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箴羞赧抿唇:“我娘曾经说过,愿望若是说出来,便不灵验了。”
“那你不早说!”明熙眼睛圆鼓鼓地瞪他,“那我要再求一遍!”
“好了好了,都拜完了,”慕箴笑着去拉她,一齐回了客栈。
今夜难得是个满月,夜空晴朗,漫天星辰,明熙一直被慕箴温柔的手拉着,一路像个孩子般蹦蹦跳跳。
他却一直没松手,明熙快摔了时,他手上一用力,有什么微凉的东西硌了一下,明熙垂眼望去,看见他们二人一同设计出的白鸟海棠样式的指环,这才想起什么一般。
她拎着脖子上戴着的红绳,将一直贴身佩戴的小东西从衣领下拽了出来,指环被她的体温带的有些烫,明熙将它交给慕箴,又娇气地将手摊开在慕箴面前:“喏,帮我戴吧,戴上了,我这辈子可就是你的人啦。”
慕箴顿了顿,迟疑道:“还是等回了汴京,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们成亲拜堂时,再给你戴吧。”
“那你可以当咱们今日就成亲啊,”明熙凑近两步,抬起眉眼笑盈盈地看他,“免得你一直不放心,又觉得我喜欢旁人,我想想,今日是几号来着?”
慕箴已经彻底丧失了思考,只茫然地看着明熙不停地说话。
“腊月初七,这日子也挺好的。”
他这时才捡回了舌头一般,吞吞吐吐:“这,这怎么能行?没有三书六聘,提亲迎礼……”
明熙打断他:“那些都不重要,你知道什么最重要吗?”
她用那只摊开的手,戳了戳慕箴的胸口,似乎在确认皮下心脏的位置,里面有没有自己的位置。
“阿箴,重要的我们。”
“你只说,你要不要娶我,愿不愿意同我在一起?”
这些话,合该都是他来说,求娶一事,也合该是他来做。
明熙那样好的人,他理应带上半数家当,在全渔阳或者全汴京的人见证下,光明正大,给他心爱的姑娘一个郑重又上心的仪式。
而不是在这样一个破落的村镇,四周廖然无人,只有明月与星辰为他们见证。
但明熙已经这么问他,用那样满是爱意的眼神望着他,他还能有什么不愿意的。
于是慕箴珍重地接过那枚指环,一寸一寸,将其扣进明熙的指缝之间。
“我愿意的,”
慕箴的声音带了几丝颤抖,“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愿意了。”
指环推到尽头,慕箴在雕刻时,都没有问过明熙手指的尺寸,居然也能做得这么严丝合缝。
契合得就像他们二人此刻相拥在一起的灵魂。
慕箴抱住明熙,佩戴着同款指环的手指交握,温热与冰凉交替,月光温温柔柔地落下,照在他们依偎的身上。
更照在二人往后,将要一起携手走过的世代岁月之路上。
月亮和星辰,都在宇宙为他们见证,就像在观音庙中所祈愿的那般,永不分离。
第97章 瑞安
腊八这天, 很多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都回来准备在家过年了。
明熙起来时,还被客栈的店家塞了一碗腊八粥。
他们这儿的腊八粥甜津津的,她一连喝了两碗。
果然如婆婆所说, 一整天湘庙都处在热闹的氛围当中。
慕箴牵着明熙的手,一路从街头走到街尾。
湘庙临着一条河流,见几乎每个摊贩都有卖祈愿河灯的,明熙也入乡随俗买了两盏。
此时天还没黑,河边还没有多少人。
河灯四周是布绢材质,方便能在上面写下新年愿望。
不大不小的河灯, 四面都被明熙写满了, 无非就是家人平安, 健康顺遂这样的吉利话。
二人蹲在河边在灯上写字,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在渔阳一起挖蘑菇时的场景。
明熙偏头去看慕箴手里写的。
他写的就更简洁了, 只写了两个字。
――瑞安。
明熙哑然:“你这算什么愿望呀。”
“万事瑞吉, 身边人平安。这就是最好的冤枉了。”
果真是脑瓜子好的聪明人, 就连许愿都比她写的要雅致一些。
明熙不开心地哼了一声, 将写好的河灯扔给他。
慕箴接过,动作小心地展开, 用火折子点亮两盏灯。
天色还没黑,灯火显得并不明亮, 二人也并不在意, 将它们放在河流中放好后, 明熙往河灯后泼水, 让它加速离去。
两盏小灯摇摇晃晃,互相磕绊, 直到顺着水流往前漂了一段,才稳当了起来。
二人望着河灯走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痕迹,慕箴才垂头望她:“回去吗?”
今日村中人特意请了戏班子表演,从早唱到晚。
这儿偏僻,孩子们也都只有这个时候能看几出戏,所以大部分人都挤在戏台子前,唱的戏曲有些老了,明熙不爱听,便也没多看。
回去的路上,二人又经过挤得密密麻麻的戏台,正唱到主角舞剑的戏份。
明熙戏看得多了,一眼便瞧出台上那旦角动作有些吃力。
便笑着同慕箴咬耳朵:“这姑娘演得虽漂亮,舞剑的动作可练得还不专业。”
她这话刚落下,前头有个耳尖的小女娃气鼓鼓地转头望着她。
大声道:“姐姐剑舞得可好了!若不是这几日赶场子,今日临上台前姐姐的刀具坏了临时拿了道具师的长剑来用,动作会很漂亮的!”
听她这么说,明熙又眯眼望了望那柄剑。
“是真剑。”慕箴也凝神去瞧,“是开好了刃的。”
正巧此时旦角下台,明熙望了望慕箴沉思的神情,笑了笑:“要不要跟上去调查一下?”
杂巧戏班走南闯北,就靠着逢年过节给村镇唱戏谋生,这几日腊八节,他们已经连唱了几天,一会还要马不停蹄赶到下一个地点去。
这几日活多,大家都累的不行,舞剑的王萍萍首当其冲。
戏份演完,去了后台首先就是将手中的剑砸向角落,冲着那沉默不语的人吼道:“什么破剑!死沉的还生了锈,要不是今天道具坏了谁稀得用!”
那剑刚一扔下,角落那人一个猛扑便将其抱在怀里。
紧张的不行。
班主见了站在二人中间劝王萍萍:“好了好了,都演完了,小陈今天就能把你的道具剑赶出来。”
“不是我说,他一个哑巴,平时管道具还总出问题的,咱们戏班虽然破,但好歹不愁吃喝,请这么个祖宗供着,我说两句还不行了?”
王萍萍气上心头,她作为戏班唯一一个会舞剑的旦角,本就是台柱子一样的地位,今日道具出了问题,差点不能赶场,她眼见瞧见了那人包袱里有一柄旧剑,想要当道具,却被死活拉着。
那人不会说话,咿咿呀呀地吵,就是不肯松手,还是她踹了一脚,不然就误了上场的时候。
今日让她这般狼狈,王萍萍对班主强硬道:“我和他,您今日必须只能留一个!”
“那……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明熙站在门口,礼貌地微笑道:“您好,我们来找个人。”
班主皱眉:“你们是村里的人?这儿外人不能进,你们快出去……”
话还没说完,眼睛已经直了。
班主同王萍萍直勾勾地望着慕箴从怀中掏出的一锭元宝,眼神都移不动。
慕箴淡淡:“够吗?”
“够够,”王萍萍笑着上前,“大爷是要我去府中再唱一出吗?”
随即,抛了个媚眼过去。
她脸上的油彩妆容还没卸,平生生让这个动作显得有些骇人。
明熙快速地挪了一步,严严实实挡在慕箴面前,唇角上勾,笑意不达眼底,指着角落一直没出声的那人说道:“我们找他。”
话音刚落,那人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抱着包裹就从窗户跳了出去,玩命地狂奔。
屋内几人都一愣,慕箴很快反应过来,匆匆撂下一句:“去外面安全地方等我。”便脚尖一掠便追了上去。
那人看着病弱,真跑起来却是极快,几息的功夫便已经快看不到身影。
慕箴从后面望着那人的身形,眉头轻皱。
明熙自然也不会听他的,随便借了匹马便也跟着大致方向追了上去。
等到她到的时候,慕箴已经用膝将人压在了地上,正失神地望着那柄长剑。
明熙翻身下马,凑到跟前:“有什么问题?”
她接过那柄剑,望见剑身上有个有些眼熟的标记,惊愕抬头,望着那人:“这是……”
“是当年李阕从王家翻出的那批行刺武器,”慕箴的语气都变得急促,他将人从地上拎起,神情按捺不住,“你怎么会有?你跟当年那桩案子有什么关系?!”
那人说不了话,听到文寿侯三字,神情惶恐不知所措,拼命摇头。
明熙上前,捏住了他的下颚往下掰,看他的舌头和喉咙。
“舌头无伤,是被毁了嗓子导致的。”她抬眼望着那人,一字一句地问,“你是文寿侯身边的人?还是李阕的人?”
“李阕的人吗,你手中有这批武器,是李阕派你送去文寿侯家中,事成之后你逃了?”
明熙的问题越来越犀利,那人的神情也愈发惊恐,好像再这么下去,一切都要被套出来,万念俱灰之下竟不管不顾拼命合齿,想咬舌自尽。
慕箴眼疾手快往他舌根处塞了块布绢阻住他的动作。
二人动作默契万分,随手将人劈晕后,明熙神色凝重道:“此事重大,别坐马车了,你带着他,咱们一路快马回汴京。”
“不从渔阳走了?”
明熙摇头:“直接回京见陛下吧,查清此事才是重中之重。”
慕箴闻言,也点头,二人连晚膳都没吃,连夜赶路回了汴京。
赵姝意有些闷,她在渔阳已经住了好久了,还是等不来人。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明熙从渔阳走吗,这么多天了不会路上出意外了吧?”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她就站在码头四处张望。
赵仲陵跟在她身后:“就算他们来渔阳也不会走水路,你在这守着也等不到人啊。”
“关你什么事?”赵姝意回身发火道,“不是早让你滚了吗,一直赖我这干嘛?!”
赵仲陵神色沉了沉,“修凉时就是你一意孤行,若不是我及时找到你早就被那群北蛮人活吃了,谁知道你还会惹什么祸端,在回到赵家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半步的。”
修凉之行,赵姝意按计划独自一人潜伏北蛮军队,本就是做个样子蛊惑季飞绍,谁知道她当时真的打了起来,后来寡不敌众,不慎滚下山崖。
赵自平和赵伯祁找了许久,还是最后赶来的赵仲陵没日没夜地找,才将人背了回来。
赵姝意被勒令回汴京养伤,她听闻明熙会从渔阳走,便想着等人一起,没想到等了数日也没瞧见人。
渔阳的海岸边晨雾茫茫,能见度低的吓人。
赵姝意无聊,便坐在码头上呆望着发呆,想着若是今日再等不到她便回京了。
还没等到她回神,异样的动静传来。
赵姝意警觉抬头,在那一瞬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利落地跳起身拉着赵仲陵飞速后退。
“去府衙。”
赵姝意声音冷肃。
赵仲陵皱眉,望向那一片茫茫的海雾:“你看见什么了?”
咻――
他声音刚落下,一柄长箭飞跃海雾,直直穿至二人面前。
赵姝意抽出身后随身携带的窄刀,一瞬将箭矢劈成了两半。
几天几夜没完没了地赶路,终于在第三日赶到了汴京。
二人顾不得梳洗打扮,径直骑马就进了宫,经过这几日路上的盘问,他们已经确信,在戏班抓到的此人,就是当初奉李阕之命赶至武器并栽赃陷害文寿侯的侍卫之一。
那也文寿侯大火,他兄长是当时的领队,得知李阕心狠手辣,自己兄弟二人回去赴命恐也难逃一死。
干脆狠心将其嗓子毁了,让他趁乱逃走。
他自小跟着哥哥在宫中谋生,出来不会说话,也没有什么生存手段,只偶然间修好了戏班的一个道具,就此留了下来。
戏班长年累月奔波,四海为家,久而久之竟还真就让他活到了如今,并留下了当夜一柄长剑时刻带在身边。
一进宫,慕箴便拎着那人,跟着明熙在宫内疯狂往殿中跑去。
李怀序提前得到了消息得知他二人今日回京,见他们气喘吁吁进来,还没等他问怎么这么着急,一个脏兮兮的人影便朝他怀里丢了过来。
那人被惊醒,一抬眼,一张布满惊恐和慌乱的中年男子模样的脸出现在李怀序面前。
李怀序:……?
怎么个意思?
第98章 反叛
明熙拽着李怀序的胳膊, 简直恨不得自己亲自上手:“写!姐夫!现在就写文寿侯翻案的诏书!”
被这一声姐夫喊得迷迷糊糊的李怀序顺着她的力道,沾了墨就要提笔,连声道:“好好好, 既然是冤枉那一定要澄清!”
“等等,”问询赶来的叶明芷赶忙抓住李怀序另一只手,皱眉道:“此事时间久远,就这么轻易写诏书反而不妥,先顺着这条线查清楚了再说也不迟。”
李怀序骤然倒戈:“是啊明熙,你姐姐说得有理……”
“还要怎么查?人证物证都在, 这就是板上钉钉的铁证了!”
叶明芷见她咋咋呼呼的样子, 有些愠怒:“什么时候能收一收你这性子, 做事要稳妥些你到底要我说几次?”
姐妹两吵成一团,李怀序被夹在中间好言好语地劝架。
慕箴思忖道:“是应该拿出些更有利的物证, 不过有此人在, 查探也快。”
几人都停了话语, 转头望向他。
“仁宗皇帝被害, 如果不是文寿侯大人所为,那那批刀具就是特地派人加工处理赶制出来的, 若是顺着这条线索查探铁铺也许会有收获。”
“当年先帝实行第二次改革,垄断了不少盐铁生意, 这事毕竟不光明, 事成之后一定会被以改革名义收入国库, 所以我认为只要重点盘查那几年被缴公的铁铺就行了, 也要不了多久。”
叶明芷点头:“这样认真搜查一番,文寿侯的翻案才立得住脚。”
说罢又恨铁不成钢地戳戳明熙脑袋:“你看看人家慕箴, 你也多向他学学!”
商讨出了解决办法,李怀序将他们带回来的人押下去看管了起来。
这才有时间唠些家常。
叶明芷:“你们是一路赶回来的?一路上没碰见姓季的吧?”
明熙皱眉:“他怎么了?”
叶明芷思索:“修凉一事, 本就是他在刻意搞鬼想要坑害赵将军一家,你被带走之后破了局,战报来看,他一直派兵搜寻你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