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家的床还算大,够你和你夫君住的。”
“夫—夫—什么!”
~
江玉阳经过秋铃向寺外走,嘴角噙着极明显的笑,不细看都能瞧见眼角的几条细褶。
关上窗将风雨隔绝,秋铃迟迟未转身。
她扭头瞟了眼左边铺好的床,又偷偷侧目瞄右后方的江玉阳。
该怎么再向这家人要一床被褥?
砰砰!
被突兀的敲门声打断思绪,秋铃忙不迭地去开门。
“姑娘,夜里凉,我又拿了床厚些的被子来。还有这手炉,便不打扰二位歇息了。”
“诶--”来不及说人就逃似的走了。
秋铃仰头看向抱着被子的江玉阳,本来还恼着,一见他那再正经不过的神情反而无奈笑了笑。
对方抱着被子到床上铺开,又将薄被卷起。
秋铃不解道:“盖两床更暖。”
江玉阳面向她直言:“还是你睡床我睡--”
“不行!”秋铃当即冷了脸上前抢过江玉阳手中的薄被甩上床。
她抬头时出手握住江玉阳手腕往床边拽,一字一顿地说:“你睡床上。”
“可是--”
“没有可是。”秋铃松开他转身将乱成一团的薄被平整铺开,再回身坐下毫不在意地脱鞋,掀开被子,上床里面躺下,盖好被子一气呵成。
整个人就只有脑袋瓜露在被子外。
秋铃刻意忽视耳边传来的咚咚心跳声,脸不红气不喘地瞪大眼催:“还愣着干什么?”
“你睡那头,别忘了熄灯!”
说完秋铃抓起被子将整个脑袋瓜盖住,同时感觉到床沉了沉。
她的心顿时炸开锅,虽瞧不见,但秋铃觉得脸热脖子热。
她可从未同异性躺过一张床!
在黑漆漆的被子里捂住热烘烘的脸颊,秋铃后悔没有背过清心咒。
冷静冷静冷静!
就当是两张床挨得近吧,快睡快睡……
~
“收鱼的贩子来啦!”
不知是谁吼了声,将眉头紧锁的秋铃从梦中惊醒。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鞋,合上泛黄的半透明床幔才去窗边推开两指宽的缝。
正好看见叔婶三口人着急忙慌地跑到院儿里拾掇了物件就走。
渔网、木桶,这家养鱼!
秋铃出门前不忘看了眼静悄悄的床。
追出院门,秋铃左右张望后跟上右边数米外的一家三口。
三人听见动静纷纷回头,随即诧异道:“姑娘可是被吵醒了?”
“没有没有。”秋铃连连摆手。
“我想出来走走,伯父伯母要去何处?我能同行吗?”
老两口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点头。
“我们赶着去捞鱼,免得误了鱼贩子的送鱼的时辰。”
装作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秋铃跟到了笼罩厚厚雾气的水塘。
捞完整个水塘的鱼,水面上的浓雾也散了。
村子的寺庙前有大片的空地,此时聚集了整个村子大半的人。三五成群守着大桶大桶的鱼。
秋铃陪这家人等鱼贩子来收鱼。
轮到他们家时,秋铃黑了一张俏脸。
不是等久了,是鱼贩子实在过分!
对方嘴里叼着根小棍咬啊咬,一边对桶里的鱼胡乱挑剔:“这鱼小了不要,那鱼掉了片鱼鳞不要,那条鱼鳃出血了不要,那个眼珠子都白了不要……”
好好的三桶鱼被鱼贩子东挑西选一番后,最后只有大半桶鱼被买走。
在鱼贩子漫不经心从钱袋掏出三两银子交到那家人手中时,秋铃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拳。
“咱们回去吧。”
远离王城外的城镇等地鱼市价格竟如此混乱!
一招低买高卖,既钓住了渔民,又恭维了出高价吃鱼的人。
直到这家人推着推车经过家门而不入,秋铃才回过神,“伯父伯母,不把鱼放在家中吗?”
“唉,姑娘有所不知。”
老两口的女儿接着说:“鱼贩子不要的鱼还留着做什么呢?只能去挖个坑埋了。”
秋铃震惊不已,忙说:“可以吃呀!”
“吃?”
见一家三口诧异地盯着自己,秋铃尤为不解地问:“你们不喜欢吃鱼吗?”
老两口的女儿才解释:“鱼有什么可吃的呢?腥气重,煮了也不好吃,要不然鱼贩子也不会只挑好鱼了。”
“难道村里的人都不吃鱼吗?”
秋铃才得知不止这个村子不吃鱼,其它地方的人都不吃鱼。
不光是因为他们不会做鱼,还有传言说鱼有微毒,吃多了伤身。他们也没见过真正做好的鱼是什么模样、滋味。
她不再多言,在他们将活生生的鱼都倒入土坑填埋时不忍地闭上眼。
阻止了这一家,势必会引起整个村子的无端指责。
现如今只有纠正所有人对鱼的偏见。
~
回去后秋铃愁眉不展地推开房门,却见床下的鞋与静悄悄的床幔。
想了想,秋铃轻悄悄地行至床边。
正欲去掀床幔的手又收回,她侧脸贴向床幔轻声唤:“该起床了,不饿吗?”
话音落下,却不见床上的人回应。
他几时变得这么能睡了?
秋铃脚下轻轻走开几步,可越想越觉得不对,心里总有个声音催她去掀开床幔看个清楚。
离房门还剩两步,她当即转身快步走向床边抓开床幔。
就见静躺着的江玉阳满额是汗!
糟了!
秋铃将冰凉的手揉搓得微微热了,才探向江玉阳的额头。
肌肤相触的瞬间她险些要拿开手。
好烫!
他生病了!
--------------------
第89章 回王城
=======================
秋铃急忙抓住被子要给江玉阳盖住脖子,可她瞬间察觉到手上的触感不对劲。
两床被子不可能捏着这样薄啊。
她低头看,手上只抓着床薄被。
怎么会?
他昨晚整夜就只盖了这床薄被!
秋铃顿时鼻头一酸,心中不是滋味。赶忙将两床被子给江玉阳盖好。
他整晚都睡在厚被子上只盖床薄被。
注视仿若熟睡却陷入高烧的他红了眼眶。
“傻瓜……”
伙房里秋铃在小灶前往里添上一根干柴,灶上的药罐散发出愈发浓郁的苦味。
待一锅水熬成一碗发黑的药汁后,秋铃端着药碗回到房间。
熟练地扶起昏睡的江玉阳靠在自己肩上,秋铃左手搂着他的头,右手去端小凳上的药碗。
叩叩,老夫妻俩的女儿走进未关的房门。“都快一天了你夫君还不见醒。”
“明日再不醒,我便带他去镇上看大夫。”
“村里的大夫说你夫君两日内才会醒,别太担心。”
秋铃牵强地笑着,好在高烧退了。
说着舀起一勺药喂到江玉阳嘴边—
“咳咳!”
“他醒了!”
又惊又喜地放下药碗,秋铃忙捏住袖口给他擦净嘴角的药渍。
看清近在眼前的人,江玉阳浑身僵住。
“你可算醒了!”
江玉阳视线扫向出声的女子,目光又回到秋铃明显瘦了一圈的脸上。
注意到她红红的眼睛,即使嗓子发干也忍不住开口问:“你--”
“你要再不醒过来,铃姐姐眼睛都哭肿了!”小姑娘没有恶意,有些夸大但事实也是如此。
“你真是有福气能娶到铃姐姐。”
“为了给你熬药,铃姐姐不听劝非要到山涧的险沟里去采药。大夫都说了没有那味药就是退烧退得慢。”
秋铃实在来不及拦住这个话匣子姑娘,她故作轻松道:“在山上随便就采到了草药,没她说的那么夸张。”
“你--”
“你什么你,快把药都喝了!”秋铃扶江玉阳坐好,就把依然温热的药碗交到他手里。
“铃姐姐,我去端饭菜来给他。”
“多谢你了!”秋铃心怀感激,送人送到门外。
转头关上门上了门栓脚步匆匆地赶回床边,盯着江玉阳尚未恢复的脸色,她小声说:“你感觉如何?”
“无大碍,害你费心了。”
秋铃接过空碗回头瞟了眼紧闭的房门,就凑到他耳边,“我们回王城吧!”
见他露出不解的神情,秋铃眉心微皱。“路上和你细说。”
“好,都依你。”
得到爽快的回答,秋铃眉眼舒展开来嘴角扬起。“我需要你帮我办件事。”
“我们现在就离开回王城。”
“现在?”
江玉阳点头,正色道:“你的事要紧,事不宜迟。”
秋铃闻言轻声笑着,“倒也没这么赶--”
砰砰敲门声不适时的响起。
~
一家人刚送两人到院外马车边,天色便黑了。
小姑娘递上一盏纸糊的灯笼眼露不舍。
“走得这样急,还给我们一两银子!”
秋铃单手牵着缰绳,空下的手将灯笼递给非要坐在身边的江玉阳。“伯母也为我们准备了不少干粮不是。”
“实在是有急事赶着回家,就向伯父伯母你们道别了。”
皎洁月色下的土路上,一辆马车缓缓穿过宁静的村落,直至出了村子外数里才忽地停下。
车头上悬挂用来照明的灯笼随之轻晃,投下的光从秋铃俏丽的侧脸扫过。
江玉阳注视侧过头的秋铃。
“现在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秋铃浅笑着撩起厚重的防风帘,“你进去好好休息一晚,非必要不要出来。”
见他身形未动,秋铃歪着脑袋说:“你才刚答应我不久,难道要食言?”
“我没事--”
“你真的要食言不成?”
瞧她不悦地拧眉,江玉阳无奈一笑。自己绝不对她食言。
伸手挡住帘子,他微微点头。“那今夜我们在马车内休息,明日继续赶路。”
秋铃不是很信他,“你先进去。”
“好。”
等江玉阳乖乖进了马车,秋铃的眉眼瞬间舒展开。
对上马车内他催促的眼神,秋铃心满意足地进了马车。
铺好床褥被子,秋铃看向江玉阳说:“第二件事,你要盖好被子!听见没有?”
想不到他二话不说就钻进了被窝。
仰起脖子偷看躺在那头已经闭眼的人,秋铃有些愣神。
她抓起被子的一角慢吞吞地钻进被窝,生怕碰到江玉阳的身体。
好在马车内宽敞,被子也大。
可半晌过去秋铃依旧僵着身子,不敢翻身更不敢动。
还毫无睡意……
顶上悬挂的灯笼忽地熄灭,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秋铃双手捏住被子轻轻往边上挪了挪,别扭归别扭,她才不会傻傻地只盖一床薄被呢!
睡觉!
强迫自己闭上眼,秋铃从一只羊数到一百只羊都没能睡着。
她不怪他昨晚不好好盖被子了。
从记事起,她就从未与人盖过同一张被子睡过一张床。
可这些都为江玉阳破例了。
秋铃直到昨晚还自信满满地把江玉阳当做朋友,今夜却不知怎的变了。
她为什么能接受和江玉阳盖同一床被子?
换做是黄玄东或吴渊哲呢?
秋铃脑子里立即冒出“不行”二字。
苦恼地捂住不停冒出酸水的心口,她莫名地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意。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对江玉阳有了别样的心思。
真不知明日天亮后该如何面对他……
~
马车后挂着一鸽笼,一灰一白两只埋头啄食,时不时溅落的几粒被地上的灰雀抢食。
直到马车内传出“砰”地巨响,胆小的灰雀纷纷展翅逃离。
秋铃边揉撞疼的手肘,边低头避开靠过来关心的江玉阳。
“没事没事,不疼。”她毫不在意地笑笑,撩开窗上的帘子往外瞅,“天亮了!”
随即绕过他兴冲冲地出了马车。
仰头深呼吸一口,湿润且凉的气息沁人心脾。
背后响起枯叶被踩碎的沙沙声,秋铃不自觉地扬起笑脸回头。
恰巧与他目光相撞。
悄悄的,深埋在心里就好。
“我向他们要了一条鱼,正好给你做烤鱼。你去捡些干柴来,我等你。”
“好。”江玉阳满口应下,注视秋铃笑意满满的杏眼为之心动。
迅速捡了一捆干柴回到马车边。
却见盆里的鱼儿游得正欢,他看向秋铃的眼中带着意外。
“我从破鱼开始教你做烤鱼。”
江玉阳眼中的意外加深,“教我?”
秋铃笑盈盈地冲他点头,“这样你今后不论在哪儿,都能吃上喜欢的烤鱼。”
不知她此番是为何意,江玉阳略迟疑后走向木盆去抓鱼。
“不对不对!”避开挣扎的鱼甩来的水珠,秋铃握住江玉阳的手将鱼放回木盆。
转而用拇指与食指去抓鱼两边的鳃迅速从水中提起。“这样抓鱼不会挣脱。”说着她又放下鱼,“你试试。”
江玉阳学秋铃张开拇指食指。
在得到她的点头一笑后,迅速从水中抓起鱼。
杀鱼、去鱼鳞、破鱼,每一步秋铃都让江玉阳自己动手。
教他把柴火搭成适合烤鱼的样子。
歪着脑瓜瞧江玉阳将切成两片的鱼插上棍子,秋铃满意地点点头,“刷上一层油再放到火上翻烤。”
他不言不语可脸上的笑就未消失过。
对秋铃的话言听计从,在鱼肉表皮烤得滋滋冒油后,刷上一层酱继续放到火上烤。
秋铃将调味竹罐一一摆放在江玉阳手边,“你想吃什么口味就按自己的喜好来放。”
“你想吃什么口味?”
“我?”
江玉阳盯着秋铃扬起唇角点点头,“你喜欢哪种口味?”
“既然是你下厨,那你只管做吧。”
“不会后悔?”怕她嫌弃,江玉阳试着做成糖醋味。
火堆中手腕粗的干柴忽地断成两截。
秋铃边接过江玉阳递来的一半烤鱼,边歪着脑瓜避开溅出的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