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侯爷回京一事,小姐应该知道了。急行军赶路,回京是以苏小侯爷受伤为由。我猜测,也有知道小姐失忆的原因在。苏小侯爷的人当时没能护住小姐。”
如汇报一般,迎春一点点将事掰碎了说给苏千轶听,浑然无畏每一件事在苏千轶心里掀起大波。
苏千轶听得再次从床上坐起来。
为了防止被压回去,她抱着被子坐起来。
不是,没人告诉她,她失忆前做了那么多事?
这才是苏小侯爷把玉佩交给她的原因?
这才是她看驿站商队杂书的原因?
她不是一个平平无奇,渴求嫁入东宫的二品官员之女吗?
苏千轶抬起手想要暂时止住迎春的话,然而迎春要说的事太多。
“东宫中近来没有新增的女眷,太子洁身自好。自小姐出事后,东宫蓦然戒严。很多消息打探难了起来。小姐想要消息,恐怕要多与太子接触。”
苏千轶终于听到自己这些天摸索中熟一点的事。
她指向自己:“一个问题。我是喜欢太子,想要入东宫,还是要当太子妃,想要入东宫?”
迎春笑起来回答:“自然是喜欢。小姐怎么会做让自己不喜欢的事。若有,我不会同意。”
苏千轶点了头:“好。”
等下。
苏千轶头刚点下,又想到另一码事:“那我和苏小侯爷,还有崔大人之间的关系是?”
迎春解释:“这些小姐不会拿来与我说。小姐替老夫人护我多年安全,我只是帮小姐做事。小姐和几位走得近,若是怕惹太子不喜,避开让太子知道即可。”
苏千轶一时噎了噎。
她坐直,语气微妙:“不是。我若是哪里做得不当,你该拦着我!”
万一哪天事发,岂不是脑袋都无了。
迎春不以为然,轻声笑着:“陛下有三宫六院,各大皇室多身边不止一个女子。公主入幕之宾少仅有一人。太子守节,小姐当然能考虑守节。情若是做不到两厢厮守,不如摒弃一厢情愿。多情总比伤情好。”
苏千轶觉得迎春说得有点道理,一看就是见多识广。
可有道理不代表着合理,更不代表着她也要变成乌合之众。
苏千轶摇头:“不行。”
迎春穿着轻飘如夜晚幽魂,如今说话也带着引导之意:“但小姐失忆前,必然喜欢他们。要是不喜欢,小姐又怎么会和他们常常往来,挑选的又都是容貌身型出挑的人。小姐可不是那种整日想着利用人的商人。”
苏千轶:“……你是如何将这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今晚上三人各有风采。现在冒出来的迎春容貌气质一样出众,和刚才三人极为不同。她两个好友,现在回想,长相也决然不差。
苏千轶想不通失忆前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我是看外貌选的人?我怎么能如此肤浅?”
说好的守礼谦逊懂孝呢?
“每一个来见我的人,多是为了我这张脸。千金难买人高兴。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人之常情。”迎春安慰苏千轶。
苏千轶心情忧愁且惆怅,实在无言以对。
迎春这话不说会更好。
她对自己了解更多,发现自己四处留情除了物证,还有了半个人证。
迎春见状,笑得愈加开怀,每一句话都带上了浓重笑意:“小姐难道不喜欢我这张脸?要是小姐喜欢,与我说一声就是。话本里都说了,滴水之恩,应当以身相许。”
苏千轶本来就因爬墙人数过多而苦恼,撞着迎春上来凑热闹。
她和迎春之间,必然是老夫人牵的线。不论如何不该有别的情感牵扯在内。她摆摆手,不以为然:“别闹别闹。我已经够烦心了。一个失忆,发现身边人都不认识。”
每天都有新的意外之惊,她头上伤还没好,憋屈心伤突增。
“小姐好好养伤,不用想太多。”迎春这般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必一直在小姐身边。”
他另外交代:“小姐名下的账本,一部分放在崔仲仁所送宅子里,过了明路,被查也无妨。一部分放在老夫人宅中。至于用人、各种人之间的关系和各种消息在我这里。等小姐养好伤,直接来找我即可。”
他笑着点了点他的脑袋表示:“我随时恭候。”
苏千轶清楚了。她和迎春之间,未必比她和春喜之间更互相信任。但迎春太聪明。她有无数的事都委托吩咐迎春在做。所谓的“保护”该是早年的事,他如今已是在“报恩”。
报老夫人的恩情,顺带报她的恩情而已。
她开口:“谢谢。”
迎春表示:“小姐客气。今日实在太晚,小姐该睡了。下月今日,我再来找小姐。”
苏千轶明白过来:她今天总认为有什么事情要做,半天睡不着。原来是在等迎春。
苏千轶:虽不是偷情,但比偷情更复杂。
一晚上见四个男人,真是令人身心俱疲。
苏千轶重新躺下,长长叹出一口气:“你走吧。”
迎春细心将苏千轶被角掖好,随后才欠身离开。他离开真是轻飘飘,全然没有惊动任何人。连关窗都悄无声息。
苏千轶脑中各种消息翻来覆去。她闭上眼,不知何时才陷入深梦中。
第25章
第二天醒来, 苏千轶头稍有些昏沉,补了一会儿眠才好些。
本来之前侍女说,她见好友之后, 必然会被要求见苏小侯爷和太子。因她多睡了一会儿,果不其然,这两人被她娘亲柳夫人婉拒, 失去了见她的机会。
这两人左右已见过人,倒没有留人在苏宅纠缠,直说拜帖留着, 等回头苏千轶身体好些再见。于是婉拒变成推迟见面。
午后, 苏千轶用过药, 拽着春喜:“我想出门。”
春喜惊了一下:“小姐,你今天身体本就比前几天差一些。怎么还能出门?”
苏千轶表示:“我想见祖母。”
她失忆以来,经常听到众人说老夫人。
苏家老夫人,她的祖母。
只说她是个讲规矩的人,说她身体不好,说她们两人之间有着多年的祖孙养育之情。
苏千轶用的理由很实在:“我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她既不能来看我,那就我去看她。再说, 祖母那一定留有很多我小时候的东西。我指不定能想起来一些。”
春喜明白这个理, 只是:“小姐身体为重。今天见不得, 明天也能见。这和去书房不同,要出城门。不必急于一时。”
她幽幽表示:“挺急的。”她实在太想记起所有,想要知道自己以前的一切。墙头都快被人翻塌, 晚上真睡不好。
春喜相当苦恼。今日苏宅推拒了两个拜帖, 要是小姐再出门, 显得有点不识好歹。
大早已出门就算,午后老爷在家, 出门动用苏家马车一定会让家中发现。如此一来,必须要另外叫一辆马车,她们一道走后门偷溜才成。
要是自家小姐没生病,春喜能应答这件事。如今自家小姐病未好,她决计不能允。
春喜摇头:“不行。”她耳根是软,也有底线。
苏千轶不说话,盯着春喜幽幽叹气。春喜赶紧去拿书搪塞自家小姐:“小姐看书。这本书小姐翻看得多,说不定也能记起点什么?”
苏千轶扫了一眼书封,是本天下地形概要介绍的书。她前几天往里扫过一眼,上面缀着她不少注解。足不出户,她便知天下。
原先以为是她兴趣所致,又可能是为了和崔大人多说上几句话。经过昨天迎春到来,她猜测应该是她名下商行的“经验”之谈。
苏宅上下至今竟无一人发现。
苏千轶拿了书,低头翻看。过了一刻钟,她把书放到一旁,继续盯上春喜。不说话,依旧是幽幽叹气。这叹气的姿态相当熟稔,叹得春喜头皮发麻,心中发愧。
春喜赶紧去梳妆柜那儿拿了胭脂:“小姐近来生病,我近来向别家学的几个妆容都没试。小姐可要试试?小姐本就好看,再配上京城流行的妆容,定能让人挪不开眼。”
苏千轶终是开口,友善问春喜:“让谁挪不开眼?我连门都出不了。”难道大晚上让夜探她苏宅的那些个男人挪不开眼?
晚上夜色如此,能看得见几分?能有白日看得清楚?
春喜撑着找话:“小姐说过,女非为悦己者容。打扮自己多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别人喜欢,是锦上添花罢了。”
苏千轶继续幽幽看人。
春喜扛不住小姐眼神,赶忙替自家小姐装扮起来:“稍淡一些可好?小姐不大喜欢太浓的装扮。要不是小姐伤着的是脑袋,我必然要给小姐弄个头发。”
如此一来,苏千轶坐在了梳妆台前,任由春喜折腾。
春喜性格稍跳脱,该做的事半点不马虎。她心灵手巧,小手翻转轻易就在人脸上施了薄薄一层底,又上起了温色胭脂。
胭脂抹开,里面带有香甜浓郁的花香。
“小姐说过,要让人一下子记住自己,往后每一回见到什么常见的便能脑中想到自己,一定要在初见时,让人将自己联想到什么。或是某种花,或是某种气味,或是猫猫狗狗亦或者是兔子雄鹰。”
“实在想不到,就最好足够美。美到令人屏息。”
人频频回顾,就记得格外深刻。
苏千轶细品春喜这话。这话很像她出门随意勾人的铁证。很有用,然而后果便是她的墙头一晚上能迎来四位访客。
春喜其实睡在外间,该是能很轻易察觉到自家小姐动静。
只是苏千轶晚上出门静悄悄,而春喜白日太忙,一倒头睡得天昏地暗,以至于苏千轶出门两次,屋内都有人来访两次,春喜愣是没发现。
苏千轶望着镜子中。镜中的她在春喜手下,将姣好面容中最出众的地方凸显出来。眉眼更加精致,黑眸更加深邃,唇瓣丰盈又增添了气色。
眉心处没有贴花,春喜给她画了一朵小巧且朱红色的花。
她尚且没有更衣,人已如花一般绽开,令人侧目。
苏千轶光看这张脸,是万万想不到脸下能做出多少复杂深沉的事。她失忆前到底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要做那么多事?当真是如同她之前揣测那样,想要从旁人那儿得到一些“偏爱”吗?
她让马车失控,让自己负伤。
是为了让太子压过四皇子,是为了让她的商行可以得到更多优待。那她为何要私下要练一批人手?为了保护自己?为了辅佐太子?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苏千轶轻微走神,稍思考一阵,很快回神失笑。
春喜见小姐莫名笑开,好奇提问:“小姐笑什么?”
苏千轶:“失忆,该是很难改变性子。”她以前一定是个多虑的人。想天想地,想每一步要如何去做,旁人又会如何去想。
春喜毫不认可:“哪里!小姐比以前放松得多。小姐以前……”
她想了想,谨慎说着:“走路说话样样讲究,连笑起来的姿态都从不变化。初看尚好,时间久了,总觉得好似美得像假人。”
唯有假人,才会一成不变,一颦一笑没丁点区别。
苏千轶笑了声:“我当你是夸奖。”
春喜悄悄哼了声:“本来就是夸奖。我一向来认为小姐是天下仙子下凡。历经劫难才能重返天庭。经世俗一遭,必有自己的事要完成。”
苏千轶:“可能。”
春喜给自家小姐打扮好,细细修了细节。全折腾完,又兴冲冲去替自家小姐挑选衣服:“小姐有什么想穿的?”
苏千轶对穿着没有什么要求:“都成。”
春喜拿出一套衣服,替小姐更换上。午后外头天热了,衣服可穿轻薄点,但不能太轻薄。万一受寒受凉,回头惹来麻烦。
年少女子能穿的颜色多鲜亮。年长则会选用稳重些的颜色。
苏千轶内里穿着红色腰系小衣和纱裤,中间套了一件黑纱,外头才穿上绸缎白的衣裳,又佩了一件浅粉比甲。比甲通透,能看得见里面的白。
如此一来,不厚又漂亮。
春喜偷偷嬉笑两声,没说小姐其实不太爱穿如此娇嫩的衣服,总共没穿过几回。其实趁着年纪小,就该如此打扮才是。
可惜头上受伤,没法折腾。
春喜将自家小姐的头发整了整:“小姐,好了。”
苏千轶颔首:“嗯。打扮好了,那就出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