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他十三叔,还会真心实意的担心他若是被圈禁起来怎么办。
“圈禁怕什么呢?皇上又不会真的杀了我。我的性命尚可以保全。倒是十三叔和四叔,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该保全自身才对。”
弘低低笑了笑,很是不在意什么圈禁不圈禁。
十三阿哥却恼了:“这是什么话!圈禁怎么不怕!你还要不要你的前程了!”
十三阿哥真是被弘气死了,恼的要走,弘忙将人给拉住了。
先看向旁边目瞪口呆的小福晋:“爷说笑的,福晋别当真。”
然后才给十三阿哥赔罪:“我年轻,年纪又小,十三叔别和我计较。”
这位叔叔当初可是为了阿玛断送了自己前程的人。他是打心眼里感佩尊敬的。
太子被废后,有那么十来年,十三阿哥在记载里都不曾出现过。他做过些什么事情,做了些什么事情,在后来都被抹掉了。
就和噶布喇的长子常泰一样。常泰是永远的空白下去了。
而十三阿哥,是有那么一段时间的空白。甚至因为废太子时期的事情太过于敏感,后来便是四叔即位了,这方面的记载也没有恢复过一个字。
十三阿哥面色稍霁,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就听弘道:“这传言自然与我无关。大约还是他们的把戏。查是查不出源头的,我也懒得费这个心思,横竖我有法子应付就是了。”
“十三叔还是要去西北的。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十三叔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等十三叔启程的时候,四叔和阿玛就回来了。我不会有事的。”
十三阿哥问弘:“四哥和太子,真的能顺利回京吗?”
弘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十三叔放心。”
十三阿哥放了些心:“去西北的事,我这儿也有些眉目了。凑热闹的皇子阿哥们不少,但真正能拿出章程来的没几个。除了我是有心准备的,能够让皇上一顾的,便只有直亲王了。”
弘微微一笑:“十三叔既说了,那我也就说了吧。皇上怕是不会单独放十三叔去西北的,总要有个人和十三叔一起去。若可成,十三叔就和直亲王一道去吧。”
“直亲王名头太响了,留在京城他不会甘心的。要搞事不如去西北搞事。在京城犯的错,总会被皇上包容,可在军前犯错,那就是法不容情了。十三叔降不住直亲王,一起去了也有。这仗暂时打不完的,还有好多事要做,总能用些事情,让直亲王出点血。”
“就是十三叔前期可能要受点委屈,后面就好了。”
弘是想让直亲王在西北出错。西北战事,不仅仅是一人一城一地的得失,这里头牵连广大。
如若不然,雍亲王当初也不会给年羹尧十三省节略的权力。
大家通力协作,才有好的成果。直亲王猛猛冲惯了的,他也不是真的就缺乏谋略,但这个人好大喜功,把他放到西北去,他很难谨慎小心的。
西北战事,放了直亲王去,或许能一举三得,一箭双雕。
十三阿哥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就更有底了。”
“原本想着,若我一个人去,怕是皇上那里要费些心思了。如今你说要直亲王一道去,那这事儿就容易多了,剩下的事,我知晓要怎么做。”
他这一去,若干得好,在西北得到的东西,就足以让他在朝中立足。太子这边支撑更多,对皇长孙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实际上十三阿哥大胆的想,就算太子没死,便直接册封了弘为皇太孙,又能如何呢?
将来太子即位,弘肯定是承继太子最好的人选。弘晋才干不如弘。
弘D年纪还小些,看样子也不如弘这般有谋略,至于弘#太小了什么都瞧不出来。
他又是太子侧妃的长子,太子如今就一个侧妃,这还有什么不明显的呢?
送走十三阿哥,弘回来,就对上了小福晋清澈的目光。
他的小福晋亭亭玉立的站在葡萄架底下,月色清辉,落在她头发上的钗环里。
仁孝皇后还有好些寻常的首饰,不那样华丽显眼的家常款式。
弘送给苏玳,苏玳都戴上了。
弘喜欢她将他的心意带在发间,走过去拥住月色下的小美人,弘贴着她的耳尖,轻声问:“爷在大舅哥书房里留下的玩意儿,福晋见过了?”
第43章 043
那些日子没顾得上问,但弘晓得他们兄妹在巴勒多尔济的书房里见过面。
苏玳轻轻点头:“妾见过了。”
弘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带着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缱绻温柔:“那是爷闲来无事随手弄的。不代表什么。”
“你既瞧见了,正好这会儿厄鲁特蒙古有了异动。也是爷的先见之明。”
“爷不打算让你哥哥跟着十三叔去。跟着十三叔去的另外有人。爷知道你哥哥将那些东西都记下来了,记着它自然是有大用的。爷要用你哥哥调度后方。”
“现下,他还不能离开京城。西北之地对他也不安全。”
巴勒多尔济这个人要是现在送去地方上就有些屈才了。弘有私心,想把人先留下,还是要在京城,在朝堂上先历练几年,等合适的时候,再送他去合适的地方。
意识到弘是在给自己解释,苏玳忙道:“妾不是,妾没有找爷要哥哥差事的意思。”
她以为她和巴勒多尔济在书房的话又被亲哥哥卖给弘知道了。
弘亲亲她,笑得很温柔:“紧张什么。爷是同你说,爷对你哥哥另有安排。是怕你误会爷只想着别人的前程,却叫你哥哥留在京城当差。”
听这话的意思,哥哥没卖了她?
苏玳放松下来,弘身上有点热,她不想要贴着了,轻轻一推,倒是把人推开了:“妾相信哥哥的能力。爷心中自有考量,这些事妾就不插手了,爷觉得怎样合适便安排就是了。”
她又没有他纵览全局的谋略,这些事,肯定还是弘自己做主的好。
弘追过去,两个人在躺椅上躺下,又贴一块儿了。
苏玳想起弘和十三阿哥方才的对话,心里头来回想着。
若将她放在弘的立场上来看这次的事情,总觉得不仅仅是弘有先见之明那么简单。
他像是什么都有准备。
但具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苏玳也说不好。
毕竟她从小又不是作为皇子阿哥教养长大的,人家学多少东西,她学多少东西呢?
这里已经和她所知道的大清大大的不一样了。很多事情,连她自己都是拿不准的。
弘瞧着怀里的小美人,冰肌玉骨,连额头上缓缓渗出的一点点细密汗珠都可爱的不得了。
弘拿了手帕轻轻给她擦汗,小福晋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他脸上,看的弘一阵意动:“怎么这样盯着爷?”
绵长的一吻后,苏玳揉了揉有点发麻的嘴唇,嗔怪的看了一眼弘,才说:“妾是在想方才爷说的话。”
“什么话?”弘含笑问。
苏玳清凌凌的目光中藏着许多许多难言的情绪:“爷总说废太子,方才与十三叔说话,说起圈禁的事,爷也是满不在乎。爷当真知道废太子和圈禁是什么样子的吗?”
他不是狂妄自大的人。他也不是自信到自负的人。
在他身边这几年,与他日间亲密,苏玳看见他想要做的事都慢慢的一样一样的做成了,他正朝着他最终的目标前进。
他或许不想要失败,或许什么样的后果都想过了,可是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的皇长孙,哪怕将一切都谨慎张狂的做到最好,但他没有经历过,他真的能知道失败之后的结局吗?
如果他知道,他还会不顾一切不顾自身这样凶野的蛮干吗?
弘垂眸轻轻笑了一下,果然方才和十三叔的话,把他的小福晋吓到了。
“废太子,就是阿玛从此后再也不是太子,只是获罪的二阿哥。太子轻易不会被废,阿玛是昭告天地祖宗的皇太子,要想废掉,必须有足够的能够说服臣民的理由。而一旦被废,那就是天大的罪过。”
“废太子之后,当然不会就这么无事。二阿哥会被圈禁起来。关在一个小屋子里,或者封闭的宫殿里。不许出入,吃喝从一个小口子里送进去,几十年都不能出来。”
“要么,就是高墙圈禁。只能在圈定范围内活动,想出来要报告,不能随便出来。日日浑浑噩噩,以为日子会这么永久的过下去,可突然有一天,铡刀落下,你就会突然发现,原来圈禁也不会让他们放心,只有死人才会让他们放心。”
弘不想吓到他的小福晋。
可是小福晋的目光太清澈太明亮,他栖居其中,总是贪求那么一点温暖。
这些话放在心里太久了,重生以来无人能说,小福晋是他心口唯一的一点柔软,他想说与她听,如果她害怕,那以后就不说了。
苏玳没想到他了解的这么清楚,简直像是亲历过。
她只是从记载中了解的,可想想真实经历过这些的人呢?那该多难受。
“真是生不得死不得。生死都握在别人手中。”苏玳轻叹。
弘轻轻笑了一下:“那你怕不怕?”
“我怕也没有用的。”暑热的夜,明明一动就热,苏玳却觉得心头有点凉,她不由自主的抱紧了弘的腰身。
弘立刻将她抱入了火热的怀抱中。
苏玳想,她不想弘受这样的苦。
弘想,若真有这么一天,他不会让小福晋跟着他受这样的苦。
康熙最终定下了直亲王与十三阿哥同去西北。
弘还是不大信任年羹尧,这个人品行太轻浮,从前雍亲王用年羹尧,是因为年家是旗下属人,所以才重用年羹尧。
这西北之功要是再落在年羹尧身上,回头他要是再起来,还得想法子应付他。
弘是想法子叫岳钟琪去的。
倒也还好,康熙先前就另给了年羹尧差事,雍亲王因为在外陪同太子办差,加之如今太子还没有被废,他不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就没有为年羹尧筹谋去四川的事。
康熙的身体调养了些时日,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只是右手的毛病是落下了。他常年劳思伤神,所想所行的事太多了,每天除了批阅折子见大臣,还要经筵日讲,还要挑灯夜战学习科学文化知识,还要临幸妃嫔。
一直这样,劳神到了这个年纪,哪怕精力再旺盛,也是气虚。
何况康熙从小就勤奋,这气虚的毛病也是从小就有了的。
康熙还是很放心十三阿哥的,原本看着跟着太子的老四和老十三都好,这回十三阿哥去了一趟西北回来,历练的倒是出乎康熙的意料了。
这个儿子能文能武,性子也比老十四好些,康熙对他的印象很好。
老十三能用,就不用老十四了。
再者,有老十三跟着直亲王去西北,康熙也能放心些。
军政大事,也不完全由直亲王做主,三个人互相牵制,只要不贪功冒进,西北的事慢慢处置就好了。
直亲王与十三阿哥离京后不久,太子与雍亲王就回京了。
弘难得闲下来一段日子,苏园还在修缮,也不好游玩。
就带着弘晖几个往郊外去跑马,这会儿还带上了几个人的嫡福晋,都是会骑马的,还有巴勒多尔济的郡主福晋,还有十五十六两位阿哥的福晋。
都与苏玳关系好,一路说说笑笑的很热闹。
雍亲王府的郡主,弘晖的妹妹宜尔哈,不喜欢端静公主的女儿迪雅,却和苏玳很谈得来,也很喜欢和苏玳接触。
苏玳也很喜欢这个灵透漂亮的嫂嫂,她们相处的很好。
晌午稍歇,原本在当差的巴勒多尔济忽而飞马来寻弘。
众人都玩去了,就弘带着小福晋在树下坐着说话,巴勒多尔济见身边没有外人,过来便急道:“大阿哥随我回宫吧。太子……太子有事。”
太子出事了。
太子走的时候好好的,太子这数月以来的表现,总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个正常人。
又或者他的病正在渐渐的好转,身体正在慢慢的康复。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太子看着是好,可这些时日的办差都在掏空他的精神,他的气血。
他是在支撑一个摇摇欲坠的身体,而回京后,在康熙面前,他终于支撑不住,吐血晕倒了。
当时太子雍亲王,另几位亲王皇子阿哥们都在,还有些朝中得用的大臣们。太子就在众目睽睽下吐血晕倒了,所有人乱作一团,康熙更是心急如焚。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所有人才真正意识到,啊,原来太子病得很严重,是真的活不长久了啊。
太子被安置在毓庆宫中。原本康熙是要将太子安置在乾清宫的,但悠悠醒转的太子不愿意,康熙只能按照太子的意思开了毓庆宫,将人安置到了毓庆宫中。
太多人都看见了,消息根本瞒不住。
但康熙手腕果决,将所有人留在宫中,不许走动。
让巴勒多尔济寻弘回宫,不许再使外人知道。
弘在太子回京时就见过,早上出府的时候还去请安了,他阿玛都好好的,也不像是那个样子,怎么入宫不久就吐血了?
弘心中诸多疑虑,可没有见到人也不好乱猜。他怀疑在宫里有人气到太子了。
弘要赶到宫中去,来不及与苏玳多说,见苏玳脸都苍白了些,就匆匆亲了亲她,说:“回府等爷消息。不要怕。”
巴勒多尔济也没有时间与妹妹多言,匆匆和苏玳点了点头,露了个安抚眼神给她,然后就与弘飞马回宫了。
苏玳自然没了游玩的心思。
她也不能将实情往外说,就推说天气热身体不适要先回去了。
这边人都回来,自然是没一会儿也散了。
原本心中就有狐疑,知道皇长孙匆匆进宫,而宫里的亲王阿哥们又不让出来,似乎戒严了许多,很多人心中又猜测,纵然猜不出是个什么事情,但直觉是宫里出事了。
来打探消息的不少,太子妃遇事就躲都习惯了,侧妃出面做主都挡了回去。
李佳氏是最周全的,苏玳待在东院没有人来骚扰她,她也不能去李佳氏那里说什么,只能如弘所言的那样,在府中安心等待。
也幸而平日里管得严,侧福晋格格侍妾那里都没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
赫舍里氏倒是想打听消息,但没有人理会她,她也不敢闹起来。
弘进宫,先见到了康熙。
他倒是没想到,康熙跟老了十岁似的,整个人精神都有些萎靡。似乎太子吐血晕倒的消息,给康熙带了很大很重的打击。
弘心中唏嘘,当年废太子,旨意下后,祭告过天地祖宗,皇上也是重重的病了一场,身体之后就大不如前了。
如今他阿玛吐血晕倒,皇上也是这样,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说他爱儿子吧,却又那么狠心,说他不爱吧,偏他又这般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