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其被砍下四肢后所剩的躯干与血香一起存放,封于骨坛、法阵中,纸坊在香案下,共同酿造七七四十九天,此乃香下尸。”
“再以第十六位女子之血制为名贵颜料,在取香下尸之日涂抹绘画在骨坛上,便可得一味‘忘香。’”
这便是忘香的香谱。
江雾越看越觉得悲怆,眼前仿佛滑过那十五位女子死时的惨状,她眼角坠出泪滴,打在纸张上晕开了浓浓的墨迹。
这香谱会在她手中,已经指明了很多问题——
即便江雾在画中没有杀人,可她与凶手也绝对有扯不清楚的关系。
江雾难过地抬袖擦泪,为何到了如今她还是摆脱不了凶手的身份?就算这是‘江雾’应该经历的,可她们本是不同时间点的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这一切江雾迟早会经历。
就好比如今那个凶狠的谢辞卿,他虽然不是她要找的夫君,但可以明确的是,他一定是经过了很多年的岁月变迁才变得如此,而‘谢辞卿’本来就是他,等时间过去,经历了他所经历的,也总有一日会变得和他一样凶狠。
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江雾只是提前遇见了。
她还没经历过‘江雾’所遇见的,也不知道存放香下尸的法阵在哪里,她要怎样才能改变这一切,挽救自己和谢辞卿的结局?
江雾正想着,脸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
她抬眼看去,见蕊香正满脸怜惜地为她擦去眼泪。
蕊香哽咽着道:“姑娘别难过了,你且只管去吧,一切会有奴婢与易公子为你周全的。”
蕊香说着,从身上摸出两张画来。
她递给江雾一张:“这是锦衣卫对你下的通缉令,因它是秘密下的,所以暂且至此一张。易公子让奴婢带给您销毁。”
她又打开另一张:“这张是公子让人重新画的,上面通缉的人是我。我为姑娘暂时挡下追兵,姑娘快走吧。”
江雾拿着自己的通缉令,闪着泪花看蕊香:“你为我顶罪?”
蕊香抹泪道:“奴婢儿时得姑娘所救,一直无以偿还,这次你需要奴婢,奴婢当在所不惜。”
江雾忙把香谱和通缉令都收起来,对蕊香说:“不行,我已经连累了太多人。且案子不破,朝廷迟早都会抓到我,谁都可以走,只有我不能。”
“我必须留下来解决这桩案件,若我真的和凶手脱不了关系,也该去赎罪。如果我清白,我就能从此好好活在这儿。”
江雾一波三折的走过来,总算是明白了,她犯下的罪只要不去赎,就永远存在那里不会消失,它有的是机会和时间一点点将她蚕食,非逼着她赎罪不可。
否则她和谢辞卿的结局不会每一次都无法改变。
蕊香却不肯,她听不懂江雾的话,着急道:“姑娘今早还不是这样说的!这是锦衣卫统领给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江雾说:“统领,易公子?你是说我哥哥江易卓,他在帮我?”
江易卓为什么会帮她?
她与‘江雾’为同一人,在上一幅画自己就已经产生过不会再委身的想法,‘江雾’是以后的自己,她也不可能再委身给江易卓。
那么他为什么还会帮她?
江雾忽然想到什么,他就是画中的第三个外来者?让上一幅画突然有了时间的人?
江雾正要问江易卓此时在何地,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凌冽的风声,紧跟着窗户啪的一声破开,一道月白的影子快如魅影闪进了香铺。
江雾看清来人,双手一紧连连后退好几步,她惊恐地盯着谢辞卿,脑子里飞快思索着该从哪儿逃。
谢辞卿一步步逼近江雾:“娘子,可算是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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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雾和‘江雾’、谢辞卿和‘谢辞卿’的时间线解释:
举个的例子:
在前文提过的【既定命运】不变的情况下——
江雾是今天的,‘江雾’一个星期后的。这一个星期里的事,‘江雾’已经经历过,而江雾即将经历。
所以‘谢辞卿’变得凶狠只是时间问题,江雾会和凶手扯上关系、会得到香谱这两件事都只是时间问题。
由此才可得:江雾推理出自己在画中世界仍然摆脱不了凶手的身份/嫌疑。
还不明白的话看最简单的:今天的你遇见了明天的你,发现明天的你暴富了,你知道你一定会暴富,因为你马上到达明天【等量代换为】——今天的江雾遇见了明天的江雾,发现明天的江雾和凶手搭上关系了,所以她就知道她一定会和凶手搭上关系,因为她很快就到达明天了。
凡遇见这种比较绕的时间线索我都会解释一下,因为担心自己能力暂时不够表达不清楚,想看硬核推理的可关闭作话。
第45章 ## 江上雾
江雾的后背抵住了香柜,霎时间柜子变得晃动,里面的香瓶摇摇欲坠,发出乒乓的声响。
蕊香看出她害怕谢辞卿,走上前去将她给护在身后。
谢辞卿不耐地扫了蕊香一眼,疾步上前去一掌击在她后颈。蕊香白眼一翻,晕倒在了江雾的脚边。
江雾害怕地缩了缩脚,看着谢辞卿紧张得发颤:“你想怎样?”
谢辞卿走近江雾,抓住她的手腕:“我说了让你跟我走。”
江雾自然不可能跟他走,自知不是他对手,她弯下头来,张嘴在他拉住自己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谢辞卿吃痛得闷哼,可这次他没有再像在桃山寺那样放开她。
江雾的唇齿间尝到了血腥味儿,仍然不见他松手,她仰头来看他,正好对上他寒凉的目光,她心惊了一惊。
谢辞卿淡淡扫了眼手背上的牙印 ,面不改色地望着江雾:“闹够了,可以走了吗。”
江雾固执地想要甩开他:“我要做的事太多了,不能跟你走。我发誓不会占到‘江雾’的生存位置,你别杀我!”
谢辞卿拧眉:“你见到她了?”
江雾听他语气松缓,以为有希望让他放过自己了,连连点头说:“见到了,我真的不会显露人前,绝不会占用她的生存空间,你放我走……”
谢辞卿沉默半晌。
既然她留下来了,那么‘江雾’就已经离开了。他和‘江雾’的时间和世界全部错乱,当去到别的画中,大部分那儿的他们都不在,是因为他们已经错乱到了别的地方。
这次他和‘江雾’会撞见彼此,是此前从没有过的巧合。
不同的是,他为了得到救下江雾,选择杀了自己。而‘江雾’为了固执的寻找与她同一个时间的谢辞卿,选择了离开。
江雾亦是妻,对于谢辞卿来说并无区别。
他拉住江雾往香铺外走,一边说:“我已经说过你要做的事我会为你周全,你只需听我的好好待在家中。”
待一切风平浪静后,他自然会放她出来。
江雾的希望破灭,知道这人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被谢辞卿拉拽到门口时,江雾拼死一搏,另一只手抓起装饰的花瓶,就要往谢辞卿后脑砸去。
谢辞卿明明还在往前走,关键时刻却猛然抬手挡住花瓶。
瓶子猛地砸在他的手臂上,砰的应声碎裂。有瓷片飞开,割伤了江雾的手指。
江雾吃痛地嘶了声,收回手看见白皙的指尖冒出血珠。
谢辞卿冷眼看着她:“你想杀我?”
江雾被他眼神唬到,语无伦次道:“我只是想砸晕你,没想杀你……”
谢辞卿沉着目光看她两眼,深知她固执冥顽,不会轻易和自己走。
他必须采用最直接的办法。
他忽然朝江雾抬手。
江雾以为这个凶残的谢辞卿要对自己动手,连忙用双手挡住自己的头,做出本能的防卫姿态:“不要打我!”
谢辞卿顿了顿,眉头拧得更深。
他盯着她嫩白的双手看了须臾,那一掌到底还是落了下去。
江雾感觉后颈一痛,紧跟着两眼一黑没了知觉。
谢辞卿将她抗在肩上,迅速离开香铺,管也不管还在里头的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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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雾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很简朴的房间,虽朴素但好在收拾得干净齐全,所有物什摆放得整整齐齐。
鼻息间除了墨香,还有谢辞卿的味道。
江雾记起昏迷前的事,猛然坐起身来,被子从身上滑落,她看见自己的衣裳整齐,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谢辞卿的声音:“你醒了。”
江雾的心立刻提起来,警惕地看着谢辞卿推门进来。
他没关门,江雾看见外面是个不大不小的花厅,装潢同样的朴素简单,唯一出众的便是墙壁上的几幅画卷。
每一幅的色彩丰富,画面鲜活而美丽。其中一幅便是江雾与谢辞卿大婚的时候。
还有她和他死的画面,只要是已经经历过的事,那些画上都有。
除此之外,家徒四壁。
江雾微惊:“这里……是安定府?!”
是现实世界中禁足废太子的地方。
谢辞卿走到江雾的床边坐下,她立刻卷起被褥往后缩,保持跟他的距离。
“没人告诉过你与男人在这种情况下相处时,你越往床的深处躲,才越是将自己送入虎口吗?”谢辞卿答非所问,凝视着江雾的脸淡声说。
江雾要找的谢辞卿,绝对不会这样对她说话的。
她听得头皮发麻,拔下发间的簪子十足防备地对准谢辞卿:“这里是安定府,你已经是废太子了?那谢存衍呢?”
上一幅画里是没有谢存衍的,所以谢辞卿一直和她居住在东宫,并没有他被废黜的事。
这幅画看来差距太大了,谢辞卿被废了,那么谢存衍应该也在。
谢辞卿却剑眉紧蹙,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她:“我虽与皇家同姓氏,可我并非皇族人。这儿的确叫安定府,但却是我谢家的祖宅。”
所以这儿才会这样破落,家徒四壁。
江雾愣住:“这怎么可能呢?”
“我就是为了将你从太子之位拉下来,才会误入歧途成了凶手!”
谢辞卿:“我没必要骗你。若我真是太子,就算是个废太子,我也该有残余势力救你、帮你。又何苦让你我多次临死,每次在彼此断气前穿入画里继续生存?”
“……”江雾恍然过来,蓦然想到了什么。
他说得不错,如果谢辞卿真的是皇家人,按照现实中的逻辑,陛下和皇后疼爱他至极,怎么可能在陛下还没被谢存衍逼得退位的时候,就让他死在谢存衍手中?
还有江易卓那样城府深沉、攻于算计、武功盖世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谢存衍算计,击杀在城墙下?
现实世界里的逻辑处处都是漏洞……
江雾回过味来,除非……那儿根本就不是现实世界!也是一幅画!
时至如今,她竟然也和‘江雾’一样无法分清楚现实和虚幻了。
江雾更紧张了,全然忘了谢辞卿的身份,她扑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期待地望着他:“我们到底走过多少幅画了?”
谢辞卿:“如果你问的是你自己,那么我不清楚。”
“若是她呢?”
谢辞卿闭了闭眼,重重叹息一声:“太多了,我早已忘了。只记得时间大约几年过去了。”
几年!
几年的错误世界和混乱时间,人的思维和记忆怎么可能不遗失不混乱?就连幻觉都会产生改变。
幻觉一旦改变,由它建立起来的虚幻世界也会跟着改变。
所以她以为谢辞卿是太子的那个虚幻世界里,应该是她错误的幻觉构建出来的。那么她误入歧途的原因就不是因为谢存衍。
那个竟然也不是真相!
幻觉往往比真相更美好,那个幻觉里的事就已经那样残忍,她家破人亡,谢辞卿废位被杀,双眼失明,她被万箭穿心,城墙之下尸体成山……
江雾忽然不敢去想,真相究竟有多惨绝人寰。
江雾问:“那谢存衍这个人存在吗?”
谢辞卿颔首:“他是当今帝王。”
“……”
江雾眼眶渐渐变红,她死死抓住谢辞卿,正好抓了被她咬出的牙印,他面不改色犹如感受不到痛。
江雾垂下头,低声说:“放我出去。”她太想知道真相了,想要去找盛姝。
那是‘江雾’逃离前留下的唯一线索。
谢辞卿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说:“乖乖在这儿,你想查什么吩咐我便是。”
江雾抬起头来,失控地冲他吼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她,到底为什么将我困在这里!”
“为了护你周全。”
“可你关不了我一辈子!”
谢辞卿定定看了她半晌,“那就一起死。”
“……”
他一字一句地补充:“不在临死前穿入下一幅画继续活着,我们一起死掉,就可以终止这一切了。”
谢辞卿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如同在炽烈骄阳下飞舞的暴雪,既冷漠,又热执。
他俯身靠近江雾:“反正这样的话,也会是你不会再离开我的一种方式……”
江雾见他靠过来,正想要往后推,蓦然又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在这种场合下,女人若是越往后缩,才越是把自己送入男人的手里。
江雾不退反而靠前,将簪子抵上了谢辞卿的喉结着急道:“你别过来!”
谢辞卿捏住了她握簪子的手,缓缓抚摸她细腻的肌肤:“阿雾,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为你死了那么多次,也看你死在我眼前那么多次。”
“我为何固执的为了留住你,而跟你一起在画中逆流?这也罢了,即便在逆流也无法留住你。我怎么不直接带着你一起死,这样就不必徒劳无功,还能永远跟你在一起?”
江雾被他这话吓坏了。
她嫁的人,只会叫她‘娘子’而非‘阿雾’。
她全然不了解这个谢辞卿,可从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了解来看,他是真的有可能带着自己一起死。
江雾见谢辞卿的眼睛逐渐变红,呼吸变重,他还在靠近她,朝她伸手想解开她衣带。
他刚刚碰到江雾,江雾就像炸毛的猫一样突然尖叫起来,不管不顾地把簪子往他喉咙狠狠划过去。
“你这个疯子给我滚开!”划开他肌肤的同时,江雾用尽毕生力气,狠心地踹在他身上。
谢辞卿被踹到了床底下去,脖颈处流出了鲜血,可到底江雾的力气有限,谢辞卿也提前有所防备,并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江雾抓住机会翻身滚下床,急速奔向屋外想跑。
谢辞卿更快一步追上去,从后面一把搂抱住她的腰,把人抱住抓回屋里来的同时一脚把门给踹关上。
他把江雾抱着抵在门板上,毫无章法地就想吻她:“江雾,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