛玉听的?
贾瑜自身甩锅次数多为人背黑锅的时候也不少,可天地良心,他从来没这么搞过亲近的人,不说黛玉,贾芸,就是晴雯同乐府中其他姑娘甚至湘云宝玉都没乱扔过黑锅。
这事儿不能直接莽上去,她年纪轻轻心眼就这么多万一心存报复将来背后捅黛玉一刀怎么办?
对宝钗不能做得过火,不过,难道她心里就没在意的人了?小打小闹可不能让人长记性。
贾瑜心里有了主意稍稍松了口气,近来他朦胧感觉只要出门就有人盯着,正好也趁着这次看看那人会不会出来做些什么。
趁着天还不太晚贾瑜去了怡红院,被人告知小红被凤姐要去出园子找了一趟,告诉其不必担忧又将贾芸的话转述了,小红看贾瑜保证过几日会挑时间叫听了话的人当面承诺才彻底放了心。
。
荣国府薛家暂住院落。
明日是五月初一,薛姨妈和宝钗要随贾家众去清虚观打醮,宝钗想到兄长连日突来祸事心下不安。
这几天和薛蟠不对付的七八个纨绔都被人用麻袋套到背人处打了,打的不重可事说出去让人失面子,且那打人者自称是薛大爷花钱雇的。
薛蟠就是脑子坏了也不会这般行事,谁做恶事还报上自己的名头?显然是薛蟠得罪人被那人故意嫁祸了,然而那几个纨绔不管,是雇人还是嫁祸都和薛蟠脱不了干系,只要认准薛蟠就算报了仇,因此处处刁难为难,没让薛蟠伤筋动骨也赔出去好些银钱。
那几个纨绔风评和薛蟠不相上下,被人打了众人也只当看热闹闲话越传越多连贾政都将薛蟠叫去询问一番,她们着急偏薛蟠本人不当回事只道待他揪出使坏之人一定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宝钗刚要和薛姨妈说说怎么让兄长收心就见薛蟠抱着个精致的大箱子进了门不由有些怒意,这时候还不知低调,顾前不顾后终有天惹上大祸。
“你今日怎得又出门了,那些人遭了事记恨你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何不暂且在家避避待风头过了再出去道歉把事了了。”宝钗上前耐心劝道。
“我为何要躲着?又不是我让他们受罪,何况今儿我出去是做正事。”
“就是不是你叫人做的也和你有些关系,怎么不嫁祸别人只嫁祸了你?”薛姨妈叹了一声继续道:“你平日不防头乱说话,如今吃了教训怎么不长记性反而还有心思出去买这些玩意儿。”
薛蟠听妹妹对自己劝告已是不服又听妈妈责难更是不忿。
“别人头上是无妄之灾偏我头上是自作自受?”薛蟠将箱子放到桌上猛地打开,“你看这哪里是我出去玩为自己买的?”
薛姨妈宝钗看过去一愣,那里竟是个通体碧绿的观音像。
“这是?”
“这是我找来送给冯家老太太的,听闻那老太太笃信观音,今日有人说毓庭轩出了这稀罕物件我才赶忙过去花钱买了带回来想着明儿送去。”
“哥哥为何送这样重礼?”宝钗疑惑问道,前几日薛蟠哄骗宝玉过来吃席,又借宝玉的名头邀请了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对方当日虽没将席吃到底不过第二日还席看在宝玉的份上也将薛蟠叫了去。
薛家想和冯家牵线不假,可有宝玉在中间哪里用得着这么贵的礼?别看在园子中宝玉只是个和姑娘逗笑的公子爷,在外面他面子可是不小。
荣国府老祖宗捧在手心的宝贝,又是当今贵妃娘娘嫡亲的弟弟,还因自身品貌入了四王八公中领头人北静王的眼,四处交际和多名世家公子交好,这还不用提背后还有个做九省统制的亲舅舅和布政使的姑父。
宝玉性子柔顺不爱担当不爱管事只求做个富贵闲人,若是他真想管可是能动用不小的能量。
“呵,要是没出这档子事儿我自然不用这般,”想到今上午的事儿薛蟠气愤开口:“那嫁祸我的人竟找到了冯紫英头上,还和他打了几个回合,说什么那日我宴请冯紫英竟然不给面子匆匆来去,是不是看不起薛家?”
薛姨妈宝钗闻言一惊又听薛蟠继续道:“哼,冯紫英是什么人那糊涂蛋也敢惹,虽说那小子身手好没受伤,但人冯家可不是普通人家过去半日必然能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构陷我,我这礼送过去一来算赔被我牵连之罪二来打探打探到底是谁安了这坏心。”
不管是谁惹到了冯家都不会有好结果,宝钗微微放心随后又提了心。
那人不会有好果子吃,经了这事儿的冯紫英难道心里会没疙瘩?薛家还能顺利和冯家搭上话?
薛蟠具体如何去冯家宝钗不知,第二日一早她和薛姨妈便同贾母王夫人等人一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清虚观,薛蟠那边没传来信宝钗无奈只能当一切顺利。
五月初三下午一行人事毕归家,宝钗第一时间寻薛蟠却听人道自初一她们离去薛蟠便没回过府,因他常四处游荡也没人在意,现下宝钗一问才想到已经三天不见人影。
今时不同往日,外头有人时刻盯着薛蟠,这时候没了音信哪里是什么好事。宝钗担忧薛蟠安危心里着急一时冲动对贾家奴仆说了几句重话,几人也觉冤枉互相看了几眼低头硬生生受了。
待气顺了宝钗才叫人出去,莺儿在外守了会儿看姑娘平静下来才进屋。
“姑娘,瑜三爷送了帖子叫您去园里滴翠亭一叙。”
贾瑜?宝钗按下担忧思量起来,贾瑜没跟着去清虚观,也不知她们刚回来他就急着叫自己过去做什么。
现下她没心思应付贾瑜,只这人说话不留情面做事更是古怪因而不好拒绝。
宝钗思索半晌揉了揉额角对着莺儿开口道:“找件衣服来,我收拾一番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宝钗进了园子远望着滴翠亭内灯火通明两个人影透过窗子照到地上心下疑虑稍散,能和贾瑜一屋处着的自然是黛玉,有黛玉在想来是没什么大毛病。
这般想着宝钗脚步轻快些许,在外叫了声林妹妹直接进了亭子,一身粉红的姑娘回过身不是黛玉却是小红。
“宝姑娘,”小红看宝钗来了起身,宝钗看只贾瑜小红二人在猜到些今日来意,脸色笑意微凝对贾瑜小红客套两句落了座,小红待宝钗坐下贾瑜让坐才重新坐回去。
“宝姐姐可真是不好请,酉初下的帖子酉正二刻才见了人。”
酉初自己正在为薛蟠不见之事责难,现在想来实属不该,若是自家人也罢了,偏那几个回话的都是贾家人,也不知私下那几人如何编排。
说到贾家人,自己面前不正是两个难缠的贾家人?
宝钗勉强扯出来一抹笑意道:“我不好请瑜兄弟这宴席更是不好吃,林妹妹若是知道瑜兄弟这般宴请我还没带上她必然是要一番不快。”
“林妹妹身子乏了不知今日这一出,还请宝姐姐为我藏着些。”
贾瑜对她一向亲近不足客气有余,也不知他今日这般熟稔作态是打了什么算盘。
“瑜兄弟开了口这事儿我自当应承,”宝钗说着为自己倒了杯酒,“今日迟来是我不对,这杯酒就当是向瑜兄弟赔罪了。”
“宝姐姐且慢喝,”贾瑜说话拦下宝钗,“赔罪酒可不该朝我喝,咱们苦主还未发话呢。”
苦主?宝钗想到身旁小红笑容一滞。
“小红,你这丫头也是嘴笨的,在我这儿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天花乱坠有今天没明天,怎么当着人就不敢说了?”小红也不回话只相继看了看二人低了头,“我这未来侄媳妇也是个面皮薄的,自己人里豪横当面锣对面鼓和外人说起来就不敢张嘴了。”
贾瑜向小红细问了当日闲话,听她将和贾芸之事说了十之八九便不为其遮掩,干脆把名分定了。宝钗既然推脱证明她多少听了些,与其叫她捕风捉影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侄媳妇?”宝钗惊讶道,她只当小红贾芸互有些见不得人的情谊,没想这事儿竟还过了贾瑜的路子。
“呵,宝姐姐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前几日你不在这亭子外偷听到了小红的私密话?宝姐姐不愧是咱们园子里学问数一数二的,圣人说的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可是被宝姐姐学了个透彻做了个逆转。”
宝钗闻言一愣短时没回过味儿,看贾瑜皮笑肉不笑冷冷看着自己才慢慢想通经过。
这小红和贾芸之间的事贾瑜知道的这般清楚自然是早就和这二人有了来往,她无意听到小红说话将事情推到了黛玉头上,想着黛玉爱刻薄人小红定然不敢过去问话,谁想中间还有贾瑜这中介。
小红既然和贾瑜有交情得知是黛玉听了话自然会找贾瑜周旋,贾瑜和黛玉那般关系定会将其中关节问个明白,三方一合计哪里不知道是自己从中作梗?
自己做过的事当时不觉不妥现下被人当面拆穿即便是宝钗也有了些尴尬难堪,早知她三人有这关系她又怎会做了那恶人?这场鸿门宴原来是贾瑜为黛玉出气顺道为小红讨个公道。
“一时情急嘴上便没了章程,”既然被拆穿也没什么好硬撑的,宝钗苦笑朝着小红道:“那日我扑蝶无意听了半句,想离开却碰上你正巧推了窗子,咱们过往没说过话儿怕你心里着急不信我才提了林姑娘,你放心,我虽听得不多也知道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
小红能被凤姐看中特意要去身边自然不是傻的,心知宝钗不提冤枉黛玉戏耍自己只强调无意情急是为了脸上过得去,现今她是丫鬟,宝钗再如何不是自家人也是客居的主子,形势比人强容不得自己争辩,看宝钗满口诚恳少不得同样殷切附和。
贾瑜听二人一个道歉一个原谅说了半晌才出言打断。
“宝姐姐口风紧我是信的,她二人之事这园子只这亭子中三人知晓,若是再有他人听到了风言风语我便是心知宝姐姐冤枉也无奈要为小辈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