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像任凌,从小便有唯一的目标,那就是成为一名举世闻名的歌手。她小时候钢琴弹得固然好,却也没想过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位钢琴家。之所以说出那番话,不过是因为偶然遇到的一个乞丐哥哥,说很喜欢她弹钢琴时的样子。
乞丐哥哥对她很好,甚至还救过她的命。她无以为报,只想着以后若能多在他面前弹琴,也算是一种报答吧?
所以,她才踌躇满志地向任凌说出自己以后想做钢琴家的话。
只是后来,她母亲出事,父亲的娱乐公司亦被连累,股票大跌直至破产。父亲变卖了所有家产还债,包括她那架昂贵的三角钢琴,也一起变成一沓薄薄的纸币。
公司的事都解决后,父亲拿着剩下为数不多的钱,带着她住进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区,租了一间不足八十平米的房子。拥挤狭小的空间不允许她再购置一架便宜的钢琴,且自搬家后,她再也未见过乞丐哥哥,往日说过的话便逐渐掩埋在了记忆深处,再不曾想起过。
只是她不曾想,这句她几乎都快忘了的话,小任哥哥竟还一直放在心里,记到现在。
时乔把手轻轻搭在琴盒上,指尖跳动,仿佛在模拟弹奏一首轻快的曲子,嘴角微微上扬,说:“不是不喜欢,而是没多少机会练琴了。为了我母亲的事,我必须成为一名演员,进入演艺圈,接触到当年的人和事,才能慢慢找出真相。”
任凌深深呼出一口气,竟是叹息般说:“原来,你还记得自己要为董涵女士报仇。”
时乔纤巧的手指猛地顿住,讶异地朝他看去,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困惑:“小任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任凌眼睫轻颤,虽极力克制,但仍是压制不住心底翻腾的怒火,向来平和的语气里却染上几分冷意:“先前我就提醒过你,鹤琛对你绝无好意。为什么你还要去试镜他给你的角色?难道你还放不下他,想和他旧情复燃吗?”
录制节目的第二天,他便感觉时乔看向鹤琛的目光有些不对。当时他还未多想,但当听说时乔接受了鹤琛给的角色,他便完全坐不住了。时乔冰雪聪明,鹤琛此举是什么意思她不会看不出来。她接受了鹤琛的好意,莫非是已原谅了鹤琛,开始接受他的讨好与追求了吗?
时乔眼中困惑更甚,秀气的眉毛缓缓皱起,在眉心蹙起一个小疙瘩:“小任哥哥,我与鹤琛如何,与我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吗?”
任凌咬了咬牙,怎么没关系,如何没关系!时乔不知,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鹤琛就是当年勾引乔乔的小乞丐!也是圈里除了他外,唯一见过董涵与小时乔相处的人!
时隔多年,任凌不知鹤琛用了什么手段,改头换面,摇身一变竟成了曜世集团的太子爷!他以时乔不认识的新身份重新接近她,获取她的信任,侵占她的一切,带着她一步一步往上爬。明知道董涵是时乔最难解的心结,自己稍稍动用动用曜世集团的人脉,说不定就能查到当年的真相,却故意装作不认识董涵,眼睁睁看着时乔每天活在痛苦之中!天知道这样卑劣的他对时乔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董涵当年就是这样,和时乔一样善良单纯,却被最信任的人背刺,推进深渊,最终万劫不复!
每当想起董涵的下场,任凌就止不住胆寒。美好的事物最容易激起人的破坏欲,他不止一次猜测,难道鹤琛要把如此美好的时乔变成下一个董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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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乞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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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乔一直以为,自己和乞丐哥哥的相遇是个秘密。
那时她才九岁,生活在童话里才有的别墅城堡里,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
天真善良,不知人间疾苦,不懂世事艰辛。
在遇到乞丐哥哥的那一刻,小时乔的第一反应,是奇怪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破烂肮脏的人。
那日她正坐在院子里弹琴,弹的是她最爱的《蓝色多瑙河》。日影缓缓西斜,暖融融的余辉洒在她洁白的公主裙上,为她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芒。
恍惚间,她余光看到院外好像站着个黑漆漆的人。
好奇心作祟,她停止弹奏,提起裙摆朝那人走去。
那人见她走过来,下意识要逃走。时乔一着急,脚尖绊到纠缠在一起的长草,“噗嗤”一下摔在了地上。
“哎呦!”
那人听到声音,猛地驻足,转头望过来,双手微微向上抬了抬,却在意识到自己手心沾满脏污时放了下来,拘谨地垂在裤缝旁,捏紧了拳头。
时乔平地摔了一跤也不在意,自己撑着柔软的青草站起来,拍了拍裙子。绿油油的草坪干净如洗,她洁白的公主裙除了沾上两三片草屑,依旧纤尘不染。
时乔好像是怕那人还要跑,赶忙朝他笑了一笑,说:“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
那人身形微微一震,如娇花般柔软美好的小姑娘,竟让他这个怎么看怎么奇怪的人,不要害怕自己。她是如何想的?这般单纯善良,若他真心怀不轨,她怕早已落入万劫不复的地地狱深渊!
看着白白嫩嫩宛若雪团子般的小公主努力朝自己跑来,那人忽的便放弃了逃走的念头。站在原地,一双藏在厚厚刘海中的眼睛,平静而深沉地注视着她。
时乔终于跑到那人身前,小口喘着粗气,问:“你是谁?为什么穿成这样?是好玩吗?”
说完,还未等他想好该怎么回答,她却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捂住鼻子,皱着秀气的眉头看着他:“你好臭啊!”
那人登时感到一阵窘迫,羞恼说:“觉得臭就走开啊!”
“凶什么嘛……”时乔捂着鼻子嘟囔道,抬起眼来仔细打量面前的人。他一身黑色t恤黑色长裤,连脚下那双款式简单的球鞋都是黑色的。他面色沉郁,厚厚的刘海盖过双眼,像是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里,难以窥见一丝光明。
他的头发看起来还算干净,露出的下半张脸看着也并不脏。时乔第一感觉他应该不是个邋遢的人,只是他身前的t恤上却沾了大片油污,或许就是这股恶臭的来源。
“你衣服上的油是怎么弄上去的?”时乔眨着眼问。
“要你管啊,小屁孩。”少年冷嗤一声,并不愿正面回答面前这个小矮子的问题。
时乔被凶巴巴地怼了也不生气,一双清澈的杏眸转了转,突然亮起一抹光,看着眼前脏兮兮的人说:“我家里有几套适合你穿的衣服,我拿来给你换上呀?”
时乔说的衣服是任凌的。那时任凌时常到时乔家里做客,任家与时家关系又好。每逢寒暑长假,做生意的父母索性将任凌扔到时乔家中,时乔家里便有了一间属于任凌的房间,他的衣服自然有不少。时乔心想,就算少一两件或许小任哥哥也看不出来。
且任凌与面前这个小哥哥的身形相仿,把他的衣服拿来给他穿正合适!
时乔本是好心,但少年却已觉得自己被冒犯,毫不留情拒绝了她的好意,硬邦邦道:“不用了,我穿不起你们的衣服!”
“穿不起……是什么意思啊?”时乔把捂着鼻子的手放下来,去拉少年粘着油污还翻着毛边的衣角,似是一点都不嫌弃他脏,冲他俏皮地眨眨眼说,“不要你还,你穿着走就是!不会被人发现哒!”
少年只觉伸到身前的一只小手白得刺目,他身上的油污是巷子里的小混混因瞧他不惯,刚泼上去的,黏腻腻一片还未干涸。时乔的手一拉上来,那肮脏的油渍便顺着衣服流到了她的手上,让雪白的小手顿时染上他自己都嫌弃的脏污。
他眼角的肌肉微微一抽,似是十分看不得这幅画面,飞快抬起手,将那只白净的小手打了下去。
时乔吃痛,惊呼一声,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瞪着他:“你干嘛哦!痛死啦!”
少年看着这双清澈的眸子,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低垂下眸子,眼尾又扫到她手上沾着的黑乎乎的油污,在雪白公主裙的衬托下分外明显。
少年的心仿佛被这明晃晃的对比刺痛,他又抬眸打量了一眼少女身后宛若城堡的华美豪宅,自卑如蔓草般滋生,缠紧了他本就脆弱的心脏。
他不敢再去看少女的眼睛,一言未发,几乎是狼狈地转过身,落荒而逃。
“哎——”时乔歪着脑袋注视着他近乎慌乱的背影,低声喃喃,“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小时乔的生活丰富而充实,每天都有很多新奇的事物等待她探索。很快,她便将那日偶然相遇的小乞丐抛在了脑后。
若不是再次相遇,时乔恐怕一辈子也想不起来自己的生命里,曾出现过一个如此奇怪的人。
那是夏日梅雨季节,接连阴了几日的天都不见放晴。时乔穿着一身鹅黄小礼裙,坐在豪华黑色轿车内,一边等待尚未下课的任凌,一边打量窗外的景色。
因怕一会儿下课来往接送孩子的人多拥挤,司机将车子停在幽深的小巷子中,锁上车门,下车去等任家少爷。
今日,是G市几大富豪家庭私人聚会,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许久不见的朋友,时乔便止不住地期待,两眼望着车外沉沉的雾霭,心里不停盘算着一会儿见了面要玩些什么。
忽然,天空中豪无预兆落下豆大的雨滴。时乔担心司机叔叔没带伞会被淋着,从车座下翻出一把雨伞,准备给司机叔叔送去。
时乔毫无防备打开车门,却在车门打开的一刹那,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黑影飞快从车后掠过,硬生生撞上她突然打开的车门,整个人连带所骑的摩托车全部被巨大的撞击力掀翻,直直往一侧摔出去四五米。
时乔完全吓傻了,扔下伞快步跑到那人面前,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里顿时蓄满了眼泪,眼眶红了一圈,呜呜咽咽地扑在那人身边,想要拉那人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你没事吧?你、还能不能站起来啊……呜呜呜……”
鹤琛半张脸都摔在低洼的水坑中,头上戴着的兜帽落下,衣服头发尽数被水打湿,掌心也被地面擦出几道血痕。他不顾疼痛,手撑着地面站起来,眸子扫过一旁侧翻的摩托车和外卖箱,眼中划过一丝戾气。
母亲久病未愈,他好不容易找了个送外卖的工作,结果第一单还未送完,就遇到这种意外。车子都肉眼可见有好几处损坏不说,顾客的外卖也必然洒了。打工第一日他分文未赚,却还要倒赔一笔钱。
鹤琛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黑得可怕的眸子转向身前罪魁祸首,正要发作,却发现眼前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竟是那日见到的雪白团子。
刚升腾起来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奈与茫然。
雪团子仍在不停落着泪珠,雨水混着泪水铺满了她巴掌大的小脸,漂亮的小礼裙也沾上了飞溅的泥渍,看样子竟是比他还要狼狈:“呜呜呜……你到底有没有事呀?我把司机叔叔找来,给你叫救护车好不好?”
他终是不忍心见她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低头自嘲一笑,声音含混而苦涩:“我没事,你快回车上去吧,别在外面淋雨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时乔的哭声戛然一止,抬起头在雨幕中微眯着眼望向他,满含愧疚与担忧之色的双眼,竟渐渐染上惊喜:“是你,乞丐哥哥!”
听到这个带有贬损意味称呼,鹤琛心头压下去的戾气又隐隐约约蹿了出来,咬着牙说:“我不是乞丐。”
时乔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水痕,一双被眼泪润过的杏眸比雨过天晴后的天空还要透澈:“可我看书上说,穿得破破烂烂,身上还丑丑的人就叫乞丐呀!”
鹤琛沉沉地看着她,最终还是敌不过她清澈见底的眸子,叹了口气,说:“乞丐就乞丐吧,你快回车里好不好?别再淋雨了。”
时乔问:“你跟我一起去车上吗?”
鹤琛看了眼不远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豪车,又看了看自己一身狼狈,声音淡淡:“不去。”
“那我也不去。”时乔又小跑回车前,把先前丢掉的那把伞拿起来,用力把伞撑开,递给乞丐哥哥,“我跟你打一把伞,我们一起站在外面。”
鹤琛没有把伞接过来,皱着眉看着她:“你这又是何苦?我要去修车,不会在这儿傻站着。”
时乔把伞柄塞进鹤琛手里,又牵住他另一只手,和他紧紧站在一起,话说得理直气壮:“那我就跟你一起去修车。是我把你的车撞坏的,理应我跟你一起去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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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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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小屁孩跟去了能做什么?”鹤琛眉头皱得更深。
时乔想了想,说:“我可以结账!赔给你修车的钱!”
鹤琛把伞往她身后偏了偏,确保没有一粒雨滴吹到她身上:“我不需要你赔。”
时乔不依:“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是我把你的车撞翻的,这钱理应我赔!”
鹤琛看她这认真的模样,叹了口气,只能说:“不怪你,是我骑车太快了。”
时乔紧紧拽着他的手,鼓着嘴不说话,意思很明显,她今天要跟他走定了!
鹤琛想把她的手甩开,又怕用力大了伤到她。两厢权衡下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由她拉着自己,耐着性子好言劝道:“你就这么跟我走,你父母会担心的。”
时乔低头略一思索,狡黠一笑,拉着他来到车前,打开车门,从车中抽出纸笔来,写下一行字:
乔乔遇到了朋友,想和他一起去玩,聚会就不去啦!乔乔会在九点前回家的,爸爸妈妈还有小任哥哥不要担心我呀!
写完,将纸条“啪”得往车座上一拍,合上门,抬起脸朝鹤琛笑得一派天真无邪:“好啦!这样他们就不会担心啦!我们走吧!”
鹤琛抿得直直的唇角不禁抽了一抽,心想不知是否只有这样优渥显赫的家庭,才能养出这般心大的姑娘?
他几乎想毫不犹豫拒绝,可话已到嘴边,却对上小姑娘充满希冀的目光。
拒绝的话在唇齿间滚了又滚,就是说不出口。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从雨势渐小到雨过天晴,也不过短短几十秒的时间。
一抹斜阳照进巷子,悄无声息打在鹤琛还撑着的伞面上,将他人连带着伞的影子拉得很长。
时乔见他良久不说话,面颊背着光昏暗不明,心里忽的生出几分忐忑,拽了拽他的衣袖,难得小心问:“你在想什么?我这么做难道不妥吗?”
是很不妥。
鹤琛腹诽。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来拒绝小姑娘的期待,只抬眸看了一眼被拉得纤长的影子,抬手收了伞,轻声对时乔说:“送手。我要去推车。”
他想着自己毕竟不是什么拐卖孩子的坏人,这小姑娘玩心大且固执,愿意跟他出去走一圈便走一圈吧。自己只要按纸条上所说,在九点前把人平安把人送回家,想来她的父母哥哥应该不会追究。
鹤琛把伞递还给时乔,自己去把摩托车扶起来。后车座上的外卖箱内一片狼藉,饭菜饮料全部洒在了一起,箱子也摔破了几处,泥水也流了进来,染脏了内壁,已经不能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