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如果不够狠,被人家踩在脚底下了,那一切就都完了。
她既嫁给了弘,自然是指望着弘笑到最后的,难道真要去圈禁一辈子吗?
弘想起初见苏玳时的情景。
一群草原上的塔布囊台吉公主格格们赛马,一身红衣的苏玳在里头太出众了。
她谁也不让,竟是定要得第一的。
那样当仁不让的霸道气度,得胜后欢畅快乐的笑容,一瞬间就感染了弘。
他的小福晋,得胜心也很重啊。
弘摸了两下小福晋嫩滑的脸蛋:“爷送你回草原,好不好?”
他也就是一瞬间的心软了。说完就后悔了。
“嗯?”苏玳没听懂,回什么草原?
半晌后反应过来,送她回草原,是不要她了?
苏玳这下恼了,拂掉弘的手:“好啊。那爷送妾回草原吧。”
“妾回了草原,想如何就如何,自然是自在得很。也不必爷费心了,妾自己就是收拾东西回去。”
小福晋气呼呼的起身,立时就要走,弘忙将人揽住了,也不管有没有人看着了,忙道:“爷就是想想。福晋别当真。”
苏玳使劲戳他:“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爷想要妾,妾就得嫁给爷,爷不想要了,那妾就回草原去。妾是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她还有些气弘当初的不问自娶。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巴不得把弘的胸膛给戳烂了。
这位爷的这张嘴,太欠了。
弘却特别高兴:“爷就知道你不想走。”
苏玳懒得理他。她是不想走吗?能走早走了。不过困住了走不了。
可要是这么被送回草原,她也生气。
“你身上好热,别抱我了。你好好跪着吧。”弘得罪了她,苏玳没好气的说话。
叫她瞅着机会溜出来了,苏玳绝不逗留,提着裙摆就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弘跪坐在当处,闷头笑了一场。
小福晋这么一来,说了几句话,逗了她一回,弘心中郁气散了大半。
恨是真恨,但这会儿也不上头了。
弘也不打算虐待自己了,跪痛快了就起身,他膝盖没什么大事,小福晋人小,他紧走几步还能追上去,但他也没去追,意味深长的笑着,瞧着小福晋提着裙摆跑远了。
欣赏够了,才出了屋子,到了拐角处,拎出三个小孩儿来。
弘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三个小孩儿:“谁领头的?”
弘D弘晋两个一起看向十八阿哥胤|。胤|满脸茫然。
众人散去没多久,屋里安静得很,没多久弘就听见了OO@@的声音。
三个小孩儿还知道收敛脚步悄悄过来,但弘自幼习武,目力耳力皆是过人,三小孩儿特意压低了声音说话,也还是叫弘听见了。
他们来的比小福晋还早些。
也没人敢拦着。弘倒是不介意被他们瞧去了他和小福晋的恩爱。
他慢条斯理的收起小福晋落下的手帕子,又问了一遍:“谁领头的?”
弘D弘晋先摇头:“不是我。”
胤|慢了一步,却将怀里揣着的小茶壶拿了出来,献宝似的递到弘跟前:“我从额娘那儿取来的酸梅汤,你解解渴。”
按说弘是侄儿,可十八阿哥却像看待哥哥似的,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叔叔。
瞧着小十八亮晶晶的眼睛,弘含笑接了,又抚了抚他的额头:“天热,十八叔不该来的。若中了暑气生了病,就要吃十八叔最不喜欢的药了。”
看着弘将小茶壶里带着冰意的酸梅汤饮尽了,胤|高兴地很:“我担心你啊。我跟额娘说了,想来看看你,额娘答应我了。”
人都说大阿哥脾气不好,可十八阿哥却觉得大阿哥特别好,待他也很温柔,他喜欢跟大阿哥一起玩。
听说大阿哥被汗玛法罚跪了,十八阿哥担心,一定要来看看的。路上瞧瞧过来,就遇上了也是偷偷过来的弘D弘晋兄弟。
弘盗凳八阿哥的脑瓜子:“反正你不许生病。”
胤|这么小,跟弘D差不多大。他的阿玛怎么可能对幼弟没有疼爱之心呢?
是玛法不许阿玛跟幼弟们接触罢了。
有心人作祟,十八阿哥上辈子病得蹊跷,却叫皇太子一头栽了进去。
那么多的罪名在皇太子的身上,再加一条不友爱兄弟,更遭玛法的厌恶了。
这回有他在,看谁还能害了十八阿哥。
弘D弘晋伶俐些,弘无法无天,兄弟俩也有点有样学样,有点调皮。
弘D悄悄带了一份肘子过来,结果纸袋漏了,弄了一手一身的油。
弘晋年纪大一点,带了包的严严实实的奶饽饽过来,甚至还有一小碗热乎乎的奶茶。
弘晋甚至还偷偷塞了药膏给弘:“大哥,膝盖疼吧?一会儿擦擦。”
弘接了药膏,吃了一个奶饽饽,喝了一口奶茶,但嫌弃那肘子,一口没吃。
在十八阿哥和弘晋亮晶晶的目光里,在弘D委屈的目光里,弘将李固叫进来。
弘指了指眼前这三个:“叫人来,把这三个拎回去。这个时辰,他们该在书房读书的。跟教书的师傅们说,今日课程,再加三倍。念诵二百四十遍,抄诵一百遍。不完成就不许他们睡觉。”
“爷看你们就是太闲了,什么事都掺和。快滚回去读书。”
弘D弘晋两个立刻哀嚎,十八阿哥都快哭了。他们是有晚课不假,但是大阿哥这也太狠了呀。
弘毫不心软,只摸了摸胤|的脑袋:“乖哦。”
目送三个人被太监宫女簇拥走,弘这才施施然离了这里。
他身上的衣裳汗透了,穿着也不舒服,也不能这个样子去面圣。
他便叫李固跟着,去更了衣,才去找他玛法。
本来饿着,结果叫送温暖的几个人一来,他也吃饱了。便不另外叫膳了。
院子外,亲王贝勒阿哥们还跪着。
更衣后的弘特意炫耀般的到伯伯叔叔们面前走了一圈,而后才进去见康熙了。
他在外头候着的片刻功夫,已经很明显的感受到落在背后咬牙切齿的目光了。
弘愉悦勾起唇角,拉足了仇恨值,才进去了。
康熙看见他来就头疼。
“又来找朕做什么?”方才宴上没吃好,康熙刚用了一点饭食,这会儿正是见过大臣后歇息的时候,本来打算养养神,结果弘就来了。
康熙又不能不见他。只得揉着额头见了。
“孙儿害怕。”弘一来就要跪下,康熙即刻就免了。
方才跪了那么久,难道还没跪够?
听了这话,康熙怒极反笑:“你害怕?”
这猴头似的混世魔王,他能怕什么?心里虽这么想,但也不免还是有些担心。
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没说过这个话。
弘站在那儿,满目柔弱愁绪:“是啊,玛法,孙儿害怕。玛法不肯废了阿玛,可是伯伯叔叔们个个都是能干的人,谁不想做玛法心尖尖上最喜爱的那个儿子呢?”
“要是以后伯伯叔叔们在玛法跟前说阿玛的不好,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惹得玛法厌弃了阿玛,将来又要废了阿玛的太子之位怎么办呢?不若,还是现在就废太子吧。”
康熙现在听见废太子三个字就生气。
他抽出身子底下的坐垫就扔了过去:“滚滚滚!给朕有多远就滚多远!朕不想再看见你了!”
弘装腔作势,无辜卖惨:“玛法,明日孙儿还要陪着玛法一同随行去平山堂呢。”
“滚!”康熙不想说第二个字。
弘应是,退出去的同时,伴随着身后被砸出来的数个坐垫。
他这话,把康熙气狠了。
他慢吞吞的走,就听见里屋康熙吩咐:“叫那几个混账滚进来跪着!也别起来了,再多跪两个时辰。跪到深夜。”
弘加快脚步,走了。
他就是来火上浇油的。
康熙传旨叫常泰回来的消息他知道了。
前头几个成年儿子,四个亲王两个贝勒,这爵位份量重的很。这里头还有几个交好的。
反观太子这边,势单力薄。
皇上如今想要扶持太子了,自然是听不得废太子三个字的。
亲王贝勒想要沽名钓誉谋取私利,只能用皇太子来牵制。
赫舍里氏一族中,最好用的便是常泰。皇上自个其实也怕啊。
怕亲王贝勒势大。弘大摇大摆的去上眼药,皇上罚跪亲王贝勒们,是给他们父子出气吗?
压根不是的。
皇上是在借他们的事,打压这几个儿子罢了。
皇上想要一把刀,弘不介意做这把刀。
回去之前,弘先去瞧了胤i。
李佳氏识趣,借口累了先去歇着,就去了内室,将空间留给父子两个单独说话。
对上弘担心的眼神,胤i微微含笑道:“孤没事。是知道你忙完了会过来,才特意等着你的。不是睡不着。”
弘哼了一声:“那儿子要是跪一晚上不过来呢?”
“你会傻的跪一晚上么?”
胤i难得揶揄他,“你福晋都去瞧你了,你还能忍得住跪一晚上?”
“听说,你还去了皇上那儿,又叫直亲王他们多跪了两个时辰?”
弘却没笑,难得有些沉郁:“阿玛,我又替你做主了。”
胤i笑得柔和慈爱:“是孤准你做主的。当初不是就同你说过么?任何事,任何想法,你可以自行做主。”
“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儿子长大了,不好随便再摸头了,可瞧着儿子这个样子,胤i还是手痒,没忍住过去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胤i说:“孤从小被立为太子,从有记忆起,孤就是太子。皇上怎么说,孤就怎么做。他们要求,孤成为古往今来最完美的皇太子。不可以说不,也不可以中途退出。”
“今日你说出的这些话,孤一辈子都不能说。可你说了,孤听见废太子三个字,竟觉得心头一阵轻松快意。孤当时就想,原来还可以这样啊。大不了就不做这个太子了。这样一想,孤便觉豁然开朗。”
弘轻声说:“儿子以退为进,并非真的不想阿玛做这个太子。相反,儿子想阿玛稳稳当当的坐在太子之位上。”
“孤知道。”胤i轻笑道,“不过这个话以后可以多说说。废太子,孤喜欢听。今儿人还不够多,以后人多,可以再说。”
弘也笑了:“阿玛最懂儿子了。”
“孤当然明白你,”胤i凝视弘,“你心性坚韧,远在孤之上。”
大儿子有时候成熟稳重,沧桑老成到完全不像十七岁的少年。胤i时常这样想,却没有将这话说出来过。
弘不多谈这个,他说:“阿玛,舅公要回京了。”
胤i神色肃然:“舅舅此次回来,怕再难出去。往后千难万险,孤与你,一定要护他周全。”
弘也是这样想的。
他不但要护常泰周全,还要护着常泰得到他该得到的一切。让他的才能得到最大的展现和运用。
赫舍里氏出了一个索尼,怎么就不能再出一个常泰呢?
如今和往后,都不会再有辅政大臣了,但位极人臣的重臣,常泰这样的能臣值得。
外戚弄权,是掌家的家主不妥。从前赫舍里氏以索额图为尊,往后,该以常泰为尊才是。
胤i不好熬夜,弘与他说过几句话,就跪安了。
他打算回小福晋那里。
路上赵凛悄悄报与他:“爷,人送回来了。”
弘眸光闪了闪,哦了一声,就没做声了。
赵凛没得到弘的话,也没再说什么了,悄悄退出去。
再往前就是后宅了,他不跟进去了。
若主子有吩咐,会叫李固来寻他的。
到了小福晋门前,就是李固贴身伺候弘身边了。
此时夜都深了,小福晋的屋里灯都熄了,可见是睡了。
弘挑了挑眉,走的时候瞧她是生气了,这就娇上了,不等他了?
福春在外头候着,还拦他:“爷,福晋睡下了。福晋说,怕伺候不好爷,请爷别处安歇吧。”
李固一句斥责就要出口了,被弘给拦住了。
李固只得低声道:“你糊涂了!主子要进去,你也敢拦着!你不要命了!”
福春从前也在弘身边伺候,是正院的大宫女。如今到了福晋身边,怎么连规矩都不顾了?
福春欲哭无泪,她也很难啊。这话又不是她想说的,是主子逼着她说的。
她虽说从前是主子爷的侍女,可都已经跟了福晋了,那自然是福晋的人了。她还是要听福晋的话。
弘却觉得福春不错:“你听福晋的话,这很好。”
他就希望给过去的四个侍女以小福晋为尊。这种时候,规矩算什么,小福晋自在最重要啊。
至于小福晋说不叫他进去,他就真的不进去吗?
还不是随他的心情。他想进就进,又岂是小福晋一句话拦得住的?
不过今儿,弘不进去了。
弘想起方才赵凛说的送回来的人,福春在这里,他也没有多说,只吩咐福春:“好好照顾你们主子。爷就不进去了。跟你们主子说,过两日爷带她出门,去见个人。”
弘抬脚就走了。
福春送了主子爷走,才松了一口气,进屋去复命。
苏玳虽熄了屋里的灯,但那是做样子,她也不可能真的睡得着。
话是说出去了,可那位爷的脾气那样,福春还真不一样能拦得住他。
苏玳就怕福春拦不住,一直在屋里担心呢,见福春一个人进来了,外头又没了声音,她还有些不放心:“如何了?”
福春说:“主子爷走了。说请主子好好歇着,让奴才好好照顾主子。说过两日,再带主子出门去见个人。”
苏玳疑惑:“见人?见什么人?”
福春道:“这个主子爷不曾说起。”
苏玳也不管那个了,就问福春:“爷是不是去了王氏那?”
她这儿天天伺候这位爷,就算不亲近,那也是挺辛苦的,王氏那儿跟着出来了,他却一回也没去看过,就权当没这个人似的。
她今儿借着生气,从那边甩脸子跑出来就想好了,能把他拦住,想来爷们晚上耐不住寂寞,肯定会去找王氏的。
王氏还算恭谨安分,之前也得宠的,碰不碰的,也就那么回事。
苏玳拿得住自己嫡妻主母的身份。侍妾身份着实太低,苏玳也不怕王氏蹦Q。
福春却说:“爷没去王氏处。爷回了前院,是独个在前头安歇的。奴才叫人悄悄瞧了,王氏那边是等着爷在前院歇下了,那灯烛才灭的。”
苏玳的盘算,不会与王氏说明。
但王氏心里头,也不是不盼望的。只是盼来盼去,都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