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依旧在(重生)——枕月长终【完结】
时间:2024-03-30 17:15:07

  夏夜的微风十分轻柔,还带着温柔的热意,吹在她脸上,却还是激得她咳了两声。
  然后她就看见一只苍白细长的手出现在屋中,动作极轻地关上了窗。
  来人动作轻又快,至少她是没瞧见人是怎么进来的。
  男人站在屋中,穿着一身深色的衣袍,好像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宽大的腰封勒出劲瘦的身影,顺滑的马尾发丝坠在腰后,那人转过身,金属面具在夜色中闪过一抹细光。
  殷寻。
  她张口想喊他,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走进自己,半跪于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
  将瓷瓶倒入床榻边的茶杯中,是亮晶晶的,粘稠的蜂蜜状。
  他拿木勺搅了搅,挖起一勺递到明熙嘴边,开口刚要解释:“这是……”
  明熙恍若未闻,径直张口吃了。
  殷寻的动作顿住,明熙咬着勺子,面露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他怔了怔,还是皱眉说道:“病糊涂了?往后生了病保护好自己,别喂什么东西都吃。”
  可是他是殷寻呀。
  明熙雾蒙蒙的眼睛有些呆愣,又有些委屈,殷寻怎么会害自己呢?
  说不了话,她只能摇了摇头。
  也不知他有没有明白明熙的意思,只是继续解释道:“公子猜到你咽喉不适,这清陈露最是滋润。”
  她吞了几口,觉得十分甜腻,糊在嗓子里,咽也咽不下去的感觉,但确实感觉好了很多。
  明熙张嘴啊了两声,见能出声了,眼睛亮了亮:“谢谢。”
  殷寻没反应,仍是跪在床前,伸手像要试试她额间的温度,见她头发散乱着,又克制地收回了手。
  他沉默了会,开口:“我家公子命我来向姑娘道歉,前几日是他太冲动。”
  虽然有厚重的面具覆盖着,明熙仍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他惦念姑娘的身体,却也不该同姑娘吵架,他让我向你保证,往后一定以姑娘的意愿为第一。”
  见明熙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他语气有些奇怪:“姑娘还在怪我家公子吗?”
  明熙摇了摇头,她只是觉得羞愧。
  她有很多话要跟慕箴说,但是要亲口对他说,她不想要殷寻在中间传话。
  于是她说:“哪有什么怪不怪,我明白的,这个世界上,他是为数不多愿意真心待我的人。”
  许是生病让她脑子迷糊,竟是顺口说出这样的话,明熙顿了顿,才反应过来。
  她见殷寻愣在原地,有些困恼地皱皱眉头:“不许同他说!”
  面对殷寻,反倒比面对慕箴时来得随性,带着认识许久一般的熟稔:“往后我跟你说了什么话,你都不许跟你家公子说。反正,反正你家公子都听我的,所以你也要听我的。”
  殷寻并没有因为她奇怪的态度多想,只是轻点头:“好,不与他说。”
  等到她把清陈露吃干净了,殷寻这才离去。
  直到黑影彻底消失不见,品秋才从屋檐上探出头来,皱着眉不高兴道:“你怎么就这么信任慕家哥儿啊,下次他胆敢再送侍从来夜闯咱们姑娘的闺房,我可不管是谁手下,一律都打出去了。”
  闻冬捧着木盒,里头满是珍稀的药材,闻言翻了个白眼:“姑娘若是不愿意,再小声我也能听到的,你也一直在房上能看到,他就是进去说了会话,不会出事的,小古板。”
  品秋被她气得小脸涨红,翻了个跟头便不见了。
  喉咙间的干哑得到了缓解,再睡便觉得好多了。
  昏沉沉的头脑清明了许多。
  若说前世最愧疚的,莫过于慕箴,那么于她而言最信任的人,除了姐姐,便是殷寻了。
  前世他奉慕箴之命进京寻她,那时天子病重,季飞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二人撕破了脸,院墙深深,她被囚在深宅大院之中,每一日都过得辛苦。
  在闻冬都不曾察觉的日日夜夜里,殷寻就像蛰伏于阴暗处的影子,总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冒出来。
  春日给明熙折一支最漂亮的海棠,秋冬送她最甜的南角巷的板栗。
  是他在明熙支撑不下去的沉沉深夜,温和宽慰她,叫她别放弃。
  他会救自己离开,离开汴京的朝堂政乱,离开季飞绍令人窒息的控制,去繁盛的渔阳,风景如画的玉安,将来天下山河湖海,她都可以一一看遍。
  后来他虽然食言了,殷寻和慕箴都死在了季飞绍的手下,但他其实不知道的是,春夏秋冬,天下景色,都通过那无数个寂寥的深夜,通过偷偷送给她的美食玩具,映在了她的心底。
第28章 写信
  嫌医师给她调的药性太慢, 明熙第二日给自己写了个方子。
  平日自己院子里为试药也囤了些草药,闻冬跟在她身后耳濡目染,也知道她家姑娘有些本事, 便也没多说什么,照着方子给她煎药去了。
  明熙知道自己此次发热不是因为受寒,多日来没休息好是一方面,与慕箴吵架憋了一口郁气在胸才是关键,给自己喝了两碗活血清神的药,很快她便康复。
  但也因为这场病, 她被祖母勒令在家休息, 书院那边不用再去, 周氏让她在家好好看书,过节才能出去玩。
  明熙没法, 也知道自己身子确实不好, 天气还热, 大病一场后她有些畏寒, 坐在院中练字时,身上穿了件厚重的大氅。
  她看着自己笔下愈发工整的字形, 又想到了那个笔挺的身影。
  二人经过那次莫名的争吵后,已经好几日没有见面了。
  叶明熙有些黯然地抿了抿唇, 瞥到放在一旁自己用来给姐姐写信的信纸, 忽而眼睛一转。
  她转头去喊品秋:“品秋, 慕府的位置你还记得吗?”
  品秋从屋檐上探出脑袋:“怎么啦?”
  她总是这样, 不是在屋檐上跑来跑去,就是翻腾在树间。
  照她的话来说, 明熙身边的日子太无聊了,若是不多动动, 迟早要变成闻冬那样的包子脸,连剑都耍不起来。
  明熙有些不好意思,招手喊她过来。
  品秋一跃,就跳到了她身边,明熙趴在她耳边,红着脸小声说:“你可不可以帮我去给慕家送一封信呀?”
  品秋眼睛一瞪,一本正经道:“姑娘,私传书信若是被逮到,搁话本子里私相授受暗通款曲,可是要被关进大牢受刑……!”
  闻冬晒完了药,将竹簸箕狠狠拍在她头上:“死品秋,再敢胡说八道,我把你的话本子都烧了!”
  而后又安慰有些被吓到的明熙:“姑娘别听她瞎说,你写,我给你送。”
  见明熙真的被自己说的白了一张小脸,品秋嘿嘿笑道:“姑娘若是熟知大政律法就知道我是在胡说的了,奴婢都说了姑娘要多读些书呀。”
  她揉揉头站起:“姑娘写吧,我一刻钟就能给你送到。”
  被品秋这么一闹,原先准备好好跟慕箴诉苦道歉,好好大写一番的心思也没了,她踌躇提笔,思索了许久,才郑重其事地在纸上写上寥寥言语。
  【已无大碍,切莫忧心――熙】
  她看着那短短的一行,大咧咧地占据着整张信纸中央,显得空空荡荡。
  皱着眉心想,就算真的被人逮到,就这么两句只言片语,应该也没什么……?
  终归还是被品秋那句玩笑话吓到,她将信封装好,又有些害怕地取了蜡烛,将蜡油将封口密封好,交给品秋。
  品秋戳戳那块凝固了的蜡油,咧嘴笑笑:“姑娘啊,在军中若是想要不破坏这蜡油偷看书信,方法可太……!闻冬!”
  又锤了一拳头的闻冬对着明熙温柔道:“姑娘饿不饿?我给你盛碗小馄饨?”
  按理说品秋的速度那样快,她中午睡了一觉却都还没回来。
  明熙坐在院中的桌上,凳子像长了刺一样扎的她来回动弹,眼睛也总是往门口那瞥。
  直到太阳都快落山了,她才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与去时一身轻松不同,品秋回来时,手上拎满了东西,累得她满头大汗。
  将东西一股脑往桌上一放,喝了两杯冷茶,才缓过气来。
  “这个怀生,仗着我会些功夫,拿我当驴使呢,什么东西都要我带着。”
  品秋将东西一一数给明熙。
  “这是东焦街的蟹黄酥,悦果斋的蛋黄月饼,还有淮绣坊新到的笼纱料子,说是可以给姑娘裁条新裙子。”
  足足一桌的吃食玩意,品秋介绍了一遍,才坐下来:“慕公子说中秋节就快到了,这些都是渔阳出的新鲜玩意,怕姑娘这几日闷在家里吃不到,叫我都给你带来了。”
  闻冬见了那匹烟绿色的笼纱料,用金丝绣上了大片大片的桂花图案,在光下隐隐闪着细碎的光,煞是好看,十分欢喜:“呀,这料子真好看,姑娘穿一定很精神。”
  说罢就拿着料子下去找府里善做衣的嬷嬷裁剪了。
  一桌子的糕点吃食,明熙却没有多瞧,她只通红着脸问品秋:“信你给了吗?”
  品秋:“给了呀,哦!”
  她这才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他还写了回信,写了好久,不然我早就回来了。”
  明熙眼睛一亮,接过信封,与自己写的薄薄一片不同,只稍微一捏厚度就只至少写了两三张纸,十分厚实。
  她手腕一翻,看清封口处,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应该是看到了自己用蜡油封口,他也跟着密封了,但是是用火漆封住的。
  大红的蜡油被火漆印章盖出兰花的图样,将封口严密封住。
  明熙之前也是见过火漆印章的,叶鸿文就有一个,不过是用来密封工作上的秘密文件用的,她幼时见到,想玩一次,被叶鸿文发现打了手板心,训斥她这不是小孩子该玩的东西。
  在她心里,火漆印章是十分严肃珍贵的,然而慕箴却用来盖在与自己的往来书信之中,她没来由地笑了笑,十分珍惜地来回摸摸已经定型的图案。
  真好看呀……
  她都有些舍不得损毁。
  突然想到了什么,明熙抬头,一脸兴奋道:“你今日说得可以不破坏蜡油的方法,是什么呀?”
  品秋:……
  完了,没救了,她家姑娘还能成为大家闺秀吗?
  品秋抽出一把小刀,用锋利的刀锋顺着蜡油底部一点点削下,把控好力道后,印章就完好无损地被割了下来。
  “哇!”
  拿到一整块兰花图样的火漆章,明熙眼中闪着小星星:“品秋你好厉害啊!”
  “哼,”她勾勾唇角,不打扰明熙,又不知跳哪里去了,将院子留给了她家姑娘。
  将印章放到小匣子里妥帖收好,她这才拿起信纸开始看。
  整整三张纸,写了他和朱聆那日在书院中听到她病倒了的消息后有多着急,朱聆也没有了心思,大手一挥让他也不必再去上课。
  慕箴调侃写着:【本来就好奇朱先生为何要单独拎我过去听学,如今一看,我果然就是你的附属而已,你病了,朱先生连我都不想教了。明熙,你可得好好养身子,不为了自己,也为了我能有课听。】
  明摆着是写来逗她乐的,明熙看了之后,也确实笑出了声。
  又洋洋洒洒写了许多这几日渔阳的热闹。
  【明熙,渔阳这几日街巷都热闹极了,可惜你看不了。】
  【你第一次在这里过节,怕你中秋那天吃不完所有的点心,特地让怀生买了些,你先吃两天,再留着点肚子,中秋那天我带你去金鸪楼吃大餐。】
  【明熙,风寒好些了吗?听殷寻说你发热得厉害,记得多穿些,别再着了凉。】
  【给你送去的料子有些单薄,若是中秋要穿,记得多加件大氅。】
  【对不起,明熙。】
  叶明熙一愣,笑容也顿在了脸上。
  极大篇幅的热忱后,便是情绪急转直下的歉意。
  【是我太傲慢,总是不会与你好好说话,想必先前在汴京,你也是这般嫌弃我。我向来嘴笨,又没有什么与姑娘家相处的经验,我总是告诉你要随性而为,自己却忘了都要先征询你自己的意见。】
  【我打着关心你的名义,却幼稚地冷淡你,以为这样就能让你乖乖听话,近日反思,才明白我这样的行为,于你而言又是一种控制。】
  【往后我不会再这样了,原谅我吧,明熙。】
  叶明熙逐字逐句看完,安静了许久。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慕箴说的,先前二人的冷战对她是另一种的控制。
  她满眼复杂地伸手抚过漂亮的字迹,只在心中想着,明熙二字繁琐复杂,他却总是在信中写着,就好像不顾繁杂琐碎,在时时刻刻呼喊她的名字,向她讨饶,祈求原谅。
  明熙。明熙。
  原谅我吧,明熙。
  少年近乎仓皇无措的真挚歉意。
  有什么好原谅不原谅的呢。
  她抱着信纸,红了眼眶。
  她其实根本就没有生他的气呀。
  闻冬进院子,喊她去老太太屋里吃晚饭,见她仍旧坐在桌前:“姑娘,还在练字呀?”
  明熙动作顿了顿,红着脸“嗯”了一声。
  闻冬随便瞄了眼,见她宣纸下还垫着什么,隐隐透出字形来,以为是在描字帖,就进屋替她收拾东西嘱咐道:“快收了吧,在院中坐了一天,一会儿用了膳回来泡泡澡休息了。”
  “哦。”
  明熙应了一声,见周遭无人,咬着唇将纸下垫的“字帖”拿了出来。
  就是慕箴方才才写给她的信。
  她的字本就是照着慕箴练得,那拿他写给自己的信来描写,也是应该的吧。
  写了没一会,明熙才真切体会到自己的名字在这封信里的数量,还没跟着写完一遍,她已经能将自己的名字写的流畅漂亮。
  将信与火漆印都收在小匣子里,又将小匣子放在床边的矮柜里,她这才拍拍手,蹦蹦跳跳地跟着闻冬去祖母那里。
  “知府家的五姑娘?”
  祖母给她夹了个虾仁水晶包,点了点头:“知府刘家的嫡女,行五,与你年岁相当,名唤刘鸢,回头去了书院,与你应该也是一个学堂的。”
  “她早便下了帖子,你先前忙着上课,前些日子又病了,眼瞅着过两日便中秋了,她特地约你明日吃茶,等过节好带你一块玩耍。”
  听起来倒是个极为体贴温柔的人,明熙答应道:“那我明日带些茶饼。”
  祖母见她终于有了精神,不再像前两日病恹恹的模样,喟叹:“今年中秋,你可有的玩了,渔阳活动比起汴京那可热闹多了。”
  一旁的孔嬷嬷又替胃口大开的明熙添了碗粥,闻言笑道:“老夫人还说姑娘呢,今年头一次有孩子陪着过节,心里怕是也乐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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