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峋喉咙像是被火烧着了,烫得发疼,小声问她:“我打人,是不是也吓着你了?”
他想起许星后退的模样和害怕的眼神,心口处像是被堵了一团巨石,闷得透不过气。
他这种从枪林弹雨,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人,发起狠来,确实会不管不顾。
可现在终究不是从前,该收敛着点的,尤其是在这么乖巧的姑娘面前。
许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过了会儿,她像白天刚和温峋和好时一样,用食指和拇指在眼前比了一个小缝。
[一点点。]
温峋被她的一点点逗笑,拿过她手里的手机:“门口有保镖守着,没人敢来找你麻烦,睡吧,明天早上给你带粥。”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温峋边走边想,一点点,一点点……以后要尽量做到一点点也不要给她。
走着走着,脚步突然顿住。
他想了想,还是得把“以后”加个期限,就到把她送出丹里,送进大学为止吧,不然以他这臭脾气,怕是得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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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过去,走廊上的血迹已经被清扫干净。
温峋正转着钥匙从走廊转角出来,一抬头发现402门口倚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那头的感应灯没亮,温峋只能看见他指尖夹着香烟,烟头一粒猩红的光在黑夜里尤为明显。
听到脚步声,那人转头,一眼看到站在光里的温峋。
他笑了一下,把手里的烟灭了:“峋哥,好久不见。”
温峋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程淮,愣了一瞬,唇角止不住的扬起:“是好多年没见了。”
音落,突然大步走过去,程淮也直起身,朝他走去,俩人用力抱了一下,整条走廊都是程淮爽朗的笑声:“峋哥,我他妈想死你了!”
他力气奇大,一个激动抱得用力了点,温峋骨头被勒得生疼。
温峋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差不多得了,老子腰都要被你勒断了!撒手撒手!”
程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大声笑了起来,又狠狠勒了温峋一下。
“艹!程淮你他妈杀人呢!”
两人闹了一会儿才松开,程淮看着温峋,眼眶有些红,抬手在温峋胸口锤了一下:“你他妈的,温峋,你可真不当人啊!三年了,你知道大家有多想你吗?”
温峋站得笔直,眉眼锋利,里面的坚毅之气似乎从来没有消退过。
他挑了挑眉,满不在意地说:“有多想?”
程淮:“每出一次任务,队长就会狠狠骂你一次。出任务前骂你助兴,出任务后骂你庆祝。”
温峋被气笑了:“艹!我就这么遭他恨?!”他转了转手里的钥匙,用眼神示意程淮让开,“大晚上的,别挡在走廊上,进来说。”
程淮让开,似乎这会儿才想起自己刚刚没吃完的瓜,跟只猹似地蹿了起来:“不是,峋哥,谁他妈惹你了?你把人揍成那样?肋骨都快戳进内脏里了,那两条腿也是,没个一年半载,别想彻底站起来。你这是冲着把人打死去的呀?”
温峋开了门,摸索着找到开关,温暖的灯光瞬间洒满整个房间。
客厅不大,只简单的放了一些家具,倒是大大小小的画作摆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将这个不大的客厅装扮得像一个小型艺术馆。
程淮跟着挤进去,一看房间里的布置也愣了一下:“卧槽!峋哥,你口味变得挺大啊,改行搞艺术了?”
转念一想,温峋现在开纹身工作室,也算是半个搞艺术的了。
“你不是回老家了吗?什么时候搬来这儿了?你要来燕城你和我说啊,我房子给你住,比这儿可好太多了。这儿吧,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小了,这客厅还没我卧室一半大呢……啊!”
程淮叽里呱啦说着话,被温峋转身一脚踢在小腿上:“你他妈能不能把你那破嘴闭上?!就你这嘴,队长怎么没把你毙了?!”
程淮很无辜地挠了挠他的寸头,一脸“我说错了吗”的表情。
温峋无奈地叹口气:“刚才我送去医院的那姑娘家。”
他说着,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找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哗啦啦洗了个脸。
程淮跟个炮仗似的炸到温峋屁股后面,一脸惊恐:“我草我草!峋哥,你居然找嫂子了?!嫂子咋了?受伤了?就刚才那断腿娃娃弄的?”
“尼玛!我就说你咋能发那么大脾气,还直接让我来处理,这事儿你早说啊!你早说我还能再给他补两脚!对了,嫂子病房门口俩保镖够吗?要是不够我再找八个过来!”
温峋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推出卫生间:“你他妈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我能祸害那种小学生?!滚滚滚!”
程淮惊恐地瞪大了眼,小……小……
他突然收了吃瓜的神色,面色凝重地看着温峋:“峋哥,你不能知法犯法!这是要犯错误的!”
温峋:“……”
温峋想用马桶椽子给程淮脑袋开个瓢。
二十分钟后,他终于满足了好奇宝宝程淮的求知欲,程淮听得一愣一愣的。
总结道:“这姑娘也太惨了……”说完之后,下意识加了一句,“不过,还是你更惨一点。”
音落,空气安静了一瞬。
程淮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唰”地扭头去看温峋。
只见温峋神色如常地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样子。
但他们这类人,浑身感官敏锐如鹰,又怎么可能没察觉到温峋那片刻的凝滞。
“峋哥……”
“没事,”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快一点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程淮从见到温峋到现在,拢共不到半小时,话还没说两句就迎来一句赤裸裸的逐客令。
他一口气被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闷得慌。
他没动,温峋撇头看他,漆黑的眼染上厉色。
程淮向来不是能藏得住话的人,他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蹭”一下站起来,烦躁地在客厅里走了两步。
恨铁不成钢地压着声音开口:“温峋,你他妈到底几个意思?!这事儿都他妈过去三年了,你这么一直揪着有意思吗?!”
“所有人都哄着你,让着你,小心翼翼怕说错话惹你生气。这三年,你谁的电话都不接,你谁都不联系,你他妈要当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
温峋抬眼,冰冷的双眸将程淮从上自下打量了一遍。
他冷笑一声,深深吸了一口烟。奶白的烟雾缭绕于空气中,烟头的一粒光点忽明忽暗。
眼神犹如一泓深潭,漆黑,深冷,藏着昆仑山亘古不化的雪。
“半个月前,那姑娘眼睁睁看着她妈在她怀里咽气,创伤后应激障碍让她成了个哑巴。你去问问她,这事儿能不能过去?”
程淮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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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温峋被她这双眼睛一瞧,什么脾气都没了
温峋只和他说了许志舒想要许星的心脏给自己的女儿治病,却没说许星之前的遭遇。
这会儿程淮一听,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温峋嗤笑,又吸了口烟,随后将烟头狠狠捻在一次性纸杯里。
他看着程淮,一字一顿:“这事儿就是她心里的坎,一辈子都过不去!”
半夜一点,程淮被温峋赶出房间,他站在一楼,仰头看着402的窗户。
温峋不是一个爱心泛滥的人,也不是一个随便动手的人。这一次,不仅护着一个姑娘,还差点把人打死。
他刚接到电话的时候震惊不已,直到救护车把许志舒接走,他都没想明白温峋怎么会这么不知轻重地打人。
不过现在,他好像知道一点了。
他峋哥,心疼那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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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峋靠在沙发背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整个客厅跟着火了似的,烟雾缭绕的。
大概两点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一下。
[峋哥,对不起,我这人就那样,没脑子嘴又快,刚刚是我混账了,你别生气。
我刚刚还在庆幸,还好我休假给你发消息了,要不然你今天都不一定能找我,接到你的电话,我特高兴。
这三年里,我大概是你第一个主动联系的人,就这事都值得我回队里炫耀好几天。
你放心,许星妹妹那儿我会让保镖二十四小时看着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我还有三天假期,你别生气了,找个时间出来喝顿酒,解解气呗。]
温峋面无表情地看完,非常有情绪地回了一个“滚”字。
他刚发出,程淮立马回消息:[好咧,小弟这就滚了,明天去医院看望我们许星妹妹!]
“神经病!”
温峋笑骂一声,将手机丢在一旁,他抽完最后一口烟,起身,开窗透气,心里的燥郁之气退下去一些。
他从包里拿出换洗衣物进了浴室,出来后直接打开许星卧室的房门,顺带开了卧室的灯。
小姑娘的房间是很温暖的橙白色系,被子上的小樱桃都透着可爱。床边是一张大大的书桌,上面堆满了书。
教辅类,绘画类,设计类,文学类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
桌上有几张她的照片,她穿着藏蓝色小制服,格纹百褶裙,系了一朵小小的领结。拍照那天天气很好,温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她笑得耀眼明媚,鹿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灵动。
另一张是她和贺翎的合照。贺翎笑得温柔,端庄优雅。许星自身后抱住她的脖颈,下巴靠在她肩上,唇角弯起来,像是融化了的草莓糖,甜得要命。
还有一张她坐在画架前,转头被抓拍的照片,她正在画一幅春的景色,骤然被拍,眼睛弯成了月牙。
书桌上还有她画的小画,热烈的玫瑰,梦幻般的女孩,午后晒太阳的小猫咪,盛开的绣球和月季……
书桌边上有一个大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奖杯,颜料,画笔,画纸,各种小道具还有石膏人像。
温峋看着这个房间里关于许星的一切,比之前在便利店老板娘哪儿听到的更加生动,也更加心疼。
照片里的姑娘脸蛋还圆圆的,像一只半大的团子,可爱得要命。
可现在,脸瘦了两圈,下巴也尖尖的。
他拿着许星的照片,漆黑的视线落在她圆圆的脸蛋上,不自觉变得柔软,紧抿的唇角掀起温软的弧度。
贺翎一定很爱很爱她,才能把她养得那么乖。
这么乖的姑娘,居然有人舍得伤害她?!
不过一瞬,他身上温软的气息消失得一干二净,冰冷嗜血的一面又占了主导。
灯光温暖,唯独他身上泛着血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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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温峋到医院的时候,许星已经醒了。不知道从哪儿要了一支笔和一个本子,正低头写写画画。
她画得专注,温峋推门进来都没注意。
等他将保温盒放在一旁时,才转头惊讶地看着他,张口就问:“你这么早就来了?”
空气安静,没有声音。
许星愣了一下,低头在本子上写字,一个字还没写完,就听见温峋说:“七点了,还早个屁。饿不饿?”
他垂眸看了一眼许星的画,是一张速写,画的就是病房。
小小的病房里,一共四个床位,除了她还剩三个。
从她的视角,另外三张床的人或躺或坐,两名护士正在给其中一人换药,另外两人在聊天,一幅很生动的场景速写,用水笔一气呵成,几乎没有修改。
温峋由衷感叹她的天赋。
许星没注意到他眼里的讶异,抬头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对方挑眉,嘴角牵起的弧度带了几分痞气:“怎么?被你峋哥帅到移不开眼了?”
许星:“……”
许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还有,你能听到我说话?”
她用手捏了捏自己的嗓子,做了个咳嗽的动作,似乎想要努力发出声音。
但不管她怎么咳,空气依旧安静。
温峋瞧她一脸惊奇又期待的模样,心口又酸又软,他伸手,呼噜一下她软软的头发:“不是听得到,是看得懂,傻不傻?”
许星:“……”
她惊喜的表情凝滞,随后放下手,微微垂着头,做了一个“哦”的口型。
原来还是不能说话啊。
温峋看她失落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将保温盒里的皮蛋瘦肉粥倒出来:“低着头干什么?抬头,不是要喝粥吗?”
许星收拾了一下情绪,抬起头,端坐着,小桌板上是新鲜的皮蛋瘦肉粥。
只是,这个包装……
她视线落在坐在身边的温峋身上:“你煮的?你还会做饭?”
温峋以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话语生硬,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给你你就喝,问东问西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许星怔住,大概是受伤的缘故,她的情绪变得非常敏感。明明也不是什么太重的话,可偏偏戳她心窝了。
戳得她委屈得要命,她就问问,想和他说说话怎么了?
从昨天到现在,又被打又被住院,她不会说话,也不认识这间病房的人。
知道他会来,从睁眼就开始期待,起码有他在,她不会那么孤单,也不会那么害怕。
她只是想在陌生环境里找点安全感,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还没有消肿的眼睛漫上一层湿气,眼眶沾了一圈红晕。
许星抿着嘴,又垂下头,赌气似地用勺子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粥。
温峋一个大老爷们,哪能想到一句话就把许星惹哭了。
刚才嚣张的气焰跟小火苗见了大海啸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带了慌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急了起来。
“我煮的我煮的,我要是不会做饭这几年我不得饿死了?”
他从许星手里拿过勺子,端起小碗,软了语气,立马认错:“峋哥刚刚态度不好,我道歉。别哭了行不行?”
“你瞧你那眼睛,再哭就得瞎了。”他探过身子,伸长了手臂去拿抽纸,在手里团了团,“过来,擦擦眼泪。”
许星吸吸鼻子,抬头,泪盈盈的双眸委屈得要命。
温峋被她这双眼睛一瞧,什么脾气都没了,让他当场下跪认错都行。
只见小姑娘无声控诉:“你凶我……”
温峋读着她的唇语,心口发酸,嗓音愈发缓和:“我真错了,以后把你当我姑奶奶,保证不凶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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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得,这一大早上就是他欠她的
许星不相信他,他们认识一个周,他就朝她发了好几次脾气。
话也不好好说,总是呛声,凶得要命。
她已经认定,温峋嘴里没一句实话,这会儿说不凶她,等她不哭了继续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