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慢慢往那边走去,“谁在那儿?”
音落,那吱吱的声音戛然而止。
江雾走到了佛像后,看见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站在那儿,背对着江雾看不清脸。
斗篷从头罩到了脚,十分宽松的将那人完全笼罩,让人无法从身形分辨是男是女。
可江雾莫名的,对此人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熟悉感。
她看着对方的背影:“你是什么人?”
那人转过身来。
江雾与她四目相对的刹那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地浑身发抖:“你、你……”
她竟然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只不过她披着宽松黑色的斗篷,里头穿的衣裳是一件花袄长裙,裙子精致漂亮,布料昂贵花纹复杂,一看便知是稀罕物。
江雾对上她的双眼,她的眼神空淡而寂芒,如经历过千百年的岁月转变,在看自己时透出漠然。
对方太过平静,江雾也被感染渐渐冷静下来,她执着地重复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就是你,但也有区别。”‘江雾’:“走过的画太多,人为改变的时间也太多,画中虚幻与现实世界的交织,早就让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哪个世界的江雾。”
她不知道自己是虚幻的那个江雾,还是现实中的那个江雾。
时至如今,她早就不知道自己是真是假。
可事态转变,岁月更迭,唯一不变的就是她依旧没能自救成功。她也不是眼前的江雾,昨日她与今日她怎可相比?
江雾听得云里雾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寺庙的杳杳钟声,像是提醒了‘江雾’的时间,她着急地跑出寺庙,匆忙丢下一句话:“去找盛姝!”
“喂!”江雾还不死心地喊她,然对方步履着急,并未停下分毫。
江雾眼睁睁看着她奔离,心里的谜团越来越大,她不明白‘江雾’所说的话,更震惊这世界会有另一个自己。
之前本以为穿入了谢辞卿的画中已经是荒诞,可今日的所见所闻才更是颠覆了她此前所有认知。
不过好在‘江雾’离开之前给了一条很明确的线索。
去找盛姝会有答案?江雾心内有重重疑点,走到刚才‘江雾’所站的地方,看见佛像后被雕刻出一个‘罪’印。
想来刚才的吱吱声就是雕刻导致的。
江雾看着那个罪印,不自觉的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腰窝。
‘她’为何要留下这么一个记号?江雾想起,之前很多次她都情不自禁的抚摸上自己的罪印,以此来确定自己是谁。
这么说……这个‘罪’,其实成为了她去辨别自己究竟在哪个世界、哪个时间的标记。
江雾回过神来,记得这次画中的事,是她和谢辞卿一起来桃山寺拜佛。然现在他却不在身边,而她在香堂睡着了,她忙出门去找他,想要尽快确认他是哪一个?
江雾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忽然听见一阵打斗的声音,伴随着谢辞卿的呼救,江雾心下一紧,提起裙角循声跑去。
她跑得着急,好几次险些摔倒,终于到了地方,远远地江雾看见谢辞卿浑身是血的靠在一颗梅花树下,奄奄一息。
“谢辞卿!”江雾凄声大喊,目光只放在他身上,可下一刻她视线转移,落在身边的男人身上。
他穿着华衣,手提长剑,剑上的血正在往下滴落,把皑皑的雪地打出一个个血色的小坑。
“……”男人侧过头来望着江雾,淡漠的眼里藏不住戾气,以及与方才的‘江雾’相同无二的岁月沧桑。
在看见江雾的刹那,他眼中戾气被一片光点取而代之,“阿雾,我终于追上你了。”
他也是‘谢辞卿’!
可他杀的人……
靠在树下的谢辞卿穿着粗布麻衣,斜挎一个布包,他已经奄奄一息,看见江雾嗫嚅着喊她:“娘子……”
“娘子……”嘴一张,却有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下一刻他便垂下头再无法动弹半分。
江雾与‘谢辞卿’对视,他炽热的眼里隐约藏着一份阴狠,月白华衣的袖口有一抹鲜血。
死去的谢辞卿袖口同样有一点鲜血。
江雾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六神无主,心慌之余脚下一崴摔倒在地,雪瞬时将她衣裳都染湿,寒意飕飕的从四面八法涌来。
“娘子!”谢辞卿丢下长剑,大步上前来想要扶江雾起身。
可江雾还在怕他,他杀死了另一个人,即使她现在无法分清楚他们究竟谁是与自己一起过来的人。
她紧张地往后退:“你别过来!”
谢辞卿顿住,眼里的光不再,狠和戾点点充斥。
江雾这时可以确定,他不是自己要找的夫君。
那个谢辞卿应该还是天真良善,为她不顾一切的人,而非眼前这个,浑身上下是藏不住的狠辣气质。
以及他看自己的眼神也与之前不同,反而和刚才‘江雾’看自己的一样。
江雾坐在雪地一点点往后缩,拉开和谢辞卿的距离:“你、你不是他……”
谢辞卿不满地皱眉。
他走过无数次的画中世界,死了那么多次,只为救下江雾,如果救不下便和她在这虚幻世界永生。
因在寺庙里看见江雾让他来桃山寺的信息,他才马不停蹄赶来,回想起今日是江雾和莫三娘来摘花的日子。
本来已经不抱希望,谁知在这儿果真遇见了她。
不过谢辞卿同样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江雾并非他要找的那个。她看他的眼神陌生,逃避他如蛇蝎猛兽。
且她看起来不是摘花的。
谢辞卿已顾不得那么多,他只想抓住现有的机会拥有她并且救下她。
只要她仍然是江雾,她处于哪个时间点、哪个世界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谢辞卿依然往前走,学着那个死去的自己叫她:“娘子,我不会伤害你,别怕。”
江雾双眼赤红,对他的恐惧写在脸上,怎么可能不怕。他怕不是也知道这世界存在相同的他们,所以要除掉?
那么自己和他的那个‘江雾’,他当然会选择除掉自己。
江雾害怕的还在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一棵树,再无去路。
一阵风起,吹落无数鲜红的梅花瓣落在江雾身上,她恐慌得浑身都缩了起来,盯着向自己走来的谢辞卿:“你别过来,别杀我……”
谢辞卿:“我怎会杀你。”
江雾见他还是不停下动作,反正都是死,不如拼死一搏。
江雾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拔腿逃跑的同时高声喊道:“救命,救……啊!”
跑开还没两步,肩膀忽然一紧,江雾被一股大力拽回去,后背狠狠撞在树干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双手毫无规律的胡乱扑腾踢打:“放开我!你根本不是谢辞卿!”
谢辞卿把江雾圈在树干和他怀抱的小天地里,他抬起江雾的脸跟她对视:“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他吗?”
江雾冷着脸,又害怕又讨厌的看着他。
脸还是那张脸,可神态与气质都全然不同了。他是,可也不是。
谢辞卿低头靠近江雾,薄唇几乎贴在她的唇上:“那人是画里的凶手故意伪装来骗你的,好在为夫及时发现,将其除掉……”
江雾别开头躲避他的唇,紧张地喘息打断他:“你胡说!我本来就是凶手……”
“可在画里,你没有杀任何人不是吗?”谢辞卿侧头追着她的唇,时不时故意刮擦过轻吻,打断了她。
江雾这下说不出话来了。
她在画里的确没有杀过人,可在上一幅画,她却还是被当做了凶手,跟谢辞卿婚后的平静生活被打破。
可不管怎样,江雾是笃定眼前的人不是她丈夫,她固执地躲开他的吻:“但你就是不是他!”
她三番两次的躲避,谢辞卿恼了,他掰过她的脸面对自己,冷声质问:“那你好好看看清楚,我不是谢辞卿我是谁?嗯?”
江雾望着他的脸哑然。
以她目前的认知,根本无法反驳谢辞卿的话。
江雾说不过他,但是也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不是丈夫的人拿捏住,她在他手下拼命挣扎:“放开我!”
“阿雾,娘子,我就是谢辞卿,我们已经成亲了,不管何时何地你永远都是我的……”
谢辞卿抓住江雾推抗不停的双手,高高举过她头顶压禁在树干上,随即低头用力吻住江雾。
从他说的这些话,他的这个吻江雾就知道,他不是她要找的人。
她的夫君不会像他这样粗暴的强吻。
他像疯子,啃咬着她的嘴唇,几经辗转几乎要将她唇瓣咬出血来,甚至还想撬开江雾的牙关。
江雾紧紧合拢齿关不肯让他得逞,谢辞卿狠了心叼住她的唇一咬。
“唔……”江雾因疼痛本能地轻哼,唇齿打开,瞬间给了谢辞卿攻占的机会。
他深入进去,吮着她的唇贪婪地亲吻。她才离开他,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
这样一来,江雾就永远会是他的,跟他融为一体,在他体内呼着同一片氧气,永远不必担心她离开。
谢辞卿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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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 江上雾
谢辞卿松开江雾的手,转而把她给紧紧抱在怀中,他微微从她口中退出,抵住她的唇喘息道:“你跟我走,在府上哪儿都别去。案子的事我会为你处理,待一切风平浪静再说。”
他一说话,热气就喷在江雾面上。
她不适地别开头:“不行!”他根本就不是谢辞卿,她绝不会听话的跟他走。
谢辞卿看着江雾露出的脖颈,纤细白皙,弧度美丽,他顺势吻了上去。
薄唇抵住她脖颈处的肌肤,谢辞卿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这次必须听我的……”他不想再看见江雾离开自己了。
江雾在谢辞卿的怀里用力挣扎,越是这样谢辞卿却抱她越紧。
她整个上半身都被完整禁锢住,呼吸不畅让她脸色都涨红。
“你放手!”
江雾用力一脚踩在谢辞卿的脚背上。
谢辞卿吃痛,手松开了一点儿。江雾抓住这一点点机会,使劲儿把他给狠狠推开。
地面雪滑,谢辞卿被推得后退好几步,他怕自己摔倒也把江雾给带摔了,忙松开了抱她的双臂。
江雾得了自由,一步步往后退,赤红的眼盯着谢辞卿说:“我不会跟你走的,你不是谢辞卿,你不是……”
她转身逃跑,步履飞快,仿佛身后有猛虎豺狼在追赶。
谢辞卿欲追上去,却眼风扫到还在树下的‘谢辞卿’。
桃山寺人不多,但把他的尸体一直扔在这儿还是会被发现。
谢辞卿只好先处理尸体。
他将尸体拖去桃山寺的后山埋葬起来,再离开寺的时候,在路上撞见了莫三娘。
莫三娘提着个手篮子左右张望,自言自语道:“这江雾是去了哪儿,不是约好今日来摘花吗?”
谢辞卿抿唇,不动声色地从另一条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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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雾循着记忆逃走,可一出了桃山寺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最开始本想去东宫,可今日她和谢辞卿来拜佛,他却死了。江雾如果这时候回去,免不了被皇家审问。
强吻她的那个谢辞卿不见得会为她做谎,谎称他是太子。
谢辞卿连他自己都能除掉,焉知是不是另一个他占了他的生存位置?既如此,他定然是要帮助‘江雾’也除掉自己的。
江雾想要回江家去,可想到江时困和江易卓,她又犹豫了。
兜兜转转,江雾没想到自己竟然到最后连一个归处都没有。
她蓦然想到自己开的香铺。
江雾连忙过去,可到的时候却发现香铺的门窗紧闭,不仅仅是她的这一间,附近的商铺也全都关了门。
这条街上还一个人也没有,看起来这些铺子都歇业了很久。
江雾感到奇怪,她没抱什么希望的去香铺敲门,半晌也无人应答。江雾看了看空旷的周遭,没有办法只能去翻窗。
江雾从窗户翻了进去,刚刚跳下地面就听见身后传来蕊香的声音:“姑娘?”
江雾一僵,转头见到蕊香神情焦灼又担忧地站在香柜旁。
“蕊香?”江雾把窗户关好:“你在这儿?为何我敲门你却不开?”
蕊香匆匆走上前来,从身上摸出一卷黄纸递给江雾:“姑娘说过今日要借和三娘摘花作为幌子,实际要逃出京城的。奴婢听您的命令在此等候,你还要来取这卷香谱的。”
江雾皱眉接过黄纸。
她觉得奇怪极了,这幅画本是她与谢辞卿拜佛的日子,为何到了这儿却发现里面的发展和记忆中的全然不同?
江雾很快就明白了,这是另一个‘江雾’所经历的事,与自己并不相同。
难怪在寺庙钟声响起的时候,‘江雾’跑得飞快,原来是为了逃命。
只是为何这个世界的她,和自己所经历的事并不一样?虽然这个不同,可结局却是一样的会惨死,否则‘江雾’无需逃离。
现在对方走了,自己却来了,接下来本是她应该经历的生死就会落到自己头上来?
江雾意识到这个问题,突然头皮发麻。她才逃脱上一幅画的死亡来到这里,等待她的却还是死。
江雾明白了,现实世界她是回不去的,因为那儿的她已经濒临死亡。
上一幅画她也回不去,她同样濒临死亡。
她想要在这幅画中好好活着,案子就必须得解决,否则她只会陷入无休无止的死亡中。
可江雾对于画中的凶手根本毫无所知!
“姑娘?”蕊香看江雾走神,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您怎么了?”
江雾回神,摇了摇头低头看那张纸。
黄纸很旧,边角都破破烂烂的还有很多泥巴。
江雾把其展开。
借着微弱光线看清楚上面内容,江雾双眼骤然瞪大,握住纸张的手恐惧得剧烈发抖。
如果不是她曾经杀过人,见过血,定然要握不住这张纸。
蕊香看见她的表情,也跟着害怕起来:“姑娘,到底怎么了?”
江雾拿着纸问她:“你说这是香谱?”
“是啊,你临去桃山寺前,嘱托我一定要在这儿等到你将其交到你手中的。”
江雾不可置信,握住纸张的力度逐渐加重,她手指都泛了白,双眼也逐渐变红。
那香谱上面写的,分明是一个详细的杀人手法。
“取十五位黄花女子放血致死,取血混于蜡泪、香灰与露水中,四者混合物曰‘血香’。取其长发制为笔,绘出大师符文于地,再以五官作乾坤、四方列出法阵。砍其四肢,抽去硬骨,骨做封香之坛,皮肉则为乾坤、四方连接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