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岳,你怎么那么多话?”栾郢试图岔开话题。
汪岳却自顾自的回答吕辛:“督公知道你身体还未康复,所以送来不少食材让我带给你吃,之前送去余音楼的吃食也是如此。”
吕辛诧异的掀起眼帘,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栾郢。
栾郢却仿佛被那道目光烫到,故意用不在意的口吻说着:“我那儿的东西多得吃不完,丢掉也是浪费。”
“既然如此,督公不如多赈济那些普通灾民,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您自己升官发财有什么意思?”吕辛说罢站起身来:“汪大夫,小药童,你们慢点吃,我先走了。”
见吕辛毫不留恋的离开,汪岳目瞪口开:“这小姑娘说话真够犀利,督公你怎么得罪她了?”
“我得罪她?你没看见吗?她才是目中无人、眼高于顶!”栾郢说完也拂袖离去。
汪岳有心安排的说和宴就这么不欢而散。
无论吕辛是不否在故意讽刺栾郢,眼下的情境确实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更糟糕的是,渐渐有灾民开始造反,很快在北部的暴乱略成气候,官兵逐渐抵挡不住,向朝廷求救。
为应变此事,朝宗立刻派栾郢去北方平息暴乱。暴乱的起义军不可小觑,双方交手时互有胜败,而对方因占据地理和先发优势,竟然略微占了上风。北方苦寒,栾郢这边带去的人马粮草告急,因此战势越发凶险,难有捷报传来。
朝宗在京城越发心烦意乱,服侍他的手下便四处搜罗民脂民膏想引他开颜,却也无形中加深了民怨。逐渐各地都开始爆发动乱,朝廷手忙脚乱的镇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那边厢,吕辛的伤势渐好,曹班头自然不会让她歇着,又命令她即刻开始见客唱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吕辛便又和戴雪合唱西厢记。
说也奇怪,虽然戴雪并不喜吕辛,可与其他戏子搭配唱这出西厢记时,总有客人说她们是在做戏,半点不像不像涉世未深的千金大小姐。
戴雪心说自己本来就不是千金大小姐,谁家千金小姐十岁就出来唱戏卖笑?
但和吕辛配合时,似乎客人们听戏的兴致会高一些,生意也会好一些。在戴雪看来,吕辛唱戏的基本功并不扎实,就只会个花架子,但多年纵横声色场所的经验早就教会给她,男人就是如此以貌取人、肤浅没品味的东西。
好在吕辛并未生出跟她争宠客人的心思,因此两人还可相安无事。
后来,吕辛从汪岳口中得知栾郢去北方平叛后神情淡淡,毕竟他有那么多手下,未必就需要他亲自到前方冲锋陷阵。可回去后,吕辛还是每天都会多念一个时辰的佛,希望佛祖保佑苍生无忧。
日子仍旧平淡的过着,但总算迎来一个好消息。原来卢霜在汪岳的悉心调理了身子好了大半,不但不用卧床,还能下床行走,她的精神也好了大半。
虽然卢霜仍旧对吕辛冷淡,可吕辛照旧是热脸贴她的冷屁股,并且丝毫不倦。
卢霜身体大好,戴雪却有了危机感。原本卢霜就是余音楼的头牌,自己被迫活在她的阴影下,现在这阴影又要重生,掩埋住自己的辉煌,叫她怎能不着急?
这日,余音楼来了一名生客,瞧着五十如许,通身气派一瞧必出自大家。他穿着身黄色衫子,捏着把玉骨扇风度翩翩的走进来。此时的季节拿扇子本就不合时宜,但有些富贵人家是用玉骨扇彰显自己的身份,所以也不足为奇。那名客人身边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点头哈腰的老年仆人,另外还有几个年轻精干的侍卫,均带着武器,一看就不好惹。那老年仆人尖着嗓子要了个雅室,还说要点几个姑娘唱出好戏。
曹班头唯恐坏了店里的招牌,自然就要卢霜去应酬,而戴雪也不甘落后,把吕辛也拉着,三人一出戏,一起给这位客人唱了出西厢记。
吕辛饰演红娘,卢霜饰演崔莺莺,戴雪便是那张生。他们唱的是红娘为两人私传消息那一节。张生风流大胆,崔莺莺多情又矜持,全靠着俏红娘牵线。
一曲终了,那五十岁的老爷面色好看许多。他此前来余音楼时面有愁容,如今瞧来表情竟然轻松了许多。黄老爷的眼睛微微眯着,似在回味着刚刚的曲调。
唱完戏后,吕辛本想偷溜出去,但又担心卢霜被客人刁难,便也陪在一旁。相比于另外两人的冷淡,戴雪则对那位老爷热情多了,主动敬酒。
卢霜唱完戏后便要告退,依旧是曾经头牌的架子,但那老爷却留她坐下饮酒,卢霜自然不搭理,反而是戴雪主动接话道:“我这姐妹身体刚刚大愈,不宜饮酒,还是我来陪您喝。”说着非常主动的左到那位老爷身边,还替他倒了一杯酒。
“大胆!”那个尖着嗓子、类似总管一样的老仆人抢先拦住酒杯:“不得无礼!”此前几个带刀的侍卫守在门外,并不在雅室内打扰主人的兴致。
戴雪知道有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多余牛毛,便欲收回酒杯,不敢再造次。
老仆人说着抢过酒杯,又自怀中取出一根银针样的物事蘸入酒中,见到银针未变色又先饮了一口。
吕辛看得云里雾里,但卢霜却明白这老仆人是在试毒,看来这位客人的身份颇高。但身份再高又怎样?终究不是谢世子。思及此,卢霜更添无可奈何。
“诶!不可如此唐突佳人。”那位老爷阻道。
“皇……”那总管说到一半顿住,又续道:“黄老爷,您的身体也不宜多喝酒,您忘了,你回去还得吃丹药。”
“少喝一点也不要紧。”
戴雪接话问:“黄老爷吃的什么丹药?你瞧着如此年轻英俊,哪儿还需要进补丹药?”
戴雪的这个马屁拍到了黄老爷的心上,他立即从腰上解下一枚翠鱼形佩丢给戴雪:“你这小姑娘可真会说话,哄得真……真高兴,喏,赏你的,拿去!”
戴雪喜不自胜的接过:“多谢黄老爷……”说完又把翠鱼形佩拿在手中摩挲欣赏,爱不释手。玉佩的青料上有绿斑,以之琢荷花、荷叶。荷之下的绿料琢为鱼,宽头辅以长身,再搭配一条卷尾,形似鲶鱼,如同在荷塘中游动,格外精美,一瞧便知价值连城。
吕辛自然瞧见了,她倒并不羡慕,但不设防的就想起另一枚质地成色均不如这枚翠鱼形佩的玉佩,想起了那枚玉佩上刻着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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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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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吕辛触景生情时,黄老爷对卢霜说:“饮茶也无妨,你坐下陪我说会儿话。”
卢霜本想离开,但看到那枚翠鱼形佩心中升起疑窦,便坐了下来。吕辛见戴雪坐下,她便也坐下来,想与她有个照应。
“黄大人,刚才那枚玉佩如此漂亮,您轻易就送人了,您出手好生大方。”卢霜为自己倒了杯茶,同这位黄老爷闲谈起来。
黄老爷还道卢霜是喜欢那枚玉佩,见自己送了另一个姑娘而未送给她,心理吃味,便也从另一侧腰际解下一枚翠灵芝佩,递给卢霜:“原来你喜欢吗?那这枚玉佩送给你。”
翠灵芝佩通体为绿色,其上镂雕葫芦及叶子,也是个精致物件。
卢霜瞥了一眼戒指,却并不去接,反而说:“送给戴雪姐姐的就是上好的老坑种翡翠,送给我的却拿下等货色的应付,我才不要。”
黄老爷见她识货,高兴道:“你这小东西还挺有眼色,普通人可瞧不出其中的不同。”
若不是谢赟曾经将无数的好东西尽数奉上她的眼前,她也不可能见过这许多珍宝。但如今宝物犹在,斯人却已逝。谢赟从外地办事回来时得了一大块当地的珍惜翡翠,他便取了最好的部分打磨成翠鱼形佩想给当今圣上,又将剩下的玉石打了副耳环送予卢霜,在进献之前都给卢霜看过,因此卢霜一眼就认出,这黄老爷随手送给戴雪的翠鱼形佩便是情郎当初献上的。
卢霜忍住心中伤痛,继续和这个黄老爷周旋:“我不光识货,我还知道大人必然是个出手阔绰的人物,如此贵重之物说赏就赏了,比大部分的客人豪气很多呢。”卢霜恭维着她。
黄老爷高兴不已,得意道:“天下的其他男人怎配与朕……与我相比?我拥有的财富可是数之不尽。”
戴雪感兴趣道:“哇!如此说来,黄老爷必是富甲一方的大富商吧?“
”富商算什么?”黄老爷十分不屑。
那总管也奉承道:“我家老爷是人中龙凤,只要你们服侍老爷服侍得好,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家老爷也能给你们摘得下来。”
戴雪听得心花怒放,只觉得眼前的黄老爷是一匹待宰的肥羊,能咬一口肉便是一口肉,因此伺候得更加殷勤,老爷长老爷短的。
卢霜的表情倒并未变得谄媚,反而好奇道:“天上的星星您也有本事摘下来?您莫不是天上的神仙不成?”
黄老爷听得更加高兴:“这位姑娘所言极是,我就是那人间的活神仙……将来也是要位列仙班的……”
吕辛此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命令自己不许再乱想之后才刻意的聆听他们的交谈,这会儿也认真打量这位黄老爷,想着莫不是位在家修行的居士?
但看他明显垂涎卢霜美色的模样,必不是什么正经的修道之人。吕辛冲卢霜使了个眼色,想提议她们两人先离开,可卢霜熟视无睹,仍旧与这黄老爷攀谈着,还似乎相见甚欢。
等到黄老爷走后,卢霜在厢房的梳妆台前坐定,打开自己布满灰尘的胭脂水粉,对镜描摹着自己的妆容。
后来,这黄老爷又来了余音楼好几次。
每次都专点卢霜唱戏饮茶,偶尔也要戴雪或其他人作陪,但更多时候是两人关在雅室中良久,引得戴雪不禁犯起了红眼病,说这卢霜素日装的清高无比,事实上最是势利,见黄老爷有钱有势,便使出浑身解数勾引。
吕辛也为这事求证过卢霜,问是不是黄老爷缠着她骚扰她,若真是如此,自己一定会帮忙赶走黄老爷,绝不会让卢霜吃亏。
卢霜却不领情,只叫她少管自己的闲事。
当初说着要为自己医病才留在余音楼,如今自己已经大好,她是否不应该再赖在余音楼?
“你不是个出家的尼姑吗?如何能久居戏院?还是趁早离开。”
卢霜说完便赶去黄老爷所在的雅室陪伴,徒留吕辛一人在愣神中。
卢霜是继栾郢后第二个提醒她是尼姑身份的人,他们都在赶自己离开,可能在他们看来,自己一生的归宿就该在青灯古佛的尼姑庵。
这原本也的确是吕辛曾以为的终身归宿,只是在经历如此多是非后,她见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心中关于去留也第一次有了难以抉择的犹豫。
离开京城,离开这个自小出生、生活的地方,再归于另一个地方的尼姑庵,终生不与世俗打交道,不踏入红尘,这样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吕辛陷入挣扎于怀疑中。
反问完吕辛的卢霜赶到黄老爷所在的雅室,正打算使出浑身解数吸引黄老爷的注意力,可黄老爷今天不与她兜圈子,反而开门见山:“卢霜姑娘,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好几次都特意来余音楼寻你,我的诚意已经表现出来了,如今就看你了。你愿不愿意随我离开?我会让你拥有你根本想象不到的荣华富贵。只要你跟了我,你绝对不会后悔,并且会成为天下所有女人羡慕的对象。”
卢霜的双手伏在膝盖上,她攥紧了拳头在考虑,面上却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这样的告白她在许多男人都听过,分明是想求偶,可听起来却全然是男人的自大与自傲,压根不管女人心里是如何看待他和这段感情的。也对,他是以财势取胜,又不是自身条件出众。
“如何?你是个聪明人,肯定会答应的。”黄老爷胜券在握。
他看得出来,卢霜对他感兴趣,并且在自己出现时总是打扮得格外光彩照人,“女为悦己者容”的道理他当然懂,而他又格外痴迷卢霜对着自己那种忽冷忽热的态度,总是勾得他心痒痒的,而他又不便经常出来,因此才会迫不及待的想把吕辛迎进家中。
此情此景,忽然就令吕辛回忆起曾经那个想要娶她的少年,当时她愤怒于对方只能纳她为妾,谁能料到如今却她不得不答应成为某位老爷的小妾,心中更是浮起悲凉。
但悲凉过后,她的理智归位,又回归到现实,人如何与天斗?吕爽认命般含蓄的点了点头。
黄老爷见状拉住了她的手,将她紧紧的抱入怀中。
卢霜用尽全力伪装着自身的僵硬与抗拒,媚着声音说道:“老爷,您不要那么着急……”
正说着话呢,戴雪未敲门就闯进来了,必然是想在黄老爷面前多讨些好处。可她未料到卢霜竟如此没脸没皮,只能强笑着又关上门出去。
最后,卢霜当天就跟那位黄老爷离开了。
因此,当吕辛深夜唱完戏时,才知道卢霜大概是做了黄老爷的妾。做妾自然不能明媒正娶,因此黄老爷给了曹班头大笔钱财,算是将卢霜赎出余音楼。可吕辛心里并不为她高兴,在她看来,那黄老爷老的都能做卢霜的爹了,且他对戴雪的态度也不是完全无情,比如自己就撞见过他和戴雪亲成一团的画面。而卢霜怎么能容忍呢?她明明可以配更好的男儿啊?
戴雪则是成天说卢霜的坏话,说卢霜贪慕虚荣,自从她知道卢霜背着她勾搭上黄老爷,还成功的与黄老爷双宿双栖后就呕的要死,毕竟她本以为自己这回总算找到一根高枝来靠,谁知又被卢霜抢先了,真是要气得七孔流血。
而卢霜在被黄老爷接走后,如她所料的进了宫。黄老爷,如今应该称皇上了,换上龙袍告知他真实身份后,便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她脸上喜极而泣的表情。
可惜他要失望了。
卢霜早就猜到她的真实身份,她在雅室里几番试探,再回忆那个尖嗓、无须老仆人的形象,以及饮酒时试毒的行为,她早就猜猜七七八八。
皇上没见到她脸上期望的表情有些失落,但卢霜是戏子,最擅长做戏,又是一番温言巧语,便把皇上哄得心里舒坦。
“皇上,我之前见您在余音楼里偶尔愁眉深锁,是因为北方乱民的暴动仍未解决吗?”皇上此时已将真实身份揭露,卢霜便问出心中疑问。
皇上还当卢霜时刻把自己的一言一行放在心上,心中熨帖的答道:“不错,你果然是朕的解语花。”
此时夜已深,朝宗瞧着烛火下的卢霜越发动人,心里起了色心,抱住她就要往床上倒去。
卢霜心中不情愿,手里也阻挡着朝宗的靠近,嘴里却说得好听:“皇上您今日奔波一夜都不累吗?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见到你这个大美人,朕如何会累呢?更是雄风不减当年!”朝宗得意的笑着,听在卢霜耳中只觉得不寒而栗。
她唯有试图讨价还价:“可是我累了,皇上能不能再等几天……等奴婢休息好了……”
“朕是皇上,朕说如何就如何,岂有你说话的份!”朝宗忽然展露说一不二的真面具,一改之前在余音楼温和的假象,“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就将卢霜压在榻上,粗鲁的扯去他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