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单以爪刀、腰刀、军刀为主。每次结束,上门来取的人也不尽相同,显然都是派来的中间人。
但是单个订单均下来3w美金,客户的隐私很重要。她跟安德烈本性都冷,跟对方话都不多,对客户是谁更不感兴趣。
庄静檀只是单纯享受。
煅烧时的火焰跳跃的轮廓、气味,热处理时烧出的红,是她见过最美的红色,更甚海面霞光,因为它会逐渐变色,暗下来,与或深或浅的黑融为一体。
加热、冷却。
非常简单的两步,能改变钢本来的特性。而它在她手中逐渐成型,等待打磨的过程,极为可控,极为迷人。
她从煅烧的火焰中触摸过神迹。
每一次作品完成、离开她,她都不会再多费心记挂。
也没想过,有一天还会重逢。
庄静檀无声静默地打量过去,发现房间里有将近一半的作品,是Kordell本人亲手完成的。
对顶级刀匠来说,见刃如见人,这一刻,庄静檀猛然惊觉,她真的很久没见他了。
譬如那把星云大马士革匕首,非常基础的工艺。但她能想象出来,Kordell用的是哪种钻头、如何研磨,又是用哪把动力锤敲出形状。
历历在目的画面,生动至极地浮现。
庄静檀看了很久,顺带记住了它的位置。
第二列,第三行。
离开他之前,她会带走它。
她无声地关门,转身穿过走廊,走到楼梯口,脚步一滞。
十阶之外,斯珩抱臂倚在墙上,下巴微抬,视线似乎漫无目的,没什么焦点,但又投往她的方向,显得尤为懒淡。
他换了件质地柔软的象牙色羊绒衫,黑色西裤剪裁利落,显得人肩宽腿长,浅色跟他身上强烈的个人特质形成对比,收拢了许多纯粹猛烈的东西。
二楼会客厅内,嵌入式壁炉很巧地,在斯珩背后安静燃烧。
“吃水果吗?”
斯珩问。
庄静檀点头。
“下来。”
说完,斯珩转身先下了楼。
一楼餐吧大理石台面上,摆好了一盘洗好的草莓,切开的橙子。看橙子那个歪歪扭扭的形状,庄静檀猜不是阿姨切的,抬头环顾了圈:“斯小姐离开了吗?”
“想认识吗?这么关心。”
斯珩喝了口茶,抬眸看了她一眼。
人刚吃了颗草莓,腮帮子一侧微鼓起来,脸颊上被屋内暖气烘得泛起很淡的红色。
斯珩凝视了几秒,在她要回望过来前,才淡垂下了眼。
“庄静音,”
他忽然叫了她一声,撑着下颌懒散问她:“你有想过以后干什么吗?”
“多远的以后?”
庄静檀想了想,认真问道。
斯珩没有马上回答,捞过瓶麦芽威士忌倒进空了的茶杯里,笑了笑。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庄静檀点头,表示听懂了:“就是你总有一天会厌倦我,然后,如果你结婚了,我去哪,是吗?”
斯珩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试图从她脸上寻找什么痕迹似得。
“走一步算一步,你在钱上总不会亏待我,当然,我肯定不会介入你的家庭,这是我的底线。至于其他的……”
庄静檀沉默了几秒,声音逐渐低下去。
“而且,你这么容易厌倦么?”
斯珩眉头一挑,讶异一闪而过。
这种忧伤的情绪很久不见她表演了。
庄静檀撑着桌台凑过去,凑到他脸跟前,吐息间有水果的清甜香气,她一字一句轻声道。
“斯珩,我们总共也才……一次哎。”
她话音刚落,就被男人扣过下巴深深吻住。
她冬天穿得厚,完全是给他省了事。
大理石台很凉,但是高度正合适,是个好地方。
失控持续了很久,餐台周围、客厅地毯都一片狼藉,斯珩三次才罢休。
结束后没多温存,也没来一根烟,他只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电话不断,他边换衣服边开免提,蒋临问他人在哪,斯珩说在燕城。
蒋临那边沉默了很久:“……明天不是还有会吗,吕总约您的会面也是今晚,您怎么提前回去了?”
斯珩扣衬衫扣子正好到最后一颗,把免提迅速关了,手机放到耳旁。
“知道,我等会儿五点的航班。应该刚好。”
蒋临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也不会多言,只应道:“好,那我照常准备了。”
庄静檀在隔壁,但谁知道她耳朵会不会跟兔子一样长,长到墙上。
斯珩不想给她任何错觉,这是目前他能展现的最大仁慈。
这还要拜斯筠所赐。
她这趟是来求助,她拿着两千万启动资金创业,猛干了两年半,带着团队干到负七百万。
于是即将被抓回去相亲了,斯筠过来求他倒不是为了创业或者钱,是问他能不能尽早搞定自己的终身大事——他能转移外公和她亲妈的注意力,他们都会为了他的婚事操办忙活上至少一年。
而且让斯筠赶巧了,撞上斯珩金屋藏娇。
她更是喜出望外,问斯珩,喜欢现在这个吗?要不就这个算了?反正斯老爷子从来不指着斯家后代做联姻工具,只要找个身家相当、清白的伴侣,能情投意合齐心协力地过下去,就不错了。
斯珩眼风扫过去,斯筠赶紧闭紧嘴,自知失言,但也苦着一张脸卖惨:“哥你知道的,我不能结婚啊,我这不是害人嘛——你说真的,这个确实不行吗?”
斯珩笑意很冷,“不行就是不行,不行需要理由吗?”
“那你让人家来御景?我看那厨房可是……啧,不会你还允许她进厨房了吧?我上次在里面想煮碗粥而已,你忘了你怎么对我的吗?”
斯筠眼看情势不对,撂下一句:“哎,没事,反正你找人结婚,这美女姐姐行情肯定也好得很,你们到时候各结各的婚,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我走了——!”
斯筠真不是省油的灯。
斯珩想起她撂下的话,还有背上被抓挠过的痛感,让他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本来特意越过生日这天,就是想提醒自己和她,一切都是短择游戏,他们彼此都不要得寸进尺。
结果好像,也没什么大用。
刚刚蒋临一个电话,斯珩才意识到其中荒谬。
就为了这大半天,他特地回来了一趟。
现在人搁隔壁倒是爽完了,洗完澡刷完牙正式睡觉,睡得不省人事。
他还得继续飞过去工作,没有一周都不知道回不回得来。
得把人晾晾,晾到她主动,或是他厌倦。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斯珩离开前,去了趟隔壁主卧,庄静檀睡姿霸道,霸占了整张床,他靠在门框上静静观赏了一会儿,叫了她一声。
“我走了。”
庄静檀从真丝被褥间迷糊爬起来:“嗯,走吧,一路顺风,拜拜。”
“对了,”
庄静檀刚要趴下去,又弹起来,语调懒倦,唇角上扬:“你品味不错。”
斯珩眉心一挑。
“谢谢。”
庄静檀微微笑了下:“客气。”
她再度躺成了一具不太客气的尸体。
但还没过多久,忽然被欺身而上的男人捞起来,
他穿着正装,深灰色西装外套、敞开领口的白色衬衫,深色条纹领带勾在臂间,一小时前这里还勾着她修长的腿。
斯文败类的冷辣气势都如同熄灭光焰,暂时隐去,只剩一点轻佻和温柔的侵掠。
斯珩的唇漫不经心贴着她的。他们用同一种清香的橙花味牙膏,话沿着气息渡过去。
“你需要对我上点心。”
他动作柔和地摸了摸她的脸。
“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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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三十二】
斯珩这样狡猾的人有个特点,他所有的真话或假话,都像包裹着酒心的巧克力糖果,不破壳流心不会知道具体滋味的,也许流淌的酒心都有毒。
只有跟他路数相当,或是触觉够利的人,才能第一时间捕捉、判断,作出反应。
他那狎昵意味极浓的一句话,里面的威胁意味更浓。
庄静檀唇角一勾,手轻轻柔柔地搭过他肩,嗓音微哑柔和:“我还不够上心?我等了你一晚上哎,斯总。”
她的手垂下,从他臂弯处捞起领带,替他慢悠悠系好,眼眸垂下:“你现在都不拴着我了,”庄静檀抬起上目线,平淡又莫名惑人。
“说明你也知道,我开始爱你了。这对我来说也不是好事,我自然不想透露,你说呢?”
她指尖用力,收拢拉紧领带。
斯珩笑了,黑眸弯了弯,随即直起身来。
“好。但要证明给我看。”
他顺手拉开床头柜,取出里头的丝绒盒子递给她:“生日礼物。”
庄静檀迟疑了几秒,伸手接过打开,一枚设计精巧的猎豹胸针,镶了蓝宝石和钻石,豹目是祖母绿,豹子姿态优雅凶悍,一走一回顾。
“像你么?”
斯珩微笑问道。
庄静檀也笑了:“这是你吧?不过都一样,我会好好收藏的,谢谢。”
“收藏?这种小玩意儿,就是拿来用的。”
斯珩眉头蹙起,语气很淡说道,视线在她身上快速梭巡了一遍,又看了眼腕表:“走了。”
有什么疑问从他心头快速地滚过,似乎是一个闪念。
他意识到了,但没有捕捉留下。
直到门锁发出咔哒声,她人依然坐在床上,维持着姿势没动,只是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下来。
小玩意儿,很妙的一个词。
一百多万的小玩意儿。
庄静檀把玩着胸针,给明绮拨了个电话。
“打扰你了吗?你提过的那个下午茶聚会,我可以去吗?”
明绮有点讶异,但很快反应过来:“你有想见的人?”
庄静檀赤脚下床,穿过客厅,走到阳台上,被冷风灌得一个激灵,这种刺激尖锐的冷让她觉得舒爽。
她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感觉空气流通了不少。
“绮姐,你知道,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你帮了我,我也想回馈你。”
庄静檀身子后仰,倚在栏杆上,右手玩着那枚胸针。
“回馈你一个信息。康子晖想做的事看上去失败了,其实没有,他对启兴也没那么上心,那家能说得上话的人,去年还跟斯珩走得近。他真正感兴趣的,应该是phonenix。”
明绮没说话。
她虽然没再直接参与自家生意,但大致方向还是清楚的,这个名字非常耳熟,明家今年也在接触这家公司。如果康子晖能把这个吃下来,他和康明裕的地位,会在整个晟康系的资管金融版图里重新洗牌。
“他怎么可能——”
“对。我也想知道。”
庄静檀把豹子攥入手心,眼神平静。
最近半年,康子晖身边跟的女友,叫葛怀薇。
这场下午茶聚会,主角本来该是葛怀薇的。毕竟她除了男友厉害,自己家里也是做生意的,明艳娇俏,订了私人会所的位置,可老跟她对着干的另一位大小姐,把一位长辈带来了——是康子晖都要叫声二姨的人,拎着Birkin25,打理精心的卷发、戴着超八位数的高珠,富贵之相尽显,理所应当地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语气看似平和,实则威严地聊起家庭之道,女人应该如何支持自己的男人云云,看上去说给大家听,实际上主要接收人还是葛怀薇。
葛家一直没出手帮康子晖,也没有要跟康家搅到一起的意思。
葛怀薇郁闷死了。
被宠大的千金小姐,脾气都能自由写在脸上,
但毕竟面对着长辈,也不好真开口说什么。
好在有小跟班及时为她排忧解难,
递咖啡、递蛋糕,把芝士卷进火腿里——这是她最爱的吃法。
葛怀薇不由多看了眼,发现是生面孔。
默默做事,长相白净文雅。
“哎,小薇左边那个,你说说想法,我讲得对吗?”
二姨忽然点了她。
庄静檀神色讶异,肩膀下意识缩了缩,有些一闪而过的轻微惶恐。
“我……我不知道。但我爱他,会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为他奉献我能奉献的一切,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了。当然,如果我有家庭能支撑我的话,也许想法就不一样了吧。”
一句话,两边都表示了赞赏。
“你这样的想法很不错。”
二姨言语肯定。
葛怀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她谈个恋爱而已,干嘛连累家里的现金流啊。
*
当晚,刚在商场上缠斗完的男人收到了条信息。
匿名的视频片段。
“……为他奉献我能奉献的一切……”
斯珩沉默地扯松领带,嘴角不受控地微抽,最后轻呵了声。
他把几十秒的视频看完,直接一个电话拨过去。
两声内她接了。
“斯总晚上好,今天燕城没有下雪。”
庄静檀的声音悦耳动人。
“等你回来的时候,应该会下吧。”
斯珩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了口气:“我怎么总觉得你说话阴阳怪气。”
“我怎么敢呢?”
庄静檀语气有很自然的嗔怪。
与此同时,她正站在一间快要报废的酒吧门口,这条路人烟稀少,没装天眼。
庄静檀穿了一身深色,黑色牛仔裤裹住笔直长腿。
她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间,左手摁下打火机,右手的资料被窜上的火苗烧着。
将黑不黑的夜笼罩住她。
庄静檀半蹲在地上,欣赏着纸张烧成灰烬,忽又微笑,对着电话另一头轻声道。
“我好爱你啊,斯珩。”
这是她今天讲得第二句谎话。
第一句谎话是,说她什么都没有。
庄静檀鞋底踩在灰烬上,碾碎,右手下意识触了触后腰。
她有尖刃。
抓在手里,就能走遍天下,行她将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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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友在这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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