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我,庭宴,你骗我的,对不对?你……”
“没骗你,我确实已婚。”
周庭宴打断她的话,把戴着婚戒的手举起,静静看着她脸上滑至嘴角的泪,语气极为平淡。
她哭,他甚至没有丝毫波动。
苏蕴愣愣的看着对面的男人,他背后是金色余晖,轮廓和棱角依旧冷峻,沉稳的让人着迷,还是记忆里那个人。
可是――
苏蕴的目光从周庭宴的俊脸移到他手上,失神的看着他手上那枚戒指,脑袋一瞬间空白。
“已婚?你已婚?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跟别人结婚?你怎么能跟别人结婚呢?”
她泪流满面,声音哀怨。
“你不是在等我吗?周庭宴,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吗?”
周庭宴微微蹙眉,对她的话提出质疑。
“我什么时候说过,一直在等你?”
苏蕴不自觉提高声音,“我跟你说过,我的愿望是,三十岁退圈,三十岁嫁人,你说你等我到三十岁。”
周庭宴记得‘她愿望’这件事,但并不记得,自己给过她什么婚姻的承诺。
“我说等你到三十岁,是在娱乐圈保你到三十岁,保你顺顺利利,你嫁人,我给你嫁妆,保你荣华富贵,我没说过等你,更没说过会娶你。”
周庭宴看她,“我的原话是这个,我当时,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原话?
苏蕴没印象,她当时刚拿了个大奖,喝了酒,迫不及待的给他打电话分享,她只听到那句‘我等你到三十岁’就已经醉了。
“可是……”
苏蕴想说什么,突然就住了嘴。
可是,可是什么呢?
他确实没说过,苏蕴,等你三十岁退圈,我就娶你。
他确实没说过,苏蕴,我会娶你。
他对她,没说过,【娶】。
是她错了,这么多年,他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也没有绯闻,她就以为,他对她是不一样的,她就以为,他只是性格如此,他不是会把爱挂嘴边的人。
如今才发现,他不是性格使然,他是一直没遇到他喜欢的。
…
周庭宴出来之前,跟简橙说了会回家吃饭。
抬手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他心里惦记着简橙,打算先离开。
“苏蕴,你不该回来,梅导的电影不是儿戏,你盼了那么多年,得到了,就应该珍惜,而不是随随便便的请假,跑到这里浪费时间。”
周庭宴顿了一下,声音终是放缓了些。
“这么多年,你想要的,我都给了,除了爱情不能给你,苏蕴,欠你的,我差不多还完了,我……”
“还完了?”
苏蕴突然尖叫着打断他。
“怎么还?怎么算还完?那是一条命!那是我哥的命!你怎么还完?你能把哥哥还给我吗?”
周庭宴垂下目光,弯了脊背,沉默。
一通发泄后,苏蕴慢慢冷静下来,见他沉默的样子,哭着摇摇头,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崩溃。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哥哥的事不怪你,我知道不怪你。”
“对不起,我就是不能接受你结婚了,我接受不了。”
……
苏蕴不是江榆本地人。
她祖籍在北方,一个很远,很远,远到她已经没多少记忆的地方。
两岁的时候父母离异,父亲带着真爱远离故土,母亲去了沿海城市上班,大概是外面的繁华迷了眼,短短一年,都断了消息,绝了来往。
她和哥哥跟着爷爷长大,三岁的时候爷爷病故,兄妹两被打包送到大伯家,小叔家,姑姑家……
吃百家饭,肚子却没怎么饱过。
后来有人找到叔伯,要领养哥哥,哥哥怕自己走了,她被抛弃,怎么都不肯去,手里捏着石头,谁抱他,他就狠狠砸过去。
后来,没人再愿意管他们,哥哥牵着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哥哥说,“娇娇不怕,以后哥哥会挣很多很多钱,给娇娇买最大的冰淇淋,给娇娇买最大的房子。”
娇娇,她小名叫娇娇。
跟哥哥相依为命后,只有哥哥叫她娇娇。
后来,哥哥没了。
周庭宴当年的那场车祸,带走了她的哥哥,带走了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其实,没因为这事怨过周庭宴。
因为她知道,这事不怪周庭宴。
那天周庭t?宴其实不太舒服,在医院刚挂了点滴,是哥哥非要带他出去。
是哥哥知道她喜欢他,非要拉着他给她过生日。
得知哥哥死亡的消息,她从楼梯摔下来,昏迷了两天,知道周庭宴被人救了,还活着,她庆幸,庆幸他还活着。
唯一的亲人走了,她六神无主。
周庭宴脑袋上还裹着纱布,坐着轮椅过来看她,跟她道歉,说以后会代替哥哥的位置,好好照顾她。
……
周庭宴走后,苏蕴一个人坐在休息室,拿过周庭宴刚才没喝一口的杯子,举着,一饮而尽。
现在想想,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把身份摆的很清楚。
他说,娇娇,以后我就是哥哥,我会代替你哥哥的位置。
他从一开始,其实就把自己摆在了哥哥的位置。
是她自己贪心了。
他像哥哥一样喊她娇娇,她当初为了挣大钱给哥哥买房子,被人三言两语哄进娱乐圈,磕磕碰碰,不想被潜规则,就一路群演走到底。
他代替哥哥的位置后,给她资源,帮她扫平所有危险和恶狼的窥探,把她捧到她想要的位置。
今天的苏蕴,是周庭宴的成全。
这样的男人,她怎么不心动?
少女情怀时就芳心暗许,繁华诱惑之地走一遭,归来,目光依旧只容得下他。
可是,他并没有留在原地等她,他已经往前走了,甚至,结婚的事,他都不曾告诉她。
她知道梅导的电影机会难得,她知道梅导不喜欢人请假,可是,她必须要回来啊。
经纪人告诉她,最近公司高层有动静,说是要换老板。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苏蕴知道,她现在归属的娱乐公司,真正的老板是周庭宴,当年周庭宴为了给她铺路,私下创办的。
经纪人问她,多久没见周庭宴了。
多久了?
三年了吧。
过了年她就三十了,她想在退圈前多留几部作品,所以让自己全年无休,无缝进组,一部接一部的拍。
完全不想回吗?
不是,只是周庭宴不让她来,他说他忙,没时间见她。
忙?
只对她忙吧。
她因为心里那越来越不安的忐忑,千里迢迢来找他,潘屿却告诉她。
“周总在陪太太吃饭。”
听到这话的时候,苏蕴脑子里在想什么?
哦,突然觉得挺悲哀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庭宴不接她电话了,她找他,都要联系潘屿。
后来回神,听清那句‘太太’,她僵在原地,难以形容那种感觉。
她不相信,哪怕潜意识里,她觉得潘屿没道理骗她,她还是不信,偏要周庭宴亲口跟她说一句。
中秋节那天再给潘屿打电话,潘屿说,“周总陪太太回老宅吃饭了。”
大概是想让她认清现实,潘屿很婉转的说:
“苏小姐,周总很爱太太,他们感情很好,周总对您突然跑回来,不太高兴,我觉得,您还是尽快赶回去吧。”
她不死心,潘屿无奈,说会帮她传话。
今天早上,潘屿打电话说,“苏小姐,周总的意思是,让我给您买机票。”
她没办法,只能找秦濯帮忙。
人是见到了,但是周庭宴说,我已婚。
从游艇出来,苏蕴接到经纪人章珍的电话,章珍听说周庭宴已婚,大惊失色,问她怎么想的。
苏蕴抬头,看向头顶那片忽而昏暗的天空,目光晦暗不明。
“我想见见他的妻子,我想看看,我到底输在哪里。”
第72章
周庭宴的反常
苏蕴上岸的时候,秦濯出来送她。
“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不然我以后见了老周媳妇,会有负罪感。”
今天这事,秦濯确实对不起简橙。
他接到苏蕴电话的时候,就在这艘游艇上。
他这段时间,情绪不对,暴躁易怒,一点点小事都能让他发火。
为什么情绪不对?
这得从那天在简橙的工作室,见到那个叫林野的花孔雀开始。
那天,他本来是约孟糖和米珊吃饭,帮孟糖扣完分的,结果话还没出口,就碰到林野那花孔雀。
虽然婚约要解除,但他这个未婚夫还挂着名呢,怎么能让一个花孔雀当着面撬墙角呢,所以他就没提米珊。
结果孟糖没答应就跑了,她家里人来了,她去接父母了。
他本来也想走,还没抬腿就被林野喊住。
那天的对话,他记忆尤深,因为他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气到晚上失眠。
林野:“你真是孟糖姐的未婚夫?”
秦濯:“我……”
林野:“你不用回答,就算是,你两早晚也得分,我天天围着孟糖姐转,就没见你打过电话,也没见你接她下班,你这样的未婚夫要来干嘛?”
秦濯:“你……”
林野:“我?我叫林野,刚才你也听到了,我要追孟糖姐,反正你也没把孟糖姐当回事,不如当个好人成全我,如果你不是好人,那咱们就公平竞争,不过你应该赢不了我,因为你看起来,太老了。”
秦濯:“……”
老?
太老了?
秦濯至今后悔,当时没挥过去一拳,他被众星捧月长大,还从没人敢这么挑衅他。
只怪他教养太好。
怒火都冒到太阳穴了,也只是抢了他手里的玫瑰花,转手送给了司机,还得司机一个惊恐的怀疑眼神,真是造了孽了。
…
当时没挥拳,当晚失眠,第二天去拳击馆累半死,汗出了不少,气没出。
后来孟糖打电话,又说要跟米珊吃饭,他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又用忙推辞。
连着两天,他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一样,随随便便的小事得能让他发火。
他不爽,秘书左脚先踏进他的办公室,都得被他骂一顿。
这么下去不行,尤其是昨天早上起来,洗脸的时候照镜子,有那么一瞬间,他真觉得自己老了。
所以今天的游艇趴就安排起来了。
约一帮人吃喝玩乐,调整调整心情,本来也想喊周庭宴的,打开微信又骂骂咧咧的退出去了。
两人的聊天页面上,是周庭宴中秋节发给他的图片。
一个黄钻袖扣,一个黄钻耳坠。
周庭宴:【老婆送的生日礼物,情侣款,好看吗?】
他当时回了一句,【秀恩爱,凉的快。】
游艇趴狂欢主要在晚上。
他下午没地方去,就早点过来补觉,其他人也来得早,他们喝酒打牌。
接到苏蕴的电话时,他在游艇的休息舱睡觉。
“我是苏蕴。”
听到这话,秦濯一下就想起自己回周庭宴的那句“秀恩爱,凉的快。”
他要早知道自己是乌鸦嘴,第一个诅咒绝对送给林野。
诅咒林野,今年秃顶。
苏蕴说周庭宴不见她,让她回去,秦濯最初的意思,也是让她回去。
虽然他确定,周庭宴对苏蕴只有补偿,没有丁点的男女情,但苏蕴这时候出现也不妥。
女人对这块很敏感的。
就像孟糖对米珊,他说过很多次,他对米珊没有男女之情了,但孟糖还是介意。
简橙又被周聿风背叛过,这方面更敏感,所以这时候让她知道苏蕴的存在,绝对不是明智的。
至少,得等简橙对周庭宴的感情再深些。
所以秦濯也劝她回去好好拍戏。
但是苏蕴说,“我不会闹事的,我只是想让他亲口告诉我,他结婚了,我等了那么多年,我就是想要他的一句话,这都不行吗?”
“秦濯,你明白的,如果我真想见他,我提我哥就行了,他会来见我的,我不提,是不想提醒他,他身上背着一道枷锁。”
最后一句算是威胁。
偏偏这种威胁,对秦濯而言,是最致命的。
他太知道这种背负枷锁的沉重和无力。
这几年,米珊就时时刻刻提醒他那道枷锁的存在,她想要什么,她只要一句,“秦濯,这是你欠我的。”,他就得成全她。
周庭宴和苏蕴之间隔着人命,比他的枷锁更重。
秦濯给周庭宴打电话,用的理由跟简橙有关。
“你不是在找跟简文茜生父有关的人吗?我碰到一个,快来。”
一个电话就把人骗过来,人来了之后往休息舱一关,门一锁,再把游艇上的其他人都撵下去,再等着苏蕴过来。
知道周庭宴肯定会生气,怕他不理智,所以秦濯决定拉一个垫背的。
本来想找周陆,又想着周陆那么喜欢简橙,要是知道苏蕴的存在,只会越来越乱。
想了一圈,就把潘屿叫来了,要说谁最了解周庭宴,那肯定是潘屿这个助理。
不亏是周庭宴肚子里的蛔虫。
快六点的时候,潘屿提醒他,“如果您现在让游艇靠岸,今天就不用挨打了。”
他不信。
潘屿说,“晚饭时间到了,周总出来,肯定是急着回家陪太太吃饭,我上来之前问了太太,太太说,周总会在家里吃晚饭。”
秦濯虽然前女友多,但至今还没有谁,能让他在生气的时候还惦记着吃饭的事。
他不能理解,但大为震惊。
因为潘屿说对了,周庭宴出来后,见游艇靠岸了,竟然真的就走了,连个正眼都没给他。
潘屿说,“正t?眼都没给您,秦总,您自求多福。”
……
秦濯知道这次真把周庭宴惹生气了。
所以追上苏蕴,把话跟她说清楚。
“老周这次是着急回家见媳妇,没时间弄死我。”
海风裹着凉意吹在脸上,苏蕴戴上墨镜,遮住酸涩的眼睛。
“着急回家见媳妇,你是想告诉我,周庭宴很爱他老婆?”
“是。”
秦濯也不拐弯抹角。
“苏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你们这些人,眼睛里只看得到京岫的周庭宴,可你们不知道,他如今的荣耀是怎么来的,他生在周家,受过的苦却不比你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