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卿调转马头面对江雾,他逆着夕阳的光,俊脸隐匿在灰暗中看不清楚。
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一直都知道。”
江雾诧异:“那你?”
谢辞卿:“谢存衍如果不负你,他君临天下时,你就是一国之母。总之父王舍不得我死,但我揭发了你,你必死无疑。”
所以他宁愿沉默,成亲她的梦。
江雾看他的眼神变得像看一个傻子。
谢辞卿视若无睹,继续说:“但若他负了你,你来找我,我会帮你。”
谢辞卿音落,不等江雾说什么,驱马离去。一人一马走入远山的夕阳,江雾看着他,觉得他傻得可笑。
江雾回去找谢存衍了。
谢存衍的皇子府装饰简朴,这些年来他一直大智若愚,又极为谨慎,知道中宫容不下他,他哪怕是在吃穿这一块都十分低调简单。
江雾坐在他用破布遮盖的贵妃榻上,说:“谢辞卿已经走了,你只要再做个功绩出来,之前已经拉拢的大臣们都会支持你。你距离太子之位不远了吧?”
谢存衍用食指挑起江雾的下巴,看着她笑道:“自然。”
他眉尾有一颗痣,笑起来时那颗痣徒添几分妖色,加之他长相是阴柔的那种俊俏,就更蛊惑人心。
谢存衍的手指挑开江雾的唇,深入了她口中,夹起她的小舌玩弄,说:“到时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以往江雾不忌讳和他亲近,但这次鬼使神差的,她侧头躲开了。
谢存衍有些不满,把才搅过她舌头的手指放入自己口中,缓缓吮吸着说:“你去见过谢辞卿了?”
江雾不认为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承认了。
谢存衍笑了一下,眼里阴恻恻的光乍起,不等江雾反应,他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住她。
他很疯狂,咬破了她的嘴唇,鲜血流出来,他又一一舔/舐干净。
嘴里尝到了江雾的味道,谢存衍笑意更深,“你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见他。”
江雾别开头:“幼稚。”
谢存衍掰回她的脸,“不愿意?那就是说你还想再见他了。”
江雾不想理他这种无聊的问题,她的嘴唇很痛,转话题警告道:“下次不许再咬我,否则…”
谢存衍把手指再次伸入了她口中,阻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谢存衍挑起她的小舌玩/弄,笑眯眯道:“我知道你很喜欢我这样对你的…”
江雾合不拢嘴也说不了话,口/液顺着嘴角流出,被谢存衍一一吻去。
吻干净了,谢存衍的上半身往前凑,薄唇紧贴着江雾的耳畔说:“不准再见谢辞卿了。我不喜欢。”
“还有,锦衣卫发现了一些东西,我要你先认罪。回头我会保你平安。”
江雾立刻警觉,“我们一起做的事,凭什么要我先认罪?”
谢存衍说:“江易卓是你哥哥,你下大牢不会有事,但如果是我,中宫不会让我活下去的…”
谢存衍很会哄人,一来而去,江雾信了。
实则也是从小到大,谢存衍没有骗过她的原因。
而且谢存衍还抛出了很诱人的饵。
春姨娘和江若锦曾经陷害过江瀛,让江瀛十四岁就死了。又因为江若锦和江时困有别的秘密,导致江雾没有权利对她母女俩动手。
时日越久,江雾就越恨。
偏偏江易卓心胸宽广,又生性淡漠,他对江瀛的感情很淡,不愿意报复。
所以江雾一直都想为江瀛讨回公道。
谢存衍说,只要江雾认罪,巧环公主的死可以让她牵连到家人。
到时他会保住江雾和杨氏不死,而让春姨娘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也算是给江瀛报了仇。
江雾给谢存衍出谋划策,从镇国将军的爱妾,杀到宫里的巧环公主。
她利用与生俱来的推理天赋,心思缜密,逻辑无懈可击,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一点点把谢辞卿拉下台,推谢存衍坐上太子之位。
江雾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因为她相信谢辞卿看人的眼光,谢辞卿不会莫名其妙对她说谢存衍会辜负她的话。
她担心谢存衍翻脸不认人,提前送蕊香去京城外的安定府找谢辞卿,如果她没有按时去接蕊香,蕊香就要全盘托出一切。
就是死,江雾也要谢存衍跟自己一起下地狱。
可谢存衍性子极阴,否则怎会有那一股阴险的气质,他监视着江雾,得知了蕊香的去处,将蕊香抓捕。
断了江雾最后的一条后路。
此时被绑在刑台上的江雾,看见嫂子和母亲的眼泪,百倍心痛的同时,又恨极了谢存衍。
她转头对赵虎说:“我要见江易卓。”
赵虎又是那一副说辞:“已经说了,统领大人即将被革职。你…”
江雾打断他:“我来这儿之前,有人给了我一张令牌。”
赵虎不信,现在人人对她避如蛇蝎生怕被连累,怎么可能有人来给她送东西。
江雾不着急,指示了赵虎回囚车里再去看。她被枷锁锁住,是无法拿走东西的。赵虎谨慎,让人去了。
果真在江雾的囚车里找到了令牌。
赵虎看着那副令牌愣住,这可是皇室的东西。
--------------------
第39章 ## 江上雾
江雾是重罪者,不能离开刑场,赵虎只能让人去通报江易卓。
江易卓是一个时辰后来的。
他穿一身飞鱼服立在江雾跟前,蟒鱼绣纹张牙舞爪,气质比往日多出了几分侵略感,“谢夫人考虑好了?”
江雾说:“只要你履行承诺。”
江雾来刑场之前,被用过许多极刑,遍体鳞伤的鲜血。江易卓轻轻抚去她嘴角的血丝,“我不会负你。”
江易卓丢下这话,转身走了。
江雾平静地望着他背影,不想追问他去何处。
身边的盛姝呛出哭声,她欲言又止,用一种百般惋惜又绝望的眼神看着江雾。
江雾视若无睹。
江时困罔顾人伦,杨氏刻薄狭隘,春姨娘用女儿争宠,三个长辈皆是如此品行,江易卓便性子淡漠,目无亲情,不在乎江雾是他的妹妹。
江氏府内早已溃烂,江雾身处其中,根本不可能独善其身,良莠灿烂。
只要能活,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江雾什么都可以付出。
当晚宫里传来消息,案子存在可疑之处需要重新彻查。江雾等人全被重新关入天牢,等候案件结果。
江雾在牢里没有等太久,赵虎就过来了。
他用一种讳莫如深的眼神打量她,说:“统领大人派马车来接你了。”
江雾垂着眼睫跟着赵虎出去。
江氏因为江易卓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谢存衍一党。江易卓悄无声息把江雾夜里带出,少不了谢存衍势力的掩盖。
江雾走出天牢,看见角落停驻的一辆镶金马车。
在赵虎的带领和掩护下,江雾上了那辆马车。
毫无意外的,江易卓就在里面等她。
他穿一身青松色的深衣,墨发玉冠,眉骨清朗,看江雾的目光自带一种强烈的侵略感。
江易卓冲她抬手,“坐到我身边来。”
江雾面无表情地坐过去。
江易卓不嫌弃她囚服血污,动作轻柔地搂住了她,“想通了?”
江雾不语。
江易卓撩起江雾的囚衣,手指抚过她腰际的罪印,“疼么?”
肌肤相触,江雾没有任何局促窘怕,仿佛她与江易卓之间并不存在任何礼法的壁垒。
江雾其实早就有所觉了。
江易卓自十六岁以来,府中连连催促他的婚姻大事,他一拖再拖,直到弱冠之年,被杨氏逼着成亲,要娶吏部侍郎的女儿袁姯。
江易卓无法推脱,与其娶袁姯不如娶盛姝。
他弱冠时娶了十六岁的盛姝,几年来没有孕育子嗣,江雾无意间得知他们从未圆房。
江易卓选择盛姝最大的原因是她足够爱他,足够听话沉默,盛家的权势也足够大。
江雾与江易卓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对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她觉得江易卓在等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契机。
直到事发,她被送往刑场,那辆金车停在她面前,说:“只要跟了我,你的结局就又得改。”
江雾起初不应。
紧接着谢存衍就辜负她,她无路可走,因宫里巧环公主的死,整个江氏无法逃脱被牵连的厄运,但江易卓却相安无事。
只有一种可能,宫里有人在保他。
而谢存衍负了她,是给谁让位呢?
她终于知道江易卓在等什么。
江雾冷笑了声,拨开江易卓抚在她腰间的手,说:“你筹谋这一切用了很久吧?”
到了这步,江易卓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从谢存衍要娶丞相之女开始,一直到现在。”
江雾收起笑。
江易卓抬起江雾的脸要吻她。
江雾别开头躲过:“算计我到无路可走,然后找你重新翻案改变结果?”
她躲开了,江易卓就吻她的脸,“你想明白了,又何苦再问我。”
江雾:“但你为什么要拉整个江氏下水?”他明明只需要达到她去求他、跟了他的这个目的就行了。
江易卓咬着她的耳垂,口齿不清:“谢存衍被立为太子,将来登基,未必不会疑心提防权势过大的江氏。”
“我们达成约定,江氏一族只留你我以及杨氏之命,他保江家荣华富贵,绝不动刀。”
江雾推开江易卓拉开距离:“谢存衍性子阴险,你信他?”
江易卓:“我有他的把柄。”
“什么把柄?”
“陷害废太子谢辞卿的把柄。”
江雾沉默了。
江易卓抱住她,吻上她的脖颈,“阿雾,跟了我吧。我机关算尽,只为把你逼上今日的绝路而已。”
他不想再叫她谢夫人了,只想她成为他一个人的阿雾。
江雾深吸了口气,“你是我的大哥啊…”
“我并非杨氏所出。”
音落,江易卓封住了她的唇。
江雾想抗拒,眼前却划过杨氏的泪眼。
她可以不顾旁人的死活,但必须管杨氏。杨氏刻薄狭隘,对江雾的宠爱却是真的。
江雾闭上眼,接受了江易卓。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另一件事要求。
江雾按住江易卓想解她衣带的手,“我想见谢辞卿一面,你愿意替我安排,我就答应你。”
江易卓明显僵硬住:“为何要见废太子?”
江雾:“你只说安不安排。”
江易卓沉默了很久,直到马车停在新的江府外,他才抱着江雾下车,喉间发出极低的一声:“好。”
江雾在江易卓的怀里,一直不肯睁眼。
她不想去看任何跟江氏有关系的东西,尤其是这个新的江府,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内里依旧是溃烂的。
江易卓为了讨江雾的欢心,在她离开京城去见谢辞卿之前,送了她一对仙鹤。
江雾见那对仙鹤很是惹人喜爱,带上去见了盛崇明。
盛姝被下大牢对盛崇明并没什么影响,他依旧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与爱妾你侬我侬。
听见下人通传,盛崇明有些不耐烦地说:“她来做什么?”
爱妾说:“你既与她哥哥共事,都效忠于太子殿下,恐怕有什么话要传吧?”
盛崇明:“她不是和姝儿一起被下了大牢?”
爱妾:“她哥哥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能出什么事?赶紧去吧。”
盛崇明亲了她一口,“那你乖乖等我回来。”
盛崇明去花厅见江雾,江雾让人呈上那对仙鹤,说:“盛大人,我听闻你府上有个奴才叫郭钟子,因为犯了事被下了牢狱。”
盛崇明古怪:“怎么?”
“这对仙鹤极有灵性,十分难得,我送给你,烦请你想个法子,将他保释出来。”
盛崇明:“为什么?”
江雾:“今日是初一,让他在初六时去安定府传话,让谢辞卿来见我,就说在福来客栈,我有话要对他说。”
盛崇明并不觉得直呼废太子的名讳有什么稀奇,但是却奇怪江雾的所为:“废太子?江二姑娘,你想做什么?”
“你问题太多了,这对仙鹤是哥哥送我的。盛大人,此事你做还是不做?”江雾没了耐心,语气暗含威胁。
江雾搬出了江易卓,此事对盛崇明来说又很简单,盛崇明思考了会儿,答应下来。
江雾离开前警告道:“若此事你露给第三个人知道,你的下场不会比盛姝好多少。”
盛崇明从前只听说江雾和谢存衍一丘之貉,同样的阴险狠辣,如今总算得一所见。此时看着江雾离府,他的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
江雾到安定府,见到了谢辞卿。
太子之位被废黜,谢辞卿并没受到什么影响,在府上读书写字,作画写诗,过得清净而孤寂。
听见下人通传江雾来了,他执笔的手卡住,一点浓墨滴落下去,毁了宣纸上一幅绝美的画。
谢辞卿搁下笔,亲自起身去迎。
江雾走进来,正好在门槛处遇见他。
他拱手作揖,后退两步给她让路,“二姑娘坐。”
今时不同往日,谢辞卿早已不是那个尊贵的太子,皇宫成了谢存衍的天下,谢存衍不杀他,不过是因为陛下还在苟延残喘罢了。
如果陛下不在了,谢存衍第一个下刀的人一定是谢辞卿。
江雾对谢辞卿没有愧疚,她坐在他书案边,看见了他方才所画,是她的画像。
谢辞卿忙上前把画收起来,耳根微红着说:“画得不好,见笑了。”
江雾一直不清楚谢辞卿看中她什么,不过这对她而言不重要。
江雾看着他问:“上次分别时,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他说过假如谢存衍负她,可以来找他。
谢辞卿卡了一下才说:“他负了你?”谢辞卿一个废太子被囚禁在此,早已不闻窗外事,对京城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江雾没告诉他真相,只继续问:“你只说还算不算数。”
谢辞卿低下头:“自然是算数的。”只是他现在什么也给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
江雾说:“有你这句话就行。”
江雾没有多留,她来这儿只是想确定谢辞卿是否还把那句话放在心上,顺便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比她想象中的过得好。
江雾走后,谢辞卿久久不安宁。他不明白江雾来确定那句话的用意何在,是否谢存衍已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