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宁豁然抬眸。
给徐展旌下毒的是三皇子?!
怎么可能!
顾修昀道:“当时陛下也是你这般神态,但徐将军呈上了证据。”
三皇子只想要储位,他没有毒杀徐展旌的动机。
可偏偏徐展旌有证据,当时满朝文武哗然。
震惊之余,秦舒宁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先前她到将军府时,在街上看见了禁军,说是奉永璋帝之命去查抄三皇子府的。
永璋帝就算再偏宠徐展旌,秦舒宁也不信他会为了徐展旌,去查抄三皇子府。
秦舒宁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又问:“早朝之上,还发生了什么事?”
顾修昀看着秦舒宁,眉眼深深:“徐将军发难完,陛下正在气头上时,五皇子又上奏,直指三皇子意欲谋逆。”
秦舒宁呼吸一窒。
她顿时明白,为何徐老夫人要对徐展旌动家法了。
三皇子与五皇子斗了多年,一直保持着势均力敌的平稳。可今天,这个平稳被打破了。
虽然上奏说三皇子谋反的是五皇子,可这件事不可能与徐展旌全无关系。
秦舒宁立在深秋里,神色凝重。
徐展旌究竟要做什么?
还有数月,上京就会变天。徐展旌现在何必要淌这趟浑水呢?
第52章 (一更)
秦舒宁一宿都没睡好。
第二天起来后, 她拿着账簿坐在廊下,但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也不知道徐展旌怎么样了?
徐老夫人有没有将他放出来,昨夜冷,他若带伤跪在祠堂里, 怕是会生病的吧!
秦舒宁想的出神, 冷不丁太阳被人挡住了。
她下意识抬眸, 便撞见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徐展旌,你怎么来了?”
秦舒宁起的太急,身子晃了晃,胳膊已被来人握住。
此举牵动了徐展旌背上的伤,但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依旧含笑问:“舒宁这是在关心我?”
“你想多了, 谁关心你了!”
秦舒宁瞪了徐展旌一眼,顿了顿, 又往他后背上看。
坐在廊下的银穗,默默转了个身。
嗐,有情人之间的事,她不配懂!
徐展旌笑笑:“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没事。”
秦舒宁不放心往他身上瞄了好几眼。
徐展旌的衣袍换过了, 想来伤口确实已经处理过了。
“你不在将军府好好休息,来这儿做什么?”
说着,秦舒宁就想赶徐展旌走, 却被徐展旌握住手腕带着坐回了软榻上,徐展旌没骨头似的靠在秦舒宁身上, 懒洋洋道:“我来为舒宁解惑。”
秦舒宁受不了他靠这么近, 当即想往旁边挪, 却被徐展旌攥住了手腕, 徐展旌可怜兮兮道:“舒宁,我背上的伤口疼。”
秦舒宁动作一滞。
“伤口疼就回去躺着。”话是这么说,但秦舒宁到底没再躲了。
徐展旌靠在秦舒宁肩上,但没敢将所有力量都压上去,他道:“不回去,我想跟舒宁说会儿话。而且我猜,舒宁应该也有话想问我。”
秦舒宁偏头去看徐展旌。
徐展旌向来是坐立有形,从没想今日这般粘人过。
而且虽然他神色如常,但秦舒宁却莫名觉得,他有心事。
仲秋的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暖的。
这样干坐着有点别扭,静默了一会儿,秦舒宁才开口问:“给你下毒的人不是三皇子。”
昨晚回府后,秦舒宁又想了一回。
她还是觉得,三皇子没有杀徐展旌的动机,而且三皇子的手也伸不到军中。
徐展旌嗯了声。
不是三皇子。
不是三皇子,但徐展旌昨日却能在早朝上,拿出证据构陷三皇子,那便说明,徐展旌知道那人是谁,而且那人还与三皇子有关系——
一个猜测蓦的跳出来。
秦舒宁下意识去看徐展旌时,正好撞上了徐展旌的目光。
四目相对时,谁都没说话。
但秦舒宁便知道是她想的那个人,秦舒宁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
“你们徐家世代忠君爱国,祖辈无一不是战死沙场,徐老将军又是他的伴读,他怎么能,他怎么能……”秦舒宁声音抖的厉害,说到这里时,她只觉喉头发紧,剩余的话,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原本徐展旌是靠在秦舒宁身上的。
见秦舒宁这般激动,他坐直身子,伸手将秦舒宁揽入怀中,唇角勾起一抹讽刺:“不过是兔死狗烹罢了。”
当初在潮州时,张副将临终前,念叨的便是这么一句。
那时,徐展旌便已经有所怀疑,但没有证据之前,他很难相信永璋帝会这般对他。
直到三皇子给秦舒宁下了月游仙,算是误打误撞让徐展旌找到了证据。
徐展旌中的梦仙散,服用过度是毒,少许添加则是药。
秦舒宁中的月游仙里,便添加有梦仙散。之后,徐展旌又顺藤摸瓜,找到了其他证据,能证明梦仙散出自宫中。
秦舒宁怔住。
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为何前段时间,徐展旌夜里来见他时,总是沉默站在纱帐外,久久望着她。
那时候,想必徐展旌应该就已经知道,是永璋帝想杀他了吧。
他一生忠君爱国,体恤下属,可却曾死于君王和下属之手。
多可笑,多讽刺。
张副将死在了潮州。
可永璋帝却依旧高座金銮殿。
“怕吗?”徐展旌突然说了一句。
秦舒宁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徐展旌话里的意思。
永璋帝是君,徐展旌是臣,君可以要臣死,但臣不能指认君,否则是为不忠。而且徐展旌将这件事闹到了明面上,且用它来构陷三皇子,只怕经此一事后,永璋帝对徐展旌的忌惮之心会更重了。
秦舒宁答非所问:“你何必现在动手呢?”
左右永璋帝活不了多久了。
徐展旌忍一时风平浪静。此番他搅入这趟浑水里,永璋帝一旦对他起了忌惮之心,只怕在临死前,一定会想办法要了徐展旌的性命。
“想要你性命的人,不可能因为你隐忍不发,而放弃想要你性命的想法。”说话间,徐展旌睫毛倾覆,连住了眼底的杀意。
更何况,动他可以,但不能动秦舒宁。
这倒也是。
秦舒宁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在永璋帝薨逝之前,徐展旌得小心了。
徐展旌蓦的靠过来,又问了一遍:“舒宁怕么?”
徐展旌漆黑的眼珠子盯着秦舒宁。
他们两人离的很近,近到秦舒宁甚至能感受到徐展旌的鼻息。秦舒宁心下漏了一下,她抬手一把将徐展旌推开,朝后退了两步,语气凌乱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徐展旌的闷哼声打断了。
秦舒宁这才想起来,徐展旌后背上还有伤,又忙上前去扶住他:“你怎么样?撞到伤口上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在不远处和银穗说话的长青嘴角抽了抽。
他家将军在战场上,被敌人用弯刀砍的后背深可见骨都不带哼一声的,怎么一到他们少夫人面前,就开始柔弱不能自理了呢!
“别看!”银穗将长青的脑袋掰过来,一本正经道,“有情人之间的事,你不配懂!”
长青:“……”
徐展旌握住秦舒宁的手腕,掀起眼睫,望着秦舒宁:“舒宁若是怕……”
说到这里时,徐展旌蓦的顿住。
徐展旌垂眸反问:“我若是怕,当如何?”
秦舒宁院子有一株枫树,此时枫叶红如火,飘飘然落下来,砸在秦舒宁肩头上,正要往下落时,却被徐展旌握住,而后徐展旌俯身前倾,抱住秦舒宁的腰,语气无赖:“即便舒宁怕,我也不会放开舒宁的。”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
上辈子,徐展旌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所以这辈子,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秦舒宁气的想打徐展旌。
话都让他说了,他还问自己做什么?
可鉴于徐展旌身上有伤,秦舒宁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地方下手,只得握着拳,没好气道:“放开我!”
秦舒予今天书院放假,他打算过来找秦舒宁玩儿,刚走到院门口,看见院子里这一幕时,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他脑子里瞬间蹦出了两个念头。
第一:姐姐这是选择徐大哥了?!
第二:顾大哥知道,他出局了吗?
秦舒宁眸光瞥见院门口呆若木鸡的秦舒予,忙去掰徐展旌的手,又急又怒道:“你松手!舒予来了!”
徐展旌这才松手。
他转头看向秦舒予,秦舒予立刻道:“那什么,我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哈!”
说完,慌不择路转身跑了。
秦舒宁觉得丢死人了,当即便将所有怒气全撒到了徐展旌身上:“你赶紧给我走!”
说完,头也不回进屋去了,还将房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徐展旌:“……”
之后徐展旌也隔三差五来秦家,秦舒宁高兴了同他说两句,不高兴了便自顾自忙自己的,徐展旌也不恼,他就那么安安静静陪在秦舒宁身边,望着秦舒宁出神,只是偶尔会摸摸秦舒宁的手,又拽拽秦舒宁的袖子,十分的孩子气。
秦舒宁受不了这样的徐展旌,她一把将袖子拽回来,严肃看着徐展旌:“你既知道是那位想杀你,你不抓紧时间想应对之策,成天赖在我院子里做什么?”
最后一句话,秦舒宁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怒其不争。
虽然他们俩都是重生的。
但上辈子,徐展旌已经死在了永璋帝和张副将的毒害下,压根就没有现在这桩事。所以在这件事上,徐展旌没有先机,他只能靠自己筹划。若踏错一步,徐展旌或许会因此丢掉性命。
可这人却完全不着急的模样,气的秦舒宁都不想搭理他。
徐展旌却笑了,他道:“舒宁放心,我既敢将此事捅到明面上,便自然有应对之策,他目前动不了我。”
秦舒宁狐疑看了徐展旌一眼。
见徐展旌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便也懒得再浪费口舌了,反正他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
秦舒宁轻轻踢了徐展旌一脚,小声问:“月游仙既是出自宫中,宫中可有解药?”
秦舒宁私下找了许多大夫打听,但无一例外,都说月游仙没有解药。
秦舒宁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徐展旌身上了。
徐展旌摇摇头:“没有。”
秦舒宁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她在心里又将三皇子骂了一顿,不过三皇子此番也没讨到好。
五皇子上奏说他谋反后,永璋帝派人在三皇子府邸搜出了龙袍,这下永璋帝就算是想看在父子之情上放他一马都不可能了。听徐展旌说,永璋帝已下旨给三皇子赐酒了。
在秦舒宁觉得诸事不顺时,都想去庙里烧香时,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云游四海的宝安大师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秦舒宁第二次一大早,就去了了寺了。
却没想到,还是去晚了一步。
接待秦舒宁的,依旧是宝安大师的师弟宝平大师。
宝平大师道:“师兄已于昨夜圆寂了,在圆寂前,他让贫僧转告女施主一句——女施主与所问之人有两世情缘,让女主随心行事便好。”
这辈子,徐展旌喜欢她,秦舒宁是知道的。
可上辈子,她与徐展旌是盲婚哑嫁,又聚少离多的,两人只是凑在一起的夫妻罢了,哪里就有情缘了?
秦舒宁十分不解。
可如今宝安大师已圆寂,秦舒宁就算想问,也无人替她解答了。
虽然是来见宝安大师的,但既然来了,秦舒宁还是去正殿上了香。只是她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猝不及防遇见,她一直刻意避开的徐老夫人。
第53章 (二更)
徐老夫人对秦舒宁很好。
旁的婆婆都会给儿媳妇立规矩, 但徐老夫人从来没有,相反她对秦舒宁疼爱有加。
秦舒宁记得,她刚嫁进将军府时,有一次徐老夫人带她出门赴宴。席间有位官眷看不起她是商贾之女, 还讽刺是秦家长辈挟恩逼迫, 才让徐展旌娶了她的。
彼时秦舒宁还没开口, 徐老夫人已先一步道:“杨夫人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快休要再提了。舒宁与展旌的婚事,可是我们将军亲自登秦家门,再三求来的呢!而且不止我,展旌也说, 他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才娶了舒宁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儿,他平日里忙不能多陪陪舒宁, 让我一定要把舒宁当亲生女儿看,莫要让她受了委屈才是。”
在秦舒宁为徐家妇那一年多的时间里,徐老夫人确实做到了把她当女儿看。可她却在徐展旌“战死”后,拿了和离书重归秦家。
秦舒宁没觉得对不起徐展旌,她只觉得, 有愧徐老夫人曾经的疼爱,所以才一直刻意避开徐老夫人。
却不想,今日在佛寺遇见了。
秦舒宁当即手足无措正上前见礼时, 徐老夫人已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不必讲那些虚礼,前段时间听说你病了, 如今可大好了?”
“已经好了。”
秦舒宁心下有愧, 不敢去看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正要说什么时, 喉间蓦的发痒, 她猛地咳嗽起来。
秦舒宁当即替她顺着背心,徐魏氏见状也过来,柔声道:“娘,不如咱们去禅房歇一会儿?”
徐老夫人轻轻颔首。
秦舒宁一并扶着徐老夫人去了禅房。
徐老夫人身子一直不大好,秦舒宁在徐家时,也曾为她侍过疾,是以端茶送水倒是做的极为熟练。徐魏氏有意给她们一个独处的机会,便道:“舒宁,你先在这里照顾母亲,我去问问师傅这里有没有小吊梨汤。”
说完,徐魏氏便将侍女婆子们也带出去了。
禅房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时,秦舒宁顿时就有些不自在。
徐老夫人平复过后,伸手拉着秦舒宁,让她坐在身侧后,才慈善道:“傻孩子,你不必觉得有愧于我,我也是做母亲的,若我的女儿,嫁给一个无甚感情,又聚少离多的丈夫,丈夫亡故后,我也绝对会二话不说接她重归母家的。”
秦舒宁抿了抿唇角。
话是这么说,但是……
“而且,早在你们成婚后的第二日,展旌便私下已将这封放妻书给我了。”
秦舒宁被惊到了。
她愣愣看着徐老夫人:“那封放妻书是徐展旌交给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