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被他逗笑了,哪里是他嫁给她呢,“你好笨啊。”
窗上的影子有了变化,谢辞卿把江雾抱到了身上,他的手紧握住她的细腰,床帐轻轻晃着,他喘气儿道:“我是认真的。”
江雾的两只小手撑在他光洁的胸膛,脸颊通红双腿发软,不合时宜的断断续续道:“那、那我要是在你之前死了呢?”
谢辞卿的动作忽然顿住。
床帐间的温度散得一干二净,他定定地瞅了她半晌,又翻身将她压住。
他一点点吻过她的耳畔,没有回答她的话。
江雾被他撞得声音破碎,她仍然固执地说:“我如果真的在你之前死了,你也不许娶别人。”
“你的每一句诗、每一幅画还都必须有我。”
“嗯,以后我的笔下只会有你。”
“……”
江雾听着蕊香说这些。
脑海里不由得自动想象出那样的场景,必是囍红的蜡烛摇曳,床幔轻晃,床间细语呢喃,耳鬓厮磨,夫妻互表心意,无比亲密美好。
这样美好的时刻,为何她会毫无记忆。
分明记得成亲之夜,他跟蛮牛似的吻她啃她,被她一脚踹下榻去。
江雾侧目盯着蕊香,“你没有说谎吗?”
蕊香被她漆黑的眼睛看得心慌,“这、这种事,奴婢怎么会骗姑娘?”
江雾定定地看她。
蕊香梳着丫鬟髻,穿冬日的小夹袄,面庞圆润,眼睛大而明亮,和记忆里的人没有区别。
她又去拉蕊香的手,感受到她有温度,肌肤之下还能看见青紫色的血管。
即便在画里,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那到底什么是假的,她的记忆吗?
江雾想不通,更无法解释这一切。
马车很快到了江府门外。
江雾算了算时辰,估摸着快要到子时,翻过这一日了。
她有些着急,下马车时不小心绊住脚,摔倒在了前室。
蕊香连忙扶着她,“姑娘小心些。”
“我没事。”
江雾撑住地面要起身,抬眼忽然看见马车内的坐垫下,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她伸手下去,摸到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江雾拿了出来。
指尖,是那一支丢失了的金雀簪。
簪身冰凉,那种凉意从肌肤一直蔓延到了心里,连空气都冷得仿佛凝固,江雾的呼吸在刹那间停住。
蕊香也瞧见了,咦了一声,“这不是姑娘的东西吗,怎么会在大少爷这里?”
江易卓和江时困在不同的地方上值,二人在府里都有专属的马车。
盛姝生气离府,坐的自然是江易卓的车。
江雾眉头皱如山丘,犹疑地打量这辆华贵非常的车,无从解释。
正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句低沉的问话:“你去送盛姝了?”
江雾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连忙把簪子藏起来,转身看向来人。
江易卓穿得单薄,显然是匆匆出门的,外披的狐皮斗篷和头发都有些凌乱,他长身玉立在灯下,面色冷淡如常,看她的目光却很温和,像有阳光洒在里头。
江雾低下头答道:“是,嫂嫂已经平安回去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江易卓看着那些雪花一片片飘落在她身上。
他解下身上的狐皮斗篷,给她披上说:“下次不必管她。天冷,你先顾好自己。”
江雾听见他提起盛姝时,语气里那隐隐的不耐。
她站在原地,仰头望着他的眼睛,“哥哥既对她无意,当初又何必娶她呢。”
江易卓闻声,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也许是发现了金雀簪在他这里的缘故,江雾被他看得心慌,连忙低下头去,闪躲他的目光。
本以为自己的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
却在下一刻,江易卓旋身进府说:“虽然我疼你,但不该你管的事,你也别插手。”
停了一下,他补充:“比如我的内宅。”
江雾敬畏兄长,也心疼盛姝。
他的话并没有威慑到她什么,她坚持为盛姝说话:“她跟我们一起长大,我希望你能对她好一些。”
“娘很刻薄,府内皆知,从前我以为你会护着盛姝,现在发现并不是。”
她话落,走在前面的男人忽然顿住脚步。
江雾在他身后,也跟着停下,她微抬眼,看着他的背影。
他没转身,就那么背对着她说:“怎么才叫护着她?”
他的声线骤冷:“给她一个孩子?”
江易卓:“绝无可能。”
江雾哑然。
“从前是不想,现在是不能。”江易卓:“现在京城不太平,我能护住的人少之又少,不想多添软肋。”
江雾不明,“什么意思?”
“京中的连环案,是冲着江氏来的。”
江易卓仍然背对着她,江雾此刻见他的背影,竟觉得像独立山巅的青松,挺拔却很孤寂。
她想到什么,“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白日抓到江若锦的时候,她就看出来,江易卓已经察觉到凶手是在针对江氏。
现在听他亲口说起,她坚定了那时的想法,并且他一定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江易卓颔首说:“每一个死者,都跟江氏有或深或浅的关系,言官上朝时参了父亲。”
他旋身来,看着江雾说:“他们说,我与父亲迟迟办不了这个案子,而死者又都和江氏有联系,怀疑我跟父亲有所包庇和隐瞒。凶手也许是江家人。”
江雾的手不自觉握紧。
这言官所说,不就与她最终的结局相吻合?
她最后被当做凶手,而言官所说的江家父子迟迟办不出案子,是在包庇的说法不就坐实了?
这言官是故意,还是无意?
江雾正要问这言官是谁,江易卓又说:“起初我以为,死者都和江氏有关系只是巧合,言官所说也只是碍于跟父亲的旧怨,直到我在袁姯死的诗社发现了这个。”
他音落,从身上摸出一个洁白的方巾来。
他把方巾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支金雀簪。
簪子上带着血,血迹干涸已经发黑,在灯笼的照耀下格外醒目。
江雾的心跳瞬间慢了半拍。
那金雀簪的模子看起来,和她此刻藏在身上的一模一样!
她不自觉地捏紧了袖口。
江易卓:“我记得不错的话,这支簪子是谢辞卿送你的新婚礼。如果凶手和那位参了父亲的言官,都是有备而来,你会不会有一日被当做凶手?”
“你是凶手的事一旦坐实,我与父亲包庇的事也会跟着被坐实,你说江府到时的结局是怎样的?”
“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全族流放,凌迟?”
江易卓忽然冷笑,“盛元朝律法森严,我们只会比这些结局更凄惨。唯一确定的是,到那时必定全府上下,都被烙下罪印。”
他的所有字句,全都戳在了江雾的心里,跟她的所有经历都联系了起来。
她僵硬在原地无法回神,只觉后腰处的罪印在隐隐作痛。
如果说此前江雾对自己来自于更早的时间,这个‘早’代表的是未来还是过去,她无法给出定论。
那么现在,从江易卓的话结合自己的经历来看,她可以给出绝对的定论了。
她一定来自更早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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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 画中人(大修,重看后半章)
并且她所经历过的那个未来,下场凄惨。
那个罪印能证明她的这个猜想。
她现在不仅不知道凶手是谁,不知道帮她的人是谁,甚至不知道……那个被烙罪的自己结局如何,还活着吗?
江易卓出声:“你在想什么?”
江雾回神,这个新的认知让她无法冷静。
原来她之前所生活的世界,都是假的。那么她的记忆里,一脚踹了谢辞卿下榻的这一段,也是假的。
就像最初逆流的那一天,她看见福来客栈的掌柜和小二所做的事不同一样。
这些不同的事,就会导致她的记忆出错。
江雾用力握紧手指,掌心里的金簪嵌入了皮肉,清晰传来的疼痛让她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她定定地看着江易卓,说:“这支簪子不是我的。”
她见江易卓对自己坦诚,也自然回报的对哥哥诚实。
摒弃掉对他是这个案子的主办人的畏惧,她拿出了才在他马车里发现的金雀簪。
“辞卿送给我的簪子……”她斟酌着,到底还是撒谎道:“我一直随身携带。”
江雾不明,他在这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凶器簪和谢辞卿画的嫌疑存在,可为何从前没告诉过她?
也好让她做出防备,避免那个悲剧未来呢?
江易卓这时说:“我知道。并没有怀疑你,所以这件事我也从未告诉过你,想独自解决。”
这话,巧合地回答了她方才的疑问。
江易卓把东西收好,叮嘱她道:“此事你且藏好,万不可对外提起。便是父亲也不可说。”
“为何?”
江雾以为都是一家人,江时困知道的话他们能一致对外。
江易卓摇头,“父亲的性子,随着案子不破已经愈发急躁。他适合知道这些机密。”
江雾想着也是如此。
上次郭钟子的死,他便焦躁的想做点儿什么出来,去抹除外界对他无能的说辞。
江雾感慨于江易卓的敏锐,竟能在暗中独自发现这么多。
在这之前她对这些根本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意外来到这些虚幻画中,她都还未察觉江时困和盛姝的变化。
江雾从发现了两支金雀簪存在的事中冷静下来,对江易卓说:“这支簪子跟我的一样,哥哥能否给我,我拿去询问辞卿。”
“这东西本来是他家祖传,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江易卓和当初给她匕首一样,对于这些案件重要证据并不犹豫,直接将簪子给了她。
“万事小心,我不知凶手会不会对江家女眷动手。”
这人专门挑身份贵重的人下手,江氏门楣高望,江易卓的担心也有理。
江雾收了他的那支簪子,没有反驳他的推论。
凶手要陷害江家,不一定就不会对这儿的女眷下手。
毕竟亲人之间互相谋杀的案子,并不在少数。
江雾想到那个言官很像是跟凶手联动好的,也有嫌疑,她问:“在朝上,参了爹的官是谁?”
江易卓说:“御史中丞,班尧。”
“那不是盛崇明的副手吗?”
又是盛家。
江雾自发性的想到郭钟子,这些会和盛家有关联吗?
江易卓沉沉说:“所以我怎能这个节骨眼,跟盛姝有个孩子?”
江雾不太确定:“这些看起来和盛家有关联,但会不会是巧合?江盛两家百年世交,又有联姻关系,凶手会不会是想借此机会一网打尽?”
江易卓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这些是巧合。”
“可也没有直接证明,跟盛家一定有关系。”
江易卓坚定地说:“我不能出半点差错。”
他向来沉稳,深思熟虑,目光长远,并且谨慎至极,敏锐无比。
即便如此,江雾也无法理解,他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多年的妻子绝对防备。
江雾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兄长争论,她选择沉默。
江易卓说:“回吧,天晚了,冷。”
他看向站在远处,特地避开他二人对话的蕊香,“送姑娘回去。”
蕊香上前扶着江雾,“小心脚下雪滑。”
江雾听话的和蕊香回房。
也不知谢辞卿是不是还在那儿跪坐着‘忏悔’等她。
江雾一直攥着那两支簪子。
想到上次的匕首,这两者都是案件重要线索,但每次江易卓都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给她了。
还有他所知道的线索,他瞒着父亲却没瞒着她。
她开始猜想,江易卓会不会就是那个在帮助她的人?
蕊香这时问:“姑娘跟少爷说了什么,怎么这么久?”
江雾自然不会告诉她全部,不过却想和她讨论自己不理解的问题:“假如你有个多年的枕边丈夫,你会在他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情况下,对他绝对防备吗?”
蕊香跟江雾主仆感情好,什么都会聊一点。
她自然的笑着回道:“自然不会。”
顿了下,蕊香补充说:“除了做下亏心事的人,谁会整日提防枕边人?除非是城府深的人想得多,看谁都有三分坏,也就对谁都有提防。”
江雾沉思着她的话,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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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方,江雾独自推门进去。
谢辞卿还跪坐在脚踏上。
看见江雾,他眼睛一亮,“娘子回来了?”
江雾走到榻边坐下,看着跪在她脚边的谢辞卿。
他穿着那一身很单薄的月白袍,身形颀长,笑意绵绵,眼里都是对她的依赖。
她握住手里的簪子,思绪怔忡着飞远。
“你与辞卿情感非常,他明明无法自护,却为你打架。”
是盛姝在马车里时,对她说的话。
“你与姑爷感情极好。”
是蕊香的话,“只要一有机会,就要一直跟着你。”
江雾想起自己每次出行,他都会跟着她。
除了他强吻她的这一回。
他对她的吻非常强势,而且狠。
这些……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她没有感情的。
那这是不是代表,在谢辞卿的记忆里,他们二人也是很恩爱的?
江雾怔怔地看着谢辞卿。
谢辞卿也在看她。
他跪在她脚边,姿态低下,是仰视她的角度,眼眸澄澈,黑白分明。
对上他的双眼,江雾再一次感到了那种熟悉感。
江雾挑起他的下巴,微微俯身看他,“你的笔墨下,是只有我吗?”
她的指尖就触着他的下巴,能清晰感觉到他所有微弱的反应。
这一刻,江雾敏锐的察觉,在她说完这话后,谢辞卿僵硬住。
她在他眼睛里看见了一个很深的执念。
那个执念,属于有烙罪记忆的江雾。
她的心忽然跳得很快,总觉得此刻自己跟时间有共鸣,它十分强烈的想要告诉她什么。
但是那种感觉闪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