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树偏头,“嗯。”
他似乎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点都不害怕,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都很平静,或许是因为他太平静了,本来因慌张心跳过速的明灿在看到他这样以后也放松下来。
不管发生什么。
至少他们是在一起的。
第二天一早,街道的喇叭开始沿街循环播放,非必要不出门,少接触少聚集,因此明灿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都会优先快递或者外卖。
这天上午外卖买的菜到了,岑树主动站起来说他下楼去取,明灿想了想同意了,嘱咐他戴好口罩,怕没戴好,还上手检查了一下,他们有且仅有一包口罩是他带过来的,一包50只。
明灿在那天和叶涵清聊完以后没多会便出门去了药店,但为时已晚,口罩早被一抢而空,她跑了两家药店才好歹买了瓶酒精,再后面待在店里再也没有出过门。
她本来在感叹他既然来都来了好歹顺便带个新灯泡,直到看到他从包里拿出来一包口罩,她立刻看开了,老话说的好,东边不亮西边亮,虽然没有灯泡,但她有口罩。
口罩是什么?
在现在是她的□□。
至于灯泡坏了就坏了吧,往好处想想,房间黑着还能减少一下共处一室的尴尬,挺好的。
明灿在楼梯口站着没下去,站了会,看见他拎着袋子上楼,连忙拿出酒精往他的身上喷,从头到脚,连鞋底都没有放过。
空气里很快弥漫着酒精的气味。
浓烈又刺鼻。
岑树的眉头从她开始喷酒精开始便皱着,越皱越深,已经皱成一个川字,明灿注意到,问:“不喜欢酒精味?”
岑树闭着眼睛嗯一声。
明灿想到一些事情,犹豫了会问,“你爸以前……”
“嗯。”
他很轻地应了一声。
明灿心里很清楚有些事情过去便过去了,没有必要再提起来,她抿了下唇,说:“转一面吧。”
岑树转过去。
明灿把手稍稍往后退了些距离,随便地在他背后喷了几下,而后说:“好了。”停顿半秒,她又开了口,“那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
“没事。”
岑树刚好转过来,“是人的问题,和酒没有关系。”
他的语气很淡。
却莫名又很有分量。
明灿不禁眨眼,片刻,仰起头看向他,用一种似玩笑似认真的口吻,回道:“我保证我是个好人。”
“我知道。”
岑树睁开眼睛。
她是个好人。
这件事他很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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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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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处一室的第六天。
恰逢立春。
在过去的这几天里他们一起看了几部电影,按照网上的推荐必看影单随便挑的,各种主题,但无一例外都是喜剧。
这天。
他们决定看《春天的故事》。
准确点说,是明灿主动提出来的,影片讲述的故事发生在法国郊外的春天花园,有关于阳光和花朵,女孩和她们的爱情,不论是色彩场景服装,还是配乐都极具美感。
直到电影看完。
她的耳边都回荡着那句台词。
“I'm not waiting anything or anyone,I'm waiting for time to pass,night to fall,the sun to rise.”
不知为何。
她想到了岑树。
岑树坐在她的右边,他看电影的时候总是很平静,平静到没有悲喜,如果不是他的眼睛还睁开,她甚至一度有种错觉他是睡着了。
“不好看吗?”
岑树:“好看。”
明灿:“哪里好看?”
岑树:“声音。”
明灿:……
明灿:“你不喜欢看电影?”
岑树:“没有。”
明灿:“我怎么感觉你兴趣一般呢。”
话落。
片刻安静。
岑树缓声说:“有点刺眼。”
明灿恍然大悟,“你视力不好?”
岑树点头,又摇头。
明灿眼神不解。
岑树看着她说:“我想睡觉了。”
明灿哦一声,“你睡吧。”
岑树还看着她。
眼里添上几分笑意。
明灿被他看的有点莫名奇妙,接着,她想起来,她目前所坐的地方就是他的床……
尴尬。
她僵硬地笑了笑,“要不我们今天换一下?”
明灿只是为了缓解尴尬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岑树竟然直接同意了,站起来,转身,然后坐在了她的床上。
明灿:……
他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明灿已经有很久没有睡过沙发,上次还是她大学实习,公司离学校太远,有时候加班赶不上车,她会直接在公司的沙发上对付一晚上,到第二天再回去上课。
说实话。
沙发不太好睡。
明灿躺在上面没有多久便忍不住感叹,岑树比她还高,也不知道是怎么能在这点小沙发上一连睡好几个晚上的都不吭声的,难道他的腰和腿不会痛的吗?
反复自我催眠许久。
她终于睡着。
到第二天早上,明灿睡醒习惯性地翻了个身,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睛,意外地对上一张熟悉的侧颜,少年紧闭着眼睛,睡颜恬静,连带着似乎空气都要温柔了不少,她不由自主地楞了楞。
反应过来。
她立刻睁大了眼睛。
他怎么会睡在她的床上?
不对。
她昨天不是睡沙发吗?
怎么会在床上啊!
明灿心里霎时像有千百只猫同时在抓,不过她还是保存了一丝理智,装作无事发生一样翻过来,手臂撑住身体,轻手轻脚地从床上坐起来,一低头,看见床边上有双毛绒拖鞋。
没错。
拖鞋是她的。
明灿有且仅想到一种合理解释,那就是她晚上起来上厕所,脑子不清醒,又没有灯,习惯性地直接摸到床上去睡了。
也是巧。
她竟然没给床上的人吵醒。
啊!
她在心里抓狂。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声音轻柔,带着明显的倦意,一瞬间直击她的灵魂。
“早。”
明灿回头,艰难地扯出一个笑,“你醒啦!”
本来应是欢快的一句话,她说出来的语调却是在往下降,听起来好像对此还挺遗憾的。
岑树从床上坐起来,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醒的?”
明灿硬着头皮回答,“刚醒。”
岑树显然是还没睡醒,看向她的眼睛里满含着迷蒙意味,似乎压根不知道目前到底是什么状况。
明灿鬼使神差问:“你昨晚睡的好吗?”
岑树嗯一声,“你呢?”
明灿一愣,她应该是睡的好吧,毕竟半夜睡的换了地方都不知道,不过这要她怎么回答啊,眼神不自觉躲闪,她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动作迅速地穿上鞋,站起来往外走,“我去上厕所。”
岑树坐在床上看着她离开。
眼尾漾开笑意。
明灿洗漱完回来的时候看见床上已经没有人影,岑树衣服穿好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小喷壶,看样子是在给郁金香浇水,她没有打扰他,走到床边去叠被子。
岑树浇完水转身就看见这样的一幕,穿着毛绒绒睡衣的年轻女人正站在床边用力地抻着被子,阳光照在她柔和的面庞上,照在她正挥动着的手上,也照进一些早已蒙尘的遥远岁月里。
恍然之间。
他仿佛看见一些画面不断交叠。
明灿叠好被子抬头发现他正笑着看向她,她有些奇怪,难不成是她刚洗脸没有洗干净,不至于吧,瞬间又想到昨天晚上的那件事,她抿了下唇说:“去洗漱吧,弄完我们吃早饭。”
明灿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她逐渐发现他似乎是并没有意识到,一句话都没有提过关于昨天晚上睡觉的事,一切如常,慢慢地,她也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这天晚上。
他们没有看电影。
明灿时隔多日打开了茶几上的小音箱,连上手机蓝牙,音乐声舒缓流淌着,她的手机放在一边,手电筒亮着,她窝在小沙发的一边捧着上次她已经看过一遍的书,岑树在另一边,摊开一个本子拿笔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他有一个很厚的大素描本。
粗略看应该和那张路线图大小差不多。
可能是从上面撕下来的。
她不清楚。
她也没有去问。
手电筒的光线比较弱,其实不太适合看书或者画画的,不过当下他们并没有其他更好的娱乐方式,打开手机都是有关于肺炎病毒的新闻报告,看的多了,心情会不自觉地变得压抑。
在她看来。
有时候逃避未必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明灿怀着与上次不一样的心情重读一遍《麦克白》,过程中生出新的感悟,她认真地看着那一段最后的一句话——The night is long that never finds the day.
黑夜无论怎样悠长。
白昼总会到来。
良久。
她合上书。
抬头。
正好与一双眼睛对上。
那是一双很黑很亮的眼睛,在这昏暗的光下尤其惹眼,它有着能在短时间内摄住人心魄的能力,她看着它,忽然忘记了她原本是想做些什么。
“看完了?”
明灿回神。
摇头。
岑树没说什么。
低下头继续画着手上的画。
明灿瞟一眼,黑白的纸上依稀是一个正在灯光下低头看书的女人,身影有些熟悉,她稍稍凑近了些,惊讶中试探的语气,“你画的是我吗?”
岑树轻声嗯了下。
明灿的心里生出几分奇妙的感觉来,她几乎是立刻把上半身往边上倾了下,接着说:“我可以看一下吗?”
岑树停笔。
把本子递给她。
明灿接到手里摊开,还没画完,不过她一个外行人的眼里看来,目前已经画的很好了,这页之前应该是已经画完的,大致看应该有几十页,接近一半了。
“你学过画画吗?”
岑树摇头。
明灿更觉得佩服了,“你真厉害。”
岑树没说话。
明灿把本子给他还回去,感叹说:“我就没有什么才艺,不会画画,不会跳舞,唱歌也难听。”
岑树认真地看着她,“你英语很好。”
明灿一怔,“毕竟是吃饭的家伙。”她说着突然心血来潮,“要不我给你念一段吧。”
岑树:“好。”
明灿想了想,面带微笑地开口,"I've got everything I need right here with me,I got air in my lungs and a few blank sheets of paper.I love waking up in the morning and not knowing what’s gonna happen or who I’m gonna meet,where I’m gonna wind up…"
岑树:“我好像哪里见到过。”
明灿:“嗯,《泰坦尼克号》里面的台词。”
岑树:“you jump,I jump.”
明灿:……
这是过不去了。
“我睡觉了。”
明灿放下书站起来。
岑树:“嗯。”
明灿:“你睡吗?”
岑树:“我画完。”
明灿:“歌要关吗?”
岑树:“不用。”
明灿爬到床上平躺下来,被子盖到胸口,她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余光瞥见白墙上投出来的黑影,影子轻晃,她想到了刚才看见的那幅画,紧接着想到正在画画的人。
“你等会画完……”
她说到一半停下。
影子也停下。
片刻。
她继续说:“过来床上睡吧。”
说完这几个字她立刻伸手把被子拉过了头顶,此时她整个身体都被蒙在被子里,黑暗紧密地包裹着她,她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光线,或者影子,只能听见悠扬的歌声。
自然的。
也没有看见黑暗里无声的雀跃。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灿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身后出现动静,睁开眼睛,房间是黑的,很安静,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她没有发觉。
她侧身躺着。
听见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
即便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她隐约之中可以感受到气息逐渐靠近,一直靠近,到她的背后停下来,然后她听见一道干净温柔的声音,声音很近,仿佛就在她的耳边。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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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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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以后,他们每天晚上都会躺在一张床上入眠,好在被子足够大,即便中间隔了近一个人的距离,还是能同时盖住,不过明灿晚上睡觉的时候依旧会担心,倒不是别的,她只是怕她一不留神把被子全卷了。
事实上。
她的确卷过两回。
每次都是她自己意识到醒过来,趁岑树睡着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被子给他搭回去,他最近的睡眠好像挺好,跟着她十一点多睡八九点起,作息相对规律。
恰逢正月十五。
元宵节。
郁金香长出今年的第一颗芽。
这是一个被绝望和希望共同包围着的春天,新闻里的数字每日增加,气温也每日增加,同时增加的还有他们的聊天。
春天唤醒了沉睡许久的郁金香。
似乎也一并唤醒了他。
明灿身上保留着北方人过元宵的习惯,加上现在物资紧缺,他们的确没有很多可以吃的东西,理所当然的,她晚饭煮了饺子,除夕那天她自己包的,放在冰箱冷冻柜里,一直没舍得吃。
为了庆祝过节,她特意把天台盆里长了许久的小白菜摘了,前一批早已吃完,目前长着的是她冬至那天种的,冬天温度低,菜长得慢,一个多月了才终于可以下锅。
菜端上桌。
明灿把筷子递给岑树。
明灿夹起一筷子小白菜,叹气说:“种菜的时候没想到还有今天呢,世事无常,且吃且珍惜。”
岑树语气平静,“别担心,我们不会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