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图-16?”何为从外面进来, 正好听到廖杉的话,疑惑不解。
王川泽听到说话声,走到楼梯口,对楼下的几人说道, “你们先上来,等下研究所的同志们都到齐了,我们开个会。”
三人面面相觑。
等研究所所有人都来上班了, 齐聚在设计楼二楼。
王川泽拿出两份文件, 扶了下眼镜, 声音清冷, “这是今天早上马厂长交给我的,是关于研究所未来的工作安排。”
所有人看着他, 这几年研究所的人员不断增加,从苏联专家撤走后只有二十六个人苦苦支撑,到现在飞机组、军械组和材料组加起来总共有近八十人。
“首先是我们当下正在研制的’精卫’教练机任务,”王川泽打开其中一份文件,看着上面的文字说道,“这个项目之后将交由冯研农统筹安排,何为、赵伟作为技术副工协助,参与研发的人员有朱强、陆勇、罗风华、陈武……”
几乎划出一半的人分配到教练机研发的项目里,被点到名字的人们俱是意外。
最意外的人还是冯研农,他指了指自己,又看向郑子昂、何为等人,满头雾水,“怎么我被单拎出来了?”
其他没被点到名字的人也是不解。
王川泽把手里那份文件递给冯研农,“这是领导们的决定,由你来做‘老带新’的那个统筹。”
其实也不难理解,冯研农在飞机组算是年纪最大的,他在被派去苏联留学前曾在哈市飞机研究所工作过两年,论工作资历算是剩下人中的佼佼者,为人沉稳,做事情负责,最适合“守成”,挑起“精卫”改型项目的大梁。
除他之外,飞机组另外两个“老人”何为和赵伟为什么会被划去教练机研发项目,其实还要追溯到在苏留学时期。
当时飞机制造系的学生们选导师,赵伟跟的是斯蒙诺夫教授,何为和冯研农则是跟着西科尔夫斯基教授,廖杉、王川泽、郑子昂和张国光四人跟的是巴浦林诺夫教授,因巴浦林诺夫教授曾是喀山飞机厂的工程师,他带的学生得以在这飞机厂里学习,这也是为什么今日飞机组“老人”会被划分成两波人的原因。
王川泽拿起另一份文件,打开,“刚刚我没提及到的人全部划分进另一个更为艰巨的项目――重启三年前搁置的轰炸机的研发。”
三年前,来技术支援的一千四百多名苏联专家全部撤走,一下子撕毁了六百个援助合同,各个研发项目俱是人手短缺,有的像他们超音速战机研发项目靠着少数人撑下来了,有的则像轰炸机研发项目被无奈搁置了。
还是庆功会后,各方领导在王川泽一遍遍讲解下对飞机组的几人有了些印象,回去一翻他们的资料,意外发现其中几人居然有在喀山飞机厂学习工作的经历,要知道这个飞机厂主要承担的就是图-16的生产,这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
轰炸机研发项目当初被无奈搁置的原因除了人手短缺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仿制的图-16飞机资料严重不全,苏方只提供了部分飞机散装件,两国关系便恶化了。
这也是为什么除了冯研农、何为、赵伟外,其他人全部划进了轰炸机研发项目中,因为确实这个项目更需要他们。
“轰炸机研发项目的统筹依旧由我担任,廖杉、郑子昂、张国光为技术副工,参与的人员还有崔胜平、刘浩耀……”王川泽有条不紊的说着工作安排,“设计楼也需要重新安排,军械组纳入飞机组,二楼为轰炸机项目组办公地,三楼改为教练机项目组,四楼则还是材料组同志们工作和实验的地方。”
王川泽最后强调一句,“虽然大家仍在一栋楼里工作,但也要遵守保密规定。不同的项目组之间不能互通信息,所有的工作内容都是绝对保密的。”
安排好后,众人很快行动起来,挪桌子的、换工位的……
廖杉又回到一楼的试验车间,看着那些飞机散件,“所以我们的研发工作的基础,就只有这些零件?”
教练机的研发好歹有“精卫”打底,是在其基础上改型;他们轰炸机这个项目,不会就只有这些飞机散件吧?
郑子昂也是难以置信,“资料呢?”
王川泽回答,“就是我们之前在喀山飞机厂做的笔记。”
张国光忍不住庆幸,“还好当初巴浦林诺夫教授带我们去喀山飞机厂学习时两国关系还不错,不然那些理论课怎么可能会那么不设防的教给我们,还让我们做笔记。”
“还要庆幸我们回来的早。”廖杉补充道,“听崔胜平说,比我们晚一届的留学生回国时就有苏联警察上火车查他们的行李,一搜到笔记就会没收。”
张国光更加庆幸了,他暗自想着,他就说他这人是带点幸运属性的吧。
四人回去翻找当时的笔记本。
感恩巴浦林诺夫教授,感恩喀山飞机厂友善的工程师们,图-16的图纸、技术要点、结构力学、气动原理都在当时的理论课上讲到过,还有《图-16飞机的静力试验考察报告》、《图-16飞机强度计算原始数据总结报告》……
后来深入厂房打杂,王川泽和郑子昂给机头打过铆钉、装过侧窗;张国光焊接过飞机尾梁;廖杉则是分配去的弹射座椅车间……
再加上临近毕业时,廖杉和王川泽为了完善毕业论文,又去了一趟喀山飞机厂,专门又研究了发动机和飞机操纵系统……
四人的笔记凑了凑,居然能凑出不少资料。
郑子昂松了口气,“我们的笔记加上那些飞机散件,缺的我们再想办法补上,还好,还不算是特别艰难。”
根据手上的这些东西,大家开始着手设计初步的研发方案。
两个项目同时推进,研究所又忙起来。
廖杉在整理自己手上的资料,有几个数值写得有些潦草,估计是当时教授讲得太快所以匆匆写下来的,她抬头,“王川泽,你的笔记借我看看。”
王川泽正在另一张桌子前和张国光梳理重新推算着飞机数据,应了一声,“在我桌上,你自己拿吧。”
廖杉走到他桌子前,在几本笔记本上翻找着自己想要的数值。
翻完一本没找到,廖杉又拿起桌上看起来有些旧的一本笔记本,她刚翻开封皮,就见里面夹层露出相片的一角。
廖杉把那张相片抽了出来,意外的发现居然是她大学毕业典礼上拍的那张相片。
随着相片一同被抽出来的还有一张泛黄了的小纸团,她把纸团展开。
【你不会放弃造飞机的吧?】
【当然了】
下面那行字廖杉很眼熟,分明就是她自己的字。
廖杉怔住。
“……还要更早。”
她想起王川泽前些日子说过的话,居然是这么早吗……
“怎么了?”王川泽站直身子,见廖杉拿着笔记似乎怔愣住的样子,抬脚朝她走来,“是有什么问题吗?”
廖杉回过神来,赶紧把照片和纸条全部塞回去,把那笔记本放下,“没事,我就是想找个数,和我记的对一下。”
王川泽拿过她的笔记看了看,又在桌上找自己的笔记本,“我记得这部分内容我是记在这本上……”
廖杉看着他的侧脸不禁有些出神,从她上大学时开始算的话,那他是喜欢了自己多少年了?
深夜,研究所的人陆陆续续离开,王川泽看着还没走的廖杉,心里有些疑惑,以往她都是和他错开一些时间离开的。
廖杉一直呆到其他人都走了。
王川泽收拾好桌上的资料,问她,“今天你怎么――”
“今天我和你一起走。”廖杉把自己的东西快速收拾好,背上包。
王川泽把所有的灯都关掉,检查过门窗后,和她一起下楼。
站岗的士兵检查过两人身上没有携带资料后放行。
走出研究所后,趁着夜色掩盖,廖杉期期艾艾的凑到王川泽身旁,“我看到你笔记本里藏的东西了,你居然还偷藏我的相片,是不是程德霖故意多洗了一张,给你的?”
王川泽耳根子一下子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还有那个纸条,我记得是在你毕业前,你在图书馆扔给我的吧,”廖杉和他一起向前走着,问出自己好奇了好一阵子的问题,“所以你到底是喜欢了我几年啊?”
廖爱党拎着一个红色的保温饭盒,里面装的是他今天熬的猪骨汤。三儿这些日子工作到很晚,都没让他来送她回家,而且天天吃食堂怎么能行,所以他特意买了根猪骨头煲了个汤想给她补补。
他刚去了专家大院,听站岗的士兵讲三儿还没回来。廖爱党便又朝飞机厂走去,正想着怎么都这个点了三儿还在工作,就见远处路上并肩走着、姿态亲密的两人。
噌的一下血就直冲脑子,廖爱党怒火中烧,他就说怎么一阵儿说三儿和王川泽在一起了,一阵儿又说没在一起,敢情这人吊着他妹妹玩儿呢!
王川泽想了一会儿,刚想开口回答廖杉的问题,突然一记拳头砸到他的脸上。
他的嘴角被打破了,王川泽眉头一压,下意识的把廖杉护到身后,想要反击刚刚袭击他的人,这是才看清是廖爱党动的手。
廖爱党个子高,腿又长,几乎是在眨眼间冲了过来,给了王川泽一拳。
一切发生的太快,廖杉人都懵了,见她二哥还想动手,她赶紧从王川泽身后走出来,去拦廖爱党,“二哥,你这是干啥啊?”
“怪不得小胖之前说你是人模狗样,”廖爱党凶狠狠地瞪着王川泽,“你是不是和三儿在处对象?既然处着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连个名分都不想给,你是不是就想玩玩?”
“哥,二哥,你听我说――”廖杉用力按住他。
廖爱党根本停不下来,愤怒的继续说道,“别仗着自己脑子好使,就八百个心眼子耍人玩儿,我妹妹是不是就是让你拖到这么大年纪还没有结婚的?我告诉你,姓王的――”
“是我不让他往外说的。”廖杉大声说道。
廖爱党顿住了。
他看了看拦在面前的廖杉,又看了看抬手擦嘴角血渍的王川泽,大脑中认知一下子颠倒了。
所以连个名分都不想给、想要玩玩的人是三儿。
被拖到这么大年纪还没有结婚的人是王川泽。
喉咙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晌后,廖爱党清了下嗓子,“三儿这么做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第106章 求婚
廖杉的房间里。
廖爱党打开保温饭盒, 先倒了一碗猪骨汤推给廖杉,又倒了一碗,他看了一眼王川泽, 把碗推给对方,表情有点不自在,“对不住, 是我刚刚误会了。”
廖二哥也是一时心急,以为廖杉是被王川泽反复吊着、没名没分的耽误了青春,气冲冲的想要给妹妹撑腰,结果没想到……也是, 三儿也不是能被人骗了的性格,从来只有她忽悠别人。
反正被欺负的人不是三儿就行。
王川泽能理解廖爱党当时的愤怒,其实出发点还是因为爱护廖杉,所以他也就不计较挨的那拳了, “没事的, 二哥。”
廖爱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看着王川泽破皮的嘴角,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皮笑肉不笑,“咱俩同岁的,叫啥二哥啊。”
三儿都没想给你个名分, 现在就喊上二哥了?
“早晚的事。”王川泽淡淡地说, 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嗯……有点淡。
廖杉赶紧按住又被点着、恨不得把碗给他扬了的廖爱党, “二哥!”
廖爱党深吸了一口气,沉下声音问道, “你俩处了多久了?”
廖杉老实回答,“三个多月了。”
“之前还真是个误会啊?”廖爱党奇道。
廖杉疑惑,“什么误会?”
听二哥说完,廖杉这才知道自己三年前往家里寄粮票和钱的事情引起的误会,“不是啊,我是为了还王川泽之前借我的钱,他不要,我就换成粮票和钱还给娟婶子了。”
都是男人,谁还没给喜欢的姑娘献过殷勤,廖爱党一听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次失败的示好。
廖二哥心气顺了些,又看向两人,“所以你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王川泽把碗放下,神色一正,正要允诺。
“那就是我和王川泽的事了,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廖杉抢先说道,她就知道二哥会催婚,把桌上的饭盒收拾好,“好了,二哥,太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我送你。”
廖爱党被她拽起来,脚却像生了根似的。
“走啊。”廖杉不解。
廖爱党看她一眼,又看了看王川泽,有些难以置信,“他不走?”
这是三儿的屋子吧?
廖杉忘记了,“哦哦,都走、都走。”
两个男人都被撵了出来,廖杉把门锁上,“走吧,二哥,我送你出大院。”
“还是我送二哥离开吧。”王川泽说道,“天太黑了,你回屋歇着。”
廖爱党瞟了他一眼,“对,三儿你回屋吧。”
廖杉在两人间来回打量了一下,“好吧。”
目送两个男人下楼,廖杉撇嘴,也不知道他们会说什么,她拿钥匙重新把门打开,走了进去。
一开始两人确实相顾无言,直到走出了楼道,走在院子里,王川泽才率先开口,“你放心,我想和杉儿结婚的,我一定会和她结婚的。”
他看向廖爱党,神情认真,“我看着她一步步把自己磨练成一颗珍珠,我对她的爱护之心不会比任何人少。”
廖爱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以后你要是敢让她受了委屈,别忘了她还有三个兄弟。”
送廖爱党离开后,王川泽转身往回走。
廖杉刚洗了把脸,听到房门被人敲了几下,她连忙拿起挂在旁边绳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脸,快步去开门。
看到门外站着的王川泽,廖杉迫不及待的问,“你们说什么了?”
却不想王川泽膝盖一弯,廖杉立刻如临大敌,心跳加快,不是吧,他这是要求婚吗?
她慌乱的去拉他,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好在现在时间比较晚了,家家户户估计都准备要睡了,没人出门。
没想到王川泽单膝跪地后,另一条腿一弯,也跪了下去。
廖杉原本慌乱的表情顿时一木,不像是求婚,倒像是跪祖宗了。
王川泽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杉儿――”
廖杉拉他,“你先进来。”
万一谁家一开门,看到这幅场景,明天研究所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惊!堂堂统筹竟双膝跪在副工家门口!是亏欠还是另有所求?”
廖杉刚把房门关上,一转身,又见王川泽跪着了。
廖杉:……
王川泽不知道他这一跪直接把所有气氛全跪没了,他只记得之前在苏联时曾见过当地人是单膝求婚的,他只是想表现出他足够的诚意,不比任何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