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也跟着问,“要是想解决最后一个乘员弹射时高度的问题,为什么不将火箭发动机的动力加大?”
廖杉在心里叹了口气,四年的大学学习只能说是在飞行器设计这个专业初入门而已,她把黑板转了个圈,露出空白的那面,拿起粉笔在上面写起来,“弹射座椅的设计需要考虑到人体的耐受极限,根据前人的试验,总结出三项需要遵守的基本原则。”
她从头教起,“第一,加速度峰值不能超过21G;第二,峰值作用时间不能超过0.1秒;第三,弹射过程中过载增加率不超过300G每秒,与此同时,飞行员在弹射时需要保证头部、颈部、脊椎保持在同一条直线上,过往不乏有飞行员在成功弹射逃生后却落下瘫痪的……”
姜远看着站在黑板前条理清晰一条条讲解着的人,她穿着一件宽松得仿佛麻袋般的浅绿色竹纹连衣裙,只有肚子顶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在这一刻,理性的头脑和母性的光辉在她身上奇异的融合在一起,吸引着他一时忘记了呼吸。
各小组都分配到了一个或是两个新人,研究所注入了新鲜血液,更加高效的运转起来。
对于刚来研究所不久的这批新人来说,也在抓紧跟上工作节奏、掌握当前小组研发的理论知识。
陶淑珍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她刚动了想下班的心,目光又落到对面埋头看资料的人身上,她咬了咬牙,又继续默记起面前的图纸和数据。
严格来说,她和姜远作为同期进入座舱小组的新人,是存在竞争比较关系的。
廖杉又出现在研究所里,她有些诧异的看着还没走的两个人,“你们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我们想把今天工作的内容再巩固复习一遍。”陶淑珍回答,暗自庆幸自己刚刚幸亏没有离开,“廖老师,你怎么又回来了?”
“不用这么叫我,像小刘那样叫我杉姐就行。”廖杉说着,想要去找今天的资料,“我刚才突然想起今天有个数我算错了,横滚角大于等于九十度、真速小于等于六百五十千米每小时的时候,火箭包工作时间不应该是0.5秒。”
廖杉这个点又回到研究所就是为了订正这处错误,不然今晚她烧心的要睡不着觉了。
一直不声不响的青年人突然开口,“我已经改过来了,本来想等明天拿给您再核对下的。”
廖杉诧异的看向他。
姜远把自己手上的几张纸递给廖杉,“您看看,我算的对吗?”
廖杉低头定睛一看,找了张草稿纸再次算了一遍,“你没算错,我重新算的也是0.7秒。”
没有老师不喜欢用功又聪明的学生,她看向姜远的目光不禁带上赞赏,“不错啊。”
姜远不好意思的抿唇笑起来,唇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廖杉让王川泽在楼下等她就好,可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抬脚上了楼。
他刚走到二楼,就听见廖杉夸了一句,然后王川泽就看见了站在她面前低头浅浅一笑的青年人。
虽然长相什么的大不相同,但这种羞涩内敛的气质,王川泽再熟悉不过了。
第121章 梦有痕
因为时间确实挺晚的了, 从研究所回来,改好了那组数据,了却了一桩心事的廖杉回到家换了身睡裙就上床准备睡觉了。
反倒是王川泽心情平静不下来了, 他跟着躺到床上,半晌都没有丝毫睡意,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
他不怀疑廖杉的心, 他只是无法忍受她的好感分到别人身上,哪怕一丝一毫,哪怕是站在客观角度上真的觉得姜远这个年轻人确实优秀。
现在烧心的人变成王川泽了。
廖杉怀孕后本就体温升高,加上又是夏天, 挨着王川泽更觉得热,转了个身,离他远了一些。
他把人又翻了过来,“医生建议左侧卧睡姿。”
廖杉已经迷迷糊糊的半睡过去, 皱眉嘟囔了一声, “热……”
王川泽侧身伸手够到桌上的蒲扇,拿着扇子给她轻轻扇着风。
廖杉皱着的眉头这才松开了。
“我不好吗?”王川泽忍不住嘀咕,“都没听你夸过我。”
“好好好……”
话语的尾音消失,廖杉已经睡过去了。
王川泽心里憋闷, 想起廖杉曾经说过的“喜欢害羞的男孩”,可他今年虚岁已经三十岁了,自然比不过才二十出头的男人青涩。
他唇线抿紧, 不由得心想:人为什么要变老呢?
第二天研究所里。
郑子昂拿着图纸来找王川泽, “老王, 这是我们小组新想的设计, 你来看看,这合不合理?”
新机的机身上采用了精密的气动外形设计, 为了能够减少阻力和湍流等因素对飞行的影响、提高飞机的速度和稳定性,还可以增加投弹的准确性。
王川泽正是对年龄敏感的时候,伸手去接图纸,“你能把‘老’字去掉吗?”
把“老”字去掉?
郑子昂没多想,“王?”
他突然反应过来,“嘿”了一声,“你怎么拐着弯骂人啊?”
郑子昂不太高兴,他哪里惹到王川泽了?至于这么拐着弯骂他是狗吗?
王川泽愣住,连忙抓住郑子昂要收回的图纸,“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低头看起图纸上的设计,拿起桌上的草稿纸验算起来,推导这设计是否合理。
片刻后,王川泽停下笔,肯定道,“可以继续向下推演,这种方案是可行的。”
郑子昂心情又好起来,拿回图纸,他劝了一句,“男人在意啥年龄,像我不也从小郑变成老郑,你变成老王,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或早或晚,新的小王就会出现。”
郑子昂说的“小王”其实是廖杉肚子里的孩子,就像他闺女出生后,不就是新的“小郑”了吗?
王川泽听在耳中,却以为他是意有所指新人,心气更不顺了。
廖杉根本不知道什么“老王”、“小王”的,还在带着她的小组继续改进弹射座椅。
到了中午,廖杉把图纸、资料摞整齐,邀请陶淑珍,“小桃,你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陶淑珍意外,“杉姐你不和王工一起了吗?”
“他又不是非要我陪着才吃得下去饭。”廖杉还是早上见陶淑珍形影单只的来研究所上班,才发现自己的疏忽。本来研究所的女同志就不多,她自己是知道女性在男性扎堆的职场是有多艰难,再加上这时候的男女大防,想想就知道陶淑珍去食堂吃饭也是孤零零一个人。
廖杉柔和笑笑,“要和我一起去食堂吗?”
陶淑珍感动,用力点了点头,“我一定会代替王工照顾好你的!”
晚上,廖杉洗漱好从卫生间里出来,就见王川泽光着膀子在做仰卧起坐,她眼神古怪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廖杉这才发现,这人不对劲啊……
之前王川泽就算再热、哪怕是在家里,也至少穿一件背心,只有关了灯在床上时才会脱掉衣服,保守男人莫名的坚持。
见廖杉盯着自己看,王川泽耳根子发红,但也证明了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他调整了下呼吸,动作不停,视线向下看了一眼,他的腹肌经过这些天的努力终于回来了些。
廖杉眼睛转了一圈,心中不解,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突然间就“开屏”了?
她纳闷的坐到床沿上,看着王川泽继续锻炼。
过了十几分钟后,王川泽故作淡定的站起来,刚锻炼完肌肉充血的缘故,精瘦身体上显露出清晰流畅的线条,昏黄的灯光给他白皙的皮肤打上一层蜜色的滤镜,汗水顺着他脖颈向下滑,暧昧的擦过胸膛、抚过分明的腹肌,流进裤腰缝隙中,带着一种燥热的吸引力。
廖杉的目光终于从消失不见的汗珠上移开,看着王川泽的脸,“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王川泽嘴硬。
“没怎么……”廖杉的目光向下移,“没怎么你不穿衣服?”
年龄增长的威力这么大吗?能让一个人从闷葫芦变成闷骚?
但这已经是王川泽“脱衣娱妻”做到的最大程度了,他很快撑不住,逃似的躲进卫生间,冲了个澡,再出来时已经穿上了衣服。
只是他过犹不及的穿上了一件短袖衬衫,扣子直扣到最上面那颗,正经的像是这大半夜又要出门似的。
更奇怪了……
廖杉看着坐到自己跟前开始一本正经“上课”的人,陷入沉思。
孔雀开屏是为了求偶,所以王川泽是……
廖杉悟了,“你想炒菜了?”
王川泽没想到她突如其来说了这么一句话,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脸涨红,“咳、咳……不是!”
就凭他这几个月任劳任怨的贴心照顾,廖杉觉得给点奖励也是无可厚非的,她很善解人意的说道,“没事,你要是有需求可以和我直说嘛,科学角度上来讲,孕中期是可以同房的。”
说着,廖杉伸手就想要摘王川泽鼻梁上架着的眼镜。
“别胡闹。”王川泽向后躲,“我没那个意思。”
廖杉纳闷了,“那你今天这么反常是怎么了?”
王川泽现在想想自己刚才做的事,后知后觉臊得慌,下意识的微微抿唇。
“说话。”廖杉向后靠在叠好的被子上,她懒得再费脑细胞想了。
纠结片刻,王川泽开口,“你对新来的人太好了些……你还夸他,你都没夸过我……”
廖杉愕然,随即啼笑皆非,“你和人小姑娘吃什么醋?小桃年纪不大,又是女孩子,我当然要更照顾些。夸她那是为了鼓励她……”
王川泽嘴巴微张,想了想又没说什么。
既然廖杉没有想到姜远身上,那证明她也没有对他有多少关注嘛。
想通这个,王川泽的心口瞬间不堵了。
廖杉没想到这人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夸他,居然会耿耿于怀自己没夸过他一句,心中觉得好笑,软下声音哄他,“你在我心中是最好的,工作时敏锐、冷静,私下又很细致、用心,我真的是捡到宝啦。”
王川泽被她夸得醺醺然,嘴角难压,要是他有尾巴的话估计此刻会不停的甩来甩去,“我去给你倒点热水,你泡泡脚再睡。”
廖杉朦朦胧胧间,感觉自己在狭小的火车包厢里。
“你醒了?”
她从王川泽的腿上起来,身上盖着的外套滑落,廖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肚子,又望向火车车窗外的景色,疑惑的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回苏联看看教授。”王川泽说着,给她倒了杯水。
独立的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狭小的空间里最容易横生暧昧,寻常的喝水一事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唇舌间的汲取。
衣服只解开了一些,看着还算齐整,廖杉倒在猩红色的座椅上,乌黑的长发随着动作松散下来,看着却有种凌乱的美感。她难耐的蹙眉,纤细的手指在他肩膀上绷紧,印出一个个月牙般的痕迹。
她又被他揽着腰抱起来,进得更加深了。
“不行……”廖杉挣扎着向上提,想要逃离。
“可以的。”放在腰上的手掌不容置喙的向下一压,他带着笑意的低哑声音附在莹白的耳边,“这不是全吃进去了吗?”
车厢中间的小桌板、车窗玻璃上……火车摇摇晃晃不停歇的行驶在西伯利亚的铁轨上,压着白雪的森林里无人窥探到这小小一个窗户内的旖旎。
廖杉感觉她仿佛一道美味佳肴被翻来覆去的炒,身子越来越热,然后她……
热醒了。
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廖杉仍压不下那股躁动的感觉,她侧头看向旁边睡得沉静安宁的人,就是这人今天勾引的她晚上做春梦。
谁撩起的火谁灭。
廖杉不客气的伸手。
王川泽睡得好好的,被她的动作惊醒,他吓了一跳,“你这是要干嘛?”
“看不出来吗?”廖杉的手在他的腰腹上流连忘返。
王川泽要被她摸出反应来了,连忙按住她捣乱的手,“不行,你现在还怀着孕。”
廖杉瘪嘴,不满道,“梦里我说不行的时候你怎么不听?”
王川泽:?
最后王川泽拗不过她,还是遂了她的愿。
怕压到廖杉的肚子,王川泽让她侧躺着,自己在她背后揽住她的腰,修长的手指伸进她的指间,十指相扣。
过门而不入的蹭着,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郑子昂看着莫名又精神焕发起来的王川泽,满脑子问号。
“发什么呆呢?”王川泽问他要图纸,“昨天你们机身组设计的改动再拿给我看看,我觉得从气动科学的角度,机身长度也可以再增加些,这样发动机、雷达、弹舱的设计布局也不用那么逼仄……”
第122章 写信
姜远弯腰去拿了把钳子, 直起身来后,目光不自觉的落到聚在角落的那些人身上。
陶淑珍走过来拿螺丝,也看着那个方向, 疑惑不解,“组长们开什么会儿呢?看上去怪严肃的。”
姜远摇摇头,他也满心疑惑, 就算是开会,也不会是两个项目组的负责人们一起开会。
“别好奇了,”崔胜平喊他们,“快回来继续干活。”
两人这才收收心, 和崔胜平、刘浩耀一起继续给座椅上加装着速度传感器。
一楼试验车间这一隅空间,大家谈论的也不是飞机的事情。
廖杉看着手里的人民日报,快速的通读一遍,又将报纸递给站在旁边的王川泽, “这是第几篇了?七篇了吗?”
“九篇了。”张国光说道, 他脸色肃然,“意识形态的论战越发的尖锐了。”
赵伟皱紧眉头,“这场论战就是为了对我们施加压力,毕竟论力量, 我们仍处于落后水准。”
“道不同不相为谋,”王川泽看完后又把报纸给了程德霖,“我们也该从别人的战车上下来了。”
江文怡凑过来和程德霖一起看报纸上的文章, 她也是面色沉沉, “从长波电台事件后, 我们和苏联的关系真的是一步步在不断恶化。”
只是当时聚在小房间里惶惶的留学生们也一步步成长起来了。
何为心有戚戚, 他只是有些担心,国际形势乱糟糟的, 几个国家间的关系都十分紧张,“不会还有下一次世界大战吧?”
“那倒不会。”廖杉说。
冯研农也安慰道,“咱们有‘精卫’,已经不是像过去只能挨打了。”
时至今日,飞机厂已经交付了两批“精卫”战机,正在有序装备到部队上。
“还是要加快研发的进度,”王川泽沉吟片刻后,冷静开口道,“哪个国家能先抢占制空权,基本相当于提前锁定了胜局。”
众人面容坚定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