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珠滴落在沈今朝额头,沈今朝抹掉雨珠,将剩余的纸钱收好,对着墓碑道歉:“楼珈,下雨了,这些钱我之后再烧给你,你先省着点花哦。”
“不行~”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今朝汗毛乍起,僵硬着转身,却见天地间空空荡荡,分明只有她一人。
正要松口气,回身,却猝然对上一张妆容浓艳的惨白脸庞。
啊——
沈今朝想要尖叫,却发现声音堵在了嗓子眼,更甚至,她连话都说不了了。
楼珈穿着一身红色的鬼嫁衣,头戴冠冕,十指黑红,分明是新嫁娘的打扮。
他执起沈今朝的手,瘆人的凉意便从指间渡到骨髓,叫人心跳不由自主地减缓,又减缓。
到最后,几乎与他一般无二。
“殿下为奴家披麻戴孝的样子真好看。”
楼珈忽地贴着她说道。
他的呼吸也冷,吹入耳朵,仿若身体里刮进了朔北的寒风。
沈今朝为祭奠他,今日特意穿的一身白衣,却远算不上披麻戴孝。无奈口不能言,只能任楼珈胡说八道。
可楼珈应该躺在地里,而不是穿着一身如火的嫁衣,跟她贴在一起。
沈今朝忍不住身子发抖。
楼珈:“殿下很冷?”
沈今朝点头。
天也冷,楼珈也冷,她的心更冷。
楼珈勾唇,留着长长指甲的手,忽地掐住了沈今朝下巴:“奴家也冷,不如殿下跟奴来做一些暖和的事吧!”
说完,就把沈今朝按倒在墓碑上,掐着下巴的那只手也不松开,就这么掰着人家的脸,深深吻下来。
他的舌头变冷了,也变硬了,石锥一般捣入沈今朝口腔,搅得沈今朝下巴发酸,终是突破了恐惧,狠下心咬了他一口。
却不想,反倒差点崩掉了自己的牙。
沈今朝痛得满眼泪花。
楼珈退出她的口腔:“可怜见的,怎么这么笨,我都敢咬,也不怕崩了牙。”
沈今朝哭着想要推开他,奈何人被死死按着,使不上劲。
“心肝儿,别动了,怎么这么着急,人家还想跟你多亲一会儿呢。”
沈今朝听不懂他说的话,什么叫她着急,她只是想离他远点而已。
楼珈眸色变深。
“还是说殿下已经亲够了,想做更有意思的事儿?”
沈今朝脑中闪过自己看过的话本子,瞬间浑身僵硬,哪敢再动半点。
楼珈不是死了吗,死人也能做这种事吗?
“死人不止能做这种事,还更能让活人这样那样哦,殿下试试就知道了呢~”
楼珈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柔媚地吻到了她的耳廓,说的话更为过分。
沈今朝急得不行,却怎么也反抗不了,只能一个劲掉眼泪,指望楼珈像往常一般自己停下来。
“殿下以为我还会在意殿下的眼泪,怜惜殿下吗?”楼珈声音讥诮,“殿下都亲手抛弃了人家,还指望人家像从前那般待你好?”
他一根根掰开沈今朝的手指,与她五指相扣,力度之大,似要生生将她折断。
沈今朝顿时泪如雨下。
楼珈笑眯眯地咬住沈今朝耳尖:“殿下哭吧,哭得越凶,奴越兴奋。”
第41章
沈今朝浑身是汗地惊醒,后怕地掀开被子,看到衣物都还好好在身上后,才又瘫倒在柔软的被褥间。
幸好,只是个梦。
但即使是梦,也真是个可怕的梦。
被进入后的冰凉肿胀,陌生的颤抖战栗,快要窒息的愉悦......
沈今朝不敢再回忆,叫了水洗完澡后,看到侍女准备的是一件雪色衣裙,顿时吓得差点滑倒。
“殿下,怎么了?”
沈今朝:“不要白色的。”
侍女反应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殿下不喜欢白色的衣裳?”
沈今朝:“不,只是,近日我想穿些有颜色的,鲜艳点的,但也不要太鲜艳,不要红色。”
侍女自然一一应下,只是有些奇怪,怎么独独避讳白色和红色。
因为这个颇为缠绵阴冷的梦,接下来几天,沈今朝没敢再去见楼珈,老老实实装死等霍鸾来。
只是没几天,又梦到了楼珈。
这次梦中的楼珈更加可怕,俨然变作了黑气缠身的厉鬼,将她绑在地牢,一边欺负她,一边质问她为何那般狠的心,将他扔在地牢自生自灭。
梦醒后的小郡主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吩咐人准备了大批美食佳肴,正要去看望楼珈,还未出门,抬头,便撞见了一身戎装的霍鸾。
“姐姐!”
沈今朝乳燕投林般一头扎进霍鸾怀中。
霍鸾比她高一个头,五官锐利,气质带杀,但对着沈今朝时,所有煞气都被隐去,只余下令人安心的宽厚宠溺。
霍鸾稳稳接住沈今朝,看见她眼底的青黑后,掩不住心疼:“没休息好?”
“休息得很好,只是做了几个,噩梦。”沈今朝在她怀里蹭,“姐姐你吃过饭了吗,我这里有姐姐最爱吃的芙蓉鸡!”
霍鸾揉揉她的头:“休息得好便行,我已经用过饭了。你刚刚是打算出门,有什么事吗?”
她目光扫过餐桌上的食盒。
沈今朝蹭来蹭去的动作骤停,缓缓退出霍鸾的怀抱,心虚道:“准备去看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姐姐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霍鸾笑容和善。
沈今朝开始支支吾吾,正在她为难之际,司徒衡走了进来。
司徒衡许是处理了一夜的公务,此刻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眼下的青黑较沈今朝有过之而无不及。
霍鸾一看到这便没忍住蹙了蹙眉:“你又没有好好睡觉。”
司徒衡心底一软,面上却波澜不惊地撒谎:“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霍鸾轻嗤:“真巧,岁岁昨晚也做噩梦,看来是你们红巾军的地盘风水不好,不如你们都说说,梦到了什么,我去请师父为你二人驱驱邪?”
沈今朝心里一紧。
先不说霍姐姐怎么突然阴阳怪气,但这梦,这梦......
霍鸾伸手碰了碰沈今朝脸颊:“岁岁,你的脸怎么这么烫,莫不是发烧了?”
司徒衡也几不可查地紧张起来,冷声吩咐道:“叫黄大夫来。”
两个姐姐都这么严肃认真地对待自己,沈今朝即使想装死,却也不好意思白白害她们担心,浪费她们的时间,有些难以启齿道:“不用叫大夫,姐姐,我没事,我只是有些热了。”
霍鸾看了看屋外的烈阳。
“这天确实热了。”
司徒衡轻声咳嗽几下。
霍鸾眉头又蹙起:“但也要注意不可着凉。”
司徒衡平息咳意后,平静道:“此番是我照顾不周,害小郡主生病,抱歉。”
虽然神色与往常一般冰冷,但沈今朝莫名从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看出了一丝脆弱。
她又愧疚又着急:“姐姐,司徒姐姐待我很好,没有照顾不周,是我自己的原因!”
而霍姐姐今日也异于往常的......别扭。
“嗯。”霍鸾淡淡应下,看着门口的司徒衡,“我知道她会好好待你。”
司徒衡垂下长睫,避开霍鸾视线。
沈今朝夹在二人之间,颇为迷茫,只能将求助的眼光看向阿箬。
阿箬对沈今朝微微一笑:“司徒姑娘对殿下愧疚良多,听闻霍将军到访,觉都不睡就就急着赶来跟二位商量如何处置楼公子。”
司徒衡蹙眉:“阿箬。”
霍鸾神色淡淡:“不是说做噩梦,没睡怎么做的噩梦?”
司徒衡脸上升起不太明显的绯色,又咳嗽几声:“不重要,先商量要事。”
霍鸾想说点什么,又顾忌沈今朝在场,终究将话压了下去。
话题的中心又回到了沈今朝身上。
沈今朝被几方视线夹击,紧张不已。
她缓慢但清晰地讲了楼珈将她掳走的来龙去脉,当然,涉及这样那样的部分被她隐去了。
她怕说出来后,姐姐会直接把楼珈打死……
霍鸾听得很认真,并很轻易地分辨出了沈今朝潜藏的倾向:“岁岁,你觉得他不坏?”
沈今朝卡壳,要她说楼珈不坏,怎么说怎么违心,但若说他坏,她又觉得,不至于要置他于死地。
“我觉得,他对我没有很坏。”
沈今朝犹豫道:“但是姐姐,如果你认为楼珈很坏,不用被我干扰,我对他的了解,或许没有姐姐深。”
霍鸾听罢,揉了揉沈今朝脑袋。
她看向一旁的司徒衡:“你我自然都不如司徒姑娘了解那人,毕竟那人是司徒姑娘的师弟。”
司徒衡面色不改:“楼珈实非良善之人。”
沈今朝的心悬了起来。
霍鸾看出她的纠结:“怎么了?”
沈今朝:“……没什么,姐姐们决定就好,我不添乱。”
霍鸾:“不行呢,岁岁。”
“姐姐?”沈今朝怔然。
霍鸾笑容温柔,话语却颇为强硬:“这一次的事情,你是中心人物,自然需要你亲自做出决定。是留他一命,还是杀了他,都由你抉择。”
沈今朝望向司徒衡,司徒衡轻轻点头,没有异议。
沈今朝想要逃避:“姐姐,我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如果他很坏,我留下他,会不会在未来给你们带来祸事?”
霍鸾声音悠远:“所以岁岁,你要想好,做出你认为正确的选择。”
沈今朝撒娇:“我不知道,姐姐,我都听你的……”
霍鸾摇头,语气坚定:“不行,这次你必须自己做决定。”
茶香缭缭,蝉鸣幽幽。
沈今朝原本只是借口天气热,此刻却当真流了一身汗。
她无措地看着霍鸾,眼睛不自觉带上了湿漉漉的祈求,指望霍鸾仍像过去那样心软。
但这次,霍鸾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沈今朝低下头,心里乱作一团。
她来做决定,她来判断楼珈能不能留,她来掌控一个人的生死?
她做不到的。
她没有资格。
沈今朝眼睛氤氲起雾气。
她不敢。
第42章
霍鸾造反之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最疼爱的岁岁被宋知章灌了一碗毒药,蜷缩成小小一团,哭着喊疼,喊娘亲,喊父亲,喊姐姐……
但他们都没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被他们捧在手心护着的小姑娘,一个人受尽折磨地死在了暗室里。
岁岁死后,宋府声称她是突然染疾,但霍鸾不信,她暗中调查岁岁死因,就快要查清真相时,周帝却猝然对霍府发难。
霍府被污造反,举族下狱。
荣王夫妇为之求情,一同遭难。
带头抄她家的,便是宋知章。
这时的霍鸾已经通过楼珈知道了岁岁死亡的真相,但仇人近在咫尺,却是她为鱼肉,他为刀俎。
再恨,也只能任人宰割。
这人是他们亲手为岁岁挑的新郎,他们盼他如自己一般,能护那个在他们眼中从未长大的小姑娘一辈子,却不想,亲手将岁岁送进了豺狼腹中。
到了这一刻,霍鸾才终于明白,他们错了。
他们太过自大,以为自己能护岁岁一世无忧,然他们也不过是凡人,既是凡人,岂能料事如神,事事如意?
他们将她娇养成园圃中孱弱的花骨朵,却不承想,若是有天,城墙塌了,从未经历过磨砺的岁岁,如何面对外界的风雨?
醒后的霍鸾看着手下搜集到的,与梦境中完全吻合的情报,毫不犹豫地选择与司徒衡合作,甚至都没经过老父亲同意,只是修书一封支了个声,便举旗造了反。
周帝是个蠢人,她老子愿意为了忠君报国的虚名,给蠢人当一辈子的狗,她可不乐意。
更何况这蠢人后期还会卸磨杀驴,将万里江山糟蹋得饿殍遍野。
只是梦里那个一直被宋知章纠缠,后来又杀了宋知章的楼珈,现实中突然行刺便罢了,怎么又掳走了岁岁?
霍鸾心情不虞,甚至因此跟司徒衡生了隔阂。
她太过害怕,岁岁再一次,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痛苦死去。
确定岁岁安全到达曲江后,她的心才终于安了下来。
来之一路,她想了千万种将楼珈折磨致死的手段,但在听闻侍卫们的传信后,逐渐冷静。
岁岁与他关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