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是你先松?”顾修昀反呛回去。
“我……”
“都给我闭嘴,”秦舒宁忍无可忍,“我喊一二三,你们俩一起松,听见了吗?”
没人答话。
秦舒宁分别瞪了他们一眼,两人只得极不情愿答应了。
永乐郡主在宫里调戏了一个长得俊俏的侍卫,是以比别人出来的晚了一些,却不想,刚出来就看见了这么一场好戏。
她便不急着走了,站在原地看戏。
“我数了啊,”秦舒宁左右看看,“一,二,三……”
顾修昀松了手。
可下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当即伸手再去抓秦舒宁,却晚了一步。
秦舒宁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扯的身子一晃朝左边栽过去。
一只大掌扣住她的腰,天旋地转间,她已被抱着上了马,追风撒开蹄子往前跑,风里传来徐展旌的得意欠扁的声音:“顾大人,多谢了。”
“徐展旌!!!”
顾修昀目眦欲裂。他怎么都没想到,徐展旌竟然这么卑鄙无耻——说好的一起放手,他却偷偷抢走了秦舒宁。
“噗嗤——”
身后蓦的传来笑声。
顾修昀回头,就看见永乐郡主朝他过来,轻摇折扇,叹息道:“顾修昀,你还是太年轻呀!”
顾修昀提防朝后退了两步,忍住眼底的情绪,不答话,只冷着脸冲永乐郡主行了一礼,而后转身迅速走了。
那模样,活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
永乐郡主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随从:“本郡主长得很吓人呢?”
“怎么会呢,郡主仙姿玉貌,燕妒莺惭,奴婢听说,私下大家都称郡主是上京第一美人呢!”
永乐郡主用扇面敲着鼻尖,十分不解:“既然我长得不丑,为什么顾修昀要跑那么快呢?”
随从被噎了一下。
不过永乐郡主向来是贵人多忘事,怕是早就忘记,当年顾修昀尚未高中前,她曾将人抢回王府一事了。
随从只能答:“大抵顾大人是着急去追徐将军他们了吧。”
永乐郡主这才没继续问下去。
而上了马车的顾修昀,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
每次看到永乐郡主,他都能想到曾经的那段屈辱。
顾修昀与永乐郡主之间曾有一段缘分。
不过是段孽缘。
那是顾修昀上京赶考那一年。
当时顾修昀误打误撞进了永乐郡主的雅间。
彼时永乐郡主慵懒倚在榻上,眸若春水,步摇乱颤,有人正半跪着伺候她。
猝不及防撞见这一幕时,顾修昀怔了须臾,道了声‘抱歉’,当即便慌乱退出去了。
那是他们的初见。
尴尬惊慌中,顾修昀只记得那双春水眸,和那截薄汗涔涔,白的晃眼的修长脖颈。
三日后,他们再一次在街上重逢。
时值黄昏,天降大雨。
顾修昀抱着书,站在檐下避雨,朦胧春雨中,有鎏金描画的马车,从雨幕中驶来。
顾修昀没注意,他只盯着怀中的书。
这雨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他还想着早点回家,可又怕书淋湿了,便想着脱了外裳包住书时,一辆华贵的马车,在他面前停下来了。
顾修昀抬眸。
车帘被人掀开,露出一张美艳的芙蓉面。
那人探身过来,慵懒含笑:“书生,我们又见面了。”
顾修昀怔了下。
他并不认识眼前的女子,遂迟疑道:“姑娘可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
当时的永乐郡主闻言,眼神黏腻看了他须臾,挑唇笑开,饶有兴致问:“难不成,三日前,闯入我雅间后,落荒而逃的人不是你?”
顾修昀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
是她?
那截白的晃眼的修长玉颈。
顾修昀下意识后退一步。
永乐郡主趴在窗边,娇笑看着他的惊慌:“看来你想起来了,相逢即是缘,上来,我送你一程。”
“不必。”
想到那日撞破的场景,顾修昀当即断然拒绝了永乐郡主,将书裹进层叠的衣裳里,而后冒雨走了,活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他。
一如今夜。
“啪——”
树枝抽在车厢上,发出一声清响。
顾修昀这才回过神来。
之后发生的事,更是让顾修昀觉得屈辱,如今时过境迁,他不愿意再想,便点起桌上的灯,随手捞了本书,想靠看书来平复一下心情。
而另一边,秦舒宁和徐展旌共乘一骑,秦舒宁脸色不大好:“徐展旌,你好歹是个将军,你怎么能言而无信!”
“那不叫言而无信,那叫兵不厌诈!”徐展旌纠正。
秦舒宁瞬间不想理他了。
徐展旌笑笑,又开了另外的话头:“舒宁也有话想同我说?”
之前在宫宴上,他看到了秦舒宁的眼神。
秦舒宁没好气道:“我想说什么,你不都知道了吗?”
徐展旌:“……”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今日是中秋节,街上也很热闹,有燃灯的,还有猜灯谜的。
秦舒宁从马背上下来,徐展旌便拍了一把追风,让它自己回将军府,他则跟在秦舒宁身后,道:“舒宁不说,我怎么知道?”
秦舒宁懒得再同他打哑谜,遂指了指天上,又悄声道:“陛下。”
徐展旌瞬间懂了。
上辈子,永璋帝是腊月驾崩的,如今已是八月了,那便意味着,永璋帝此时应该已是身体抱恙了,可今夜永璋帝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病态。
再联想到今夜皇后和越贵妃之举,以及最后坐上皇位的那个人,徐展旌和秦舒宁便皆明白,永璋帝秘而不宣自己身体有恙的缘由。
只是上辈子,徐展旌早早战死了,才避免了参与夺嫡站队一事。
但这辈子,瞧皇后和越贵妃的架势,只怕徐展旌是休想独善其身了。
秦舒宁道:“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虽然他们两人都是重生的,但秦舒宁总觉得,徐展旌重生了压根没啥用,那些本该发生的事,他一个都不知道。要不是徐展旌没有骗她重生的动机,秦舒宁都要怀疑他是假重生的了。
秦舒宁说完,就见徐展旌一直盯着自己看,她一脸莫名其妙:“你老盯着我看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舒宁脸上没有花,但是有关心。”
秦舒宁:“……”
“舒宁,你在关心我。”
徐展旌盯着秦舒宁,一字一句道。
他们好歹经历过了刺杀、抗倭一系列的事,她好心提醒他一句,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但看徐展旌扬起的唇角,秦舒宁不想让他再自得下去,便一把将他推开,面无表情道:“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让老夫人在经历过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罢了。”
“这次不会了。”
上次他是死于奸人之手,以后不会了。
“时辰不早了,我们就此各自回府吧。”
秦舒宁说完,便告辞要走人,却又被徐展旌一把握住了手腕。
秦舒宁回眸瞪他。
徐展旌笑道:“我说了,我有事要跟舒宁说,很重要的事。”
秦舒宁愣了一下。
她还以为,徐展旌之前说这话是为了膈应顾修昀。
“那你说便是,放手。”
秦舒宁想抽出手腕,徐展旌却不松手。
而且不仅于此,徐展旌还得寸进尺朝她走近了一步,继而道:“舒宁,在去潮州之前,那晚我说的那句话,不是醉话。”
“那晚你说的醉话可多了。”
秦舒宁低头认真掰徐展旌的手时,就听徐展旌的声音从她头顶下来:“那句,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不是醉话。”
第46章 (一更)
月色如霜, 街上人声鼎沸。
徐展旌乌眸黑发,身姿挺拔立在秦舒宁面前。
他眼神清明看着秦舒宁。
秦舒宁怔住。
她没想到,徐展旌会旧事重提。
上次徐展旌醉酒时说这话时,她只当他是醉话, 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今夜, 徐展旌并没有醉。
月明星稀, 花香浮动,街上的热闹,似在须臾间被隔开,只剩下秦舒宁和徐展旌两个人。
徐展旌望着秦舒宁,眼神带着几分忐忑。
虽然经过潮州之行后, 秦舒宁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 但徐展旌不确定,他说了这话之后, 秦舒宁会不会像从前那般毫不留情拒绝他,并且又开始对他敬而远之。
但他还是想让秦舒宁知道他的心意。
冗长的惊诧沉默过后,秦舒宁才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重新来过?”
“对,我们重新来过, 好不好?”
前半部分,徐展旌说得笃定,最后一句, 却带着小心翼翼。
秦舒宁不答这个问题,顿了顿, 她只看着徐展旌, 清透的眸子里, 全是疑惑:“为什么呢?”
“什么?”徐展旌一时没明白秦舒宁话里的意思。
秦舒宁道:“你我之间, 是长辈婚约,盲婚哑嫁,婚后聚少离多,也无甚感情,为什么要重新来过呢?”
说起来,他们成婚后相处的时间,还没他们重生后相处的多。
所以徐展旌说,想与她重新来过,秦舒宁十分不解。
“还是因为我守你的那十三年?”
秦舒宁只能将原因归咎到这个上面,“可是徐展旌,我已经同你说过了,我是怕落人口舌,上辈子才会守你十三年的,你……”
话至此处,秦舒宁蓦的顿住了。
因为徐展旌上前一步,抬手将她揽入怀中。
之后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她在挣扎抗拒,但在霸道的徐展旌面前,并没有什么用。如今秦舒宁也累了,她就那么站着没有动。
而抱着的她的徐展旌,眼里闪过一丝痛楚。
他与秦舒宁之间,确实是因为那十三年,但他的十三年,并不是秦舒宁口中的那样。
可偏偏那十三年,他无法宣之于口。
夜风轻拂,花影簌簌。
过了片刻,徐展旌调整好情绪,放开秦舒宁。
秦舒宁看着他,认真道:“徐展旌,上京的女子很多。”
徐展旌明白秦舒宁的意思。
他笑了笑,语气认真:“可是舒宁,我只要你。”
秦舒宁蹙眉。
她嚅动着唇角,想说什么,徐展旌先一步开口:“好了,我送你回家吧。”
虽然徐展旌很想让秦舒宁回应他。
但他也知道,这种事不能急于一时,需得徐徐图之。
秦舒宁闻言,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她只将徐展旌的种种,归结于男人的执着罢了。
毕竟据她所知,徐展旌年少从军,又因与她有婚约的缘故,婚前婚后徐展旌接触的女子都寥寥无几,因着他们曾是夫妻,徐展旌才会对她这般执着。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过了,只看徐展旌自己什么时候能想通吧。
在徐展旌送秦舒宁回家时,越贵妃宫中亦是灯火未熄。
听到内侍来禀,说永璋帝今夜去了皇后宫中时,越贵妃顿时气的摔了一套玉杯。
她与皇后都是潜邸时的旧人,且这么多年,一直明争暗斗。
越贵妃所出的三皇子,是如今诸皇子中年龄最长的。
而皇后有嫡子。
朝中早已在上书奏请永璋帝立太子了,呼声最高的,就是三皇子和五皇子了。
但永璋帝却迟迟没做决定,三皇子和五皇子私下早已开始拉拢人了,皇后和越贵妃自然也坐不住。
徐家是将门世家,故去的徐老将军,曾是永璋帝的伴读。
而永璋帝又对手握重兵的徐展旌格外看重,是以皇后和越贵妃都在争相拉拢徐展旌。
而徐展旌少年从军,极为淡漠,唯一看重的,似乎就只剩下秦舒宁。
是以皇后和越贵妃都知道,要想拉拢徐展旌,只能从秦舒宁入手。
而皇后那边已经有所动作了,越贵妃自然也不甘落后。
她今夜已将话递到徐展旌嘴边了,只要徐展旌说一声,她就能让永璋帝下旨,让徐展旌重新抱得美人归。
“可本宫没想到,徐展旌竟然这么无用!本宫台阶都给他铺好了,他竟然都不知道往下走!”说到气愤处,越贵妃又砸了一套汝窑茶盏。
心腹让殿内伺候的宫人都下去了。
她自己走到越贵妃面前,劝道:“娘娘,您仔细自个儿的手。要奴婢说呀,徐将军今夜没顺着您的台阶往下走,只怕是还图着秦舒宁那颗心呢!”
“愚蠢!人若是他的了,心自然也就是他的了。”
“那可未必,”那心腹跟了越贵妃多年,在越贵妃面前也极为得脸,她悄声道,“奴婢瞧着,那秦小姐是个性子烈的。若徐将军直接对她用强的,只怕秦小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越贵妃闻言,顿时怒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徐展旌图秦舒宁的心,难不成要本宫派人剖了秦舒宁的心给他吗?”
“娘娘切勿动怒。”心腹端了盏蜜水给越贵妃,“奴婢有一计,或可帮娘娘拉拢徐展旌。”
越贵妃立刻看过来。
心腹凑过去说了自己的计划。
越贵妃顿时转怒为喜:“好,就按你说的办。”
越贵妃就不信了,这一剂猛药下下去,徐展旌还不能得偿所愿了。
第47章 (二更大修)
第二日是秋高气爽, 十分适合出门。
姜阮一早就来秦家了。
秦舒宁哭笑不得,她带着姜阮在秦家用过早饭之后,正要出门时,下人来禀说顾修昀来了。
秦舒宁这才想起来, 昨晚顾修昀也说, 有事要跟她说来着。
很快, 顾修昀就进来了。
昨晚回去之后,顾修昀一夜未能好眠。他想着,不能再等下去了,明天他一定要告诉秦舒宁。
是以看见姜阮在这里时,顾修昀还是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他只看向秦舒宁, 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秦舒宁见他说的郑重, 便同姜阮道:“阮阮,你先坐这儿吃会糕点。”
姜阮其实不大愿意。
她想尽快和秦舒宁一起出门, 可秦舒宁都这么说了,她只得不情愿坐下,抱着一碟糕点,眼巴巴看着他们这边。
被姜阮这么盯着,顾修昀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