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春花灿烂——却佛【完结】
时间:2024-03-29 23:05:51

  隐约听见雨敲击玻璃的声音。
  明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好一会才意识到,这不是做梦,冷风正携雨从窗外灌进来,似乎是以这种方式提醒着她,秋天到来了。
  突然想起天台上还有衣服忘了收,她连忙翻身下床,踩着拖鞋飞奔出了门,珠帘被撞的来回晃荡,骤然发出的声响吵醒了床上酣眠的人。
  岑树下意识把手往边上伸过去,蓦然发现床边空了一块,他猛地睁眼,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环顾两秒,下床,光着脚便往门外走。
  “灿灿。”
  明灿正在收衣服,雨应该是落了有一会,本来晾干的衣服被打湿了大半,顾不上淋雨,她仰头拿着撑衣杆准备把绳上的衣服取下来,刚取了两件,听见有人喊她。
  刚一偏头。
  上半身被人紧紧抱住。
  明灿的手僵在半空,雨水顺着她的指节回落到她的手臂上,又浸入衣领,沁凉的,带着草木的芬芳气息。
  “阿树?”
  雨打湿她的发梢。
  也将紧抱住她的那人打湿个彻底。
  他没动。
  她也不敢动。
  明灿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做噩梦了吗?”
  “没。”
  岑树抬头,他似乎是才发觉天上在落雨,眨了眨眼,接着动作迅速地把撑衣杆拿到手里,“你进去吧,我来收。”
  等全部收完。
  身上穿的衣服湿了大半。
  明灿比他好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因此感到不悦,反而有种不合时宜的舒畅,把收来的衣服找了个空的地方暂时放着,她转过身,问:“洗澡吗?”
  岑树眼皮微掀,“你呢?”
  明灿抿唇,“一起?”
  岑树应声,“好。”
  门合上。
  狭小的四方天地里灯光昏黄。
  水从高处流淌下来。
  雾气弥漫。
  隐约捕捉到旖旎的气息。
  明灿洗完澡用干毛巾擦了下头发,透着镜子,看着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沉默的少年,他浑身湿漉漉的,让她想起了一年以前那个寂静的秋天夜晚,“我第一次见你也是这样。”
  岑树说:“哪样?”
  明灿:“……像刚从水里浸泡过一样。”
  岑树默了半晌,“水鬼?”
  明灿转过来,好笑道:“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她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岑树走近。
  明灿说:“低头。”
  等他把头低下来,她用干毛巾认真地擦着他的头发,从额头到耳后,一缕一缕,半晌,忽然听见他的声音,“我第一次见你……我很好奇”
  明灿稍顿,“好奇什么?”
  岑树抬起头,“好奇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怀里抱着的是什么花,又会开出什么颜色……”
  他的眼瞳清亮,昏黄的光融在他的眸子深处,染上几分朦胧色彩,明灿稍作晃神,好一会,才笑着一一作出回答。
  “明灿,是我姥姥取的,她希望我的明天可以永远灿烂。”
  “我从北京来,不过北京不是我的家乡,我出生在漠河林场,我妈去世以后我搬到了姥姥家里住,在洛古河,村子很小,也很冷,一年大半的时候都是冬天……”
  岑树安静听着。
  仿佛也回到了那些流逝的季节里。
  寒冷。
  又漫长。
  他不禁开口,“灿灿。”
  明灿:“嗯?”
  岑树眼皮微掀,“……头发干了。”
  明灿稍愣,“哦,好。”
  再次躺下已是夜半时分,岑树上床前把靠这边的窗户关了个严实,窗帘拉上,隔绝了外界的风雨,被角掩好,手臂熟练地搭在怀中人的腰侧,片刻,又往前,覆上她的手掌。
  来回摩挲几遍。
  他闭上眼。
  “晚安。”
  明灿什么都没听见,她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发现状态不太对劲,头晕,眼皮略重,鼻子也不通气,想到昨夜里的那一场雨,她猜测她极有可能是感冒了。
  量个体温。
  比正常范围稍高零点几。
  岑树看着体温计上的刻度,皱眉道:“去医院吧。”
  明灿摇头,“上次徐医生说的你忘记啦,只是受了凉,我吃点药过两天就好了,医院人多,还是不要去为好。”
  岑树没说什么。
  神色里透着些许愧疚。
  明灿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站起来,吸了下鼻子,笑着看向他说:“别想啦,帮我去药店买点药来吧,我懒得下楼。”
  岑树很快下去。
  没过几分钟又回来了。
  明灿疑惑,“药呢?”
  岑树解释说:“药店要登记信息,需要查看健康码和行程码,并且配合核酸采样。”
  没办法。
  明灿只好下楼。
  在药店门口登记完一系列个人信息,又做了个核酸,折腾了十来分钟,才终于买到了她想要的药,本就不顺畅的鼻子闷在口罩下面,更是让她感觉不到新鲜空气的存在,一度呼吸艰难。
  “疫情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
  “不知道。”
  “该不会要持续好几年吧……”
  明灿说着长叹一口气,“涵姐还说等疫情结束了见一面,这要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岑树安慰,“总会有机会的。”
  明灿揉了下她的鼻子,闷声说:“但愿吧。”
  岑树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明灿回去吃了药又睡下了,烧很快退去,却引发了咳嗽,一开始只是轻微,到后面频率愈发增加,有时候咳嗽的多了连耳朵都是红的。
  这天下午。
  又一次咳到眼泪直流。
  明灿靠在床头,脸耷拉着,“我不会是感染了吧。”
  岑树走近,手背习惯性地贴了下她的额头,“昨天核酸结果出了吗?”
  明灿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还没。”
  岑树嗯一声。
  明灿眼神忽然认真,“要是我真感染了怎么办?”
  岑树松开手,语气平常,“别多想。”他把杯子递过去,掰开几颗药一起给她,“吃了药睡一觉吧。”
  药吃了好几天。
  作用不显。
  明灿平日里还是会断断续续地咳嗽,考虑到她现在的状况和目前外面的情况,干脆关了门,送过来的花简单处理以后就在一楼堆着,而她基本上都待在楼上房间里。
  饭有人做。
  药也有人准备。
  她唯一的事情便是休息。
  这天上午,明灿吃完药没多久又睡过去了,迷迷糊糊之中她听见手机的铃声在响,摸到手里接通,第一句话便让她立刻清醒了,“……接到通知您的核酸混检存在异常,需要进行核酸单检,麻烦说一下您现在的具体位置。”
  明灿条件反射地说:“Tomorrow Flower.”
  对面问:“哪里?”
  明灿的脑海里霎时有一幕画面闪过,似曾相识,她来不及多去回想,坐起来,说:“云水街18号。”
  “好的,马上会有相关人员上门接您,请您不要乱动,尽量不要与其他人接触,谢谢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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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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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灿挂掉电话的第一件事是给岑树发了微信,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她从床上起来,换了身衣服,口罩戴好,保险起见拿酒精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喷了一遍,她没让岑树靠近,只是一个人拿着手机下了楼,边往外走边给他发消息。
  明灿:【别担心。】
  岑树:【好。】
  明灿:【乖乖等我。】
  岑树:【乖巧.jpg】
  明灿舒了口气,把手机装进口袋里,在马路边站着,负责接人的车来的很快,她开门坐进后排,扬手朝着外面挥了挥。
  岑树一直就在门口等着。
  等到傍晚。
  收到了她的消息。
  是一条定位。
  他立刻拨了一个语音过去,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新的铃声,节奏很欢快,铃声响了十多秒,无人接听。
  赶过去的路上。
  他又连续打了好几个。
  都没人接。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对面意料之外地传来了声音,仿佛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显得空旷又缥缈,他关上车门,边跑边说:“灿灿,你在哪个位置?”
  明灿似乎没有听见他的问题,反问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岑树应的很快,“坏消息。”
  明灿却沉默了两秒,“还是先听好消息吧。”她顿了顿,才说:“核酸结果出来了,阴性。”
  没有回应。
  只隐约听见风声。
  明灿一时间不知道对面有没有人在听,想到她接下来要讲的话又突然觉得他要是听不见也好,毕竟这真的是一个很坏的消息,如果可以,她希望她从未真的听见。
  “医生建议我拍了片,他说情况看来不是很好,可能……”
  短暂沉默。
  她听见一个字。
  “嗯。”
  明灿抬头,对岑树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也是在这时,她才意识到眼角不知何时湿了一片。
  “阿树……”
  岑树伸手揽住她的脑袋,让她可以靠在自己的胸前,用一种极尽温柔的语气回应她的呼唤,“我来了。”
  明灿从最初知道这个消息时候不可抑制的恐慌,到现在,经过这半个小时,已经逐渐平静下来。
  她深知生命的残酷便是如此。
  无可避免。
  无处可逃。
  她只能接受。
  良久。
  岑树问:“肚子饿吗?”
  明灿摇头。
  接着又点了点头。
  岑树缓缓松开手,低眉,眼神关切,“想吃点什么?”
  明灿没犹豫,“饺子。”
  在一些她认为好的或坏的时刻,她总是会去选择吃饺子,就和薛可经常会说的那样,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又一次。
  一起从医院出来。
  他们没有选择去医院附近的店里,而是默契地,一路牵着手走回了云水街,街上一切照旧,有木栖的门口站了个男人。
  从打扮来看。
  是谢彪。
  他还是那副吊儿当啷又略显文艺的样子,拖鞋短裤,头发留长扎了个半扎发,看来心情不错,“哎,这几天又不开门,去哪玩了?”
  与之相反。
  两人的眼神稍显沉重。
  岑树置若罔闻。
  明灿倒是抬眼回应了一句,“有点事。”
  谢彪哦一声。
  打量两眼。
  “阿树什么时候开学?”
  明灿楞了楞,转头,看向岑树,“你什么时候开学?”
  岑树这才出声,“下周。”
  明灿又看向谢彪,刚要张嘴,见他摆了摆手,“行了,我听见了。”
  他扬眉。
  调侃的口吻。
  “你还回不回来,不回的话,你那房间我收拾收拾当游戏室了,反正空着也是浪费。”
  岑树这才抬起了头。
  眼神淡漠。
  “随你。”
  谢彪不知道他是又怎么情绪不太好,不过他也习惯,不在意说:“那就这样说好了,东西收拾好了我打包给你送过去。”
  饺子馆的生意明显也受到了疫情的影响,落座大不如前,赵冬林不在,柜台前坐着个穿了罩衫的女人,愁容满面的,角落桌子上有个小姑娘正在做作业,应该是他的妻女。
  明灿点了单,随口问:“赵哥今儿怎么不在?”
  李霜把写好的一页撕下来,答说:“生意不好,朋友那儿刚好有点活,他过去帮忙了。”
  明灿点头。
  李霜没再说什么。
  转头往里。
  没多会,她一手端着一个盘出来,经过小姑娘坐的位置,略停半步,叮嘱说:“快点写,你爸回来要检查的。”
  “知道了。”
  小姑娘小声嘟囔,“做人真难,放假还要写作业。”
  明灿闻言一怔。
  是啊。
  做人很难。
  小孩子难在学业压力,成年人难在为了生计奔波……大家各有各的难处。
  而她呢?
  活着。
  比起他们而言,她连生命最基本的资格都在失去。
  “快吃吧。”
  岑树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明灿看着碗里多出来的一个饺子,点头,“嗯。”
  吃到一半。
  小姑娘拿着作业往这边来。
  “妈,这个题我不会写,你帮我看看。”
  李霜自己上学的时候成绩就不太好,尤其是英语,看着都头疼,早不知道多少年前还给了老师,“妈也不会,要不你等你爸回来问问他。”
  赵茵茵撇嘴,“算了,我爸又要说我。”
  明灿偏头。
  仔细辨认了下开口。
  “英语吗?”
  赵茵茵点头,“你会吗?”
  明灿没否认。
  赵茵茵顿时高兴起来,她也不怕生,径直朝明灿走过去,“姐姐,你帮我看看这个怎么写?”
  明灿把筷子放下来。
  接过作业。
  或许是境遇所致,她现在看见这整段整段的单词,竟觉得格外的亲切。
  给赵茵茵充当了半个小时的免费家教,去付钱的时候李霜过意不去非要给她打折,几番推脱之后,最后还是坚持给她打了八折,说是图个吉利。
  明灿说:“谢谢。”
  李霜笑,“太客气了,下次有空再来。”
  明灿说了好。
  临出门。
  赵茵茵拿着笔朝她挥手,大声喊道:“姐姐再见。”
  明灿说:“再见。”
  还不到四点。
  二层小楼提前陷入了沉睡。
  明灿上来便直接躺在床上闭上了眼,整个人呈蜷曲的姿势,双臂怀抱着,似乎是睡得不太安稳,岑树帮她把被子盖上,边上坐了会,然后起身往不远处的沙发走去。
  他坐下来。
  抬眼望着前方的墙。
  这面墙上曾留下过许多痕迹,他儿时歪斜的字、幼稚的简笔画、学校里发的奖状,还有酒瓶砸碎的玻璃渣……在一次次重新粉刷以后,到今天,逐渐铺满了他平淡生活里的日常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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