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静檀挑眉:“是吗?但是不守信用的成年人很多啊。成年人更坏,越长大越坏。”
“嗯。”
她话里有话,斯珩也不反驳,似笑非笑道:“比如有些人,喜欢跟别人动不动应下海誓山盟,第二天带着海跟山搬家了。”
庄静檀望天,喃喃自语:“我知道上次为什么不行了——”
边说着话,边冷不丁从他身旁位置试图突围钻出去。
斯珩眼疾手快,右手直接挡住,顺势把人捞进怀里,扣过她后脑勺,不由分说地深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
吻到一半,又稍微退出了些,贴着她唇温柔威胁:“庄静檀,敢给其他人打戒指试试看——”
一墙之隔,想返回来问事儿的斯筠被吓了一跳,正红着脸悄悄溜走。
她哥亲起人来怎么那么凶!
但活跃的脑子忍不住疯狂转动。
——檀姐?跟谁海誓山盟?!
——她哥这么变态小气竟然能忍?
转念一想,斯筠又能理解了。
——正宫位置不稳。大度,这显然是必经之路。
--------------------
第53章
【五十三】
庄静檀最近过得很舒坦,曾经崩着的一根弦得以松懈,她最先恢复的就是睡眠时间。
做别人的时候,睡觉是危险事件,不知道斯珩会不会突然起疑心,或待在床边趁她不备来套话,所以经常性惊醒。
现在不会了。她的轻松是从斯珩叫她真名那刻开始的,并非是因为斯珩对此事轻拿轻放,就算斯珩想找她茬弄死她,她一样可以睡得安心。
第二个恢复的是说话习惯。
她曾经到手的资料里显示,庄静音是个懂礼的淑女,无论谁搭话,都会礼貌回复,哪怕对方不那么客气,也不能让对方的话落到地上。
而庄静檀话少。
从前有人骂过来,她总以沉默回复,在对方蹬鼻子上脸时,会看心情冷不丁地动手,手边有什么用什么,从来不挑。
沈珧曾经抱着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宝贝别人都讲你是怪胎啊。
庄静檀反问,怎么,我担不起吗?
沈珧苦笑,说宝贝,我上辈子真是造孽。
她跟沈珧之间,有着无法掰开揉碎看清的一根线。
她们相依,博弈,庄静檀在试图逃离她命运轨迹的路上,看清了自己从没成功逃脱过的事实。
庄静檀从来没听过她的话,只有一次听了。
当她把那桩离谱的委托摊在沈珧桌面上时,沈珧只是沉默,但拿起庄静音照片时,手在微微发抖。
“你想我去吗?”
庄静檀问。
“……我不知道。”
沈珧的声音很低,带着痛苦的尾音:“我不——”
她没有回答,但答案昭然若揭。
庄静檀自然要比庄静音耐磨得多,后者像温室里的一朵娇嫩的花一样,无法经受狂风暴雨。
“好,那我就不去了。”
庄静檀说是这样说,实则心里在权衡。
不久后,谈行简出了事。嚣张的肇事者姓康,她几乎是第一时间想起了资料上跟斯家有联系的姓。
这件事发生的时机太巧,刚好给了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庄静檀告诉自己,她才不在乎沈珧惦记的另一个女儿,她只是为了钱,和贴脸报复的机会。
那道金属电子音听不出性别,语气有点像中年人,说话顿点奇怪,但对方是谁、为什么要搭救帮庄静音,这些庄静檀都不关心。
她只关心他提出了三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一,成为庄静音,彻底浸透进她的生活。
二,找到图片上的人,查清6.14当天的真相——一张没有正脸的糊图,只照到了人的中段,身形偏少年,唯一醒目的特征是有些变形的小拇指指骨。至于614发生了什么,需要她自己查。
三,一年后,让庄静音这个人永远消失。无论制造什么样的失踪或意外,结束后会有人接应她飞到安全的地方。
酬金一千万。
第一个和第三个都很好理解,第二个就比较抽象了。
但现在也有了点眉目。
在她第一次见斯黎的时候,视线无意往下瞟了眼,第二个指节像是受过伤,不明显的弯曲变形弧度看起来眼熟至极。
而康子晖和康氏那个vp背后,明显也有斯黎的身影在活动。
大家都跟斯黎有未了结的事,用缘分这两个字都轻了。
调查斯黎,跟调查康子晖的难度不是一个量级。
同样都是拿斯珩当对手,俩人段位显然天差地别。
庄静檀最近闲来没事,四月底温度暖和了不少,又赶上斯珩出差,她把斯黎挂名的持股经营情况复查了一遍,又把相关公司的公开财报翻出来一页页读过去,连企业的发家史都不放过,也没找出到底哪个时间跟6月14日有关。
她吃早餐很简单,让柳姨帮忙蒸了足量包子,荠菜鲜肉和纯肉的两种,早上起来提前扔到蒸锅里。
翻发家史的时候,庄静檀顺手打开了电视,有个背景音让人觉得安心。
过了会儿,忽然听到熟悉的公司名字,她掀起眼皮看了眼。
财经新闻里,正在播一个集团跟政府的合作项目,斯珩穿款式最简洁的黑色西装,没系领带,修挺贵气,他本身就高,跟人握手时微微躬身,转身离开时步伐稳健,身形姿态、礼节细节都无可挑剔。
庄静檀看了会儿,抬手关了电视。
她当然可以理解斯鹤年的原话。
——斯珩是我们的骄傲,当然,也是康家的。孩子是我看大的,他比他母亲更优秀,可以说,是天才一样的艺术品。但我不希望他失误跌下来的时候,损伤得太重。庄小姐,你能理解我做长辈的心吗?
斯鹤年是以长辈的身份,但没拿长辈的姿态。那时他话里有话,提醒她别瞒人太狠,但毕竟是腥风血雨中退下来的人,讲话绵里藏针。
做个换位思考,如果她做出了这辈子最满意的作品,被人为损毁了——
不,别说损毁,破个口子她都会把对方杀了。
现在斯珩周围所有人,都觉得她中了大奖。
她只要抓牢斯珩这一点难得爱意,怎么样都能荣华富贵半生了。
庄静檀心烦意乱,没有看文字的耐心了,抓起第五个包子塞到嘴里。
吃完饭刷牙时,她满嘴泡沫地盯着镜子里的人,对方眉头紧锁,面色阴沉。
不应该啊。
烦心的事有了眉目,再努力努力,接近尾声的时候,她可以结束这场漫长的闹剧,连带着那些狐疑、打量、嘲讽的目光,一切扔到旧天地里,她带着七百万尾款离开。
……那斯珩呢?
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幽幽浮出。
又不是演电影,失个恋还能死了不成?
……不对,想他干什么。
庄静檀漱完口,抓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人这趟在伦敦,还有四天回来。
她点开消息框,不知出于什么样发泄的精神状态,给斯珩噼里啪啦发了几个字。
——什么时候回来?缺男人了。
——再不回来我去找男模了。
过了会儿,对面发了个标点符号回来。
——?
半小时后,视频通话弹了出来,庄静檀已经睡得昏天黑地,等隔天早上才拨了回去。
“……你那边几点?”
庄静檀手机都快贴在脸上了,睡眼惺忪地问。
“十点半,”
斯珩跟手机之间明显有点距离,他正靠在椅子里解领带。
“你在休息?”
庄静檀把手机拿得离远了点儿:“嗯,刚忙完。”
斯珩眉头微挑,撑着下巴懒洋洋笑了笑。
“忙什么?”
“你说呢?”
庄静檀右手伸进薄被里,摸索了会儿,摸出个颜色是马卡龙色系的玩具,在他跟前晃了晃。
虽然形状小巧,但作用不言而喻。
“……”
斯珩好一会儿没说话,眼里晦暗不明,唇角的笑意也淡没了,说话都带着几分阴恻恻的凉风。
“庄静檀,你是自己在家吗?”
“怎么,担心有男模啊?”
庄静檀膝盖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轻巧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做那么没操守的事儿。你现在是我的——”
她想了想,伸出一根食指:“排位number1。对了,那个戒指我做好了,等你回来送你。我画了好久稿子呢。”
斯珩神色缓和很多,轻嗤一声:“谁信你的话谁倒霉。”
庄静檀忽然凑近屏幕,仔细观察:“那你别笑啊。”
斯珩仰头,坐在椅子里转了圈,最后视线瞥到电脑上的时间,才说:“不闹了,我等会儿还有个会,大后天回去,来机场吗?”
“嗯……看情况吧。”
庄静檀囫囵过去,她不想在公开场合多出现,之前作为庄静音会陪他去的场合,她现在是不会去的。
“那有什么想做的事吗?这次回去我有几天假。”
斯珩说。
他的黑眸静然,透过屏幕凝视她。
不是她能混过去的问题。
她手上大把大把的时间,于他而言是稀少又珍贵的东西。
“我想出去玩儿一趟。”
庄静檀想了几秒,给了一个斯珩绝对不会答应的答案。
“迪士尼。我没去过,一直想着哪天去来着。”
她已经计划好了下一句,在说完后两三秒没得到回音后,庄静檀很快打了个响指,才想起来什么似得:“不好意思,对你来说不合——”
“去呗。”
斯珩笑意里有很淡的柔和。
“你喜欢的话。”
“……谢谢。”
庄静檀揉了揉太阳穴,调动嘴角笑出来。
早知道说魔力麦克秀了。
为什么连这个都要答应。
“我没见过小时候的你。以前的你会喜欢的,就当满足她。”
斯珩忽然轻声道,伸出指尖,从屏幕上一拂而过,像隔空轻点了点她额头。
“庄静檀,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庄静檀怔住。
*
隔天晚上,庄静檀出去喝了趟酒。
没人陪她,但是遇到了熟人。
斯筠和明绮。
两个人加在一起也拦不住她,庄静檀一只手可以摁住她们俩。
她笑眯眯的,但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的样子,酒量吓人得很,半瓶威士忌下去不见醉的。
“檀姐,你没事吧?跟我哥吵架了?”
斯筠小心翼翼地把酒瓶挪远:“还是你听说了什么传言——”
明绮捏了把斯筠的肩,示意她不要多说了。
庄静檀最后混着喝了不少,整个人身子前倾趴在冰凉的吧台桌面,脸色涌起了些潮红。
斯筠在隔壁卡座跟狐朋狗友打完招呼,小酌两杯后,过来时吓了一跳。
要是在她手里出了事,看她哥会不会斩断兄妹情谊就完了。
“我送她回去吧,我没喝。”
明绮很快道。
斯筠看着一米七几的明绮,目光涣散地微笑,放心地拍了拍她的肩:“绮姐,那就麻烦你了!交给你,我和我哥都放心!檀姐最近住御景,你知道吧?”
明绮把人扶进怀里,点点头:“好。”
等到了御景地库,睡了一路的人自动醒了。
“明绮,谢谢你。”
庄静檀抬起头,重重仰靠在座椅上,看样子像半睡半醒。
“谢我什么。”
明绮熄了火,整理了下袖口,但还是没忍住瞥了眼她。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提气的新闻。”
庄静檀唇角微勾,闭着眼,语气像卡通片里的主角,抑扬顿挫。
“你的兄长们,最近很头疼。明绮,冲吧。拿回你该拿的。”
她的拳头笔直冲前,做了个超人冲天的姿势,又被车天花板挡回来。
“我艹——”
庄静檀痛得龇牙咧嘴。
明绮没正面回答,只是低声道。
“……你安全带没解。”
没等庄静檀回答,明绮倾身,摁在安全带卡扣上,摁下去,却久久没有松手让它弹回去。
明绮维持着这个姿势,抬眸一寸寸看向庄静檀,声音很轻。
“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庄静檀缓缓睁眼,单边眉带点冷意一挑。
“很好。本来就可以是你的,为什么不要?”
“勇敢一点,不是坏事。”
明绮似乎叹了口气。
“我不是说这个。”
下一秒,对面一束远光灯倏然打开,刺眼又直接。车库里这点距离,光束显得森然至极。
庄静檀正对着前方,当下就闭了闭眼睛。
明绮也蹙眉:“真没公德心——”
她转身就要下车。
庄静檀眯起眼看向对面,视线无意瞥向车牌。
酒瞬间醒了。
是斯珩的车。
--------------------
第54章
【五十四】
上个月惊蛰过后,斯鹤年叫他去了趟安湖附近的茶室,说是老友开的,让斯珩过去见见长辈。
斯鹤年爱普洱,一饼红标宋聘,标注年份日期,有茶师出汤分茶,他们坐的位置极佳,与湖面只隔一扇玻璃,一场春雨刚刚落完,湖面仿佛有袅袅烟色,斯珩一直安静坐着。
等老友离开后,斯鹤年才转过头来,闲话家常的语气。
“斯珩,你真想好了?”
他知道斯鹤年在问什么,便颔了颔首。
“对,我想好了。”
从前斯珩别说叫人骗得这么彻底狼狈,就是一次交易前的过节,他也能记牢三年。得到机会后毫不手软地把吃过的亏翻番回敬。对方在那次交手中,因为旧账被斯珩翻了一遍,引起上头注意,背后的力量也不打算保他,那手段狠辣的老板找准机会,一次晚宴后跪到斯珩车前,让司机进退两难。
漆黑的雨夜,闪电点亮天幕,最后车窗缓缓落下。他手臂松散搭在车沿,身子依然靠在车背椅上,给那老板只扔了一句话。
——吴总,你带来的记者,还是留着拍入狱纪念照吧。
斯鹤年最欣赏斯珩的一点,是他在仁慈和冷酷间的分界线,极其清晰明了。
名利场与名利场间也有高低不同,心思倾斜,在行为上便会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