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这边有广绣,江南那边的绣娘手艺也好的很,北方倒是没那么好的手艺,但是他们北方也有北方的特产,放到西洋都是能让洋人抢破头的好东西。
兄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马上朝廷的命令就要下来,再排挤他们就不礼貌了哈。
和亲王带来的晋商激动坏了,他们往常干的是和蒙古那边的交易,偶尔和罗刹国打点交道,但是都是小打小闹,比不过广东这边专门和洋人打交道。
西洋和他们隔着大海,他们对那边的了解都来源于传教士和商人,朝廷层面的交往几乎没有。
没有西洋朝廷给西洋商人撑腰,十三行想怎么赚钱都行。
蒙古那边不一样,那边和朝廷的交往太深,做的太过分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全大清都知道山西商人在草原上和蒙古藩王关系好,见着罗刹国的商队也能说得上话,有时候蒙古贵族犯懒不想管事儿,他们甚至能帮着把朝贡的事情给办了。
蒙古人不会做买卖,有人帮他们干活他们求之不得,只是花点钱而已,他们地大物博缺什么都不缺钱。
晋商也是胆大,他们把钱庄开到草原,遇到蒙古台吉手头紧缺钱还主动凑上去借钱,还不上也没关系,哪个台吉名下没有马场草场,拿地来换也行。
游牧民族对土地的在意程度不如农耕民族,年轻的台吉们不知道轻重更是什么都敢干,要不是朝廷发现的早及时叫停山西商人在蒙古地界儿置办田产的大业,几十年后漠南漠北大片草原的主人就不是蒙古人而是他们山西商人。
这能行吗?
于是他们就被朝廷给教训了。
虽然这事儿是他们做的不地道,但是赚钱买地合情合理合法,就算朝廷不愿意让他们再这么干也得用钱把那些地给赎回去,不然就是朝廷不占理。
好在商人们嘴上说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实际上都还是惜命的,命都没了赚再多钱也没处花,只要命还在不愁以后赚不到钱,所以被教训过之后他们都收敛不少,至少不敢继续在明目张胆的在草原大肆买地了。
草原上的地不能买,西洋的地总能买吧。
十三行不想他们插手西洋商人的事情也可以,把出海的分例让出来点给他们,他们不在大清地界儿折腾,他们去西洋人的地界儿折腾。
朝廷对他们寄予厚望,他们也不能让朝廷失望,没准儿几十年后就能把西洋的地买下来给大清建个海外之国。
商人的嘴,骗人的鬼,一群商人凑在一起唇枪舌战,千年老鬼都得甘拜下风。
和亲王看戏看的开心,这场面比戏园子里咿咿呀呀唱的好,再来点再来点,他就爱看这样的大戏。
这些商人一路上谨小慎微连话都不敢说,他还觉得带错了人,没想到啊没想到,人不可貌相,一个个的都他娘的是人才。
连给大清建个海外之国的主意都能想出来,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难怪朝廷近些年对他们严防死守,要是任他们野蛮生长,买下整个草原绝对不是说着玩的。
有地有钱有粮,这和当土皇帝完全没区别,要不是朝廷发现的及时,再让他们折腾个几十年到时候朝廷都拿他们没办法。
大清的地界儿容不下他们放肆,西洋却可以。
西洋有西洋的朝廷,他们要是能在西洋人眼皮子底下折腾出一片地方当土皇帝那是他们的本事,反正不在大清,爱怎么样怎么样,就是篡了那边皇帝的位他们都管不着。
大清和西洋隔着茫茫大海,只要篡的不是他们的位,别的一切都好说。
和亲王心情颇好的在旁边看戏,十三行的行商敢怒不敢言,满肚子火气不知道朝哪儿发。
往常都是他们借朝廷狐假虎威,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他们竟然也有被别人借朝廷的名义怼的说不出话的时候。
他们十三行是天子南库,赚的钱除了自己留着还要给皇上送去,逢年过节还得去海关衙门总督衙门打点,桩桩件件劳心费力,赚到的钱都是他们应得的,凭什么让别人来插手。
他们承认雍正爷驾崩后这几年他们做的过分了些,但是官府衙门跟喂不饱的饿狼似的,上头朝他们伸手他们自然要朝下面伸手,难不成还自掏腰包去喂衙门那些官?
从康熙朝开始海关就是他们十三行的差事,这些山西商人不去草原买地来这儿折腾什么?
朝廷不让他们祸祸草原,他们就不能再北一点去罗刹国?
漂洋过海多危险,罗刹国那边他们经常打交道,不比漂洋过海来的安稳?
几十年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时候来犯什么浑?
十三行的行商要气死了,可是和亲王饶有兴致的坐在旁边看着,他们连吵架都不敢太放肆,只能任那些外来的山西商人把他们挤兑的没地儿站。
这是广州!是他们十三行行商的地盘!外来商人要点脸行不行!
十三行的行商在心里咆哮,面上丝毫不敢表现出来,有和亲王在广州坐镇,总督衙门和海关衙门自顾不暇,他们拼后台拼不过,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可是……
苍天啊!大地啊!这群外地来的真的死皮不要脸啊!
他们在海外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这些人凭什么上来就摘桃子,凭他们和朝廷关系好吗?
两拨商人吵的不可开交,这不是什么友好的饭局,一个不小心他们的家底都可能赔上去,再淡定再好脾气的人这时候都淡定不起来。
外来的晋商背后有和亲王撑腰,他们之前因为在草原买地已经被朝廷教训过,这次长了记性不会再触朝廷的霉头,凑巧朝廷也想让他们去折腾西洋人,双方一拍即合,出海的生意就算十三行不乐意也拦不住,因此一个个的理直气壮说话能呛死人。
本地的十三行行商心里发虚嘴皮子上占不了便宜,又不敢对官府衙门撒气,于是就把火气集中到了越级告御状的西洋商人身上。
英吉利的东印度公司是吧,行,他们记住了。
从来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儿,断没有被欺负了还打碎牙和血吞的道理,破财之仇不共戴天,他们这次损失多少,明年就加倍从罪魁祸首身上讨回来!
深呼吸,冷静。
那边晋商的兄弟过来说话,他们也不是什么恶人,不能放着自家人出去吃亏是不是。
第55章
*
十三行的行商把火力集中到不讲规矩的英吉利商人身上,晋商乐得联手对外,双方一拍即合,喝口茶的功夫就从斗鸡眼变成了一家亲。
看的和亲王目瞪口呆。
长见识了,真是长见识了。
以前只觉得朝中那些大臣吵起架来令人咂舌,现在看来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吵,商人这种靠嘴皮子谋生的行业吵起来一样吸人眼球。
果然高手在民间,要不是他背靠皇帝老哥,十有八九不是他拿捏这些商人,而是这些商人把他耍的团团转。
希望这些人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出海赚钱上,忽悠西洋人可以,千万不要忽悠他。
虽然他可能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但是他哥能反应过来,他只需要不露怯其他就都不成问题。
和亲王活了二十多年,除了他阿玛雍正爷还真没怕过谁。
晋商和十三行之间的你来我往被和亲王写成信件快马加鞭送到京城,看的乾隆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这都什么玩意儿?
幸好送过来的不只和亲王的汇报,还有其他亲信的奏折,真要从臭弟弟那几十页的话本子里把有用的信息挑出来,他一整天都别干其他事情了。
以前也没发现那小子这么不正经,怎么去趟广东连密折都不会写了?
密折密折,要的就是简略明了,这上来就几十页的一大摞能叫密折?
欠收拾。
乾隆皇帝对那厚厚的一摞纸非常不满意,小果亲王的心情截然相反,“四哥,五哥这份肯定是写给我看的,我喜欢看热闹。”
五哥一定是知道正经的汇报有人做,所以特意把所见所闻夸张了一下写成话本子给他亲爱的弟弟看。
乾隆:……
虽然很离谱,但是这臭小子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能看懂?”
小果亲王骄傲挺胸,“能!”
他跟着十六伯补课不是白补的,写故事又用不到多少疑难杂字,他不会写还不会看吗?
乾隆叹了口气,让臭小子带着那叠手写话本子出去看,别打扰他处理正事儿,“今儿傅恒当差,有不会念的字直接找傅恒,看完之前别回来,看完之后让傅恒自个儿来回话。”
弘啵骸…
直接说看完也不让他过来捣乱就行,不用那么绕着圈儿的说。
小果亲王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接过那叠纸就跑出去看,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让他们急五哥写这么多。
傅恒今天的确在宫里当差,不过他这差事也干不了多久,是的,他又双升官了。
头等侍卫已经是御前侍卫的天花板,一般这个时候就会调到外面历练,历练几年再回京城就是前途无限的帝王心腹。
傅恒走的也是这条路子,但是他和寻常的帝王心腹不一样,人家的历练不在外地而是京城,隔几天就能在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看的朝中一众大臣只有羡慕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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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他们羡慕,实在是傅恒这升迁速度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有来者。
皇上以前提拔傅恒还在他们的理解范围内,只是升迁速度快了点,御前侍卫还是御前侍卫,这次不一样,这次直接从武官转文官了。
同品级的文官地位比武将高是不成文的规矩,朝中能做决策的都是文官,武将只在打仗的时候能临时掌权,平时基本上都不管事儿。
就拿傅恒这次的升迁来说,头等侍卫是正三品,总管内务府大臣也是正三品,但是总管内务府大臣属于文臣,御前侍卫属于武官,这就算升迁,还是大大的升迁。
以前大家凑在一起闲谈的时候还只是猜测,现在可以直接把猜测俩字去掉,他们皇上就是明目张胆的在培植亲信。
傅恒绝对的是前途无量!
可惜再怎么前途无量也还是要被打发来看小孩。
乾隆懒得看混账弟弟送回来的“话本子”,又怕里面有什么重要的消息,索性找人过去一起看,还省得他亲自头疼了。
弘嗝雷套痰某雒趴垂适拢他看一张递给傅恒一张,一边看一边感慨大清遍地都是人才。
看看人家志向远大的晋商,要是真按照他们设想的发展下去,海外殖民地都得让他们给弄出来。
虽然说起来很不道德,但是听起来真的很爽。
赶快点赶快点,赚钱赚钱赚钱。
话说回来,大清的商人在海外赚钱需要给朝廷交税吗?海上有倭寇吗?出海的商船能平安回来吗?
小果亲王有许多小问号,傅恒傅老师负责解答。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入朝为官后自然会知道。
商人在海外赚钱要不要交税得分情况,如果一去不回自然不用交,如果带着货物回到大清,那还是得按规矩交税的。
海关那边具体什么情况他不清楚,估摸着海关衙门自己也晕乎着,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把规矩定下来,也许和亲王回来规矩就定下来了吧。
至于海上的倭寇,其实没有那么简单。
前朝倭寇声势浩大,主要是因为朝廷执行海禁,而沿海的商贾不愿意困在岸上,宁肯偷偷摸摸的出海也要出去,所以才有那么多“倭乱”。
所谓的“倭乱”,绝大多数都是亦商亦盗的浙闽两省人,只有极少数的日本浪人参与其中,而且这些日本人往往受雇于中国大海商。
他们以海外贸易为生,遇见打得过的就是倭寇,遇见打不过的就是正经商船,身份转换极为灵活,哪个有利用哪个。
前朝倭寇那么严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隔壁东瀛发现了一个银矿,而且那个银矿的产量相当的大。
他们脚底下这片土地有铜有铁,银矿还真没多少,自从东瀛那边出现了大银矿,闽浙沿海一带的商人就坐不住了。
他们这边地大物博除了银子什么都有,东瀛弹丸之地运气好出现个大银矿,此时不去更待何时,于是海上一片一片全是前往东瀛“以物易银”的商船。
嘉靖年间有个叫朱纨的名臣,是个推行海禁、剿灭海寇能臣,曾经大败佛郎机人和倭寇的联军,一度平定东南沿海的倭寇之乱。
但是最后也没能平定,不光没能平定,还含恨服毒自杀,可见海上的水有多深。
弘嗾UQ郏“啊?为啥自杀啊?”
傅恒温声回道,“去外国盗易,去中国盗难;去中国濒海盗犹易,去中国衣冠之盗尤难。”【1】
弘嗵的似懂非懂,“有内贼?”
傅恒想了想,换成小孩儿能理解的说法重新说道,“不是有内贼,而是那些作乱海上的倭寇本身就是闽浙的地方豪族派出去的,他们和官场息息相关,朱纨的所作所为对他们来说不是保境安民,而是断了他们的财路。”
海上来往的商船是商还是寇大家心知肚明,朱纨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上任之后态度极其强硬,直接把海上风头最盛的两窝海寇给抓了,消息传到京城直接炸了锅。
万万没想到朱纨不光敢抓人,他还敢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捅到明面上来,直接上奏疏弹劾浙闽两省的世家大族勾结“倭寇”,证据就是他抓的那两窝海寇头头。
如此逆天而行,注定不得善终。
南方人每届科考皆无比风光,朝中闽浙籍的官员不知凡几,各方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说是牵一发动全身也不为过。
朱纨的奏疏刚刚送到皇帝手上,朝中闽浙籍的言官立刻开始弹劾反击,说被俘虏的海寇头头不是倭寇都是良民,朱纨为了军功无所不用其极,纯粹是在杀良冒功,同时还不忘暗戳戳的说他故意污蔑闽浙士人,要皇帝把他撤职审查。
朱纨要是能被威胁,他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抓人,他的反击也很给力,直接下令把抓到的海寇全部处斩。
谁来求情都没用,按律就是当斩。
小果亲王一拍大腿,“是条汉子。”
傅恒叹了一声,“的确是条汉子,可正是因为他的手段过于强硬才招致杀身之祸。”
不管什么时候,地方官员都不能擅自杀人,打仗的时候除外。
朱纨一下子杀了那么多贼寇,没人给他使绊子也就罢了,一旦有人给他使绊子这就是将把柄送到敌人手上。
朝中言官开始能弹劾他杀良冒功,他把抓到的海寇都傻了之后那些人更是不会放过他,一时间弹劾他的奏疏雪花一样飞到皇帝手中,别人想救他都难。
嘉靖皇帝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未必。
但是皇帝明显没想保他。
朱纨大概也知道这事儿没法善了,自杀之前很是淡定,“纵天子不欲死我,闽浙人必杀我。”【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