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有些心疼儿子,抬手在桌上虚虚一划:“把这几道菜送去给泽哥儿,是他爱吃的。”
沈明歆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您还管他,让他饿着吧!”
二太太忍不住皱眉,小声责备道:“那是你哥哥!”
这话不说还罢,一说出口沈明歆两只眼睛都气得通红:“谁要这样的哥哥!读书不成习武不成,整日里就会招猫逗狗,我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大少奶奶听了这话,一张脸羞得通红,手足无措地上前安抚沈明歆:“妹妹……”
二太太被她气得胸口痛,不舍得骂女儿,拍着桌案呵斥大少奶奶:“你是怎么做人家媳妇的,杵在这里让你丈夫饿肚子吗?”
沈明歆径直打断了二太太的话:“又关嫂嫂什么事?您有火气该对着哥哥发!”
二太太被女儿顶了一句,捂着胸口差点没喘上气来,沈明歆脸色一变,后悔自己嘴快,慌慌张张地握住二太太的胳膊:“娘……”
二太太眼泪涟涟:“你们几个孽障存心要把我给气死!”
大少奶奶膝盖一软,差点都要跪下来请罪了,二太太身边的丫鬟赶紧取来一丸平心静气的丸药,沈明歆亲自服侍着二太太吃下。二太太缓了缓神,冲大少奶奶摆摆手:“你下去吧。”
大少奶奶忧心忡忡地行礼退下,回到屋里就看见丈夫抱着被褥躺在床上发呆,一股无名火直蹿上脑门,她勉强压下怒气,先坐到梳妆台前摘掉了头上的首饰。
沈明泽从床上坐起来:“娘还在生气吗?”
大少奶奶捏紧了手里的金雀钗头:“妹妹在哄着。”
沈明泽想不通:“娘这回气性怎么这么大,不就是收用了个丫鬟……”
说到一半,沈明泽总算想起来生死未卜的巧玉,忖度着问了一句:“她……死了吗?”
大少奶奶淡淡地道:“娘留了她一命。”
沈明泽“哦”了一声,忽然又有些烦躁,一抬头却看见大少奶奶侧对着他抹眼泪:“我难道是善妒的人吗?大爷要是喜欢只管说一声,我就能替您把人给要来,您青天白日地跟人胡闹起来,害得我如今也没脸见妹妹了……”
即便沈明泽风流惯了,也是头一回被自家亲妹妹撞破,他讪讪然地道:“我这不是喝多了吗?周大说那酒喝了能强身健体,谁知道是这个意思……”
大少奶奶眉头紧皱:“周大公子不是急着四处追逃妾吗?怎么又有功夫撺掇着你喝酒了?”
沈明泽抹了把脸,踩着软鞋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嗓子:“不是周大,那是周二的妾。”
“不可能!”
大少奶奶几乎是立刻反驳道:“周二公子温尔尔雅,怎么可能闹出这么不光彩的事。”
沈明泽一屁股坐在圆凳上:“诶我说你们这些女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周二那斯文相给骗了,他私底下玩得可比我们开!”
大少奶奶还是不信,把沈明泽气得倒仰,翻箱倒柜找出来一本春宫图塞给大少奶奶:“你看看,这就是你那温文尔雅的周二公子画的!”
大少奶奶两颊绯红,“呸”了一声丢开这本薄薄的册子,大少爷看得心神一荡,笑嘻嘻地过来搂她。大少奶奶偏过脸轻轻挣开:“我今天不大舒服,让青桃来服侍你吧。”
沈明泽觉得扫兴,但也知道自己今天这事做得不好看,摆摆手说算了。
那个叫巧玉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他这边就有心思寻欢作乐了,大少奶奶觉得腻味得厉害。吹熄了灯,晚上一人一条被子,侧过身拿后背对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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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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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泽到底还是剩下了一点良心。
二太太原本准备等风头过去就把巧玉丢到庄子上去,沈明泽却忽然犯了拧劲,不管说什么都要把巧玉留下。
二老爷最近春风得意,跟着劝了一句:“你越管他他越不服管,一个丫鬟给就给了吧,过段时间他就不新鲜了。”
二太太从巧玉的事上回过神来,很快就对庶子出招了,方式很简单粗暴,那就是送丫鬟。她拨了两个漂亮伶俐的丫鬟去照顾沈明浔,沈尚书知道后反手就把这两个丫鬟送给了二老爷,还叮嘱道:“旁的事情我不指望你,再给我生个明浔这样的孙子就算你尽孝了。”
二老爷乐颠颠地答应了,二太太被落了脸面,再看亲儿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觉得事事不顺,最后捏着鼻子让大少奶奶把巧玉接进院子。
钱婆子知道消息后喜不自胜,满屋子张罗着给巧玉收拾包袱,巧玉激动得身体微微发抖,坐在床边冷静了一会儿就去找阿菱。
她微微昂着脑袋:“我要去大少爷院里了。”
阿菱正在收拾箱笼,将洗晒过的东西夹袄放到箱子最底下,每层衣裳塞进一颗樟脑丸,听到这话头都没有抬一下:“哦。”
巧玉等没等到回应,捏了捏拳头:“你没有话跟我说吗?”
阿菱摇头:“没有。”
巧玉咬了咬牙,走近了两步道:“我的伤恢复得很好,没有留疤,大少爷也很喜欢我,我马上就会变成这个府里的主子。”
阿菱终于回过头:“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是想让我跪下来求你以后多多提携我吗?”
巧玉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难道不该吗?在我和娘最艰难的时候你把我们丢下了,生怕被我们连累,现在我已经不一样了,你就算后悔也来不及。”
阿菱沉思了片刻,忽然道:“我确实有话对你说。”
她放好樟脑丸后合上箱子、上锁,最后把钥匙挂到脖子上,好像这只破箱子有多贵重一般,巧玉心气不顺,不耐烦地道:“快点。”
阿菱向她伸出一只手:“那天给稳婆的药钱辛苦钱都是我付的,总共三钱银子。”
后来再抓药都是钱婆子自己掏的钱,说来也亏了金花的那瓶金疮药,阿菱她们自己去买恐怕一时半会儿买不到这样的好药。阿菱顿了顿:“那瓶金疮药是金花姑娘给你的,你记得还这个人情。”
巧玉气得大叫:“江菱衣!”
已经很久没人喊过她这个名字了,阿菱怔愣了片刻,忽然有些烦躁,摊开的手掌往上抬了抬:“三钱。”
巧玉扭头就走,很快又气冲冲地回来,站在窗外使劲一扔,掷进来一只沉甸甸的荷包。阿菱伸手把荷包捞进怀里,打开一看,里头装着满满的碎银子。钱婆子追出来,瞪着眼睛骂道:“那可是大少爷赏你的,给她干什么?我养她这么多年是白养了,动不动就张嘴跟老娘要钱,我撕了她的皮!”
巧玉一脸不屑:“她要就给她,目光短浅,一辈子也就是个烧火丫头的命!”
巧玉话音刚落,衣襟忽然被人拽住,一道大力拖着她往窗边撞去,腰上的嫩肉磕到窗棂痛得她大喊起来:“江菱衣你疯了!”
要说原来钱婆子把巧玉当眼珠子,现在就是拿她当命根子,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阿菱钳制住,钱婆子急得左脚绊右脚,狠狠地摔了一跤。
“别动。”
一根削得尖尖的木簪子抵着巧玉的左脸,她吓得半个身子都软了,阿菱静静地注视着她:“你既然觉得自己金贵,就不要来招惹我,我这种人发起疯来,也是很可怕的。”
阿菱明明在看着她,眼里却好像没有她这个人,巧玉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胸中的怒气越烧越旺,颊边细微的刺痛感却让她忽然清醒下来。
她不能再受伤了。
阿菱打量着她的神情,毫不客气地说:“钱我收下了,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巧玉缩着肩,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阿菱慢慢移开手里的簪子,把它插回到头上。
钱婆子大约是闪着了腰,挣扎了半天都没能自己坐起来,嘴里念念叨叨骂着“煞星”。巧玉走过去把她扶起来,而后回头看了眼阿菱:“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可你凭什么看不上我,你要有我这张脸,难道不会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吗?”
丢下这句话后巧玉就艰难地搀着钱婆子离开了,阿菱弯腰捡起刚刚落到地上的那只荷包,沉甸甸的银两抵得过她一年的工钱,忽然觉得做个恶人的感觉也不错。
她捏着荷包坐在床边,嘴角的弧度慢慢牵平。
巧玉变了。
以前她性子娇纵跋扈到令人讨厌,但那个时候的她每天都高高兴兴昂着头,深信自己以后一定能过上呼奴使婢的生活。现在她依旧爱用鼻孔看人,却始终遮掩不住那股不安焦虑的味道,她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求阿菱的认可。
无论是谁,经历一次生死都会性情大变吧。阿菱摇摇头,刚收好银两又听见敲门声响起:“阿菱,阿菱。”
孟芹站在门外:“六小姐说要吃你做的渔亭糕。”
阿菱今天休息,但六小姐点菜,她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孟芹看向她的目光闪烁着羡慕:“阿菱你可真厉害,现在小姐们都记得你做的点心了。”
北鹤先生给的食谱她仔细读过,偶尔做几道府里没有的糕点倒是颇受太太小姐们的喜欢。阿菱冲孟芹笑了笑:“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
孟芹有些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算了吧。”
孟芹对灶上的事情不是很上心,做完手上的活就窝在屋里做女红,似乎已经开始绣嫁妆了。阿菱便也没有多劝,擦干手舀一碗糯米粉和水,各色花酱都添了一些,六小姐嗜甜,她便酌量多加了糖水。
食盒递出去,六小姐身边的丫鬟却道:“跟我们走一趟吧,六小姐还想听你说说这糕的做法。”
阿菱愣了一下,这些闺中小姐没什么消遣,找人聊聊天似乎也不奇怪。她在心里嘀咕了一番,跟着丫鬟往沈府西南角走去。
六小姐七小姐是二房王姨娘的双生女,虽在同一天落生,样貌却并不相似。六小姐脸蛋圆圆,体态颇丰,生得娇憨可人。七小姐个子高挑,身量纤细,说起话也细声细气的。
两姐妹一个穿粉一个穿青,远远瞧上去倒很相宜。阿菱福一福身,七小姐抢在她说话之前就问道:“你就是那个被退了婚的丫头?”
高风跟碧云成亲都快两个月了,阿菱还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面对七小姐直白的问题,阿菱只得如实回答:“是。”
七小姐抿着唇笑:“那你运气不错,碧云婚后过得不大好,前几天回来看五姐姐还哭来着呢。”
六小姐拿团扇轻轻拍了她一下:“胡说什么,那是碧云想五姐姐了。”
可六小姐脸上的笑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阿菱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两位小姐把她喊过来就为了告诉她碧云嫁的不好?
阿菱斟酌地道:“六小姐说的是。”
七小姐托着腮打量她:“你可真没意思,北鹤先生为什么总找你说话?”
北鹤先生?
阿菱明白过来了,这两位小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怪不得渔亭糕送过来这么久,六小姐只吃了一口就搁到帕子上。
六小姐:“你别见怪,我妹妹是听说你常陪着北鹤先生说话,所以才好奇。”
也不知道她们从哪里得来的这个消息,阿菱微微皱眉,耐着性子答道:“您说笑了,几位少爷常在北鹤先生跟前读书,我只不过每日按时去送膳食,先生偶尔会问几句食材做法。”
七小姐眨眨眼:“那你知道北鹤先生给江都郡王算卦的事吗?”
江都郡王不宜早婚的消息传到沈府的时候,老夫人难过得一个早上没吃东西,直接叫人备马车去郑家别院见北鹤先生。也不知道北鹤先生说了什么,老夫人回来一直沉着张脸,就连江都郡王过来探望,她都不曾展颜。
六小姐也看着阿菱,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扇柄末端系着的双鱼坠。阿菱在二人的注视下点了点头:“知道,但我也是回府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七小姐一下子露出了十分沮丧的表情,六小姐没什么太大的波动,挺直的背脊微微一松。
这个消息阿菱听过一遍就丢到了脑后,毕竟江都郡王早婚晚婚跟她都没半点关系,眼前两位小姐的样子倒是很在意此事。不过闺阁女子能接触到的外人实在太少,也难怪会特意找到她来问消息。
六小姐拔下一根扁头银簪放到阿菱手里:“祖母近日总不开怀,我们姐妹才想着问问有没有人知道内情,今天只当是闲聊吧。”
阿菱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低头:“小姐一片孝心,奴婢自当守口如瓶。”
阿菱告退,六小姐脸上的笑容才慢慢落了下来,七小姐重重地叹了口气:“晚婚是多晚,我听说至少要到三十岁以后,那……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难道祖父不想家里出位王妃吗?郡王那样敬重老夫人,娶自己的表妹为妻也是常理中事。六小姐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是明歆亲事已定,她也不敢往这上头想。
看着妹妹沉不住气的样子,六小姐又忍不住教训她:“好了!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巴不得人家看不出你心里在想什么吗?”
七小姐跺跺脚:“我还不是为了你!”
丢下这句话后就气哼哼地走了,知道她没什么地方可去,六小姐也没有跟上去追她,坐在圈椅上自顾自地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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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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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让我挑几个女孩子给阿殊送过去。”
“晚些成亲也罢,还是尽早留下子嗣的好。”
“年年宫里都往郡王府送宫女,他一个都不肯要,娘娘才想着让我张这个口。”
绿珠坐在茶水房里,盯着炉子上煮沸的热水发呆,一颗心也被茶炉边缘溢出的热气捧得忽高忽低。水已经沸开了,她仍旧握着蒲扇一下一下对着茶炉扇风,两颊浮现出异常的红晕。
郡王,江都郡王。
“哎哟!绿珠姑娘,您怎么坐在这里?”
茶水房当值的婆子刚从茅房出来,急急忙忙地拿起抹布,拎起炉子放到一边的竹垫上,回头一看绿珠:“瞧姑娘热的,脸都红透了。姑娘要喝茶只管说一声,哪能劳你亲自动手?”
绿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稍稍往旁边让了让:“前些天舅老爷送过来一瓮南泠泉的泉水,老夫人今天想起来了,要取泉水煮茶吃,只怕你们煮的茶不称意,还是我自己来吧。”
吃茶是借口,老夫人把屋里的丫鬟赶得干干净净,绿珠心里觉得奇怪,悄悄留了留,这才偷听到前头那段对话。
茶水房婆子恭维道:“满院子谁不知道姑娘伺候得好,老夫人啊一刻也离不开您。”
绿珠听了却并不高兴,脸色淡淡的:“能干的丫头多了去了,哪里就离不开我了。”
婆子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讪讪然闭了嘴。绿珠沏好茶送去东暖阁,老夫人已经聊起了庄子上的收成:“东郊那个两百亩的庄子,近几年收成都很不错,你要觉得好,就拿去给浔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