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寿——樱三【完结】
时间:2024-03-28 23:05:53

  两人方才肌肤相亲极尽缠绵过,此时互视一眼,哪里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周璨胸口悸动得厉害,握着手杖的那只手掌心都沁出汗来。
  “陛下准我下午再去,值夜。”林晏答了,转头看向那些酒瓶酒坛,微微笑道:“王爷好浪费啊。”
  周璨低头把玩着手杖,闷声道:“饮酒伤身,我今后滴酒不沾。”
  “滴酒不沾?”林晏奇了。
  “对,滴酒不沾。”周璨点点头,十分坚定道。
  林晏忍不住就笑,走上几步,从车里提了两坛酒下来,道:“全丢了未免过于可惜了,你便让我留两坛吧。”
  “你要留两坛作甚?”
  林晏拍拍手,装模作样打开塞子凑过去闻了闻,“果然好酒,香气逼人,”他走到周璨身边,小声道,“海饮伤身,小酌怡情。”
  他将怡情两个字咬得分外暧昧,似笑非笑地看着周璨:“若是我想要,你今后还赔不赔我小酌一杯?”
  林晏那双眼睛微微下弯,下头那对卧蚕明显,将那下眼睑稍稍往上一送,便显得那点儿笑意都要盛不住似的他眼里滑落出来,满眼的水润光华,情思浮沉。
  糟了,这小东西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笑比较勾人了。
  周璨避开他眼神,伸手将手杖往他膝窝里轻轻一磕,冷哼道:“去书房。”
  林晏跟上去拉他,不依不饶:“哎,王爷,您没回答我呢……”
  周璨回头冲秦伯道:“小少爷的两坛酒,给他留着。”
  林晏哈哈笑起来。
  霜轻日暖,宫中红叶满阶。
  林晏守在安禄殿外,望着天边灰紫云雾间的半轮红日。这夕阳红,宫墙红,白玉石阶也是红的。这大启皇城伏卧在冬日余晖之下,威严寂寥。
  也不知周璨幼时深居宫中,看到这景象,是否也会觉得孤单寂寞?
  “林小统领,”杜淮不知何时出来的,一路碎步到了林晏身边行礼,“陛下请您书房一叙。”
  林晏全无准备,怔住了:“陛下……要见我?”
  他做这神策卫以来,巡视皇宫主殿,偶尔确能撞见皇帝,只不过神策卫不是皇帝近卫,平常皇帝也不会亲自找你问话。
  “没错,还请小统领随老奴来。”杜淮引路道。
  杜淮长年在深宫中,未曾见过林晏几回,直至林晏入宫任职,才算得以多瞧上几眼。叶家云娘的儿子,小将军叶韶的外甥,还是那景纯王爷养大的孩子,杜淮怎么想都该是个放浪形骸无法无天的主儿,可这林晏劲装金刀,身姿修美,眉眼沉静,温和有礼,倒比前面提到的些个长辈稳妥得多。
  “林小统领请。”杜淮替他掀开门帘,恭敬道。
  林晏一路上已将心中忐忑压了下去,除了身上武器,入得御书房中。
  “微臣拜见陛下。”
  皇帝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小林晏来了,”他朝身边人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林晏这才瞧清,站在皇帝身边的是太子。
  太子高瘦,一双狭长凤眸上挑得厉害,瞧上去精明有余,气度不足,他离开时低眸瞥了林晏一眼,似笑非笑道:“林小少爷倒是与那位小舅舅生得相像,不过懂规矩这块倒是强上许多。”
  “起来吧,过来坐。”皇帝靠在软塌里,指了指桌子那边的位置。
  宫女上来沏茶,林晏不自在地盯着自己指尖。
  “的确长大不少,朕记得当年有一回去将军府,你才出生没多久,叶韶那小子抱着你来给朕炫耀,说他当了小舅舅。”皇帝低垂的眼皮将眼睛都盖去了大半,林晏瞧着他,心中滋味良多,只是勉强扯出个笑来。
  “这几年在王府过得可好,留玉那小子向来不着道,可有亏待你?”
  “陛下说笑了,王爷待我很好。”
  皇帝笑了,拿起茶盏,抱在手里头,静默片刻,又道:“自从先王妃去世,这景纯王府二十多年来都像是方空荡荡的盒,不像是个家。”
  “留玉也快三十了,总不能一直呆在京中,孤家寡人一个,朕实在放心不下。这王府,着实缺一个主母啊。”
  林晏心上一跳,抿住嘴唇低下头去,心中暗骂了一句。
  这可是他最不愿听到的事情了。
  “……陛下说得有理。”林晏笑了笑,“可王爷就是那副安不下心的性子,恐怕要陛下亲自劝他了。”
  皇帝喝了口茶,道:“说来好笑,从前,留玉这小子总喜欢跟在妙云后头跑,云姐姐长云姐姐短的,朕还道等他俩长大些,便干脆赐个婚得了。不料你娘没看上他,倒是嫁给了林安青,也是命运弄人。”
  “如今留玉代叶家抚养你长大,你俩难得情谊深厚,这婚姻大事,朕倒是想跟你打听打听,留玉到底是喜欢那种姑娘?”
  林晏迎上皇帝沉沉目光,竟不由心虚起来。他不知是不是他多心,皇帝这一句句看似闲话家常,却总让他感到锋芒在背,仿佛皇帝每一句都在提醒他,周璨与他辈分之差,身份之差,难道……皇帝察觉了什么?
  “林晏愚钝,这……我也毫无头绪,不好说……”林晏心道总不能说他其实喜欢我这种年纪小的吧?
  “哈哈哈,你不必害羞,只是这王府主母,将来也当要照顾你的,朕心中有几位人选,就是怕你不喜欢。”皇帝和蔼道。
  “不敢,若是……若是王爷喜欢,那林晏自然也是喜欢的。”
  皇帝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将杯盖放了回去,道:“那便好了。”
  “方才太子也在这儿,你可知谈的是何事?”
  林晏恭敬道:“不知。”
  “今年西境寒冬早至,这还未到月底,西边下了一场大雪,冰封万里。”皇帝将茶盏放回桌上,叹了口气,“原本我军已将小宛半数城池拿下,这一场暴雪,小宛趁机反击,将我军逼回了果尔沟外。”
  “那……”林晏急忙想追问,皇帝抬起一只手,道:“朕知道你想问什么,此次代刘封西征的,是你的师父冯齐老将军,他没事,好好守住了战线。”
  “如今两军对峙,援兵已出发。只是西边酷寒,我军不善寒冬打仗,尤其入了沙漠更是温差巨大,难以顺利进军,所以朕下令目前死守果尔沟,待开春一鼓作气反击。”
  “你今日来得巧,朕并不拿你当外人,所以与你说说这前线战况,权当闲聊,”皇帝看向林晏,低沉道,“叶家世代名将,你小舅舅像你这般岁数,已随叶老将军出征多次,朕便觉得,将你圈囿这宫中,是否叫你委屈了。”
  林晏攥了攥拳头,正要说话,皇帝笑笑,慈祥道:“你不必现在表态,回去好生想想罢。”
  林晏俯身行礼,道:“微臣明白了,多谢陛下。微臣告退。”
  皇帝瞧着林晏那杯未动分毫的茶,淡淡勾了勾嘴角,道:“杜淮,上回朕选的那几个名门小姐,你弄个册子,明儿送景纯王府上去。”
第四十章 岁暮
  “你说什么?”周璨将勺子放下,挑眉看向林晏。
  林晏低头继续替按摩伤腿,道:“开春攻小宛,我想助师父一臂之力。”
  周璨复又低头喝起羹来,语气淡淡:“去年你说要去西境守商道那会,还没讨够骂吗?”
  林晏俯**去,将头靠在周璨腿上,软软道:“可你还不是让我去了?”
  周璨停下动作,林晏自下而上地瞅他,眼里含了点儿讨好的笑,他差点儿没握住勺子,啐道:“跟谁学的撒娇本事,初一吗?”
  林晏松开他,将他手里的羹汤夺下,朝他摊开手掌,道:“那你让我看看那套待选王妃图册。”
  “……什么图册?”周璨躲开他的目光,撇撇嘴。
  林晏不理他,道:“那我问问揽月姐姐有是没有,她从不骗人。”
  “林无晦,你这是威胁我?”周璨忿忿道,他一挥袖,冷哼一声,“那你便去跟揽月要吧,本王行得端坐得正,皇帝送上府的,又不是本王自己去讨的。”
  林晏见他开始用本王自称,便知道周璨动气了,叹了口气,将头倚到周璨肩上,轻声道:“哎,也不知陛下挑了哪些名门贵女,几多美貌……”
  “我没看。”周璨伸手,摸了摸林晏鬓角的乌发,又捏了捏林晏侧颊,低声问道:“皇帝找你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周璨转头过去,对上林晏的眼睛,终于笑了笑,道:“本王都豢养娈童了,他竟还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林晏呸了一声。
  周璨挡着他的嘴,收起笑意,轻声道:“若是皇帝给了你去西边的念头,别理他,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林晏支起身体,将周璨拉转过来与自己对视,“我知道,他在激我逼我,可我仍要去,我仍得去。”
  “叶家历代镇守西境护我边境平安,你从前对我说,不能让小舅舅做叶家将来唯一的那个男子汉,可现在叶家唯一的那个男子汉只有我了。”林晏认真道,“如今师父独自苦撑,我实在不甘躲在京中。”
  周璨瞧着林晏那双眼睛,这两年林晏成长得越发快了,这双眼睛少了幼时的圆润,更像是一双雅正公子的眼睛了,不似叶韶似的满目风情,总是清澈坚定的。可这会,周璨却觉着舅甥俩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带着点儿锐气血性,不容辩驳的气势。
  “你容我想想。”周璨心生疲惫,敷衍地摸了摸林晏的头,从榻上下去了。
  繁霜霏霏,疏梅映月,夜色清寒。
  林晏拨开周璨后颈的长发,在他脖子根那儿重重地吻了一记。周璨整个背脊微微战栗,绞着林晏的小臂伏低身体,将脸埋进被褥中深深呼吸。林晏躺回他身边,轻轻将手搭在周璨汗水滑腻的后腰上。
  那夜之后周璨并不抗拒与他再行云雨之事,只要他要,周璨都是会应的。只不过周璨在床上再不似醉酒那日放浪可爱,总是极为克制的,连声音也不会多发出几声。林晏对这些并不强求,他可以等,等周璨心中那些苦闷顾忌都渐渐淡去。
  林晏想去西境,也并不是单单为了承袭叶家忠魂。那日御书房皇帝说得每一句话,他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宫中禁军,大多出身贵族,他总不能一辈子依傍出身的荣光,当一个所谓的小统领。他配不上周璨,他需要功勋筑基,站的高一些,再高一些,才可能与周璨比肩。他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周璨的羽翼下面,做一只无能的雏鸟。他不要周璨是他的长辈,他要周璨是他的爱人。
  “……不知你何时受封出京,要去往何处。”林晏拉过袍子给周璨盖上。
  周璨这才动了动,他眼尾潮红,朝林晏看来,道:“我就赖着不走了,他还能拆了我这先帝亲自监工的王府不成?”
  林晏知道周璨又在说胡话,皇帝年迈,太子即将继位,皇帝是断不会放周璨一辈子住在京城的,迁居封地,是迟早的事情,周璨也只能周旋得了一时罢了。
  他没拆穿,只是安静下来,拾起一缕周璨的长发,在手里把玩着。
  周璨见他不说话,便盯着林晏低垂的眼帘。林晏心中想些什么他何尝不明白,只不过周璨怕了,去年西境单单只一个达木丁,林晏中毒又受伤,差点儿就叫将军府的祖宗堂里多一块牌位。而这一回,林晏面对的可不是见财起意的匪徒,而是为了家国生死,背水一战的千军万马。
  林晏忽然捧住他的脸,吻了吻他额角,闷声道:“留玉,你让我去吧。”
  周璨微怔,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手仰面躺着,道:“凉州不错,靠着边境,也算富足,不如我向皇帝讨要了住去,你若在西境驻守,我便也能时常见你。”
  林晏翻身而起,低头惊讶地瞧他,道:“你……你此话当真?”
  周璨捏了捏他的脸,冷笑道:“不当真,兴许我明天就变了主意。”
  林晏俯身亲了亲他,捂住自己耳朵:“我只听见这句了,我不管。”
  周璨将他踹下床去,“先去洗澡吧,我叫人收拾一下,一会来。”
  待林晏出去了,周璨将衣袍披好,拢了拢头发,唤了一声揽月。
  揽月即刻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药。药早先便煎好,这会已经只剩余温,周璨仰头饮尽,撇撇嘴,嫌弃道:“下回也不用这么早煎。”
  揽月冷冷瞧他,眼神里有些不屑。
  周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看向窗户,漆黑一片,冬夜如墨稠,漫漫无尽头。
  他嘴角的笑意落了下去,周璨闭起眼睛,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年末的时光总是走得匆匆,又到了饯旧迎新的时候。
  今年林晏拉着周璨去了明源大街看庙会,那舞狮的队伍经过与游人嬉闹,林晏还摘了领头狮子脖子里的铃铛。
  “你要这玩意儿做什么,送给初一吗?”周璨嫌弃地推开他的手。
  林晏笑嘻嘻道:“也不是不行。”
  “这非得把初一脖子挂断了不可。”周璨晃荡了一下那得有一个西瓜大的铃铛。
  整条明源大街灯火通明,叫卖声,唱戏声,弹奏声此起彼伏,昨夜的雪被商贩们清了个干净,便只有高楼檐角还留着点儿白,似乎也即刻还要被这热闹的气氛给焐化了去。
  周璨便想起当年腊市来,那时候林晏还是满脸**惹人恼的小屁孩,如今跑在前边的高挑少年已经与自己几乎同高了,他与小摊的老妇交谈着,笑得眼角弯弯,周身一股子清爽无忧的味道。
  当真是年华衮衮惊心。周璨恍然明白林晏为何叫他舍弃不下,他贪恋林晏身上的少年气息,好叫他觉得自己也不曾老去,他最珍惜的那几年韶华也未曾离他而去。今年凤箫声动,玉壶光转,真正是醉人好景象,只是明年呢?后年呢?
  林晏用装着热腾腾水煎包的纸袋碰了碰周璨的脸,笑道:“见你站着出神,可是饿恍惚了?”
  周璨用衣袖抹了抹自己的脸,道:“都是油。”他说着伸手取了一只,低头咬了一口。
  林晏见他烫得吐舌头,无奈道:“刚出锅的,你怎么说咬就咬?”
  周璨轻轻吹气,“不赶紧吃这皮就不脆了。”
  林晏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忽而感慨道:“去年这时候,我在王府床上彻夜难眠,心想我可能再不能见你了。伤口也痛得很,痛得我掉了好几颗眼泪。”
  周璨愣了愣,便听林晏又道:“不过明年,我们是不是便在凉州一道过节了?听闻西边的人喜欢围在一起跳舞,我便只想和你跳。”
  “到了后年,我也许就是大将军了,我便请旨调去你的封地,天天缠着你。”
  周璨心中风狂浪涌,久久难息。他不知他明年,后年身在何处,而少年的明年,后年,年年有他。周璨垂下眼帘掩饰,盯着手里的食物就笑,“一套一套的,讨我欢心。”
  “我不讨你欢心讨谁的去?”林晏拉起他的手,“前边桥下打金钱眼呢,你要是有什么愿望在心里想好了,我给你投个心想事成。”
  周璨摸了摸林晏虎口上的疤痕,笑起来,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映了满街的璀璨灯火,“那本王便仰仗小统领叫我心想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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