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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今朝一个都不想留下,但侍卫长挨个说完他们的身世后,沈今朝却是一个也无法开口将人赶走。
难怪霍姐姐那天晚上问她,是否见人可怜,就都要将人留下。
她性子上的毛病被姐姐看得一清二楚。
唉。
只是不知,霍姐姐从哪儿搜罗来这么多可怜的少男。
“殿下,不知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沈今朝从苦闷中回神:“我来安置?”
侍卫长:“他们既是殿下的人,自然应由殿下安置。”
这话可让沈今朝头疼了。
“我不太懂该如何安置他们,能不能交给……”
侍卫长恭敬地摇摇头:“霍将军说过,这是殿下身为妻主,应该自己做的。”
妻主,沈今朝头更疼了。
霍姐姐竟然让她当妻主!
她连妻子都做不好!
“他们便不能在府中做点别的事么?”
堂下的公子们瞬间一同露出潸然欲泣的表情。
其中最为弱柳扶风的卢公子率先开口:“若是我等存在令殿下为难,我等自该自戕。”
沈今朝愣了:“自戕?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不要冲动!”
卢公子:“我等已点过守贞砂,相当于刻了殿下的名字,若殿下不愿要我等,我等自然已无颜面与价值活在世上。”
一段话,说得其他公子从小脸煞白到深以为然,跟着跪了一地,哭得一个比一个情真意切,梨花带雨。
沈今朝叫他们哭得好生愧疚,这也不是那也不好,差点昏头直接让所有人留下。
但幸好,经过许多事的沈今朝不再那么冲动,她让侍卫长先安排好他们的住处,至于其他,等她思考一番,再做打算。
侍卫长自然没再有异议,在她看来,肯留下他们便是成功了一大半,都是些年轻俊朗的少年郎,她不信小郡主一个都不喜欢。
而出头鸟卢公子,因为发言有功,被安排在了离沈今朝住处最近的地方。
自然,这件事带着医师劫后余生般回到住处的沈今朝本人目前还并不知晓。
楼珈不知何时在床上睡着了,连沈今朝他们进屋都没发现。沈今朝看着医师剪开楼珈的衣服,这才发现里面裹了一层又一层纱带,外面看不出什么,但揭到里层时,血肉与纱带已经沾粘在一起,看着便令人头皮发麻。
他当真伤得很重,也没有认真治疗过,只随便用纱带缠了几圈,药都没敷。
沈今朝不知为何有点鼻酸。
明明知道他做了许多错事,有许多不好,合该受到惩罚,但看到他身上货真价实的伤口,她自己的心口却莫名堵得难受。
甚至连梦里的那点旖旎都散得一干二净,眼前只看得见楼珈身上大片大片的红。
医师帮楼珈处理完伤口后,见沈今朝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当即决定回去后要买她不会留下新面首的筹子。
小郡主心疼旧人心疼成这样,只怕旧人一开口,她便什么都依了他,哪还有新人什么事!
第46章
“热……”
睡梦中的楼珈喃喃,坐在一旁守着他的沈今朝立刻起身,先是将被子掀起来,而后又拿起桌上的小扇子,轻轻给楼珈扇风。
扇了没一会儿,楼珈又开始嘟囔冷。
沈今朝放下扇子,又任劳任怨给楼珈重新盖好小被子。
因为楼珈性子太不讨喜,得罪了能得罪的所有人,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讨厌他,没同他打过交道的人因为朋友讨厌他,也跟着同仇敌忾。
沈今朝虽然可以强行派人照顾楼珈,但心里总归过意不去,干脆自食其力,生疏地照顾病人。
“……”
他在说什么?
沈今朝眨巴眨巴眼睛,实在听不清,小心翼翼将耳朵附到楼珈唇边。
然后就被咬了!
酥麻的触感从耳尖传到头皮,小郡主捂住耳朵后退:“楼珈!你!你!”
太过分了!
她这么勤勤恳恳地照顾他,担心他,他竟然装睡耍坏!
然而,床上之人却没有一点清醒过来的迹象,呼吸都不曾乱过分毫。
沈今朝一眨不眨地观察着他,见人真没有半分破绽,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判断失误。
楼珈难道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小郡主警惕地一点点靠近楼珈,拿过一旁羽毛,轻轻扫了扫楼珈的脸颊。
楼珈一动不动。
“楼珈?”
小郡主蹲下身子,在楼珈耳边轻唤:“你在装睡吗?”
问这种话便罢了,还担心惊扰到对方,特意用的气音。
沈今朝自己都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她捧着脸,继续盯着双目紧闭的楼珈,因为靠得近,呼出的热气直接洒在楼珈脸上,令人心痒。
楼珈没忍住,抑或许是故意露出破绽地勾了勾嘴角。
果然,沈今朝立刻瞪大眼睛,一蹦三尺远:“我就知道你在装睡!”
然而仅仅只是勾了勾唇角,之后他又没了动静。
沈今朝被他搞得晕头转向:“你就是醒了对不对,楼珈,不许耍我玩,醒了就要喝药了。”
话说得笃定,却仍旧刻意压低了声音,总归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睡着了,便不愿惊醒他。
楼珈一颗心被她表面指责实则纵容的轻声细语哄得化成一摊水,差点克制不住直接把人扑倒狠狠亲一顿。
但思及自己之前将人吓得太过,还是强行按捺住了冲动。
况且他还没被小郡主哄够呢。
正想着继续装睡,屋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殿下,卢公子求见。”
沈今朝本来还有些生气,一听侍卫说卢公子来了,浑身气焰顿时褪得干干净净,同时莫名其妙觉得后背一凉,心虚不已。
她偷偷瞟了眼楼珈,嗯,还在床上睡着,应该没事。
不对,什么没事?
她为什么要对楼珈感到心虚!
“叩叩——”
“殿下,卢公子求见。”
沈今朝打开房门,冲屋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一点哦,楼珈在睡觉。”
侍卫颔首应是,但余光从门缝中瞥见屋内的人,却是恨得牙痒痒——不知羞耻的狐媚玩意儿,刚从地牢里放出来,伤都还没好呢,就这么迫不及待爬床!
最可恨的是,竟然还真给他爬上床了!
一想到日后楼珈会成为他的上司,对他指手画脚,侍卫就觉得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卢公子倒是不似他愁眉苦脸,款款行了个礼,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笑容:“抱歉,殿下,是妾来得不巧,打扰到殿下。但还望殿下勿要怪罪钱侍卫,是妾不知哥哥如今在殿下屋内,只想着刚做好了雪梨汤,便立刻想着送来给殿下尝尝。”
这一段话,又是妾又是哥哥的,沈今朝脑子直接宕机,压根不敢回头看楼珈有没有醒,生怕一回头便看见楼珈直挺挺坐起来看着自己。
钱侍卫见沈今朝没赶人,主动帮卢公子拉开了房门,卢公子却仍有些拘谨:“殿下,妾,能进来吗?”
沈今朝想不让他进,但婉拒的话刚说一半,卢公子的眼圈便先红了。他生得本就白净清秀,宛若没有攻击性的小兔子,委屈巴巴看着沈今朝时,仿若沈今朝做了天大的错事。
沈今朝只好生硬地改口:“我的意思是说,屋内太热了,我们不妨去凉亭坐坐呢?”
卢公子别过脸,用袖子轻轻揩去眼角泪花,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妾让殿下为难了,殿下无须迁就妾,还是在这里陪着哥哥吧,只希望殿下能喜欢妾的雪梨汤。也希望哥哥能喜欢。”
钱侍卫面色古怪地看卢公子表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不知道小将军从哪里找来这么一批花样百出的男妖精。
算了,男妖精便男妖精吧,小郡主就吃这套,反正只要不是里面那个便行。
就吃这套的小郡主纠结得人都要碎了。
大家怎么都这么会装可怜,演技还那么好,她真的分不清了。
可以拒绝吗,可是他看着真的很伤心。
但他一上来便自称妾,改口好快。
人家如今是她的面首,称妾本也无错。
可是,可是……
“咳咳咳咳——”
屋内突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沈今朝回身,便看见刚刚还好好的楼珈,突然咳出了大滩大摊鲜血。
这下心里哪还有什么纠结可言,眼睛里只看得见楼珈又吐血了,是之前中的毒,还是他硬要吃的蛊,抑或是在地牢中伤及了五脏六腑?
太多了,太多了。
楼珈在她跟前,便已毫不顾忌地伤了自己太多次,她有太多需要担心的了。
她几乎是颤抖着抱住楼珈,着急地对钱侍卫道:“钱侍卫,麻烦你帮我再请一趟徐大夫。”
卢公子放下食盒,在水盆中浸湿帕子后,将湿帕子递给沈今朝。
沈今朝低头应谢,接过帕子,正要帮楼珈擦拭血渍时,楼珈却轻轻捏住了她的手腕。
“别拿脏东西碰我。”
他的声音很低,眼神也很平静,但沈今朝无端觉得很难受。
“我只是想帮你擦擦。”
楼珈偏过头:“什么脏手碰过的东西,你也拿到我跟前?没得恶心人!”
沈今朝更难受了,委委屈屈要哭出来。
卢公子适时开口:“是妾身的错,妾自作主张,还望哥哥不要因为妾身与殿下生了隔阂。”
楼珈不想给他眼神,但还是被他这句话给气笑了。
真是记事起头一出,竟然有人在他跟前演起绿茶扮可怜了。
他自然可以茶回去,也敢肯定这般形势下,沈今朝一定会迁就自己。
但从房门被敲响后,源源不断传进他脑子里的“妾”“哥哥”“殿下”,便同沈今朝面对他时如出一辙的犹豫纠结,搅得他心生戾气,浮躁不耐。
“沈今朝,你不是说过,只有我一个妾吗?”
楼珈的声音比隆冬时节的冰刀更冷更硬:“一直在这儿叫的又是什么东西?”
第47章
卢公子见二人气氛压抑,心里活泛一番,便有了计较。他伸手接过沈今朝手中的帕子,长睫低垂,神情温顺:“殿下,是妾冒昧了,妾这便离开。”
沈今朝被楼珈凶得还没回过神,迟钝地点了点头,卢公子即将迈出房门时,却又回身,露出一抹温润又脆弱的笑:“殿下。”
沈今朝抬眸望去。
卢公子身姿玉立,眼神依依。
“那碗梨汤,希望能得殿下一二欢心。”
乍然风起,吹落一树梨花,卢公子静立其间,得天光偏爱,玉颜生辉,宛若画师笔下浓墨重彩的美人图。
沈今朝见其这般体贴,不由心生愧疚,在人离开许久后,还望着门口,思量如何为他们这群少年郎寻个好去处。
楼珈却将她的出神当成了少年慕艾,越看越生气,气到最后却是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甚至勾了勾唇角,声音也听不出半分恼怒。
“岁岁,你若是心动,不妨直接追取出。”
沈今朝哪里有心动,又哪里敢心动,她怎会不了解楼珈这是在说反话,若是自己敢追出去,他定会下一秒便大发雷霆。
但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沈今朝不跟他计较。
“我不出去。”
楼珈哂笑,不再多言。
他目光落到桌上放着的食盒,挑挑眉:“那个绿茶精给你熬的汤,你不尝尝吗?”
沈今朝刚刚才被他凶过,心里本就有几分委屈和气闷,听到他堂而皇之地给人家起难听的外号,不禁脱口而出:“人家才不是绿茶精呢。”
楼珈的假笑凝固。
沈今朝嘴快完便后悔,但还是觉得有些事得好好跟楼珈讲清楚:“楼珈,你不要总是对别人恶意那么大,遇到谁便欺负谁,这样不会有人喜欢你的。”
楼珈:“呵,我欺负谁了,被关地牢才放出来的是谁,被打得下不来床的是谁?明明是所有人都在想着法地欺负我。”
沈今朝:“你不要混淆因果,是你先使坏,先欺负人,才会被惩罚的。”
楼珈冷笑:“别提这些,沈今朝,你先好好跟我说清楚,这个贱男人是怎么回事?”
沈今朝的底气瞬间消失,但还是小声反驳:“不要叫人家贱男人。”
“你再不说清楚,马上他就变成死男人了。”
沈今朝睁大眼睛:“你不准胡乱杀人!”
楼珈:“哦,你管我?你凭什么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