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贫尼不敢——慢敌【完结】
时间:2024-03-29 17:15:53

  栾郢呛道:“要不是我这个心肝都坏的人及时出现,你这会儿还能出宫?”
  “原来督公今日特意进宫,是为了我?”吕辛听出了弦外之音,嘴角含笑,原本瞪得有铜铃那么大的眼睛,这会儿也笑弯了。
  “谁说的?你不要自作多情!”栾郢急忙否认,“我本来就是有正事入宫。”
  吕辛“哦”了一声,仍旧笑眯眯的望着他,显然不信他的说辞。
  栾郢被她看着颇难为情,只好扭过头掀开车窗边的帘子,装作看着窗外。外头是高高的红墙,他的一生早就被困在这里,冷风拂过,令他也顿时清醒许多。她还年轻,她的一生不应该困于此。
  “督公,您别吹冷风,当心着凉了。“吕辛伸长胳膊将车窗的帘子拉下,又望着栾郢的侧脸真心实意的关怀道。
  栾郢回头,就看到她有如秋水般的双眼,足以将人溺毙。
  “督……”
  吕辛又要开口,栾郢却故意提高音量压住了她的话头:“今晚你别回去余音楼,我叫人给你收拾点盘缠,你马上就离开京城……”
  “可是我能逃到哪里去?”吕辛自小就是孤儿,天下之大,根本就没有她的家,离开从小长大的京城,更不知该去往何处。
  “去哪里都好,只别留在京城,这里太危险。”栾郢冷静的说道,“我救得了你一次,不一定救得了你第二次。”
  “那督公您呢?若我逃了,皇上会不会怪罪您?”
  “不会,皇上还要倚重我献上的丹药。你别管其他事,赶紧逃命要紧。”说到丹药,栾郢的胸口也漫起一股燥热,额头渐渐渗出汗来。
  吕辛也知她说的有理,便不再反对:“可是我还想回一趟余音楼,有些师傅的遗物和佛经我想一并都带走……”
  栾郢闭上眼睛,靠在马车壁上休息,算是默认了。
  见马车归于沉寂,吕辛的双眼无处可放,便正大光明的观察栾郢。他的脸上犹有倦色,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养伤的。
  栾郢闭目养神时,忽然察觉到一股柔软清凉之意,睁开眼睛便见到吕辛取出丝帕为他擦汗。似乎怕惊扰他,动作十分轻柔专注,见栾郢睁眼了也退开,仍旧继续手上的动作。
  而栾郢,一眼就认出那块手帕是吕辛之前帮小药童擦拭嘴角所用,也想到了汪岳的那句“若有一日为人母”,这边往后一躲,躲开了那块丝帕。
  “你别动……把汗擦擦,免得着凉了,你可不能再加重病情了……”吕辛说着又神手追过去,栾郢的脑袋被她逼到墙角,无处可躲,只能又任她擦拭。
  “你不必如此,这也不碍事。”栾郢不习惯两人的亲密。两人离得太近,吕辛的眼里又全部都是他,仿佛睫毛一颤就可掀起一阵风暴,将他席卷。他的鼻息也变得格外敏感,竟然能透过她身染的佛香嗅出另一层果子般的香味,叫人不禁想咬一口。
  “只是把汗擦干,你不必紧张。”
  吕辛发觉栾郢好像特别惧怕自己靠近他,难道自己是洪水猛兽不成?论武力值自己那么微末力气够在他面前干啥?
  “笑话!谁说我紧张了?”栾郢逞强道,与此同时吕辛撤回了丝帕,也打断了绮思。
  栾郢终于不再被压制于角落,但又有些贪恋刚才的一隅馨香。但贪恋只会害了他,因为他早已斩断了世间所有的渴望,没有资格贪恋任何物事。栾郢的心渐渐冷却下来,他再度掀开小窗的帘子,任冷风吹走一室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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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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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驶出宫外,在城中穿行着。如此耽误了一天,两人出宫时天已微黑。不知为何,吕辛后来在马车内,如何引栾郢说话,他都不肯说了,吕辛只好无聊的闭嘴。
  看着熟悉的街道,吕辛知道余音楼就在不远处,这次分开,似乎以后都很难再见。她有些惆怅,但又不知是为何惆怅。
  就这么一路行进着,安静的马车内,忽然传来一阵咕咕叫的声音。
  吕辛尴尬的抚着肚子,栾郢则是毫不客气的嘲笑:“饿了?看你打扮得像个大家小姐,但偏偏行为装不了一会儿就得破功。”
  话被戳破,吕辛的尴尬被气恼替代,反唇相讥:“督公你也打扮得像个世家公子,偏偏一张口说话就惹人讨厌。”
  “我说的实话,实话就是这么难听,你怎么不检讨检讨自己?”
  “我才不用检讨。就只督公对我太挑剔。”
  吕辛还想絮絮叨叨控诉栾郢的罪行,栾郢却没工夫同她打嘴仗了。他掀开门帘,发现刚好行至街市,两边有不少卖吃食的铺子,他本想带吕辛下去吃饭,又怕生出其他事端,考虑一番后,还是决定让随林去买了些吃食上来。
  随林办事还是靠谱的,买了些精致的素斋来,还有不少点心,吕辛接过后道谢不迭。
  随林可不敢居功:“姑娘要谢就谢督公,小人只是照督公的吩咐办事。”
  吕辛自认为大度的向栾郢道了谢,接着拿过一个素菜包子吃了起来,又给栾郢递了一个馒头过去。
  栾郢刚咽下丹药,如今什么胃口都没有,自然是敬谢不敏:“你快吃,别说我存心饿着你。”
  “你真不吃吗?”
  见栾郢拒绝,吕辛也不客气,专心的吃着包子,嘴巴鼓鼓的吞咽着,和只小象似的。为什么说像小象?那是因为朝宗有段时间得了几只奇珍猛兽,其中就有一头母象带着一只小象。整日吃了睡睡了吃,长得肥嘟嘟的,栾郢陪朝宗去看过几次,那只小象也不怕人,还把脑袋伸过来给他们摸,就为了从朝宗手里骗点吃的。
  朝宗若投喂了吃食,它便哼哧哼哧的跑过去捡起来,再塞进嘴里,脸颊肉还一动一动的,看着格外好笑。只可惜,那母象忽然生了一场病便死了,小象自然也活不成了。
  如今见到吕辛在眼前吃东西,栾郢竟然回忆起了当初的那头小奶象,不知不觉看得笑起来。
  吕辛很快发现了他脸上的笑意,还道栾郢是在嘲笑自己狼吞虎咽的吃相,便开始细嚼慢咽起来,还敏感的问说:“你笑什么?”
  栾郢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姑娘吃饭,还冒出莫名其妙的笑意,这实在太诡异了。
  “咳……我没看你,我只是想起了一些趣事……”栾郢蹩脚的解释。
  “什么趣事?”
  “问那么多干嘛?吃你的包子去,食不言寝不语。”栾郢又拿起架子教训她。
  吕辛瘪了瘪嘴,撇过头也不搭理他了。
  栾郢担心自己无事可做会再度弄出可笑的动静,便自车上取出一架青花提梁壶,又往里面倒了大半壶水,开始煮茶。
  吕辛早听见了他这边的动静,瞧见栾郢在慢条斯理的煮茶,颇觉新奇,她的目光也注视着那架提梁壶,发现壶身上绘有周敦颐观莲的图案。
  “督公,原来你喜欢莲花?”
  “濂溪先生有云,吾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世人谁不爱莲花?怎么?还是你觉得我不配喜欢莲花?”栾郢睨她一眼。
  “你干嘛每句话都带刺,我问问也不行吗?”吕辛泄气的狠狠咬了一口馒头,脸颊比之先前还要鼓得厉害。
  “就你话多。”
  咕嘟咕嘟的,提梁壶里的水很快就开了,栾郢另取了一个配套的青花小茶杯,先是用热水烫烫,然后放置茶叶进去,冲洗一遍再冲泡。
  氤氲茶气中,他的眉目如画,褪尽了一身戾气,搭配着淡淡的茶香味,是一副足以让吕辛流连驻足的风景。
  栾郢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冲泡过千百遍。他端起那杯茶,仔细的啜饮品茗,仿佛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督公,这茶好喝吗?”
  吕辛被勾起兴趣,也问了一声。
  栾郢十分矜持的“嗯”了一声,丝毫没有要与吕辛分享的意思。
  吕辛只好再度开口:“能给我也倒一杯吗?我也想尝尝味道。”
  督公总不至于那么小气吧,连杯茶也不肯施舍。
  谁知栾郢竟然真的端坐不动:“你刚吃了东西,如何能喝茶?也不怕积食?”
  原来以为督公是不想把好东西漏给她,可这话一听怎么像是在关心她?吕辛心中一暖,回说:“督公,你的心可真细。”
  “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婆婆妈妈?”栾郢斜瞟他一眼。
  “岂敢?我在夸您。”吕辛很狗腿的说着。
  “好话说得再多,茶水也没你的份。”栾郢收回眼神,饮尽那杯茶。唇齿留香,还有一股回甘。
  “我喝热水总行了吧?真是不近人情。”吕辛又指指自己的嘴巴拜托道,“我口渴了,讨杯热水总成了吧?”
  栾郢顺势望去,见她红艳艳的嘴巴还在咬着包子,偶尔能瞥见粉色的舌头,吃相比当初那小象要好看多了,难怪古人会说“秀色可餐”。
  他另取了一个青花茶杯,冲洗后倒了热水,吕辛自觉的接过去,见瓶身绘有一朵莲花不禁夸赞道:“这杯上的莲花真好看。难怪您会喜欢。”
  栾郢并不接话,吕辛自顾自的饮着杯中的热水,慢吞吞的把包子等一干吃食都吃了个七七八八,又要求喝茶水,栾郢还是不允,吕辛连骂了好几句“小气”都不解气。
  见栾郢不肯帮她,吕辛便自己想办法,伸手要提起提梁壶给自己倒茶,栾郢比她的手更快,吕辛立刻扑过去要抢,结果两人争抢间,那提梁壶泼洒出来,栾郢手疾眼快的替他挡开,最后大半壶水都泼到栾郢身上。
  “栾郢,你没事把?”吕辛忙抓住栾郢的左手,见到手背已被烫出水泡自责不已,“对不起,我不该捣乱的,还害你受伤了……”
  “这算什么伤?别大奖惊小怪。”栾郢说着想抽回自己的手,又向吕辛确认道:“你没烫到吧?”
  “去趟安和堂吧,让汪大夫给你上点药……”
  “不用,马车上似乎备有烫伤膏药。”栾郢冲吕辛指了指放置在座位下的一个药箱,吕辛按着他的指使找出烫伤膏,然后拉栾郢坐好,又蹲在他身旁,将烫伤膏轻柔的覆在他的烫伤处。
  “疼吗?”吕辛边涂抹边轻声问他。
  “不疼。”
  “怎么会不疼?都起了水泡……”吕辛埋怨道,将伤口细心涂好后,还对着伤处轻轻的吹着气,仿佛这样可以让伤势好的更快。
  栾郢不习惯这样的对待,想抽出手,吕辛却紧紧按住,哄道:“你别乱动……”
  确认他的伤处已被妥帖对待,吕辛站起身来,这才发现他的袍子也被打湿了许多,腰间以下变作浓重的墨色。
  “哎呀,你的衣服都湿了……”吕辛说着抽出帕子想擦去他腰间水渍,栾郢则是反应很大的推拒:“不必……”
  吕辛当然是不把他的拒绝当回事,依旧好心的替她擦干水渍,栾郢想伸手去挡,却无意碰到她的胸前,“啊”——
  吕辛一声轻呼,两人动作都是一顿,又跟触电般的收回各自双手,再也不敢动作。
  “啪”的一声,系在腰间的那块玉佩忽的又掉了,十分通人性的在这个尴尬时分弄出了一点动静,大概是刚才在拉搡间弄松了,才会掉下来。
  吕辛顺理成章的捡起玉佩,小心翼翼的擦净灰尘,可算是给自己找到一件事情来干。
  抚过玉佩上坚硬又冰冷的‘郢’字,却不能丝毫消散胸口被沾染的陌生力道。她心如乱麻,随手掀开帘子,发现恰好经过一个针线铺,便吩咐随林停一停。
  随林按她所说停下马车,吕辛握着那块玉佩下车,栾郢也无心计较她去干什么,整个人的思绪还沉浸在之前无意的亲密触碰中,原来女人是这般柔软,与自己截然不同……
  正在魂游时,吕辛重又上了马车。她坐在自己对面,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栾郢瞟了一眼,发现她拿着五彩的丝线在打绦子,大概是想系在玉佩上。
  自己该阻止她的,明明那是自己的玉佩,她怎么能随意处置呢?栾郢这般想着,但却没有出声阻挡。于是任由她偏着头,露出半截洁白的脖颈,连接着秀美的侧脸,专注的缠绕着丝线,像织女下凡一般,为牛郎编织着衣服。
  等等,他可不是牛郎,栾郢立刻打住自己这荒谬的想法。
  “好了,你再戴上试试,这回应该没那么容易掉了。”吕辛装作坦然的将缠着丝绦的玉佩递给栾郢,将出神的栾郢拉回现实。
  栾郢接过玉佩,看到吕辛用黄白色相间缠了绦子编在玉佩两端,还在中间串了几个白色的小骨雕,比之头先冷冷清清的模样,如今瞧来更为别致好看。
  “你不是买了五色线吗?为何只用了白色和黄色?”栾郢不解。
  “这两样搭配着更好看。白色太过凛冽,金色又太耀眼,如此中和一番甚好。”吕辛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有未出口的原因是她想到了初见栾郢那日他的装扮,因此毫不犹豫的选择这两种丝线。
  “说得像你多了解我似的。”栾郢挑眉,将绦子系在腰间,确实牢固许多。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能了解你?”吕辛顺势问道,“那你说,为什么玉佩刻个‘郢’字?你又为什么单名一个‘郢’字?”
  原以为栾郢肯定又会像以前那般神神秘秘不愿告知,谁知他这次居然十分大方:“我出生在郢城,世代都在郢城生活。”
  “那您为何来了京城?”吕辛随口问道。
  栾郢沉默着。
  “你看,你又不肯告诉我。”
  回答吕辛的是更长的沉默,她心里好一阵失望,但如今栾郢肯回答她上一个问题已是有所进步,自己还是见好就收吧。正当她准备另起个话头时,栾郢却再度开口。
  “因为我的亲人全都死光了,我也没有留在那里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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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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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的亲人全都死光了,我也没有留在那里的理由。”
  吕辛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拙口拙舌,一阵沉默后,她正想安慰栾郢,忽然车停了。
  “吕姑娘,到余音楼了。”驾车的随林说道。
  门外传来咿咿呀呀的琴声,与车内的静默形成鲜明对比。
  “下去吧。”栾郢也在催他。
  随林此时已掀开马车门帘,等候吕辛下车。吕辛更不适宜当着他的面和栾郢说什么,便只好下车。
  随林又说:“吕姑娘,我就在这附近等你,你收拾好就过来。”
  随林停车位置比较隐蔽,特意离余音楼还有段距离,夜深了余音楼附近车水马龙,倒也并不引人注意。
  吕辛进余音楼后却被曹班头抓了壮丁,说到如今有卢霜给她撑腰,她连戏都敢来不唱了。
  吕辛怕被曹班头看出她一去不回,便只收拾了几件细软,将师傅的遗物和佛经装好,正要出门时又见到柜子里悬挂的督公的那件披风,还是将它拿了出来。
  “你去哪儿?”曹班头见她又要出去,便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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