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他喜欢的女孩子因为他在学校被欺负了,他必须要出去这一次。”
陆桐秋的眼睛骤然瞪大,想起了那时候瞬间消失的流言,以及在那天上午出现在花架下带着浅浅笑的少年。
“那是这孩子第一次求我。”她看着陆桐秋骤然瞪大的眼睛和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心疼,摇摇头笑了笑。
“再后来,竟然就是要毁婚约。”
“我原本觉得,小男孩儿嘛,年少冲动总是有的,大了收收心就好了。这种家庭的孩子是不可能忤逆的,他有铺好的路,订好的婚约,有不需要努力就可以得到的一辈子的优渥生活。”
陆桐秋张了张嘴,愣在原地没能说出话,只是觉得这个房间里冷得刺骨。
闻老太太抬头,很浅地朝他笑了笑。
“但他竟然不要了。跪在祠堂里,藤条都打断了几根,他宁愿牺牲自己原先争取的自由,却也要你。”
“放在原来,我是不喜欢你的,我会觉得你引诱了我的孙子,让他放弃了这个家,吃了许多本一辈子都不会吃上的苦头。”
“但现在我看见你们站在一起,我却觉得也许他的坚持也有道理。”
“你比我们更像他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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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房间的时候,陆桐秋百感交集,看见靠在一旁见到了她就立刻起身过来的闻徵,眼眶微微泛红。
“怎么了。”闻徵揽着她,低头关切地问道,“怎么眼睛红了?”
见陆桐秋还是不语,闻徵有了些许着急:“她说什么重话了吗?”
陆桐秋摇摇头,但咬着牙眼睛却更红了,声音也带着些哽咽:“没有。”
可她这样却只令闻徵更加担心。不顾旁边佣人投过来的眼神,他小心地抱着她,仿佛对待着一件上的瓷器:“别哭好不好,有什么不好的我都去解决,你别哭。”
“你解决什么啊。”陆桐秋哭笑不得,哽着声音伸手推了他一下却发现根本推不动一点,他手上明明没什么力道,但人却像是钉在了她身前一般。
“所有人都说,你过的一点都不好。”
她无法想象年少的闻徵和家里闹翻跪着挨打的样子,甚至这些词仿佛都不应该和闻徵这两个字并行提起来。他明明该是风光霁月般的,永远带着那种温柔的高傲,永不沾惹半分尘埃。
“你别哭。”他却只是重复,笨拙地帮她擦着眼角的泪水,“别哭。”
陆桐秋闭上眼睛,用额头抵住他的肩膀,声音嗡嗡的:“为什么要这样。”
“我没谈过恋爱。”他仿佛知道陆桐秋在问些什么,抱着她轻轻说道,“在之前,也从来没考虑过该怎么让女孩子开心。”
“但知道至少应该堂堂正正地,给你妻子的位置。”
他摸了摸陆桐秋的头发:“而且,我赌赢了不是吗。”
赌赢了亿万分之一相爱的可能性。
陆桐秋苦笑着摇头,无奈却又带着酸涩的满足。她踮起脚,没有顾虑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也不再顾虑着任何,轻轻吻在了闻徵的唇上。
风吹开了旁边的窗,没有防备的闻徵带着她向后退了两步,靠在了窗框边。窗外的树梢被风吹动传来沙沙的响声,陆桐秋抬眸看着闻徵的眼睛,红着脸撤开一小段距离,小声地说:“闭眼。”
闻徵乖巧地闭上了眼睛,但陆桐秋再吻上去的时候,却全然不是刚才的一派风平浪静。
干燥柔软的嘴唇变成了缠绵的长吻,唇齿相依间,他单手放在她的脖后,轻柔地安抚着因为陌生而慌乱的陆桐秋。
他也生涩,却任由着感觉驱使着自己攻城略地。柔软而潮湿的辗转间,陆桐秋睁开眼的时候,只能看见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
她只能不断陷入。
楼梯上有人上来又匆匆离开的脚步声,陆桐秋听到了,想后退却又被闻徵一把拉住重新揉进怀里。原本红着的眼眶带着潮湿的春意,迷茫地看着上方的人。
一吻结束,她已经几乎站不稳,只靠着闻徵手臂的一点力量靠着,低着头轻轻喘着气。
“如果我说我确实过得不太好。”闻徵弯下腰,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能多几次这样的补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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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chapter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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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陆桐秋推开他想转身,手腕却被他抓住。
她原本总显得冷清的紧抿着的唇,此刻沾上湿润的光泽,仿佛带着晨露艳到滴血的玫瑰。
闻徵低着头掩饰着自己的笑,还试图再争取一下:“真的不行吗?”
“真的!不行!”陆桐秋的侧脸看起来都气鼓鼓的,带着羞赧的红晕,转身就自己往楼下走。
闻徵手抵在唇边笑着,一边快步追上她,一边和一旁投过询问眼神来的霍大夫摆了摆手。
快步到了楼下,她才发现陆桐秋正背对着他等在了原地。
听见他下楼的脚步声的时候,她才飞快地转过身去,朝前走了两步。
“再走,可就走丢了。”他快步上前走了两步,和陆桐秋并肩,“这里可是几百年的宅子,闹不闹鬼我可不保证。”
陆桐秋侧目瞪了他一眼,却没有丝毫杀伤力:“哪有说自己家里闹鬼的。”
闻徵摊了摊手:“这可不是我瞎说。”
闻家几百年的根基,枝叶繁茂,宅子建了又建,树林草场湖泊,不少地方就连自己家的人都未曾走到过。虽然不少非本家的人很早就搬了出去,但房间院子也大多都留着,只留着佣人维护清扫。
“所以在这儿,晚上记得跟在我身边。”闻徵小声地说,“不然不知道哪个窗户上就...”
陆桐秋在原地站定,脸上的表情十分之严肃,仰头看着闻徵:“学长。”
“你好像有变幼稚一点。”
闻徵闻言,脸上的笑意半分不减:“是吗?”
陆桐秋认真地点点头,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些无奈。
但纵容。
“那幼稚了可以再多奖励一点吗?”他的手只勾住了陆桐秋的两个手指,摇晃间明明松松散散,可却总是紧紧地被勾着,再也没有放开过。
小楼上原本被人掀起了一角的厚重窗帘复又垂下,闻老先生转身,看着病床上躺着的老太太:“看到了,放心了?”
老太太虽然疲惫,但脸上却还留着一丝温婉的笑容:“他们比我们强。闻徵这孩子,比我们所有人都强。”
这里的人,年少青春的时候谁都曾遇见过计划外的感情。或放弃,或短暂尝试,结果很多,却没有人起过反抗的心思。
“随他们去吧。”闻老先生长长叹了口气,但投向窗外的眼神里却也带着些欣慰,“也已经是他做主的时候了。”
当晚,老宅里留了饭,席间的人是难得的多,但却安静
闻老先生拄着拐杖现身的时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等着他落座。
他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掀起眼皮看了看一屋子的人,语调随意却带着常年的威压:“今天阿徵和他太太先不过来,大家吃吧。”
所有人都很安静,听完之后也只是各自落座,但交换着的眼神里却还是流露着惊讶与不解。
季央挑了挑眉,看向旁边的人:“我说对了吧,还不是承认了。”
“食不言。”
她母亲在旁边立刻出声提醒她,她翻了个白眼,但却还是小声说道:“这是还想给他们撑场子呢,结果二哥还不稀得要,也真是稀奇。”
闻徵和陆桐秋留在了自己的院子里,这也是闻徵从小长大的地方。
陆桐秋规规矩矩地在房间内走动着,但却难掩好奇的眼神。
这里和他在澜畔的书房很像,随处放着书画,博古架上摆着千奇百怪的收藏,虽看得出时长打扫的痕迹,但似乎很久没有人动过了,蒙着一层细细的灰。
“你好像很喜欢这些。”陆桐秋伸手,小心地碰了碰博古架上的一盏茶盏。
闻徵靠坐在窗前的沙发上,身后就是院后的园林和食堂,时节已进入秋冬,池塘里的残荷和飘落在水面上的落叶,带这如写意般的颓败的美,衬着他温润冷清的侧脸,如一副精巧的工笔画。他听见陆桐秋这么问,回过头来笑着说:“是,按我爷爷的话说,就是些附庸风雅玩物丧志的东西。”
陆桐秋笑了笑:“听起来像是电视剧里会写的那些,富贵公子。”
如果他不用接手家业,想必也会和陆桐秋曾经见过的许多富家子弟一般,有着自由无拘的生活,一生无忧。
但闻徵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起身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个家庭并不是靠亲情亦或是爱维系的,沟通唯一的筹码就只有身份。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做不了那样的人。”
陆桐秋想起闻老太太对她说的,她比他们所有人看起来都更像闻徵的家人,又想起今天在前厅里经历的对话,不由得唏嘘地叹了口气。
但随即又被闻徵的动作吸引去了注意力。
他站在背后抱着她,仿佛她的肩膀是最舒服的停留的位置,靠在她的肩窝里,喃喃道:“有你喜欢的吗,随便挑。”
陆桐秋笑着回头:“我?”
她的视线回到博古架上,无论是名家的字画亦或是一眼看就价值不菲的玉石,陆桐秋的视线都不曾有一刻的停留。
看了整个架子,她最终却停在了角落里一样并不起眼的,仿佛不属于这个藏宝阁的东西。
那是夹在几本厚重的大部头书之间的一本册子,书脊印着海城一中的校徽,也是唯一的仿佛和这个屋子的主人有着过去一点关联的东西。陆桐秋觉得眼熟,抽出来问闻徵可以看吗,见他笑着点了点头,她翻开。
却发现这并不是闻徵的。
这是她的。她自己其实都已经没了什么记忆,翻开之后才想起来,是她转去联培之前,林路给她准备的临别礼物。
她当时走得很沉默,林路顾念她的心情也没有在班里大肆宣扬。只是不知道怎么想起来,提前给她找来了一中每个学生毕业时候都会有的回忆册,上头印着她在高中一年的一些照片,和其他的成品比起来单薄得过分。
最后一页上,他说让陆桐秋留下些给同学的话。
她毫无头绪,提笔只写了“会再见的。”
高中的字迹还带着些拘谨,草草写下的几个字落在大片的空白页上,孤独地挤作一团。
“这怎么到了你这儿?”她惊讶地问。
但还没得到答案,她却就又看见在这个旁边,有着一张不属于这本册子的东西。
那是一张机票。
上面的字迹已经随着时间变得模糊,只能看清一个浅浅的大概。航线是海城飞往波士顿,时间是十年前的秋天。
手上轻飘飘的册子在瞬间似乎就变得厚重了起来,她低头看看,复而又抬头看向闻徵。
“我没去。”闻徵替她合上了手里的册子,“只是见到了你。”
几个月不见,她当时瘦的只剩下一把骨架子,推着自己的行李的时候轻而易举地就能被挡住。
闻徵很早就订了她同一班飞机的票,可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脚却动弹不得仿佛被钉在原地,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消失。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跟上去,就没有勇气再回来了。
“这个不行,这个是我的。”闻徵合上她手上的册子,小心收好重新放回原位。
在自己即将毕业的时候,他找不出任何自己想要回顾的东西,反而却遍了曾经陆桐秋在学校里能留下来的所有痕迹。
他做好借着别人的手交给了林路,想要这一句话。
会再见的,四个字,他靠着这一句并不是和他说的简单告别支撑过了十年。
“别的呢,别的不想要吗?”
名家字画,珠宝玉石,随便一件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其实。”陆桐秋小声地附在他耳边,“其实我已经偷偷拿了一件了。”
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留在她身上的外套,外套里放着的的是他常戴的那一串佛珠。陆桐秋洗干净了外套,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归还,那成为了她行李箱里第一件被收拾好的行李。
“哦?”闻徵却并不知道是什么,只是拿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前的位置,“是这个吗?”
陆桐秋笑着,却并不说。
直到礼貌地敲门声响起,两个人转头过去,闻徵说了句进之后,才有人推开了门。
樊妈站在门口,身后站着个小姑娘,手上打折套崭新的床品:“先生,太太,时候已经不早了,老先生说就留宿吧,我来替你们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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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chapter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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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儿,两个人俱是一愣。
“我们。”陆桐秋的眼神中带着些求救的信号,“要留宿吗?”
闻徵也是有些赧然,抬手碰了碰鼻尖,咳了一声,但看到樊妈和身后带着的人,还是点了点头让他们进来。自己则和陆桐秋走到了旁边的会客区,小声道:“我让他们把旁边的房间也收拾出来。”
正抬手,他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被很轻地扯了扯,动静很小,让他甚至都以为是错觉。
他低头,看见陆桐秋侧着头别过脸,眨巴着眼睛,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要不...就这样吧。”
闻徵仿佛没听清,眼神中带着疑问,求证般地看向陆桐秋:“嗯?”
“不是你说的么,这儿...那什么,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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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不闹鬼是不得而知。
但几百年的宅子,入了夜之后,原本就显得有些冷寂的园林即使点了灯,也透出了些古宅的森然来。流水的声音潺潺,院子里各个角落都点着地灯,佣人来来往往忙完了离开后,整个院子霎时间有了种脱离尘世外的安静。
陆桐秋换了睡衣靠在窗边,看着远方深处的树林,和悬在树林上方的一轮弯弯的月亮。
闻家的院子和院子中间都离得很远,他们所处的地势高,借着月光能看见亭台楼阁的浅浅轮廓和其他院子的点点灯火。
明明是十分寂静的场景,陆桐秋靠着窗户,极力试图着维持表明上的平静,但扶着窗框的手却紧紧攥着。
但无论如何努力,身后浴室里的水声动静都令她难以忽视。
手指因为紧张而泛出微微的白色,她低着头,试图用头发挡住自己的脸颊,即使没有镜子,她却也知道此刻她发烫的脸上该是怎样的一片红晕。
明明学生时代就是能自若在千人的学术论坛发言的人,明明是在任何场景都能冷静处理现在却连听到身后开门的动静后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
闻徵的身上还带着些潮湿的水汽,吹得半干的头发随意地散落在额前,几滴水珠沿着顺着脖颈,轻轻滴下,随即隐没落入深灰色的柔软浴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