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屿如是想到。
但这话不能明说,姜屿思索一会,换了一个更有信服力的说法。
“因为你看起来就很可靠。”
这话倒不是她在瞎扯,和一个正直善良的剑道天才做队友,确实能让人感受到满满的安全感。
谢知予一下便抓到了她话里的重点,他声音带了几分笑意,又问她:“你好像很信任我?”
姜屿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立即开口:“非常信任。”
这明明是一个非常正经又挑不出错的回答,但不知为何,谢知予听后却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趣味十足的玩笑,发自内心地、充满愉悦地笑出了声,“我在师姐心中居然是这样值得信任的人。”
姜屿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好半天,也没能理解谢知予的笑点在哪。
她跟不上谢知予的脑回路,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专心给他带路。
洞穴内地势复杂,岔路繁多,稍有不慎就会迷失方向。
两人一路往深处走,很快见到了第一个岔路口。
姜屿正对着左右两条一模一样的岔路犯难,谢知予贴心地给她指了个方向。
“师姐,相信我的话,不如就走左边吧。”
他话里还带着笑,语气也很随意,听起来就像是凭着自己心情随便选了一条路。
但姜屿还是选择相信他。
毕竟谢知予目前在她心里是真的很可靠。
更何况如果在这个时候反驳他,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姜屿当即应了声好,牵着谢知予,果真按他所说选了左边。
然而她刚迈出步子,迎面掠过一阵冷风,紧接着,她感受到了一股冷冽入骨的寒意。
……
直觉告诉姜屿最好现在就回头,但出于对谢知予的信任,她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
越往里走,心底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地上不再有虫茧,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密布的蛛网。
直到这时,姜屿才猛然反应过来,原来外面那些也不是“虫茧”,而是堆积在一起的蛛网。
这个洞穴是毒蛛的巢穴。
正这样想着,一张硕大的蛛网出现在眼前,堵死了道路,也印证了姜屿的猜想。
以这张蛛网的面积来看,它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洞穴里的老大。
姜屿看着眼前这张巨网,害怕的同时也实在忍不住吐槽。
陷阱搞得这么明显,到底是什么样的傻子才会上当?
“怎么不走了?”谢知予看不见路况,只好开口询问。
姜屿也不好直接指出他选错了路,只说:“前面没路了,我们得回头。”
谢知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分明听见了姜屿的话,却没有任何要往回走的意思,反而松开她的手,顺势抽出了木剑。
“果然是这样。”
???
什么叫果然是这样?
难道他早就知道这条路有蛛网吗?
心底一堆疑问,还未来得及问出口,谢知予陡然抬手,将剑往前一抛。
木剑刺中了巨网,但它毕竟没有开刃,非但没有划破蛛网,反而像飞虫一样粘在了蛛丝上。
姜屿一头雾水,甚至没明白谢知予在做什么,只听见他说。
“师姐,当心脚下。”
霎时间,从巨网的空隙之中又飞出来数条极细白色蛛丝,死死缠绕住了姜屿的脚踝,拉扯着她往蛛网的方向靠近。
混乱之中,姜屿挣扎着抬起头,撞进了谢知予笑意未尽的眼底。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行为,坦然微笑着提醒她。
“听说蛛女喜欢用毒麻醉猎物后再一点点将其肢解,师姐可要小心了。”
???
你就完全不打算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蛛丝虽细却极为柔韧结实,越挣扎只会缠得越紧。
姜屿无法抽出脚踝也弄不断这些蛛丝,情急之下,她果断扯下了腰间的木牌折断。
金光从断开的木牌中如箭矢般飞出,牵引着谢知予往她在的方向走了一步。
彻底被蛛丝拖向蛛网之前,姜屿及时抓住了谢知予的衣角,两人一同撞上了那张硕大的蛛网。
感知到猎物落网,蛛网迅速收拢,将被迫贴在一起的两人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茧。
会上当的傻子本人姜屿:……
我○。
第4章 明镜台(四)
谢知予是故意的。
姜屿自问和他之间没有什么恩怨,更何况她方才还好心给他带路,当他的人工导航,细心周到,尽职尽责。
她实在想不明白,谢知予为什么要这么做?
毒蛛用来织网的蛛丝韧性十足,困在其中的猎物越是挣扎便会缠得越紧,直到被活活闷死。
即使在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候,谢知予看上去也仍是从容不迫的,他甚至还有心情闲聊。
“师姐反应迅速,身手敏捷,真是令我猝不及防。”
姜屿听出来了。
他在暗讽自己拖他下水。
虽然这种行为是挺不道德的,但要不是他先动的手,她也不至于拉上他一起送人头。
“过奖,你的剑法惊奇,出其不意,也挺让我措手不及的。”
不就是阴阳怪气,谁还不会了。
“师姐。”谢知予面对着她,眼睫弯起,笑着评价道,“你真是好有趣。”
姜屿嘴角抽了抽。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是个无聊的人,也好过被困在这个茧里动弹不得。
蛛丝裹成的茧密不透风,姜屿抬头找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缺口。
她收回视线,看向谢知予,直言心中疑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与其在心里胡乱猜测,不如直接问出口,而且她也是真的很想知道原因。
“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知予重复了一遍姜屿的话,他止住笑意,停顿一会,语气听上去有些苦恼:“你一定需要一个理由吗?”
那不然呢!
难道你不应该对自己这种背刺队友的行为解释一下吗!
“你觉得呢?”
见她如此执着,谢知予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妥协般点了点头:“啊好吧好吧,让我想想。”
姜屿:???
理由居然是用现编的吗??!
谢知予安静思考一会,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眉眼舒展,笑意晏晏。
“有了。”他说,“想看看你有多信任我。这个可以吗?”
知道询问她的意见,还挺有礼貌的。
但是谁家好人会用这种方法来测试别人的信任度啊!
这种随心所欲让队友以身涉险的做法,已经完全可以算作崩人设了。
姜屿看着谢知予唇角那抹散漫的笑意,心中不禁开始怀疑,到底是她看原文的时候漏了什么细节,还是谢知予的人设有问题。
不过只是通过这一件事也不好给他下定论,毕竟事情总有偶然性,姜屿还是决定再观察一下。
蛛丝茧内空间狭小,两人被迫面对面,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姜屿有些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脑袋,刚要回话,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不受控制地向前扑进了谢知予怀里。
“砰”的一声。
原本竖着的蛛丝茧骤然横倒在地上,受到外力作用,蛛丝向内收拢,像压豆腐一般挤压着二人。
姜屿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她艰难地出声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随着蛛丝收拢,茧内的空气也在一点点耗尽,缺氧窒息的感觉很快涌了上来。
但谢知予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听着耳边姜屿明显加快的呼吸声心情愉悦地弯了弯嘴角,微笑着用气音回答她。
“嘘,安静。她来了。”
姜屿没问这个“她”是谁,或者说,她问不出来。
她被茧束缚着没法松开手,只能紧紧抱着谢知予,因为缺氧,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姜屿听见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就好像有人故意用指甲划过黑板。
声音越来越近,再经过洞穴里的回音一震,竟变得有几分诡异。
待这奇怪的声音终于停下时,姜屿听见谢知予极轻地笑了一声。
他转动着右手腕握住了同样被裹在茧里的木剑剑柄,剑气裹挟着剑尖,只微微一动便轻易将茧戳开了一道口子。
新鲜空气从破口中涌入,束缚着他们的蛛丝也终于松动散开,谢知予趁机抬剑向外用力一刺。
“抓到你了。”
姜屿耳边顿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如针尖扎向耳膜,刺得她头脑发晕,几欲作呕。
而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后,竟发觉空气中多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很难形容这种味道,就像是新鲜的血液混合着腐烂的坏肉,腌制发酵后散发出的怪味。
终于重获自由的姜屿一边皱眉平复着呼吸,一边起身坐在谢知予身侧,扯下茧碎开后散落在头发上的蛛丝。
“刚才那个是蛛女吗?”
谢知予撑着木剑站起身,轻轻甩了甩剑身上的血。
“是,不过她现在受伤了,一时半会不会再回来。”
姜屿听过蛛女这种怪物,它们有着一张容貌艳丽的脸,人类的躯干,以及蜘蛛的八条腿。
它们身怀剧毒,对待猎物手段极其残忍,最重要的是,它们还非常小心眼。
谢知予刚才用剑伤了它,等它处理好自己的伤口,一定会残忍地报复回来。
他们得趁蛛女回来报仇之前找到向阳草,离开这个洞穴。
谢知予侧身面向姜屿,眉眼带笑,收好木剑后朝着她伸出了手。
“继续往前走吧,向阳草就在前面,我们得动作快点了。”
姜屿明白他的意思,她拍拍干净手上的蛛丝,二话不说站起身牵住了他。
正要顺着原本被蛛网拦住的路继续向前,却突然意识到什么,回过身紧紧盯着谢知予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向阳草就在前面?”
洞穴内不靠罗盘指引方向,再加上谢知予又看不见,大家都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又是怎么知道向阳草的位置的?
谢知予倒是十分坦诚,他朝姜屿摊开空着的左手掌心,上面正趴着一只紫色的小毒蛛。
“它告诉我的。”
姜屿:......?
虽然这个世界很奇妙,动植物都有可能修成人形。
但谢知予手里这个这很明显只是一只未成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灵力的、小小的毒蛛。
不过虽然它看起来只有掌心大小,但论起毒性也丝毫不逊色于成年的毒蛛。
姜屿一时都不知道是该震惊谢知予居然敢把毒蛛抓在手里,还是该震惊他居然能听懂蜘蛛说话。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如果谢知予能和小毒蛛说话,知道向阳草的位置,那也就是说他一定也知道这条路上有蛛女。
要想拿到向阳草,就必须先引开蛛女。
......
所以他是把自己当成了诱饵是吗!
如果不是她将谢知予一起拉进了茧里,他说不定都不会管她,等蛛女带走茧后,他靠着小毒蛛带路也能找到向阳草。
想通这一点的姜屿很生气,但她也不能把谢知予怎么样。
谁让他是她的任务对象。
没办法。打工人就是这样卑微的,给人打工哪有不受气的。
更何况现在也不是该计较私人恩怨的时候,正事要紧,她只想快点拿到向阳草然后离开这个危险的秘境。
姜屿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情,情绪收拢的速度令人敬佩。
“走吧,我给你带路。”
在姜屿沉默的时间里,谢知予已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但他一点也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内疚,反而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姜屿的导航服务。
“辛苦师姐了。”
姜屿牵着他往前走,本来不想回应,但自己郁闷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没好气地回道。
“师姐不辛苦,师姐命苦。”
这句话果然又戳中了谢知予的笑点,仗着他夜盲,姜屿握拳对着身后的空气比划了一下。
心里爽过之后,她只闷头往前走,不再理会他。
被蛛网挡住的地方是一条坑道。
坑道里堆放满了蛛丝茧,从茧的大小来看,应该都是蛛女刚捕获不久的猎物,还没来得及折磨享用。
姜屿正要牵着谢知予避开这些蛛丝茧,但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二人刚一迈入坑道,便好似无意中打开了某种开关,所有的茧都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随着一声轻微的“刺啦”声,茧依次从中间破裂开,露出了里面裹着的猎物。
无一例外,都是参与这次考核的天衍宗弟子。
他们的关节上缠着蛛丝,眼神空洞失焦,似提线木偶般机械地活动着四肢,扭出了各种超出人体极限的姿势。
场面诡异程度堪比修真界版釜山行。
突然间,站在最中间的那名弟子表演了一个当场下腰,脑袋后仰了几乎一百八十度,目光锁定二人,随后又转动身子,提剑朝着二人走来。
以他为首,其余的弟子们也纷纷抽出了佩剑。
姜屿看着这些被操控的“傀儡”,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谢知予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但他能听见拔剑出鞘的声音,差不多也明白了现在的局势。
以少对多,他们是少,对方是多。
但他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松开姜屿的手,再次抽出木剑。
“是吗,那还真是难办了。”
嘴上说着难办,手上却动作迅速地挡住了凌空劈下来的一剑。
铛――
剑刃相撞,木剑的剑身被砍出了一道小小的豁口,谢知予顺势将手腕一转,挥剑振开了朝他扑过来的弟子。
或许是因为谢知予刺伤了蛛女,这些傀儡竟全都只奔着他而去,反倒无视了姜屿。
谢知予虽强,但他毕竟看不见对手的位置,几回合下来不免落了下风,被刺伤了好几剑。
血液自伤口翻涌而出,在他白衣上晕染开,好似一朵朵红梅缓缓于雪中绽放,就连面颊上也不知何时沾染了几滴嫣红的血珠。
谢知予持剑站在傀儡当中,全然不在意自己的伤势,面色从容,唇边含笑,漫不经心地抬手擦开面上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