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穗见状,便道:“小姐先睡吧,银穗替您听着隔壁的动静,若是徐将军回来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秦舒宁:“……”
“你怎么还杵在这里?”
金禾过来撵人:“还不快去把小姐的安神汤端来。”
银穗这才去了。
尽管喝了安神汤,秦舒宁夜里还是睡不安稳。
不过好在有金和银穗姐妹俩在,倒也不害怕,秦舒宁半梦半醒的,一直到天明时分,才朦胧睡去。
金禾银穗俩起来,见秦舒宁还睡着,便特意出去交代一番,让他们动作都轻一些,别吵到秦舒宁。
是以秦舒宁这一觉睡的格外沉,等她醒来时已是辰时末了。
银穗见她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小姐,我看过了,徐将军还是没回来。”
秦舒宁:“……”
“赶紧去给小姐端水去。”
金禾将银穗赶走了,一面挂纱幔,一面道:“小姐,何公子已经等您好一会儿了。”
何思安?!
他这么快就好了啊?!
秦舒宁梳洗过后,下楼去见何思安。
何思安依旧是往常装扮,但今日眼底却是乌青一片,神色颇有些憔悴,秦舒宁下去时,他正站在大堂里,盯着投射进来的日光出神。
“何公子。”秦舒宁叫了一声。
何思安回过神来,看见她,便腼腆笑了笑:“秦小姐。”
秦舒宁知道,何思安这人脸皮薄,便没提昨日的事,只问:“何公子一大早过来,可是找我有事?”
“我爹请秦小姐过府一叙。”
何老爷请秦舒宁过府一叙,这事本应该再正常不过了。
但如果何家的商船当真私自出海,若秦家与何家做生意,一不小心,可能会惹上是非。
需得谨慎。
“呀,小姐,奴婢该死。”金禾突然请罪。
秦舒宁不明所以,金禾道:“奴婢该死,今日忘了替小姐戴耳环。”
秦舒宁遂以这个做借口,让何思安略微等等,她上楼去戴个耳环。
甫一进房里,金禾便道:“小姐,徐将军昨日临走前特意交代过,若何家找小姐,让小姐想法子推了去。”
秦舒宁犹豫了一下。
她此番来潮州,是代替秦老爷来同何老爷做生意的,却没料到,会遇上这种事。
去还是不去,都是个问题。
银穗没说话,只站在一旁,嘎嘣嘎嘣咬着糖果,但手却搭在腰上的刀柄上。
秦舒宁顿时下了决定。
秦老爷和何老爷是义兄弟,纵然生意做不了了,他们之间的情义还在。
于情于理,秦舒宁都得去。
金禾试图劝:“小姐……”
秦舒宁对着镜子戴上耳坠:“不会有事的。”
就目前来说,何老爷没有伤害她的理由。
一切收拾妥当后,秦舒宁跟着何思安往何家走。
之前几次,何思安都贴心备了软轿。
但这次,却没有。
何思安解释道:“从这里到何家不远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的小心思却是昭然若揭——他想同秦舒宁多相处一会儿。
昨夜下了一宿的雨。
今日虽然放晴了,但一路上还是有不少水坑,一路行过,秦舒宁的裙摆上,也染了不少污渍。
何思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还在想着昨日的事。
他觉得自己昨天好丢脸。
一个大男人,看见尸体,竟然被吓成了那样,而且还当着秦舒宁的面晕过去了。
现在想起来,何思安都觉得脸烫的慌。
秦舒宁一看何思安那个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若是她再告诉何思安,昨天他晕过去栽进荷塘里,直接和那具浮尸撞到一起之后,估计何思安现在都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秦舒宁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放过了自己的裙摆,深呼吸过后,用闲聊的语气问:“何伯伯今日找我过去,是要谈生意了么?”
“是、是的。”何思安答的有些结巴。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是听到何老爷说要请秦舒宁过府一叙,当即便自告奋勇自己来了。
秦舒宁点点头,便又将话题转移到了何家的丝绸上。
“你们作坊的丝绸,轻薄柔软,精致细腻,花纹又漂亮,在上京很受欢迎呢!每年我爹从你们作坊运到上京的丝绸,一入铺子里,很快就被哄抢一光了。”
提到丝绸时,何思安才抛却了先前的不安纠结,目光变得自信起来,他如数家珍同秦舒宁介绍着自家的丝绸。
秦舒宁听着,时不时穿插几个问题。
秦舒宁这些问题,表面听着稀松平常,但实则却都带有目的性。
不过何思安心性单纯,他并没有听出秦舒宁的弦外之音,便毫无隐瞒同秦舒宁说了。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就看见了何家的府门。
到府门口时,秦舒宁正要进去时,却又被何思安叫住。
秦舒宁看向何思安。
何思安局促不安捏了捏衣角。
秦舒宁没有再提昨日的事,是顾忌他的自尊心,但他却不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何思安道:“秦小姐,昨日的事,对不起。”
秦舒宁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何思安竟然会为这个道歉。
“你没做错什么,为何要向我道歉?”
“遇到那种事,都应该男人保护女人的,可我却……”
秦舒宁笑了一下,她正要说话时,何思安又蓦的抬起头来,他目光灼灼望着秦舒宁,语气郑重的像是许诺一样:“下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夏蝉凄鸣,少年立在太阳下,面容真诚,话里皆是热忱。
没人能拒绝这样一个真诚的少年。
秦舒宁怔了下,轻轻一笑:“好,下次你保护我。”
第35章
秦舒宁进去时, 何老爷已在等着了。
看见秦舒宁之后,何老爷又为昨天的事,向她道了一回歉。
秦舒宁笑道:“何伯伯,昨天的事, 是个意外, 您若再这么说, 舒宁可要无地自容了。”
何老爷这才打住这个话题,又说起了正事。
“今年我按照往年的定例,给你们留了潮州最时兴的料子,不过潮州和上京相距千里,喜好也会有所不同。不如我今日带舒宁去作坊瞧瞧, 舒宁自己挑中意的, 如何?”
眼下诸事未定,且秦舒宁此行, 是为买丝绸而来。
如今何老爷主动邀请她去参观作坊,秦舒宁如何能拒绝。
他们三人刚出何家,便有小厮远远疾呼道:“老爷!”
“贵客在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何老爷对着来的小厮一顿训斥,那小厮神色急切, 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何老爷同秦舒宁说了一声,移步过去。
不知那小厮说了什么,没一会儿何老爷返回来, 满面歉意道:“舒宁,伯伯有点急事要办, 让思安陪你去作坊, 可以吗?”
“可以呀, 何伯伯您去忙吧。”
何老爷哎了声, 步履匆匆走了。
何思安带着秦舒宁去了何家的作坊。
作坊内彩缎飘飘,绣娘们坐在织机前,手脚配合的十分默契,偌大的织坊里不闻人声,只有整齐划一的织布声响。
一入作坊,何思安的话就多了起来。
他带着秦舒宁先去看了织机,而后又带秦舒宁去看今年的新丝绸。那些丝绸被悬挂在高高的竹竿上,长长逶迤下来,灿若云霞。
秦舒宁伸手摸了一下,温软柔滑,十分舒服。
秦家的作坊很大,秦舒宁在里面逛了大半个时辰,才同何思安一起出来。
只是没想到,他们出来时,何老爷竟然来了。而且他额头上还有汗,像是急着赶回来的。
何思安惊讶道:“爹,您怎么来了?”
“进作坊里说。”
何老爷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神色凝重。
秦舒宁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进了作坊内,何老爷灌了一盅冷茶之后,才调整好呼吸,转头问秦舒宁:“舒宁可挑好了?”
秦舒宁点点头。
何老爷又转头问何思安:“舒宁选中的,咱们库房里可有现货?”
何思安愣了一下,才答:“有,不过那是李掌柜他们之前预定好的,这两日就要……”
何老爷打断了何思安的话:“他们的货延期交,先将这批匀给舒宁。”
这话一出,秦舒宁和何思安都呆住了。
虽说秦老爷与何老爷关系极好,但诚信是商人的立足之本,眼下何老爷竟然要将别人的货匀给她。这种事,一个弄不好,既得罪人,也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爹!”何思安急了,“这批货,李掌柜那边叮嘱了好几次,要我们一定要如期交货。”
这匀给秦舒宁了,李掌柜那边,他要如何同人家说。
“此事我会去同李掌柜亲自解释。”
何老爷很坚持,秦舒宁愈发不解了,她道:“何伯伯,我这批货不急的,既是人家先预定的,您就先紧着人家那边吧。”
秦舒宁此番来潮州,是为了进货,拿到货她估计就要回上京了。
何思安不想这么快同秦舒宁分开,他也道:“就是啊,爹,凡事讲究先来后到的,您……”
“你知道什么!”
何老爷厉声打断何思安的话。
厅堂里顿时沉默下来。
秦舒宁觉得有些尴尬,还没等她开口时,何老爷又满面愁容解释:“舒宁啊,何伯伯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只是潮州这段时间不太平,你若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何伯伯百死难赎啊!”
什么叫潮州这段时间不太平?!
秦舒宁迟疑问:“何伯伯,是出什么事了么?”
何老爷重重叹了口气。
“今晨,衙门又发现了五具尸体。”
何思安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秦舒宁满目惊愕。
昨天他们刚发现了一具浮尸,今天突然竟然又发现了五具。这就算是放在上京,也是轰动一时的大案了。
不知怎么的,秦舒宁突然想到昨日的那具浮尸。
她问:“秦伯伯,今天这五具尸体,也是在水里发现的?”
何老爷点点头。
昨夜暴雨,河水猛涨,今晨有人路过河堤时,发现上面有浮尸。衙门的人去了之后,在周边探查时,在城外的芦苇荡里也陆续发现了尸体。
何老爷满面忧虑:“这几具尸体一出,潮州城里现在人心惶惶,衙门现在正在查,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查出结果。所以舒宁啊,现在潮州城不安全,何伯伯把你选中的丝绸尽快给装好,这两日,你就离开潮州吧。”
事关秦舒宁的安全,何思安纵然心里不舍,也说不出挽留的话来,他只目光不舍看向秦舒宁。
秦舒宁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巧,碰上这种事。
何家父子俩都在等她的答案。
秦舒宁想了想,同何老爷道:“何伯伯,您的好意,舒宁心领了。但生意场上,最讲究的便是诚信二字。舒宁怎么能让您为了舒宁而失信于人呢!”
秦老爷道:“可是眼下潮州这样,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何伯伯您放心,我此番来潮州,带的护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的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
秦舒宁话没说完,便有何家的小厮进来通禀:“老爷,秦小姐的护卫来了。”
秦舒宁下意识转头。
一身黑色劲装的徐展旌,正从外面进来。
秦老爷父子也同时看过去。
秦老爷见过徐展旌,倒没太大的反应。
而何思安却是一脸见鬼的表情,这男人,不是昨天早上,他在客栈碰见的那个吗?他竟然是秦舒宁的护卫?
厅堂里明明有三个人,但徐展旌却目不斜视走到秦舒宁身侧,他淡淡瞥了秦舒宁一眼,然后叫了声:“小姐。”
秦舒宁:“……”
厅堂里有一瞬的寂静。
最后,打破这个寂静的是何老爷,何老爷饶有兴趣看着徐展旌:“老夫昨日见过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徐展旌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何老爷的话,他看向秦舒宁,一本正经问:“小姐,何老爷问我叫什么,我能告诉他么?”
秦舒宁顿了两个弹指,然后扭头替徐展旌答了:“何伯伯,他叫徐二。”
徐展旌:“……”
何老爷表情顿了顿。
这男人看着挺精神的,怎么名字起的这么随意?
但这毕竟是秦家的护卫,他也无权干涉。
秦老爷又言归正传,他长长叹了口气:“舒宁,既然你执意要留下,何伯伯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眼下潮州不太平,你带的护卫太少了。这样,何伯伯从府里抽调一些护卫,让他们过去保护你,怎么样?”
秦舒宁正要答话时,徐展旌先一步开口:“好啊,不知道何老爷能调多少人过来?”
要不是怕露馅,秦舒宁都想回头去瞪徐展旌。
这个时候,他捣什么乱!
何老爷道:“十个。”
徐展旌颔首:“可,那回头何老爷让那十个人来找我,若他们一起上,能胜过我,就准他们留下保护我家小姐。”
何老爷:“……”
“吧唧——”
窗外树上的鸟窝,突然从树上掉下去,里面的鸟蛋被摔的稀巴烂。
“你住嘴!”秦舒宁回过神,先是呵斥了徐展旌一声,又忙向何老爷赔不是,“何伯伯,您别介意啊!我这护卫是同龄人里最拔尖的那个,他向来最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能力,所以才会出言不逊,还请何伯伯勿怪。”
“不会不会。”何老爷爽朗笑开,“年轻人嘛,就该这样,自信张扬一些。”
因为有徐展旌的加入,秦舒宁和何老爷父子俩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再加上徐展旌那番自信满满的话,最后何老爷便打消了送秦舒宁护卫的念头。
从作坊出来之后,何思安本打算亲自送秦舒宁回去的,却被秦舒宁拒绝了:“不用了,你今天也陪我跑大半天了,早些回府歇息吧。”
何思安有些不放心徐展旌,但他又没有立场说什么。
犹豫再三,在临走前,何思安还是单独悄声同秦舒宁道:“秦小姐,你要小心你身边那个叫徐二的护卫,昨天早上我去找你的时候,看见他抱着一个姑娘,往他房间里拖。”
秦舒宁:“……”
银穗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何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