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康熙下意识的就否认。
或许他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可现在却不这样想了。
他自小宠爱的皇孙,怎会是个用父亲性命谋夺这些的人呢?
胤i也不是这样的品性。
这只能是有人栽赃嫁祸,为的是什么,还是想害他们父子么。
就和之前那些人联起手来,想要害了弘是一样的。
只是太子重病,他们还来不及动手,就直接将这件事安在他们父子身上。
自从太子重病垂危,康熙心里就一直非常的内疚自责懊悔。
他知道太子寿数难永的事,却始终下意识的忽视这一点,哪怕太医西医都与他说过了,他还是认定只要好好医治就能医好太子的病。
一方面他知道太子的病要好好休养,一方面又不得不起用太子牵制皇子阿哥们与八旗勋旧的势力。
甚至将太子当成个健康人一样去用。
太子操劳成这个样子,回京就吐血晕倒,康熙觉得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
康熙心里难受,就不忍苛责太子,更不忍苛责弘。
倘或……倘或还有一线生机,太子能好好的活,他绝不让太子再如此辛劳了,一定让太子静静的安养。
弘抬眸,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的玛法。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婴儿。
爱恨都要巨大的能量,他恨不动,也爱不起。他必要先好好的长大再来谈这些事。
他小时候,总是不爱见康熙。见了喜欢的人就给抱给笑脸,见了不喜欢的人扭头就走了。
偏康熙喜爱他,喜欢把他带在身边教养,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些,反而觉得这个长孙特别的有意思特别的有个性。
反倒比起旁的皇孙,更喜欢亲近他一些。
后来他长大了,更爱太子,爱他的额娘,为了他要守护的人们处处周全,这心里头对害过他的人们,当然恨意灼烈。
对康熙这个皇祖父,可谓是感情复杂。
对他的爱与生俱来,对他的恨难以磨灭。
可渐渐的,他也会发现,这个皇祖父还没有走到那个皇祖父的时刻,他就长大了,避免了他阿玛与玛法之间的隔阂和深刻的矛盾。
似乎祖孙父子之间的感情,反而要更纯粹一些。
皇祖父,他或许也是重情的。
弘说:“玛法,让孙儿把阿玛带走吧。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孙儿照顾他,让他静静的养身体,或许还能有好转。阿玛还是太子,只是远离京城,与这里的人事都不再有任何的牵连,他或者能好起来的。孙儿愿意侍奉在阿玛身边。孙儿可以什么都不要。”
但是真的无法眼睁睁的再一次失去父亲。
康熙哽咽:“你这话,说的叫朕心痛。”
他怎么可能放太子走?怎么可能放弘走?
可是不放……若太子真的……他如何承受?
康熙挥了挥手,说:“你先下去吧。不要出宫。去守着太子。朕要好好的想一想。”
弘依言退下了。
太子还在昏睡,还是气息微弱的模样,却还算是平稳。
雍亲王见弘两天没合眼,强制让人带着他去了东三所休息,太子这边便是他在守着了。
太子有那么一会儿清醒的时候,见了是雍亲王在跟前,雍亲王见他醒了要去禀报康熙,太子轻轻摇头,不让他去。
“皇父尚未有决断。别去寻他。让皇父好好的想一想。”
雍亲王转头又坐下了。
细算起来,雍亲王跟着太子也有些年头了。他见到过太子意气风发的时候,如今太子这样,他心痛又心酸。
先前顾不上也不敢说,这会儿见了人,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胤G说:“二哥若好好休息,或许也不至于此。二哥为了弘,真要将自己都搭进去吗?”
太子是真拿胤G当手足兄弟的。兄弟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很多事他不说,胤G应当也都猜到了。
太子轻声说:“若易地而处,你是孤,你会怎么做呢?”
“弘晖八岁那年病重,咱们把他救回来了,你那么高兴。若是弘晖真的有什么万一,你该有多心痛啊。父母之爱子,都是一样的。”
“孤与弘如今的境地,若再往下,就是深陷被动的死局。死局,唯有以死破之。孤远遁边地,是为孤也是为弘挣得一线生机。待孤走后,老四,你要替孤看护好他。不能让人欺负了他。”
太子提起弘晖,胤G就明白了。
弘虽非太子妃所生,可他已然在太子心中是最重要的儿子。
胤G简直不能想象,如果弘晖这个他看重的儿子真的病死了,他该有多疯。
胤G不问其他,他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在太子身边轻声说:“二哥,你放心,谁欺他,我就和谁拼命。”
“等有一日,我们……总能再将你接回来的。”
太子浅浅一笑:“好啊。”
康熙终归还是见了那些人。
一直避而不见,这不是个办法。
太子尚未断气,可后头的事都要有所准备,若无事当然是好,若有事,提早有所准备,也不至于临场忙乱。
康熙头昏脑涨的,还要处理太子的丧事准备,他强忍悲痛,事事都要如意,都要高规格。
为这个还要和大臣扯皮。
八旗勋旧趁着这个机会疯狂反扑。
这个人进言,说太子表疏是违制,太子不能够这样。
那个人说,皇孙弘尚未有子嗣,不能选定为皇太孙。
又有人道,皇上还有好些个皇子阿哥,纵然太子病逝,也不应当在皇孙中择后。而是应该在几个成年的皇子阿哥中选定一位为皇太子。大家共同推举,这样更显朝廷公正。
七嘴八舌,各有各的说法,却没有人一个人问一声太子如何了。也没有人体会顾及康熙将要的丧子之痛,都在告诉他不可,不能,不许。
为什么不可、不能、不许?
康熙当初做了那么多的决策,他们总是这样,不可不能不允许。
立太子如是,撤藩如是,收/复taiwan如是,桩桩件件,他做错了吗?
康熙几乎可以想象,如果太子真的出事了,这些人将来会如何的逼迫他,要他按照他们的意思行事。
太子还没死,他还活得好好的,他们就已经在暗中想要推举联名举荐新的皇太子了。
他们以为,这还是四大贝勒共政的时候吗?
他亲立的皇太子,是他们想废就可以废的?
如今西北将要有战事,这会儿不是撤藩的时候了,西北之事不会影响整个大清的政局,但朝廷动荡,绝非好事。
趁着这个机会,怕是去西北的直亲王也要动心思了。
若是太子没了,又不曾有新的承继人,那么接下来,他们只怕会真的要逼迫他选立他们看中的人了。
那这么些年,他费尽心思的抑制旗权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那将来想要改置八旗,又从何谈起呢?
他不决断,太子必死无疑。他若是满足了太子心愿,或者太子尚有一线生机。
罢了。当初这些人伤弘甚深,若他再不处置,只怕将来将这些人惯的都要剑指帝王了。
“够了!”
康熙抽出御案旁的天子佩剑,将写有太子丧事预备的奏章砍了个稀烂,对着明显被震住了的群臣说,“朕已决意,立皇长孙弘为皇太孙!”
无视众人呼喊不可,康熙让梁九功去传旨,他则大步往毓庆宫去了,他要亲自将此事告知太子。
――保成,朕遂了你的心愿。你就得给朕长命百岁的活着!
殿外暮色四合,黑夜即将来临,毓庆宫内灯火通明,太子缓缓睁眼,对着康熙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太子大安。未再吐血。
之前灌进去的药总算是起了作用了。
康熙心神一松,所有关心着太子的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太子府来了人,将太子妃和太子侧妃接到了毓庆宫陪伴太子。
苏玳作为弘的嫡福晋,在弘为皇太孙后,她也跟着成为了太孙妃。
旨意传下,弘在东三所接旨。苏玳在太子府接旨,然后苏玳也被接到宫中,陪伴皇太孙。
太子在毓庆宫中生死未卜,苏玳在太子府里亦是满心愁绪,夜不成眠。
太子和弘将会如何,他们都不知道。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太子妃瓜尔佳氏,太子侧妃李佳氏,还有苏玳,还有太子府里这父子俩的女人们,其实都是一样的心。
都是迷茫未知,不知将来如何。
而接到太子大安,弘为皇太孙的消息后,大家的心情就都不一样了。
太子妃瓜尔佳氏心神惴惴多日,得到太子安好的消息她松了一口气,可接下来弘被立为皇太孙的消息,却让她心神俱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子已有嫡子,却立了庶长子为皇太孙?
那弘=来该如何自处呢?
可这个结果已是下了圣旨,无法更改。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子妃甚至不敢说些什么,更不敢做些什么。
她心中不满,也只能克制隐忍,以待来日。
终归弘;故翘小。不然皇上不会丝毫不考虑太子这个嫡子的存在啊。
太子妃看着与她一同进宫陪伴太子的李佳氏,心中只余冷笑,这对母子如今什么都有了,那么下一步,如果她与弘T倌默无闻的,是不是他们某一天也会干掉她和弘#成为新的太子妃和太子‘嫡子’呢?
太子醒来后,稍稍有了一点点精神,不再总是昏睡后。
便请求康熙准他去德州养病。
最开始的那场重病,太子经过德州,也是在德州养病的。
那儿的行宫就给了太子暂住。
“那里安静。可以让儿子好好的静养。”太子说,“阿玛若去热河行围木兰秋A,也会经过德州,儿臣也可以和阿玛见面说话。”
对于太子所请,康熙无有不准:“都听你的便是了。”
太子又说:“四阿哥弘;剐。不好跟着儿臣去德州。儿臣想将弘A粼诟里。太子妃留下照料弘!2噱李佳氏与两个格格侍妾跟儿臣一起去德州。孩子们都留下,让太子妃与两个侧福晋照料。”
康熙说:“好。”
太子妃本来就不想去德州。
德州那儿除了安静,没什么好的。远离京城陪着太子在那儿隐居,那算什么?
她是太子妃,怎能离开京城呢?何况,皇太孙不走,她也不要走。
幸而太子将她和弘A粝铝恕K淙淮着李佳氏去,让太子妃很是不高兴,可两害取其轻,太子妃还是愿意在京城待着,暗地里看着弘。
康熙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见太子好了,他就忙去了。
太子妃借口照顾弘#也回府去了。
太子看着她的背影,默然片刻,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跟弘说:“你是皇太孙,将来有你的太孙府。孤的府上,你要多照应。你弟弟妹妹都在府里,两个侧福晋会照看好。但,孤要你照看他们,不能被人暗害了去。也不能给养废了。”
这话就很直白了。
弘沉沉道:“儿子知道。阿玛安心。”
太子握着李佳氏的手,温柔笑道:“要累你跟着孤去德州受苦了。那儿不比京城,咱们悄悄的去养病,不能太张扬,不然对他也不好。这回就是你和孤,咱们好好过一过日子。”
李佳氏也笑,含着眼泪笑:“太子爷知道的。妾就愿意跟着太子爷。妾这辈子都不离开太子爷。”
太子还有心开玩笑:“黄泉路上也跟着啊?”
李佳氏却哭了:“妾跟着。”
太子又问:“孤要是被废了,被圈禁了,你也跟着?”
李佳氏哭得厉害:“跟。爷被圈禁了,妾伺候爷,不离不弃。”
太子也哭,而后又笑了,还替李佳氏擦眼泪:“逗你呢。不会有圈禁的,就是安安静静养病。快别哭了,孩子们都在,看他们笑话你。”
第45章 045
太子的精神才刚刚好一些,身体还是很虚弱的,李佳氏也不想哭,更不想让太子为她担心,因此自己抹掉了眼泪。
还含着笑看弘和苏玳:“谁笑话我?”
弘也笑:“儿子可不敢笑话额娘。”
李佳氏就看向苏玳,太子也将目光落在苏玳身上,弘更像是看热闹似的看向他的小福晋。
苏玳微微红着眼眶,就在下一秒以为她要哭出来的时候,她忽而走上前去抱住了李佳氏。
“额娘――”她本来还想说几句话的,结果一开口就哽咽,更多的话就说不出来的。
感觉只要开口,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可是她又不想在这时候哭。
李佳氏抱着怀里娇小纤细的小姑娘,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孩子,还跟额娘撒娇了。额娘知道,你最乖巧了,不会笑话额娘的。”
苏玳当然不是撒娇。
她是感动。也是羡慕。更是钦佩。
她没说出来,但是她觉得李佳氏是能懂得她的。
感受到太子与李佳氏之间的感情,苏玳总是有很多的感触。
她好喜欢这样义无反顾的感情。却总觉得她做不到。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爱意,才愿意生死相随呢?她也不知道。
太子需要在毓庆宫休养几日,然后等精神和病情稍微稳定一些后,就直接出宫往德州行宫去。
就不再回太子府了。
李佳氏留在毓庆宫内照顾他。
弘也暂时先不回太子府,与苏玳在东三所暂住,他被立为皇太孙,同样也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置。
太子离京往德州去,很多事情也需要皇太孙亲自安排。
事情千头万绪,康熙那里也是需要养病,弘这儿就一下子又繁忙起来。
苏玳留在宫中,住东三所,除了陪伴弘照顾弘外,还要照顾李佳氏。
太子是病人,李佳氏照顾她也总有精力不济的时候,正经的公公婆婆,苏玳当然是要尽孝心的。
她成了太孙妃,自己也有好多事,一下子也忙了起来。
太子安睡后,李佳氏也让苏玳回东三所去休息了,她这会儿找人去给弘传话,叫弘空了后到她这儿来,母子俩说说话。
弘倒是来的挺快的。
母子俩就跟从前似的,在李佳氏以前住的地方,小小的院子里还和从前一个样,秋凉如水,看着天上的星子,两个人一同饮了茶,周身有了暖意。
“额娘从没有想过还能跟着你阿玛出宫去住。那时候入宫,年纪也不大,就以为,会要在这毓庆宫里住一辈子的。”李佳氏说。
毓庆宫里外都是他们的人,这会儿伺候的人都守在外头,说什么都很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