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长大不少,吃得油光水滑的,她要抱已有些吃力了。
说起小黑便不能不提那“椰子金刚”,那鸟儿自买回来就一直在前院书房外头养着,开始她还时不时去逗弄两下,与杜阙闹了不快以后莫说去逗鸟儿,前院也不曾踏足过。
小黑正是调皮贪玩的时候,少不得跑到前院转悠,有几回趁任不注意爬上廊柱欲用爪子够鸟儿,幸而底下人发现得及时,方免得一场祸患。
丫鬟们给她描述那场面时,她心惊肉跳的,杜阙可宝贵那鸟儿了,听闻每每夜里看书必让它陪在一旁,若小黑把它揉搓死了,依他阴晴不定的性子,指不定怎么样。
是以,她狠下心来叫丫鬟们切要看住小黑莫让它乱跑,尤其不能去前院。
她这边严加看管着,杜阙那边却有了新动静:他居然把那鸟儿转赠给孙瓒了,理由不详。
后来和缀锦漫谈的时候,才从缀锦口中窥得一二:“您这些时日躲着不见殿下,他明面上不在意,实则整宿整宿睡不着。奴婢愚见,殿下送走鹦哥儿,当是在向您示弱,要您别疏远他。”
不问还好,一问心里又开始泛酸了,她极度讨厌这种感觉,所以强逼着自己不去刨根问底:为何伤害他的同时她也会跟着难受。
“姑娘,太子妃派人送帖子来了。”缀锦靠过来,递给她一张帖子。
元月立来了精神,边接了帖子边狐疑道:“太子妃?她怎么会给我送帖子?”
上回见太子妃还是……是了是了,还是在永定寺。不过一面之缘,况杜阙与太子素不亲厚,太子妃找她做什么?
怀着疑问,她打开帖子通读一遍,不觉蹙起的眉心缓缓舒开。
“太子妃请您做什么?”缀锦禁不住问。
她捏着帖子往后一躺:“没什么要紧事,要我吃了午饭去东宫打叶子牌。”
缀锦面露喜色:“那敢情好,您也出去透透气。”
听说太子妃为人端方,待人亲切,定不会亏待了姑娘。
“那太子妃只请了您,没请郡主吗?”缀锦又问。
元月半闭着眼透过枝丫去看天:“请了。不止阿衡,那个八公主也在呢。”
“啊?那您该不会跟八公主又打起来吧?”缀锦颇为担忧。
元月乜斜着眼,不屑一笑:“她不招我,我也不惹她。”
缀锦拍拍胸脯,放下心来:“用不用跟殿下说一声?”
半合的眼登时一瞪,她扭开脸:“我打我的牌,干他什么事?”
缀锦识趣闭嘴走开。
午后,元月特让缀锦为自己梳了个不起眼的发髻,妆面也淡淡的。缀锦倒还机灵,晓得她不愿在太子妃面前出风头,一一照做了。
临出门前,她刻意叫缀锦去打听打听杜阙这会儿在不在。不消多时,缀锦带回消息来:“殿下一大早便出去了,估摸着要傍晚才能回来。”
她松了口气,携缀锦穿廊过巷,乘马车直奔宫去。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东宫,太子妃满面笑容迎上来,亲昵地捉住元月的手嘘寒问暖一番,引她进殿。
“阿衡和八公主还没来吗?”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她不由发问。
太子妃笑按她落座,又唤人来奉上牛乳茶,才道:“可别提,她们俩是众姐妹中最不守时的,十回有九回迟到。随她们去,横竖你我坐一会子也就来了。”
看着那杯牛乳茶,元月微微出神,怪道太子妃人缘好,原来人家连各人的喜好都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见她盯着茶发呆,太子妃打趣:“六弟妹莫不是嫌我这儿的茶水不够新鲜?”
元月连连摆手:“那我也太不知好歹了。”说罢,浅呷两口。
“如何?够不够甜?”太子妃坐到一侧,胳膊肘撑桌托脸笑吟吟问。
元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简直甜得齁嗓子。
太子妃哎呦一声,扭头唤宫女来嘱咐:“快倒杯清水来。”
水至,她乖巧接着,却听太子妃又言:“怪我,我想着你噬甜,就多放了几块儿冰糖,谁知这手下竟没点分寸。”
过分殷勤的态度令她无所适从,喝进口的水堪堪卡在喉咙,呛得她咳嗽不止。
太子妃赶紧起身给她拍背顺气,她抽出帕子擦干唇边水渍,干笑着道谢。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听着怪生分的。”太子妃嗔道。
人既如此说,元月自是得客套一回。客套过,双方一时没了话题,气氛诡异地凝滞了。
“老远就望见你们俩有说有笑的,合着我是那个多余的人了?”八公主尖利的调侃由远及近飘来。
元月如释重负,转眼看向门边。八公主今儿穿了一身藕粉色襦裙,脖子上戴着一只明晃晃的金项圈,与头上叮叮当当响的金步摇相得益彰。
视线上移,八公主那张娇俏的面孔映入眼帘,许是为了搭配身上的衣裳,她额中间画了一朵桃花花钿,更衬得她明媚动人。
元月微微一笑,如果这八公主好好改改说话夹枪带棒的毛病,或许会更招人喜欢些。
太子妃已然站起身来迎接八公主,她不情愿也得跟随。
“好好的日子,打扮得这么素净做什么?”八公主眯眼浑身打量她,小嘴一撅,嫌弃道。
元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耐心道:“我瞧着挺钟意的,况且穿得累赘了,身上也费劲儿。”
八公主最近心情好,懒得同她计较,上前两步抱住太子妃的胳膊笑问:“皇嫂,我最爱吃你这儿的桃酥,今儿可做了没有?”
太子妃用指节刮一刮八公主的鼻梁,宠溺道:“早就备好了,只等你这个不守时的小鬼头来了。”话落,转而询问低头敲指甲的元月:“你呢?要吃些什么?”
元月本欲回绝,怎奈太子妃笑容满面的,故随口说了样儿糕点应付。
“真真儿对不住,家里有事耽搁了。”杜衡边赔罪边快步进来。
好友到来,元月总算自在些,紧绷的脸上露出丝丝笑意。
“衡姐姐架子真大,你若再不来,我可要亲去王府接你了。”八公主贴着太子妃睨了杜衡一眼。
杜衡心胸宽广,一向不甚在意这些小节,低眉又认了一回错,八公主方罢休。
一行四人移步至小花园湖心亭中,太子妃怕八公主和元月一言不合咕唧起来,便叫两人分别坐到自己身侧。
两人正有此意,痛快落座。
宫女呈来叶子牌,依次为四人发放。
瞅着面前一堆牌,元月犯了难:“我不会玩这个。”
杜衡笑着安慰:“无妨,很简单的,你先摸了待会儿我教你怎么出。”
八公主第一个不乐意:“这是怎么说?衡姐姐也忒偏心了,合着输的钱不是你自己的你不心疼。”
杜衡牌技高超,在脂粉裙钗们中一顶一的厉害,每回斗牌不赢得旁人两手空空非杜衡也。
太子妃噗嗤一笑,出来解围:“好了好了,六弟妹本来也没上过手,衡妹妹教教也合情合理。你要实在过不去,那这样好了,我们换个玩法,我与你一块儿,衡妹妹和六弟妹一块儿,两两相对。如此可公平?”
八公主皱皱鼻头,太子妃见状再妥协一步:“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这总行了吧?”
八公主笑逐颜开,拾起牌把在手心观望:“还是皇嫂大方。”
这般安排便得换位子,好在元月、八公主的心思全在打牌上,于相邻而坐的提议皆没有反对。
有杜衡指导,元月渐渐摸清楚规则,斗了几把便得心应手起来,八公主起先输了两把,全程拉着个脸闷闷不乐,太子妃再三劝慰。元月心中一叹,转脸向杜衡使个眼色,杜衡会意,接下来便有输有赢的。总的算来,仍是她们这边吃亏。
八公主赢了钱高兴,话匣子顺势一开,觑了眼对面的杜衡笑嘻嘻道:“衡姐姐,听说前些日子那孙世子去向你提亲了?”
太子妃摸了张牌,咳了声给八公主丢眼色,八公主看在眼里,然不以为意,又笑呵呵道:“难怪最近不见孙世子的影子,八成是被关在国公府和他从金陵来的小表妹培养感情去了。”
杜衡冷哼:“他跟什么人在一块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只求他消停些,别再来给我添麻烦。”
杜衡素来待人平和,鲜有跟人红脸的时候,更别说拿话堵人嘴,见这情形,八公主无谓耸耸肩,掷出一张牌,抹开这茬儿不提。
安静不过片刻,八公主蠢蠢欲动,又谈起卫国公府魏氏发疯的事儿来:“你们听说了不曾?那魏氏的病皆因她丈夫而起。”
元月、杜衡摸牌的动作不约而同一顿,两人相视一眼,元月接话:“这话怎么说?”
看众人俱不知情,八公主有几分得意,也不急着答,先不紧不慢把牌摸完,又在手心整理一番,方道:“她丈夫这些年瞒着国公府在外面养了两房外室,还生了两男两女,都十多岁了。魏氏总是怕那几个孩子回来抢她宝贝儿子的宠爱,所以一时受不住疯了。”
太子妃素来贤良,心觉背后议论人不妥,故出言制止:“人家的家事,咱们就别妄加揣测了,正经看手里的牌要紧。”
正在兴头上,八公主可不依:“哎呀皇嫂,又不会被人听了去,你也太谨慎了些。”
八公主性子倔,既存了心思一吐为快,谁也拦不住,太子妃便不再劝。
“要我看,那姓魏的泼妇活该!瞧瞧把她那宝贝闺女教的什么样子,见了母后也爱答不理的。这下好了,直接……”意识到这话不合适,八公主略收住话头,“我也不咒她,反正她难受的日子还在后头,她那好儿子怕是要卷进一场腥风血雨喽。”
话糙理不糙,国公府家大业大,自然不能视那两房外室不管,妇人抬了做妾,生的孩子接回来好好教养,而魏氏原就招人嫌,如今还疯疯癫癫的,身为魏氏之子的方云英难免受牵连,如妾室生的孩子个个儿不争气也罢,如又争气又听话,诚如八公主所言,方云英日后有的发愁了。
不过,方淮养外室这么些年都没被人逮住,怎的这会子倒揭老底揭了个痛快?
“她丈夫养了这么些年也静悄悄的没被发现,怎么这阵儿倒露了馅儿了?”杜衡道出了她的想法。
八公主丢下一张牌,挑眉道:“据说是有人告了密。魏氏一听,当即拽了人寻过去,果见她丈夫搂着外室你侬我侬的,外室生的孩子还在院里嘻嘻哈哈玩闹。魏氏妒忌成性,平日恨不得拿铁链拴住她丈夫,这么一刺激,不疯也怪了。”
杜衡点头不语,接上她的牌。
太子妃也接着出了牌,该轮到元月,元月却走了神,八公主等不耐烦催促:“到你了,出牌啊。”
“……啊,好。”
眼见太阳斜下去,众人的牌兴亦趋近阑珊。
命人撤了牌,几人纷纷告辞。
八公主赢了一兜子钱,早足底生风似的去了;杜衡家里有王妃需操心,不敢多逗留,紧随其后。
待元月要走,太子妃却拿话留下她:“前些日子父皇突然想看宫外杂耍的,命人请了几个游街艺人来。临走前他们赠了我好些话本子,我不爱看那些玩意儿,却闻知你爱看。你若不着急走,随我来取了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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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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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挽留,她也板不下脸来推辞,只得随太子妃回殿。
“你瞧瞧,巴巴儿给我送来这许多,我正愁没处打发,你来了正好替我解决了个难题。”
地上放着一大口箱子,里头满满当当堆放着各式各样的话本子,元月走近半步,定睛一看,什么《武王伐纣》、《错斩崔宁》、《碾玉观音》之类的烟粉、传奇、灵怪、公案故事应有尽有,简直要把人眼睛看花。
元月喜不能禁,眨眨眼向太子妃确认:“皇嫂当真舍得都送与我?”
太子妃笑答:“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你尽数抬走了我还得向你道一声谢呢。”
话毕,交代宫人将箱子與出去,好生安顿在元月的马车上。
元月笑嘻嘻又表了回谢,回头看天色不早,便同太子妃告辞:“改日我再来陪皇嫂解闷,今儿我就先回了。”
尚未走开,太子妃又用话拦住她:“你且等等,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正在兴头上,她也没多心,转身面朝太子妃,等待下文。
“你也别嫌我多嘴,我身为你们的嫂嫂,自是比旁人要多操心些的。”太子妃拉着她到一边坐了,语重心长道,“前些日子七弟出了那事,你和六弟一直没去看吧?”
元月诚实摇头:“那段时间城里风言风语的,我和殿下不去,是为避嫌。”
太子妃喟叹一声:“我理解,更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眼下谋害七弟七弟妹的凶手已揪出来,城里便无人再敢嚼舌根。我知道,你与六弟凭白被扣上这么一顶黑锅,心里不好受,可到底都是亲戚,你们俩又是当兄嫂的,不过去看望看望说也不成样子不是?”
元月寂然无言,太子妃看出她的不乐意来,低头笑笑,将话锋一转:“老实说,我也不情愿撺掇你们过去受白眼,可这是母后的意思,我驳不得。你且体谅我一回,好歹与六弟去走一遭,也免了我在母后那儿落不是。”
堂堂太子妃放下身段来求她,她如何能硬气拒绝?遂撑起笑脸答应下来。
了却一桩心事,太子妃高高兴兴送人出了宫门,直到车马驶出长长宫道,方抽身回宫。
马车摇摇晃晃,倒把睡意摇了出来,元月歪身一靠,枕着内壁假寐。
缀锦怕她着凉,拿车里时常备着的毯子为她苫上,复蹑手蹑脚退回。
突然一声马啸,惊走了倦意,元月猛睁眼,高声问:“怎么了,停下来做什么?”
车夫结巴道:“才刚一个妇人冷不丁从街边窜出来……又往街前面去了……”
缀锦啐道:“黑灯瞎火的,怕不是哪个疯婆子偷跑出来专寻人晦气。”然后吩咐车夫:“快走,前头就到了,可别再碰上。”
车夫唯唯,扬鞭拍马径投家去。
回程之路还算顺利,不曾再撞上麻烦,缀锦扶元月下来,却见杜阙顶风站在门口,脸色平平,看样子是特意在等她们回来。
心知躲不过,索性硬着头皮上了。
“有事?”元月停在原地,与之对视。
杜阙看看缀锦:“你先回去,我有话和阿月说。”
饶缀锦十分为难,却也不敢顶撞他,于是垂首为二人腾开地方。
独留两个人在,元月极为难堪,摸了好几回鼻子,眼看要把鼻子搓红才住手。
“你……你不是原谅我了吗,为何……还要远着我?”杜阙似乎也好不到哪去,要知他讲话从未打过结。
她咳咳嗓子,提着裙边迈上台阶,自往府里走:“我……我没疏远你,你误会了。”
他紧紧追随:“可我已经快一个月未曾见过你了。”
她越走越快,几乎小跑着:“你忙,我懒,碰不上面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