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死后,她迷迷糊糊觉醒了话本子的剧情,也看了一些书外人的评论。
虽然宋知章前期手段下作,有心为难,但他们最终不是摒弃前嫌,恩爱大团圆了吗?
门扉被推开的声响打断沈今朝凌乱的思绪。
来人正是宋知章。
他屏退了下人,声音不乏关切:“岁岁,我听素云说你身子不舒服,现在可还好?”
骤然又听见宋知章的声音,沈今朝心中泛起微妙的恶心。
这恶心似乎不单是心理层面,沈今朝本没什么大碍的身体,真叫他说得胃部开始翻涌。
宋知章没得到回应,心下纳罕,几步走到沈今朝面前,用玉如意挑起了红盖头。
正对上沈今朝哭成小花猫的脸庞。
宋知章大惊:“岁岁——”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嘴巴,一刀割断喉咙。
沈今朝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宋知章死了?
楼珈杀了宋知章?
他他他,他们不是一对吗?
沈今朝脑子转不动了。
楼珈杀完人,面无表情地把尸体踢到一旁,又蹲下身子,用匕首划开宋知章胸口,几番搅弄,掏出一颗完整的心脏,动作熟练得仿佛杀了八百头猪。
浓厚的血腥气弥漫。
周围变得很安静,皮肉搅拌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
一支苍白清瘦的手抓着红通通的心,递到沈今朝面前:“喏,送你的礼物~”
沈今朝,沈今朝两眼一翻,终于晕了过去。
兴致冲冲的楼珈撇撇嘴:“这就晕了?没意思。”
还泛着热气的心脏就这么被他随手扔到地上。
他掏出一个琉璃瓶,打开盖子,便有种通体透明的蛊虫爬出来。蛊虫们似是十分嗜血,很兴奋地战栗起来,但又实在畏惧楼珈,只亲昵地爬上楼珈手掌,来回蠕动。
楼珈抚了抚它们的后背:“好孩子,去吃吧。”
得到首肯的蛊虫瞬间海浪一般涌向躺在地上的尸体。
没一会儿,四处流淌的血液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大部分蛊虫都红得发黑,身子却奇艺地并未变大多少。
被它们爬过的宋知章此刻已经变作干尸。
有一只没吃饱的蛊虫,蠢蠢欲动地爬向沈今朝,然而没等靠近,就被一只脚轻易碾死。
楼珈看向再次战栗起来的蛊虫们:“这孩子暂时不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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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今朝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
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不在新房,而是身处一辆马车之中。
宛若修罗的楼珈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千娇百媚,尽态极妍的美丽女子。
女子一身青衣,身上有许多银饰,妆容极艳,不似中原打扮,倒颇有南诏之风……
只是不知,为何她会出现在这儿。
虽然迷惑,但终于不用再面对楼珈,沈今朝还是稍稍放下了心,尝试沟通:“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
女子弯了弯眸,但笑不语。
沈今朝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只觉得女子的笑容莫名熟悉。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有队伍正追在她们身后。
沈今朝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青衣女子,见她神色自若,毫无惊慌,便壮着胆子又道:“姐姐,是有人在追我们吗?”
这问题下一秒就得到了回答。
追在马车后的将领声如洪钟,破空而来:“大胆贼子,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沈今朝一下子就听出来,那是自己舅舅镇国公的声音!
她顿时坐立难安,心里焦急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那女子却还是不为所动地吃着茶。
沈今朝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姐姐,你收手吧,后面追我们的人很厉害,他们骑的是大周最好的马,我们很快就会被追上的。”
青衣女子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慢悠悠道:“怎么,小郡主是在讽刺我们南诏的马儿羸弱,比不过大周的宝马吗?”
沈今朝急忙摇头,满头珠钗摇摇晃晃,泠泠作响。
女子不说话。
沈今朝低声道:“对不起……”
“扑哧——”
女子突然笑出声。
沈今朝茫然无措。
“女子”眉梢一挑,气质便陡然妖异散漫起来,“她”素手盈盈递给沈今朝一杯茶:“小郡主真真是个乖孩子~”
对方不再故作女腔,沈今朝当即听出他的声音,瞳孔微阔:“楼,楼珈!”
楼珈故作姿态地颔首:“奴家在。”
沈今朝的世界观又一次被彻底粉碎:“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不止是脸,身材也变细了!”
楼珈觉得小郡主没见识的模样十分可爱,伸了伸手中的茶杯:“殿下先吃了这杯茶,奴家再回答殿下,毕竟拿了这么久,奴家的手都酸了~”
沈今朝伸手想接过茶杯,楼珈却往后一躲:“奴家喂殿下喝。”
沈今朝吞了吞口水,汗流浃背:“可,可以不喝吗?”
楼珈笑嘻嘻:“不行呢~”
沈今朝死心,低头看着清澈的茶水,犹如看见剧毒的鸩酒,十分不情愿喝,却迫于形势,只得强行压下心中恐惧,乖乖低头含住杯沿。
然而这时,马车突然一个颠簸。
茶水顷刻间撒了沈今朝一身。
沈今朝还没来得及窃喜,马车外便传来一道极为沙哑古怪的声音:“禀报圣女,已到千殉涯。”
第3章
“岁岁!”
荣亲王夫妇好不容易追上前军步伐,就看到令他们目眦欲裂的一幕。
一身异族打扮的高挑女子掐住沈今朝脖子,与追兵对峙,而她们身后,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只差一步,不,只差半步,两人便会双双坠入谷底!
荣亲王妃手脚冰冷,下马车时差点跌倒,旁边的荣亲王急忙稳住她。
沈今朝看见父母,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前世今生的委屈同时涌上心头,只可惜她又被楼珈点了哑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荣亲王夫妇见女儿哭成这样,更加心急如焚,但终究投鼠忌器,半分动作也不敢有,生怕刺激到对方,连累沈今朝一同葬身悬崖。
镇国公依旧站在队伍最前方,他身高八尺,披坚执锐,神情肃然:“掳走我大周朝郡主,你们青莲教是想公然挑衅我朝吗?”
楼珈低头,凑近沈今朝耳边意味深长地说:“他就是你舅舅,大周朝战神啊?”
沈今朝轻轻点头。
楼珈:“可惜了,今日时机不对,得来日才能有机会跟他切磋切磋。”
镇国公耳力非凡,自是没有错过楼珈耳语,若是其他人敢如此放肆,他早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但如今,他也只是握紧兵器,隐忍不发。
镇国公目光如鹰隼一般锁定楼珈,眸中煞气尽显:他绝不会让此人再有来日!
楼珈对上他的目光,半晌,却是扑哧笑了出来。
他的笑声十分清脆,但在这样剑拔弩张的夜里,却显得极为诡异。
“你瞧,小郡主,你舅舅在瞪我呢!可是,人家只是一个受了情伤的弱女子,想为自己寻回公道罢了,为什么他要这么凶人家嘛!”
沈今朝一听便知,这人又在胡扯,可其他人显然是将这话听进了心里,焦急地让他先住手,别离悬崖那么近,有话好好说。
就连向来刚硬强势的镇国公,也是忍着额角的青筋,退步了。
“这位姑娘,你看着这般年轻,比今朝大不了几岁,何苦因情字而看不开,若你现在放了郡主,我可以做主不追究此事,也会帮你讨回公道!”
荣亲王妃紧紧盯着楼珈,冷汗直流,语气恳切。
楼珈装模作样地垂下眼眸,似是十分落寞:“是么,何苦呢?”
荣亲王妃以为对方有所松动,正要再开口劝诫,却见对方忽地抬头,目光阴鸷:“那宋知章骗了我的感情,竟还想着跟别人成亲,哈哈哈哈哈哈,我如何能够放过他!”
他摸了摸沈今朝的脸:“至于这个小美人儿,谁叫你命不好,偏偏跟宋知章成了亲呢……”
寒风凛冽,荣亲王妃双目圆瞪,整个身子向前伸去:“不——”
“岁岁!”
沈今朝从梦中惊醒,小脸惨白,出了一身冷汗。
在床前盯着她的小豆丁见她醒来,欢快地叫起来:“师兄!师兄!小金人醒了!”
小豆丁瞧着不过七八岁,扎着两个小辫儿,身着白色弟子服,声音稚嫩,男女莫辨,蹦蹦跳跳地跑出门外。
沈今朝有心下床询问对方这是哪儿,但刚使劲,身子便像座即将倒塌的房屋,疼得快要散架。
她最后的记忆是楼珈带着她跳下悬崖。
但这段记忆实在太过诡异与惊心动魄,自从遇见楼珈后,发生的一切,也都惊悚且毫无章法。
沈今朝开始怀疑起所谓的重生,莫非只是一场梦。
正在沈今朝怀疑人生时,小豆丁的声音又从屋外传来。
“师兄,小金人流出来的眼泪真的会变成金子吗?那我照顾她这么多天,你能不能跟她说说,让她多哭一会儿……”
小金人?
沈今朝一头雾水。
总不会是在说她吧……
“好哇,王富贵,你竟然这么坏,想欺负人家,让人家掉金豆豆,我要告诉你师父,让老头子好好管教管教你!”
小豆丁瞬间急了,声音大得刺耳:“坏东西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想欺负人了!我只是,只是,哎呀算了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还想着打小报告,真无语!”
伴随着响亮的“登登登登”,小豆丁抱着药碗,气鼓鼓地跑进来。
沈今朝的目光越过小豆丁,直直看向她身后的男子。
楼珈已经恢复了原貌,高高的马尾以碧玉簪固定,仍旧一身青衣,云纹繁复华丽,腰佩璎珞流苏,虽不似之前异域风情,却仍旧十分妖异风流。
他瞧见沈今朝目光,挑了挑眉:“小郡主,你可终于醒了~”
坦坦荡荡,从从容容。
毫无一丝愧疚!
沈今朝偏过头,赌气不再看他。
王富贵却双眼亮晶晶凑到沈今朝跟前:“郡主?姐姐你是郡主!”
沈今朝:“……嗯。”
小豆丁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哈!竟然真的是个小金人,我王富贵的泼天富贵这不就来了!”
沈今朝:……
她知道这样想不太好,但她感觉,楼珈的这个师妹,和他一样,好不正常……
楼珈一脚踹上王富贵屁股:“起开。”
王富贵稳住药碗,人虽然被踹到地上,药汁却一滴没洒。
她愤怒地瞪着楼珈:“你有毛病啊,踹我干嘛!你知不知道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尊心了!”
楼珈从后背拔出一柄极细的长剑:“哦?你有自尊心了?”
王富贵把药碗一扔,光速逃离房间:“我没有我没有师兄我错了你们慢慢聊!”
来去如风,风风火火。
沈今朝愣愣地看着这对师兄妹之前的闹剧,实在是太过独特,和她从前看过的话本子都不一样,不由得呆住了。
楼珈用剑挑起沈今朝下巴:“小郡主怎么不理人家?”
沈今朝在愤怒地偏过头和委屈地哭出声之间,选择了憋屈地开口:“我没有不理你。”
楼珈不屈不饶:“真的吗,那刚刚人家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说话?”
沈今朝悄悄捏了捏拳头,按耐又按耐,闷闷地说:“我身上很疼,刚刚不想动,也不想说话,所以没有回应你,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
越说心里越堵,沈今朝回忆起自己坠崖前亲人悲痛欲绝的神情,心底对楼珈的埋怨又重了几分,但迫于形势,却又不得不低头讨好,心中怆然。
眼睛不由得又湿润起来。
沈今朝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泪意。
楼珈收回剑:“怎么又要哭了?”
他端起地上的药碗,盛了一勺放在嘴边仔细吹凉,确保温度合适后,这才喂到沈今朝唇边:“不喜欢说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受委屈了又要哭,真不怕哭坏眼睛吗?”
沈今朝没想到楼珈会突然变得如此正常,迷茫住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婉言拒绝:“多谢公子,但我自己喝就行,能劳烦你扶我起来吗?”
楼珈笑嘻嘻:“不行,我就要喂你。”
沈今朝:?
他怎么又变回去了?
她有些费劲地说:“公子,你不是说,如果我不喜欢,可以拒绝吗?”
“我是说你不用委屈自己,但我当然也不会委屈自己,矛盾吗?”
沈今朝沉默,半晌,轻声道:“那如果我选择不委屈自己,没有按你的心意来,你会怎么做呢?”
楼珈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冲沈今朝眨了眨眼睛:“真奇怪,小郡主不是见过不按我心意来的人的下场吗?”
“我不是还把那个贱人的心脏送给你了吗?”
血腥残酷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中,沈今朝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好了,问题回答完了,先吃药吧。”
楼珈再次将勺子递到沈今朝唇边。这次沈今朝没有拒绝,顺从地张开了嘴。
药喂得很慢,沈今朝舌根发苦,但那苦不及心里。
她终于完全确定了,眼前这个貌美近妖的少年,有多么恶毒的心肠。
先前因为他是话本子中的主人公,以及看过书外人对他的溢美之词,她总下意识将对方往良善之辈想,却不知自己若是行差踏错半步,恐怕早就成了对方刀下亡魂。
她不知对方做的这出闹剧意欲何为,但总归,还未伤她性命。
她定要时刻注意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能再赌气,亦不能再那般娇气。
沈今朝心里堵堵的,话本子外的人有一样没说错,自己确实娇气又没用,总是哭哭啼啼。
第4章
暮春之际,山中已侵染些许暑意。
沈今朝喝过今日的药,在王富贵的搀扶下下地行走。
即使过了这么些天,沈今朝还是难以将眼前这个活泼伶俐的小女孩,跟“王富贵”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说来羞惭,她对这三字的印象,总离不开膘肥体壮的富商们。
但王富贵显然不介意这些,她乐呵呵地对沈今朝说:“没事,郡主姐姐,你想怎么叫我都行,只要以后你回府了,愿意留我当你的小丫鬟就好!”
沈今朝自己都认为归家希望渺茫,王富贵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