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一向自比于竹,见沈确将自己同花相比,顿时大怒,还嘴道:“我熏过香好歹也是一朵花,能招来蝴蝶,不像某些人,一把年纪了,熏个香,只有苍蝇能循着味过来,也不知是个什么。”说完,他还斜眼看了看他口中得某些人。
某些人不理他,只看着棋盘,良久道:“这棋局,黑子本当进攻,却碍于白子之势太猛,转攻为守,忘了一开始的初心,最终困于白子。倘黑子一开始便不因白子猛烈而放弃进攻,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话,说棋,亦是说人。
端木献与白泽对视一眼,赞:“这话倒是有理。不困于心,不乱于情。”他端起茶盏,继续道:“说来我昨天看月,月未出时,漫天群星倒也十分耀眼,可碧华一出,群星又有谁能与之争辉?”
白泽终于能收棋了,他笑道:“你这话倒让我想起之前你选武林盟主一事。原本你没出来,前面看着也还好,但你这一出来,总觉得前后都平庸的很。我当时在台下可还听了不少说你的酸话呢!都是嫉妒罢了。”
端木献被白泽说得竟是羞红了脸,忙以袖掩面喝起了茶。原本他都是直接端起茶盏喝茶,从没如此斯文过,如今他被白泽夸得满脸通红,只好借着喝茶的名义,拿袖子挡挡脸。
就这还被沈确破坏了,他扯下端木献的袖子,“哎呀,不要害羞嘛!”见端木献怒视着他,手已经不自觉地握拳要向他挥来,他不自觉地扭过头,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道:“不知道药王他们怎么样了。”
第5章 济州
药王他们还在赶路。
济州离武林盟颇有些距离,纵使骑着千里马,又一路未歇,赶到济州也颇费了些功夫。
快到时,药王掏出两颗药丸分于陆追和乐游,“虽说咱们是来治病的,但也要防一防,进城的时候也记得掩面。”
城外的疫情并不重,也不知是彼此住得远的缘故还是城外人劳作身体强健的缘故。药王看了几家,留下药方,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城内的情况不太好,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人感染。
药王等人一路行来,街上的人寥寥无几,便是有也都是掩着口鼻来去匆匆,远处传来隐隐的呜咽之声,整座济州城都像是笼罩在阴云之下。
叶家的人出来主持大局,将感染的人都移到一处集中救治。
叶家主事的人是叶家主的夫人吴瑛,她出身青州吴氏,年近五十的年纪,此时带着儿孙一起来迎接药王他们。
“药王远道而来,是济州的福气,老身已备下客房,还请药王洗漱休整一日,明日再去疫区看看。”吴瑛一身粗布麻衣,俨然已经知道了叶家主遇刺一事。
药王草草一抱拳,他一向醉心医术,于习武一道上多有疏忽,因此连日来赶路,他的面色有些苍白,显得格外疲惫,远没有陆追和乐游来得精神。
“叶太太准备周全,原该如此,只是如今济州城内疫情严重,我等还是先去疫区看看罢!”
吴瑛没有坚持,便领着药王一行人去了疫区。
说是疫区,其实不过是个大一点的屋子,在地上铺了一层稻草,上面垫了床单被褥供病人躺着而已,条件十分简陋。
“疫情紧急,只能如此。”吴瑛无奈地对药王说。
药王看着满屋子的病人心疼得很,轻声道:“现在还是早春,地上凉,到底于病人恢复无益,还请太太备下炭火,暖一暖这屋子。”他摸了摸地上的褥子,道:“褥子有些薄,要是可以,还是希望能加厚一些。”
“是我疏忽了。”吴瑛歉意道,她随即便吩咐下去照药王的准备,又招来屋子里一个年轻的姑娘对药王等人道,“这是阿陈,师承江州林氏,这些日子都是她在照料这些病人。她经手的病人恢复的都还不错。”江州林氏一向以医术问名武林。吴瑛又对陈姑娘道:“你去把方子拿来给药王看看。”
陈姑娘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便跑出去拿方子了。
而药王看了几个病人,又诊断了一二,整个屋子离有数十个病人,而像这样的屋子有十多个。
“但这些不过是病情严重的病人,症状轻的就没有移过来,只让他们留在家里休养。”吴瑛解释道。
药王长叹一声,“应当早些通报武林盟。”
吴瑛的神情有些复杂,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乐游忙站出来解围道:“陈姑娘的医术不错,太太应当也不好意思麻烦武林盟。”虽说一盟四府共守武林,但因无影门一事,端木献掌了武林盟,一盟四府之间隐隐有瓦解之势,彼此之间互相忌惮。此次隐瞒瘟疫一事便是如此,这些事药王一向醉心医术单纯不知,乐游却是知道的,这也是当初卫怿不想让药王独行的原因。
药王实在不擅长处理这些琐事。
此时,陈姑娘进了屋,将手中开的方子递给了药王。
乐游便道:“不如药王同陈姑娘一起斟酌用药,我等与太太去外间商量一下防疫一事?”
吴瑛点头应了,“我已经着人将防疫一些要注意的事项都发下去,刊印了出来,叫人在城内城外宣传。”她将刊印出来的东西递给乐游看。
乐游一一翻看,看毕,又道:“来时,药王也同我们说了瘟疫传染的方式,不过是水源、接触人群这些。太太既已将染病的隔开了,但这水源还需仔细查看,一水通百户,这家染了病,通过水井可能影响到其他家。还有药材一类,需防药商坐地起价。另外,民以食为天,尤其是病人,不知城中粮食可够?”
“粮食无需担忧,瘟疫刚发时,我就着人去别出采买了粮食,就怕疫病严重了封城没了粮食。至于水源一事,我倒没注意。”
乐游轻轻点头,道:“水源一事,我问问药王,有什么净水的法子,到时候也一并加在要宣传的单子上。”
陆追突然道:“防疫防疫,自然以防为主。”
乐游眼睛一亮,“靛青根。或许可以叫大家喝一些辟疫的药,尤其像在疫区的人可以多喝一些,防一防。我来时也问过药王这些事,这会倒是忘了,像艾叶、靛青根、紫花地丁、野菊花、重楼、鱼腥草、败酱草、白头翁、白花蛇舌草、半边莲这些都可以。”
吴瑛一一记下,又道:“乐少侠和陆少侠这一来,我们这也有了章法。”
乐游微微一笑,“太太谬赞了,我们不过是将知道的同太太一说,别的还得太太做主。”
风渐起,透过窗吹进房内。烛影随着风摇曳不停。
吴瑛坐在椅上,脸色映着烛光有些晦涩。
白天,乐游经过吴瑛时,低声道了一句“节哀”。
节哀?
吴瑛知道乐游说得是叶家主一事。
叶家主半路遇袭,叶二弟胆小怕事,躲进武林盟不敢出来。
其实,这样也好。
若不是遇上瘟疫一事,吴瑛都要仰天大笑三声,谁家好人帮她解决的叶家主。
叶家主死了,叶二弟不在,整个叶家就是她做主了。
死丈夫这事怎能比得上大权在握呢!
只要好生将瘟疫一事处理完,就不担心不能服众了。
吴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有关防疫的单子一份一份的发下去,济州的瘟疫情况也在一天一天的好转。
药王也总算有了时间能够坐下来喝口热茶,乐游替药王倒了杯茶道:“幸而叶太太趁着瘟疫还没起来的时候就封了城,不然整个武林就全得遭遇瘟疫了。”
药王也点头,“陈姑娘也不错,不愧是师承江州林氏,医术确实高超,拟的药方子也很不错。”
“只是不知这害人的瘟疫何时才能好全。”
药王叹了口气,他这两天着实是见了不少生死离别的事,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
一时沐浴完的陆追也走了进来,他拿着毛巾擦了擦他那有些凌乱的头发,乐游也上前帮他擦拭,“头发擦干了再出来也不急呀,现在天还冷呢,当心着了风寒。你看你,头发还滴着水呢!”
他们几人每回出去接触完病患,回到住处就会先沐浴更衣再来见人,免得带着瘟疫传给别人。
陆追面对自家媳妇的唠叨,好脾气得悉数应下,“我这不是急着见你们嘛,再说你男人是谁,身体强健得很,怎么会轻易就病了呢?”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阿追你啊,还是听一听阿游的话。”药王一面讲,一面上前拍了拍陆追的肩,一面向外面走去,“我去街上转转。”小夫妻在这呢,他还是有点眼力见的躲出去罢,给人小夫妻留点空间,天可怜见得,这才成婚多久,就来了济州,回头他可得好好同端木说道说道,再怎么任务紧急,也得顾及一下新婚燕尔不是。
乐游当然知道药王什么意思,羞得红了脸,锤了陆追一拳,“都怪你!”又害羞地躲进了陆追怀里。
而陆追则是爽朗一笑,揽住乐游,还道:“我才在街上看了,大家渐渐也走出来了,不像咱们头回来的时候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是啊,济州在越来越好~”药王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乐游见药王走得远了,正要推着陆追坐下替他擦头发,却听陆追打了个喷嚏。
乐游急得忙替他倒了杯热茶,又拿了颗丹药与他吃,“你看看你,受凉了吧?叫你逞能,药王现在走了,等他回头回来了让他替你瞧瞧。虽说我们也吃了药王给了防瘟疫的药,但这瘟疫到底防不甚防,还是仔细一些好。”
只是,药王出去了大半日也不见回来,乐游多少有些着急。往日里,药王都是去个二三个时辰就回来的,如今眼见正午,药王却还未归。
陆追安慰她道:“药王在济州城能出什么事?再说了,别看药王功夫一般,可也比寻常人高上一大截。再不济,药王轻功也是能使得出,逃跑是没有问题的。打不过别人他还跑不过别人嘛?”
乐游明显没有被安慰到,她披上外衣就打算出门,“济州如今到底还是瘟疫未清。况且,你可别忘了,我俩过来还是要调查叶家主遇害一事的。叶家主武艺不差,这般被害,可见凶手何等可怖……”
乐游话音未落,便有外面的人进来问道:“路少侠、乐姑娘可在?”
“药王出事了!”
第6章 药王
乐游眉心一跳,同陆追眼神一对,出事了?
两人不敢耽误,忙奔了出去,叫人领着去见药王。
来叫两人的是一个年轻的妇人,叫高山,她是一个有些怯懦的姑娘,怯怯地看着两人从屋里飞出来。
陆追大步向前,问高山,“药王怎么了?”
许是陆追过于气势汹汹,高山被吓得连连后退,说不出话来。
乐游看出她的胆怯,拉住陆追,强压住心底的焦急,柔声道:“姑娘别怕,他只是听到药王出事有些心急,你能跟我们说说出了什么事么?”
高山偷偷抬眼,看向乐游,说起话来磕磕绊绊:“我……我……在厨房做饭……听……听到隔壁有动静……”
乐游见她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你先领我们去,路上边走边说。”说罢,便拉着她的手出了门。
高山住在南门弄,一场瘟疫,家里男人没了,娘家弟弟听说了过来抢她家产,结果也得了瘟疫没了。她家隔壁只住了一个老光棍,前两个月出门回来时成了一具尸体。今日她在厨房做饭时,听到隔壁有动静,她心里害怕,求了前门邻居家好心的大姐去看看。那大姐壮着胆子进去,就发现药王满身是血躺在地上。这几日,药王每天都会出门给大家伙儿瞧病,因此,大家都认得他。大姐急忙让高山去叫陆追和乐游,自己也叫了隔壁邻居一起去找大夫。
陆追乐游都听得揪心,陆追性子急,架了轻功就冲了过去,只余下乐游再三谢过高山。
陆追到的时候,药王身边围了一群人,他拨开人群走进去,就见药王鲜血满身,细看才知是从手脚处流出来的,他一面上前点了药王全身三大穴,一面大喝道:“大夫,大夫来了吗?去找陈姑娘,陈姑娘。”他颤抖着手想去抚药王的脸,想问他好不好,却听药王喉中呜咽,无法出声,又见他目光涣散,细看之下,连耳中也渗出血迹。
陆追大惊,是谁?到底是谁?下手如此决绝?
药王急迫地想要出声,喉中却剧痛无比,他是大夫,知道自己是哑了。
药王出门后,就同往日一般四处在弄堂里走,去各家看看,给生了病的人扶扶脉。习武之人的耳力不错,药王经过南门弄时就隐隐听到高山家隔壁有人在说话。他有些诧异,高山胆小,但为人不错,所以他常同高山打交道,知道高山家隔壁没人。此时却有说话声传来,因此,药王忍不住留神细听了一番。
“姐姐这就要走了?”
“瘟疫也好的差不离了,我在这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反倒让人查出什么不对。乐游过来可不就是来查我的!”
药王听出来了,这是陈姑娘的声音,只是前头一个声音倒是从未听过。只是陈姑娘说得话却叫药王听不懂,什么叫乐游查她?乐游和陆追过来不就是来帮他治疗瘟疫的?
此时,那个陌生的声音又说了,“那又如何?吴瑛可欠了姐姐许多人情呢?若不是姐姐替她干掉了叶大,她以为她有什么机会执掌叶家?更何况,姐姐可还送了她一份瘟疫的大礼让她得民心呢……”
药王听了这话脑子“嗡”地一声,什么叫送了她一份瘟疫的大礼?
陈姑娘听了那人的话,沉默了许久,方道:“你不知道,阿景,虽然借着洪水一事,发生瘟疫一事不奇怪,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往井水里下药这件事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倒不如趁着这两日疫情好转,扯个借口先离开的好。”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哪是什么洪水之后防瘟疫?哪是什么天灾?
一切都是人祸。
一切都是人祸!
药王顿时怒气冲天,还未做任何思考,他便已经撞开了房门,一掌击向陈姑娘。
其实,这一掌裹挟着他的怒气,又是趁人不备,威力极大。可陈姑娘不愧是能刺杀叶家主的人,明显武功高强,轻轻巧巧地便躲了开去,这样一来,原本有七八分的胜算硬生生没了。
药王见此不成,忙从背后抽出剑,一剑凌厉地刺了过去,带起四周的尘埃在房内舞动。对方袖中的绸缎顷刻飞出,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接下了这一招又还了回去。药王早料到她会还手,另一招紧随其后,剑影翻飞,四溢而出的剑气逼得阿景不得不躲在陈姑娘身后。
陈姑娘见状,一面护着阿景,一面将自身的内力注入绸缎,那绸缎化作一道虚影与药王的剑气撞在一起,爆发出巨大的力量,逼得交战双方都不得不朝后退了十余步,直到退到墙边才堪堪停住。
以柔克刚!
还未做调整,药王便又破风而行,疾如闪电一般朝对方冲去。
陈姑娘见状也不慌,依旧是见招拆招。
双方斗了百来个回合,最终陈姑娘将夹着内力的绸缎猛得一甩,缎子破空而出,如长蛇一般缠在药王身上,药王也反手举剑一挡。