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灿已经习惯他待在这里,有事没事都会喊一声,有时候觉得在店里坐着闷了,也会张罗着他一起到外面长椅上坐坐,吹一吹风,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而不管她说什么,他从来都是照做。
这天下午忙完一阵。
明灿又主动拉他出去坐着。
坐了会。
明灿忍不住感叹,“你好乖啊。”
岑树眼神疑惑。
明灿笑说:“你怎么从来都不会拒绝我?”
岑树说:“没什么好拒绝的。”
明灿想了下,“那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听我的?”
岑树点头,顿默,“你想说什么吗?”
明灿耸肩,“还没想好,以后再和说吧。”
岑树嗯一声。
明灿歪头靠在他的肩上,温声说:“阿树,我们明天提前关了门去看你爷爷吧。”
岑树敛眸,“好。”
清明当天尤其忙碌。
一上午忙得连喝口水的时候都没有。
明灿从开店到现在这几个月里,还没碰上过什么重大节日,好不容易有个情人节还因为疫情防控停止营业了,这个清明算是这段时间以来最为热闹的时候。
来买花篮的人比她预想之中的人还要多,又是提要求,又是磨价格,一番沟通下来很是费神,她只好喊着岑树帮她接待一下。
有个跟着长辈一起来的小姑娘刚进来,见到他在柜台后面站着,便主动搭讪,“帅哥,你是来这里兼职的吗?”
岑树摇头。
小姑娘笑着说:“方便加个微信吗?
岑树冷漠道:“我不用微信。”
小姑娘眼珠子转了转,指着桌上贴的收款码问:“那这个是谁的?”
岑树抬眼看向前方忙碌的人,“我女朋友。”
明灿刚和这个客人聊完打折后的价格,正打算招呼着去柜台,一抬头,对上一个陌生视线,怔了下,说:“你在找什么吗?可以和我说一下。”
小姑娘露出个笑,“姐姐,你男朋友长得真好看。”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女人从旁边走了过来,拉着小姑娘就要往边上走,厉声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天天在这瞎操心什么,在学校给我好好读书,要敢早恋我打断你的腿。”
明灿迅速说:“阿姨,您要哪样的,多的话我给您优惠一点,打个折。”
女人立刻停下,“真的啊。”
明灿点头,朝着小姑娘眨了下眼。
或许是听了她这句话,女人一口气买了好几个花篮,算钱的时候明灿给打了八折,友好寒暄一番,她把母女俩送出了门,顺便在门口站着活动了一下筋骨。
明灿转身,霎时露出个笑,“你怎么出来了?”
岑树说:“看你一直不进来。”
明灿上前牵住他的手,犹豫了会说:“刚才那个小姑娘的妈妈感觉有点凶。”
岑树默了默,“她要加我微信。”
明灿惊讶地啊一声。
岑树说:“我没给。”
明灿笑说:“给了也没关系,你那个微信,又加不上。”
岑树脚步一顿,“你怎么知道?”
明灿说:“我加过啊。”她顿了下,挑眉,“Gerald没和你说啊,他把你微信推我了。”
岑树皱眉,“没。”
明灿抿了下唇,“他该不会也没说我要租房吧。”
岑树嗯一声。
明灿心道怪不得当时她等了好几天呢,想着又笑起来,“那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加我。”
岑树淡说:“你的头像很好看。”
明灿现在用的微信头像已经有好久没换过,她认真想了想,点头,“你很有眼光。”
岑树朝她看过来,“那是当然。”
他的眼神平静,平静里蕴含着无限深情,明灿很快意识他话语深处的意思,耳根瞬间泛红,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温声说:“不早了,我们去看爷爷吧。”
玻璃门关上。
地面简单打扫一番。
明灿上楼换了一条黑色的长袖连衣长裙和白色中跟鞋,下来把预留的花篮给岑树拎着,又从花架上拿出昨天特意买的祭祀用品,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去往墓地。
或许是因为今天正好是清明,路上的车比较多,尤其是到拐到个金公路上,有很多车从相反的方向过来,应该是已经扫完墓回家的。
平时开车十来分钟就能到的路,在靠近墓地那一小段变得尤其拥堵,几百米的路硬是走了五分钟都没过去,后面的车正在狂按喇叭。
明灿被吵醒,抬起头,“到哪里了?”
岑树稍动了下肩膀,“前面就到了。”
明灿哦了一声,余光不经意瞥见他细微的动作,立刻偏过头,主动上手帮他捏起了肩膀。
岑树顿住。
明灿捏了不过一会,停下来,接着又歪头靠了上去。
她看着窗外路过的行人,和柏油路旁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毫无察觉身边的人何时扬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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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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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前方一段实在是堵的无法动弹,司机提议说要不就在这下车自己走过去,也就个一两百米左右,考虑实际情况,他们付钱下了车,紧牵着手从车流之中穿过,没走多会便到了。
岑树循着记忆找到岑光和的墓碑,发现边上放了一小篮菊花,摆了水果,还有燃尽的线香,说明在这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
明灿说:“大伯来了吗?
岑树:“应该吧。”
岑树弯腰把花篮放在墓碑的边上,顺便用上衣袖子擦了擦墓碑表面的灰尘,角落孝子岑正英几个字极为扎眼,那个人甚至都不知道墓碑的位置,然而墓碑上却依旧要刻着他的名字。
只因为他们是父子。
血脉至亲。
而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更为讽刺。
明灿蹲下来,帮着把祭祀用的纸钱元宝等东西都拿出来放在一边,线香拿起来吹了吹灰,偏头问:“带打火机了吗?”
岑树点头,“带了。”
从口袋里把许久没用的打火机拿出来,习惯性地试了一下火,他小心地把她手里的几支线香点燃。
前后拜了三拜。
燃烧着的线香插进香炉里。
明灿看着墓碑上印着的黑白画像,四周巡视一圈,接着看向了岑树的眼睛,他过去的二十年里所见到的便是如此,或许在别人看来五彩缤纷的世界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最高规格的葬礼。
所以他才会写下那样的个签。
他要熄灭烛火。
也熄灭掉他年轻的生命。
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
活着本身便是死亡。
“阿树。”
岑树抬眼,“嗯。”
明灿说:“起风了。”
岑树点头,“我们快点烧完纸回去吧。”
明灿买了很多的纸钱元宝,除此之外,还有纸扎的房子和汽车,甚至包括一个最新款的手机,她拿出来放在地上,忽然听见岑树的声音,“这些真的可以收到吗?”
明灿反问:“你觉得可以吗?”
岑树语气平淡,“不知道。”
明灿借着他打火机的火苗把一摞纸钱点燃,“我小时候也问过我姥姥这个问题,姥姥只回答了我几个字——信则有不信则无。”
她说着抬手把元宝一起扔到燃烧着的纸钱上方,“我选择相信。”
相信死去的人只是先到了另一个地方。
相信思念能传达。
同时也相信。
他们终有一日会再见。
岑树安静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只拿起纸房子扔进了火里。
几乎瞬间。
纸房子被火吞没。
明灿顺手从边上捡了根木棍,挑了几下,火焰瞬间窜上来,她看着眼前正不停跳跃的火光,突然开口:“阿树。”
岑树嗯一声。
等着她的下文。
明灿低着头拿木棍挑了下火堆中未燃烧到的纸,说:“你说人会有来生吗?”
好一会。
才听见回应。
“可能。”
明灿转头看向他,“如果有来生你想做什么?”
岑树刚捡了根短棍子,闻言一愣,接着他摇了摇头。
在她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他从未想过还要有来生。
于他而言。
这一生已经很长了。
明灿似乎对他的反应一点都不意外,转回来望向面前的火堆,纸钱已被全部点燃,此刻正在充分地燃烧着,火苗汇聚在一起,成为一簇旺盛的火焰,升腾着,跳跃着,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
火光照着她疲倦的脸庞。
生动又明亮。
她说:“来生我想做一场雨。”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一场春天的雨。”
“为什么?”岑树跟着拿短棍挑动两下。
“因为……”明灿蓦地笑了下,把剩下还没开始烧的东西都扔进了火堆里,“漠河的冬天很长,好不容易盼到春天了,又经常刮大风,降水少,土地干旱,一个不好便容易引发森林火灾。”
她没有说的是——
因为她希望来生也可以一直陪着他。
陪着一棵春天的树长大。
从墓地出来是半个小时后了。
路边站着打车。
明灿发现比起上回他们回去的时候,今天的车要难打的许多,这一块本来就相对偏僻,来的人基本都是自行开车,加上过来又堵,更是甚少有车会往这边走,好不容易有司机接单也在不久后电话通知她取消了。
又一个电话挂掉,岑树在一旁突然出声,“我们走回去吧。”
明灿偏头,“你想走回去吗?”
岑树看了眼她的鞋子,眉头稍皱,“你好走吗?”
明灿抿了下唇,“跟不高,应该还好。”
岑树嗯一声,“我们走吧。”
沿着个金公路往南。
柏油路两侧长着一排排高大的水杉。
明灿感叹说:“上次走的时候还是光秃秃的的,现在叶子全部都长出来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岑树瞥她一眼,“春天到了。”
明灿也转头看向他,“嗯,春天到了。”
蓦然又对视上。
脚步几乎同时一顿。
明灿突然露出个笑来,下一秒拉着他往前大步跑了起来,她穿的鞋不太好跑,跑的不快,不过笑的十分大声。
岑树的手被她攥的很紧。
手心全是汗。
耳边回荡的全是她肆意的笑声。
回去的路上比来的时候要通畅了许多,路边停了一些车辆,有男人女人正站在车边交谈,透过打开的车窗可以看见有人在抽烟,也可以看见正在玩闹的小孩。
而他们奔跑着。
也只有他们在奔跑着。
路边的人几乎都停下来看着这对往前奔跑着的年轻男女,前面大笑着的穿着裙子的短发女人,和她手里牵着的,仅仅跟在她身后半步同样笑着的白衣少年,风景追在他们的身后,还有那些匆匆一瞥的陌生人们。
人类的悲欢或许从未真的相通。
但他们的快乐有目共睹。
明灿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满脸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只手拼命地摆着,大口喘着粗气,“不跑了,跑不动了。”
岑树的情况比她好上许多,只是额间冒出细汗,他松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歇一会吧。”
明灿继续往前走,“还有好远呢。”
岑树跟上去,抓住她的手握紧,“慢慢走,走不动了我背你。”
明灿立刻摇头,“不要。”
岑树皱眉,“为什么不要?”
明灿抿唇说:“我很重的。”
岑树认真说:“不会。”
明灿没再说话。
沉默着结束了这个话题。
只是随着越走越远,她的确也觉得鞋子越来越磨脚,速度逐渐变慢,眼看着天黑都要走不回家了,于是在岑树反复又说了几次以后,她最后还是答应了。
“上来。”
岑树弓着腰。
明灿既然已经选择答应了,便也不扭捏,大方的趴上他的背同时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双腿往上一跃勾住他的腰,在他手臂的作用力之下稳稳地挂在他身上。
“好了吗?”
明灿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好了。”
岑树站直往前走,他感受到背上真实的重量,还有真实的柔软,温热的气息在他耳畔萦绕着,有些痒,又让人觉得无比的愉悦。
他们安静着,谁都没有说话,明灿心里却莫名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又或许正是因为他们是安静的,她能清醒的知道他目前正在用他身体的力量依托着她。
他前进的方向。
是她要回家的方向。
“阿树。”
“嗯。”
“我重吗?”
“不重。”
“真的?”
“真的。”
片刻。
明灿把脑袋换到他另一个肩膀上靠着,“那就好。”
回家的路有多远。
大概是从日头高照到夕阳西下。
明灿其实不知道太阳到底是何时开始落山的,她中间睡着了一阵,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她到了金湖西路上,一抬头,大片的夕阳铺在天际,绚烂的,仿佛是打翻的墨彩。
又走出一段路,她看见曾坐过两次的一路公交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接着在她眼前不远处的公交站台停下来,隐约能听见播报的女声。
“阿树。”
“嗯。”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不知道。”
安静一会。
明灿缓缓出声,“到时候我去送你吧。”
岑树顿默,“好。”
三天后。
武汉正式解封。
明灿在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消息之后,立刻给叶涵清发了微信,叶涵清显然也看见了,回的迅速,因为这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两人难得的聊了好久,其中不可避免的聊到了各自的感情生活。
叶涵清:【我和你姐夫这次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二胎的问题我们达成一致了,不生了。】
叶涵清:【关键时候还是靠对象。】
叶涵清:【还好娃不在,不然这回我俩要当场疯掉。】
明灿:【达成一致啦!】
明灿:【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